問浩瀚江湖,誰敢觸山河巨劍?


    想當年老神偷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其徒弟也博了個夜背魁鬥的小神偷名號。就是這般人,剛跳下黑水湖也被一劍梟首。老神偷也隻是罵一句賊小子膽大包天,後來並無所作為。劍墟對山河巨劍的重視,可見一斑。


    但此時,卻有人要觸一觸劍墟的黴頭。


    夜已黑,但借著朦朧的月光可見一物朝那通天絕壁飛去。那東西,是一錠銀元寶。那銀元寶好大的勁道,轟的砸在那絕壁之上,群山震顫,更有波濤漫卷,山鬼鳴泣。


    身處蒼山劍場眾人也瞧見一道刺眼光芒從山湖之處,衝天而起,光耀九星。


    “不好!”趙絕江厲喝一聲,轉身與眾劍主往回飛去。


    曹人遊拔劍道:“八百劍仙,且隨吾來!”說罷,他便拎起溫若筠與八百劍仙一同朝黑水湖而去。


    眨眼間,這蒼山劍場處就這剩下了一幹與劍墟毫不相關的人。


    趙鐵扇捶胸頓足道:“我早該想到,有人弄出這麽多事,就是想借我輩之手牽製劍墟,好對山河巨劍動手!”


    紫雲道長不解道:“山河巨劍再怎的厲害,也不過是一柄劍而已。難道其中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隱秘。”


    趙鐵扇無奈道:“其中幹係甚大,恕在下不能相告。但此時,我等應速去守護山河巨劍!如若不然,我大宋將亡!”


    聽聞此言,中人皆是又驚又疑。一柄劍,怎麽跟大宋興亡扯上了關係?


    楊先堡沉聲道:“咱們為劍墟添了不少麻煩,如今劍墟有難,我等理應出手相助。”說罷,楊先堡帶頭往前走去。宋鐵扇三人緊隨其後,眾人暗自平衡了一番利害後,覺得現在還是與劍墟交好為上。於是不管情不情願,眾人一並向前而去。


    眾人來至懸崖處後,就見趙絕江與八位劍主漂浮湖水上空,正與一位背靠在巨劍上的紅鼻頭老者對峙。而溫若筠則與八百位劍仙在懸崖邊站成一排,發出衝天劍氣,將眾人隔絕。


    眾人自是一眼就瞧得出來,那紅鼻子老者就是山下的守門人傻老離兒。但此刻誰再把他說成傻子,那就是天大的傻子。


    宋鐵扇側目輕呼了一聲:“老爺!”


    呂梁夢等人隨著望去,隻見一眉頭緊鎖的中年男子正在眾人左側站立著。這人正是趙守關,原來趙守關一察覺劍墟變化,便即可上了山。但他也是來遲一步,他到來時,山河巨劍之上的青苔土石已經剝落,那通天的山河巨劍已顯現出了猙獰。


    趙守關點了點頭,轉身朝眾人走去。


    曾經的鎮北王爺好歹也算的是北莽中除了皇帝老兒的第一號人物,知曉宋鐵扇身份的人,自然也知道了趙守關的身份。有幾人上來問好,趙守關雖心中煩亂,但也是微笑著一一回禮。


    宋鐵扇道:“老爺何時來的滄州?”


    趙守關道:“一接到魯三哥的流星傳書,我便騎著踏月連夜趕來了。但不成想,終究還是遲了一步。”趙守關心中也有幾分懊悔,若是他不去固執樓應就能趕在眾人之前來到劍墟,說不定還能將他們攔在山下。但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逝,趙守關就連罵自己是個負心漢。有些事兒做了就是做了,談後悔是最沒用的。


    見趙守關一臉的糾結,宋鐵扇便寬慰道:“老爺不必自責,有劍墟的十一劍主在此,我想那賊子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此時人群中有人喝道:“磨磨唧唧,一劍將他斬下來不就成了!”不少人也跟著附和。


    趙守關看向楊先堡道:“想必您就是楊家主吧。”


    楊先堡不冷不熱的說道:“王爺客氣了。”楊先堡乃是忠良之後,他心裏對這個放遼人入關的鎮北王爺可是沒多大好感。”


    趙守關微笑道:“楊老爺子德高望重,還望往下吩咐一句,任何人不得輕舉妄動。”


