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鬱的山林間,一行散亂的黑衣人正前腳踩後腳的往深山中狂奔。忽而,一陣狂風襲來,眾黑衣人身後一排挺拔高木,紛紛齊腰折斷。


    “休走!”


    隨即,又是一聲如猛虎般的咆哮。隻瞧一鐵塔般高狀的大漢正卷襲著山林中的風火,呼嘯而來。


    領頭的那黑衣人凶神惡煞道:“你們給老子攔住他!”


    “嘿嘿,當家的,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可還是你教過咱們兄弟的,現在想拿兄弟們做擋箭牌,可不好使!”一三角眼男子冷笑一聲,猛的出手,就將手中的剔骨鋼刀撲哧一聲插入了領頭黑衣人的後心窩裏。眾人一臉的慌亂,但對三角眼男子的所作所為卻是絲毫見怪不怪。


    “分開跑,生死由天!”三角眼男子大喊一聲後,眾人當即向四麵八方散去。


    此時,一聲輕喝從一高樹之稍往下傳來:“你們虐殺流民,強搶民女,我怎能放你們。”那人說罷,便化作一道光影從天而降。且看他站於一山林空地出,手中長劍往四周一挽,便見道道鋒利寬闊的劍氣陡然向八方掃去。驀然間,那群向四麵八方逃去的黑衣人無一幸免,皆斃命於劍氣之下。


    這時,那高壯大漢也健步走了過來,“玉書老弟,我還是比你慢了半步啊。”


    “是我討巧了,倒是幾日不見,蕭兄的修為又精進了不少,著實令小弟佩服。”蕭山鳴聽罷坐下後從懷裏摸出個鼓鼓囊囊的油紙包,又解下腰間掛著的酒囊道:“來,咱哥倆喝兩口。”


    馮玉書坐下後,皺眉道:“自從上次回到燕臨,身體痊愈後,院長便派我與其他幾位同學來江湖上探查拜古教的蹤跡。但拜古教沒尋到,反而碰見了不少借天災來殘害流民百姓的土匪。要不是蕭兄及時敢來,這群人,怕是都得跑了。”


    蕭山鳴感歎道:“天災是洪水,但人心卻是猛獸。對了,玉書老弟,這次我出來碰到了不少同門,但偏偏沒遇見一個遼人學生,這是為何?”


    馮玉書苦笑道:“耶律齊他們說如今北莽太亂,便一堆兒都回了遼國。”說到這裏,馮玉書明顯不想再繼續說下去,他話鋒一轉道:“對了蕭兄,董兄的身體沒有大礙吧?”


    聽聞此言,蕭山鳴咕嘟咕嘟的灌了半水囊酒後搖頭道:“左半身的經脈全都碎了,左臂筋骨更是粉碎,怕是董老弟以後,都不能練武了……”


    馮玉書聽到此處,噌的一聲將手中長劍刺入了山石之中,他懊悔道:“都是怪我當日優柔寡斷,如果我不管那田徑野,董兄想必早就被我們就回來了,他又怎會遇上那樣一檔子事兒。”


    蕭山鳴拍了拍馮玉書的肩膀道:“馮老弟,如果那日你不管田徑野也未必能救回董老弟,況且那日你見事不管,那你還是馮玉書麽?如果你不是馮玉書,我跟董老弟又怎會拿你當親兄弟看?”


    盡管有蕭山鳴的一番寬慰,但馮玉書眼中神色仍是黯然。


    二人正說著,忽聽身後傳來一聲輕鳴。


    “誰!”蕭山鳴登時警惕的向後看去,卻見老遠處,一倒下的黑衣人正痛苦的扭動著身子。


    馮玉書當即站起身,雙目圓睜,提著劍,就朝那人行去。


    似感受到身後傳來的森森殺意,那扭動身子的黑衣人登時扯著嗓子喊道:“英雄莫要殺我,你若殺了我,可就等同是害了七八十條人命啊!”


    馮玉書此時心情煩躁,哪裏會聽他多言,隻見他舉劍便要狠狠朝那人砍去。蕭山鳴見狀微微搖頭,他一個龍行虎步抄至馮玉書身前攔下了他的劍道:“有殺他,至少也得讓他把話講清楚。”


    馮玉書冷笑道:“蕭兄不知,這幾日我們不知遭了多少盜匪的坑騙,他們口中哪裏有一句真話!”