    楊先堡笑了笑道:“王爺抬舉了,老朽虛長幾歲,得眾豪傑抬愛。但若是老夫沒個原由就隨意號令群雄,大家心裏會說我楊先堡倚老賣老的。”


    趙守關瞧了一眼那劍氣屏障,暗道,這屏障厲害,就算他與宋鐵扇聯手都不一定能破。但以防萬一,趙守關仍是對楊先堡道:“楊老前輩還請過來一敘。”


    楊先堡沉吟片刻,便隨趙守關一同來到了山門處。二人用的是傳音之法交談,眾人不知二人在說什麽,但卻見楊先堡的臉色是變了又變。忽而,楊先堡一甩大袖走了過來喝道:“眾豪傑速速隨老夫下山!”


    眾人還正摸不著頭腦時,楊先堡又冷聲道:“若留在這裏,那便等著惹火上身吧。”說罷,楊先堡轉身躍出了山門。眾人一聽又有禍事,便二話不說排成一排往山門而去。連日來的諸多事端,眾人也有些怕了。管他有什麽天大的事,先保住一條命最為要緊。


    山路之上,楊先堡獨自一人走在前方。他麵容嚴肅,腳步彳亍。一路上呂梁夢等人也上前詢問過趙守關對他說了些什麽,楊先堡隻是搖搖頭,對趙守關對其講的一番話閉口不談。


    楊先堡仰天呢喃,心中念道,“難不成,天亡我大宋?”他暗自又將趙守關說的一番隱秘之事捋了捋,也得了不少感悟。


    且說上古蠻荒時,天地間流竄著一股暴戾之氣。此氣暗含風火雷電,又含金木水火。這股氣主宰者天地萬民的生老病死,於是眾人稱其為大氣運。


    後來夏禹立國,鑄九鼎立九州,鎮壓此大氣運。九鼎鎮壓的便是,散發大氣運的氣運脈眼。


    又過千百年歲月,國與大氣運不再是敵對之態,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便是氣運崩而國滅,國滅而氣運散的由來。人亦是如此。當人身上的那絲小氣運消散後,人便會死。


    自秦開始,曆朝曆代皆隻有一個氣運脈眼,此脈眼也關乎國之興亡。秦之脈眼在今驪山,漢在洛陽……


    宋祖開國時,在燕臨皇宮夜觀天象,忽見一雙翼展開便能遮天蔽日的大鳥從西南方向飛出。此異象,又不少人都親眼目睹。後查訪得知,此鳥原是從滄州的蒼山飛出,宋祖便知大宋的氣運脈眼在此地。之後宋祖融四萬萬斤金鐵,更尋來當初夏禹所鑄的九鼎之一融於其中,煉山河巨劍已鎮壓大宋氣運,好讓大宋萬世長興。


    而宋祖,便是劍墟的第一代山河劍主。


    而趙家皇室中的一脈,便入了劍墟,成了劍墟的一代弟子。在拜古教之亂前,劍墟中有三分之一的劍仙皆姓趙,也隻有流著皇族血脈的趙姓弟子,才有資格習得禦劍術。大宋紋身之風盛行,皇族中人皆在胸前紋一隻刺花雀鳥。這也是為何趙守關與老劍主等人胸前,皆有刺身的原因。


    楊先堡問趙守關,既然劍墟與皇族係出一脈,那為何如今劍墟人才凋零,會禦劍術的也是寥寥。


    趙守關道,當年拜古教之亂,劍墟中的趙姓劍仙已死了有九成。


    楊先堡也曾親曆拜古教之亂,不過那時他修為尚為成,並沒有參與那驚天動地的一戰。


    聽到此處時,楊先堡是更為不解,那為何宋朝皇室不再為劍墟添些血脈。


    趙守關也是如實道來,原來當年親曆拜古教之亂後的廟堂清楚的感受到了,俠以武犯禁的這條大忌。於是後來,宋朝便開始重文輕武,更明令禁止皇族之人入劍墟。


    楊先堡暗歎,這一舉措無異於殺雞取卵。


    其實趙守關說到這裏時,楊先堡已經明了了山河巨劍對劍墟甚至是對大宋的意義。若是山河巨劍受損,那大宋氣運崩,離滅國之日也將不久矣。


    不過關於山河巨劍的隱秘,趙守關並未對楊先堡和盤托出。那便是大氣運與天闕之間的聯係,何為天闕?世人指世間的帝皇為天闕,而江湖修士口中的天闕,卻是傳說中的成仙之門。世間雖有陸地神仙一談,但陸地神仙說到底也還是人。隻有入了天闕,方才能稱的上是與天同壽之真仙。


    但千萬年裏,那天闕卻是一次都沒出來過,更別談成仙之言。但在拜古教之亂後,有江湖高人從牙非道的口中窺得了一絲天機。


    牙非道曾言:“神龍崩壞河西流,三叩仙門朝天闕。”


    這十四字大致可解釋為,隻有當天地氣運大崩壞之時,方才能一窺天闕之容。


    劍墟之中


    趙守關目不轉睛的盯著靠在巨劍上的老離兒,他隻盼著九位劍主能守住這山河巨劍。


    此時,老離兒望著趙絕江等人冷笑了一聲,開口道:“幾位師侄為何還不動用禦劍術將我斬了?”


    聽聞此言,趙絕江等人陰鬱的臉上更添幾分寒霜。


    老離兒稱趙絕江等人為師侄並非沒有道理,他雖比趙絕江等人至少少活了一個甲子,但奈何他的師尊是劍墟中輩分最高的老劍主。


    趙絕江寒聲道:“孽障,你裝瘋賣傻數十年,難道就是要毀我劍墟根基?你莫要忘了,你也是我劍墟中人!”


    老離兒嘿嘿冷笑,其笑聲刺耳嘶啞,聞著皆不寒而栗。


    “呸!你們若真當我是劍墟中人,為何不傳我那禦劍術,反而是要教給一個資質天分都萬倍不如我的蠢材,難道就是因為他姓趙?”


    此時老離兒與趙絕江等人對峙,誰都不敢輕舉妄動。老離兒若要分神出手毀這山河巨劍,那趙絕江等人瞬間便能將其斬殺。於此同理,若趙絕江等人先動手,難免會親自毀了這山河巨劍。


    趙絕江隻好耐著性子道:“此乃祖訓,非我等所能左右。”


    老離兒淡淡道:“那為何溫若筠這個外姓人也能修煉禦劍術?”


    趙絕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難不成要告訴他溫若筠乃是老劍主欽定的下一任山河劍主?按理說,溫若筠的天資連當初老離兒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一個趙尊都能讓老離兒嫉妒非常,更別說是溫若筠這個外姓人了。


    老離兒雙眼微眯道:“禦劍術的奧妙,無非就是從這山河巨劍之上直接汲取大宋的氣運來養劍。你們倒是走了捷徑,大宋氣運脈眼之中流出來的氣運,又豈是我等修士從天地中耗盡千辛萬苦取來的那丁點氣運,所能比的?今日我到要看看,若沒了這山河巨劍,你們還拿什麽來稱雄江湖!”


    說到此處,老離兒的語氣陡然淩厲起來,九位劍主同時祭出所配名劍。霎時間,浩瀚的黑水湖,竟陡然旋轉起來。無風無浪,但兀自旋轉。其蘊含在湖水中的勁力,非恐怖二字能言。


    “嗖!”


    一柄利劍突然破水而出,恍惚間,就已來至趙絕江身前。趙絕江沒想到老離兒竟會突然對自己動手,老離兒若能一口氣將他們都斬殺了,到也不失為破釜沉舟的妙計。


    但在禦劍術一道中浸淫最少兩個甲子的趙絕江,哪裏會將老離兒的飛劍看在眼裏。


    “班門弄斧!”


    當!


    寒冥劍與老離兒招出來的飛劍轟然相撞,竟僵持不下。


    其餘等人見此狀,也不敢輕舉妄動。


    趙絕江驚道:“你這不是真氣控劍,而是禦劍術!”


    老離兒露出黃鴨,嘻嘻笑道:“正是,好師侄,我這野路子出身的禦劍術與你那如何?”


    趙絕江雖沒言語,但心中卻是暗道:“狗屁的野路子,明擺著是正宗的禦劍術。”


    禦劍術之所以能破空破氣,全然是仗了山河巨劍的便宜。修煉禦劍術需要吸收大量的氣運之力,而天地中飄散的氣運全然不夠修煉。但從山河巨劍上,卻能汲取大量的氣運之力。趙絕江來不及想老離兒這禦劍術是怎麽修來的,他趁著與老離兒對峙之機,傳音給幾位劍主道:“片刻後,我假裝落敗。若這孽障有絲毫分神,你們便將其斬殺!”