    蕭山鳴歪頭道:“你把話說明白,你口中的那幾十條人命是怎麽回事?”


    那黑衣人翻身起來,對著蕭山鳴磕了幾個頭道:“多謝大爺,多謝大爺!”看這人,便是剛才一刀結果了那當家土匪的三角眼。原來他剛才在馮玉書的劍氣來襲之前,抓了個倒黴鬼替他擋了一刀,才保住了一條命,雖是如此,但他的背後也留下了好一道駭人心神的傷口。


    三角眼忙聲道:“二位好漢不知,在我家山寨裏還關著七八十個婦人小孩兒,山寨外皆是陷阱釘坑,若我們不回去,那群人,也就要困死在山寨裏了。”


    馮玉書聽罷冷笑道:“怕是你口中的山寨裏,正有不少人埋伏著呢吧。”


    三角眼趕忙搖頭道:“英雄說的哪裏話,我這二當家跟那大當家的都出來了,山寨裏哪兒還有什麽埋伏。況且以二位英雄的修為武藝,小的又怎敢幺謊哄騙二位爺。”


    這時二人心中犯了難,這三角眼說的是真是假二人不得而知,但萬一他要說的是真的,那他二人便不能不管。


    蕭山鳴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隨他回去看看。倒時你帶著他留在山寨外,我去山寨中探探虛實,這樣咱也能有個照應。”


    馮玉書搖頭道:“這樣不妥。若果他說的是真的,那山寨中的百姓便跑不了,倒不如我先回鎮子喊些人過來,然後再隨他回山寨。”


    聽聞此言,三角眼趕忙搖頭道:“二位爺,您看這馬上就要天黑了。若日落之前,我們未能趕回山寨,那留在山寨的幾個小子,可就要把那些婦人孩子全都殺了,去另謀出路了。”


    “滿嘴胡言!”馮玉書閃身來至蕭山鳴身後,將劍搭在三角眼的肩上道:“你分明就是想將我們引入狼窩,然後再施以埋伏。”


    三角眼見狀也不再多做解釋,他把脖子一橫道:“既然您不信,那便殺了我吧!”


    蕭山鳴轉身拍了拍馮玉書的手道:“玉書老弟,你太多心了。一個小小的土匪窩,又能耐我們如何?”


    馮玉書聽罷搖頭道:“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咱們就隨他去看看。”


    “多謝二位爺,隻求到時候二位爺繞小人一命便是。”三角眼一邊笑,還一邊吸溜著嘴,他此時雖然後背還有個老大的豁口,但為了保命,也隻有低頭哈腰的往前帶路。


    三人又往深山中行了半個時辰,總算在日落西山前趕到了三角眼口中的山寨。隻見那不大的寨子依山而建,而寨門前則是橫寬三四丈的一條壕溝,壕溝裏則插滿了帶血的斷刃利劍。


    而寨牆上,有兩個山匪正在抱著長槍打瞌睡。


    三角眼沒好氣的大喊道:“兔崽子們別睡了!你們二爺爺回來了!”


    那二人猛的睜開眼往下一瞧,一人滿是警惕的看著三角眼道:“二當家,大當家他們呢?”


    三角眼指了指蕭山鳴與馮玉書道:“全被這二位爺給殺了。”


    聽聞此言,那兩人也並無太多驚訝。畢竟幹盜匪這行當就是要謀一份財,過兩天上等人的日子,他們眼中可沒什麽生死與共的念頭。


    三角眼喊道:“把吊橋放下來,放二位爺進去!”


    蕭山鳴冷冷的瞥他一眼道:“不必了,玉書老弟你可把他看好了。”說罷,蕭山鳴雙腿離地,旱地拔蔥,一躍數丈,便來至寨牆之上。


    那兩個嘍囉見狀,登時嚇軟了腿。


    蕭山鳴提起一人道:“我問你,寨中還有多少山匪?”


    那嘍囉搖頭道:“連著我們兩個一共就五個了,其他人都隨兩位當家下山了。”


    “你們在山中囚著多少婦人孩童?”