    得到其他劍主的回應後,趙絕江開口,冷聲質問道:“在墨家出現的禦劍術,與被禦劍術所傷的趙家之人,都是你幹的好事吧。”


    老離兒得意笑道:“自然是我,若不放人來劍墟鬧事,又如何將幾位師侄從山河巨劍之上調開。”


    “好,好,好!”


    趙絕江怒極反笑,登時,他又在寒冥劍上加了三分功力:“孽障,今日我定要為劍墟清理門戶!”


    他話音剛落,老離兒就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突然,趙絕江指尖向下一點。那寒冥劍劍身一震,似要變招。


    老離兒大喝道:“去!”


    登時,他那柄飛劍就將寒冥劍擊退一旁。高手對決,若沒有把握,臨時變招是大忌。


    趙絕江雙目之中突現惶恐之色,為避老離兒這殺氣衝衝的一劍。他竟身子一墜,朝湖中落去。老離兒的劍也隨之跟上,“今日我到要瞧瞧,是你滅了我這個孽障,還是我這個孽障滅了你!”


    幾位劍主見老離兒專心追殺趙絕江,皆到時機成熟。


    紛紛祭劍攻向老離兒,老離兒嘿嘿一笑,他暗道,“就你們那點小伎倆,又怎能騙得過我。”


    登時,又是幾十柄飛劍從湖水中飛出。


    眾劍主駭然失色,看來老離兒能禦百劍並非謠傳。眾劍主也算得上是資質絕倫,但也隻能禦一劍。無他,禦劍術要耗費大量的心裏。能一心二用者已是少數,更別說一心十用,乃至一心百用。


    幾十柄飛劍豁然凝成一堵劍牆擋在老離兒身前,八柄飛劍瞬間一停,被攔在劍牆之外。


    花白胡子老者怒喝道:“一鼓作氣,誅滅孽障!”


    刹那間,無雙劍芒蕩漾而出。


    “嘭!”


    懸崖之上的劍氣屏障瞬間碎裂,與此同時,擋在老離兒身前的劍牆也轟然被擊潰。


    但八位劍主的衣衫卻瞬間被冷汗浸濕,隻見那劍牆之後早沒了老離兒的身影。而八柄飛劍正攜帶著撼天巨力撞向山河巨劍,隻差分毫,再無回轉餘地。


    忽而,山河巨劍猛然一震,八柄飛劍竟被震出數十丈之遠。


    山河巨劍寒光凜凜,王者之威盡現!


    懸崖之上的觀望的眾人皆是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趙守關更道:“山河巨劍作為世間第一神兵,又何嚐是任由他人拿捏的軟柿子,我等太過杞人憂天了。”


    此時,四位劍主在半空守住山河巨劍。另外四位,則潛入了水裏。


    忽而,一股黑色巨浪衝天而起。


    伴隨其中的是一道淒厲,更是悲憤的怒吼之聲,其聲如雷,震耳欲聾。


    “趙談!!”


    嘭!


    老離兒的身影從水中躍出,一指山河巨劍之頂,咬牙切齒,目眥欲裂。


    一聲歎息從空中傳來,黑水湖頓時歸於平靜,“離兒,你可記得後山清泉。”


    聽聞此言,老離兒瞬間呆住了。他不可置信的搖搖頭,隨後又哭又笑,最後他竟匍匐在水麵上,喃喃道:“師父……”


    老離兒自然不會憑空習得禦劍術,數十年前,他曾在劍墟後山一荒草叢生處發現一清泉眼。而那泉眼裏,流淌的竟是大氣運!氣運之濃,凝結成泉。也是借此清泉,老離兒方才練成禦劍術。此時他才知,那泉眼並非憑空而來,而是老劍主賜給他的。


    此時,老離兒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六十年前的一個雪夜。那夜裏,趙尊向老離兒展示他剛習來的禦劍行空之術。奈何其學藝不精,真氣耗盡掉入了山崖之下。老離兒沒能救得他,老離兒口中喃喃道:“師父…趙尊並非徒兒所殺……”


    “為師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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