    嘍囉搖頭思索了片刻後道:“今早上還有八十個,不過晌午時分,被二鐵打死了四個,現在就七十六個了。”


    蕭山鳴雙目微寒,冷聲道:“你帶路,領我去見見她們。”


    嘍囉聽罷笑道:“這些都是破爛貨了,大爺若是想玩兒,那我們哥倆再去山下給你搶一批便是,反正這個年月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無家可歸的女人……”


    “嘭!”那嘍囉話音未落,便是一掌蓋在了他的頭上。另一個嘍囉見紅的白的一並從蕭山鳴手中提溜的那人頭上流出,當即身子便抖成了篩糠一般。


    蕭山鳴將那人的屍首扔到壕溝中,對那嘍囉道:“你,帶路。”


    那嘍囉見蕭山鳴如此凶惡,哪裏還敢說半句廢話。他連跪帶爬的下了寨牆,一溜小跑著往寨內行去。蕭山鳴不緊不慢的跟在其身後,等二人行至一二層閣樓前,那嘍囉便停住身,對著上麵喊道:“二鐵,老六,出來見人了!”


    蕭山鳴鎖著眉頭站在嘍囉身後,眼前的閣樓雖安靜異常,但他仍聽到了小聲啜泣之聲。


    忽而,那閣樓上的窗子哐的一聲被人推開了,一股惡臭隨風而出。一光著膀子的肥壯大漢從窗戶中探出身來道:“這人是誰?新來的?”


    隨後一個幹瘦的青年從窗戶縫兒裏擠出來,笑嘻嘻的望著下方道:“狗子,這新來的有點木啊。”


    下麵嘍囉抱拳道:“二位大哥,我勸您們少說兩句,這位爺可惹不起。”


    嘍囉話音剛落,那幹瘦青年便從窗戶中一躍而下。蕭山鳴見他這架勢,心道,有幾分底子。


    “漢子,來幹嘛的?”


    蕭山鳴微笑道:“來取你性命的。”


    幹瘦青年嘿嘿笑道:“好大的口氣,你若真能取了我性命,那這寨裏的六哥,便由你來做。”說罷,那青年猛的便出拳向蕭山鳴的腰窩襲來。


    樓上那肥壯漢子嗬嗬直笑,倒是把樓下這一幕當成了笑話來看。


    蕭山鳴一動不動,生生挨了幹瘦青年一掌。幹瘦青年登時呲牙咧嘴道:“好一塊鐵板!”


    蕭山鳴驀然伸出一掌,瞬間便抓住了幹瘦青年的脖頸。那幹瘦青年來不及反手,就聽嘎巴一聲,樓上看熱鬧的肥壯漢子當即變了臉色,“娘的,狗.日的你來真的!”


    說罷,蕭山鳴便將斷了脖子的幹瘦青年扔到了一旁。於此同時,肥壯漢子翻窗而下,肉滾滾的肥壯身軀登時便向蕭山鳴壓去。


    蕭山鳴飛出一腳,隻聽嘭的一聲,肥壯漢子便倒飛出去,重重的撞在了閣樓之上。霎時間,木樓搖曳,嚎哭之聲驟然響起。


    肥壯漢子爬伏在地,大驚之餘,隻想快快逃走。蕭山鳴哪裏會放過他,隻瞧蕭山鳴隔空打出一掌,猛烈掌風卷起碎石飛沙就朝肥壯漢子迎麵砸去。刹那間,肥壯漢子便沒了人形。


    蕭山鳴又命嘍囉將閣樓門打開,登時,幾十雙驚恐的眼睛便朝他看去。一看這閣樓裏,盡是衣不蔽體的婦人孩子。


    蕭山鳴轉身道:“走吧,將這山寨裏的東西分了逃命去吧。”


    閣樓裏安靜片刻,陡然就聽閣樓眾人磕頭道謝之聲。


    蕭山鳴又抓過那嘍囉道:“還有一人,在哪兒?”


    嘍囉顫聲道:“您……您隨我來……”


    且說馮玉書二人在外等了一會兒,就見有幾個背著包裹的婦人走到了寨門前。不過麵對眼前的壕溝,幾人一時間卻沒了主意。馮玉書見狀飛身至寨牆之上,放下了吊橋後大聲道:“走吧!”


    幾人走上橋,見到前方站著的三角眼,卻是又往後縮了回去。


    三角眼一拍手,愁眉苦臉道:“幾位奶奶,你們可邁開腿走吧,你們若是不走,那我這條命可就保不住嘍!”


    一婦人怯生生的抬頭道:“這位公子與寨中那位好漢是一起的?”


    馮玉書躍至眾人身前微笑道:“不錯,諸位放心走吧,下了山去一個叫白石的鎮子,哪裏會有人安置各位。”


    那婦人撩起額頭上的碎發道:“多謝二位英雄相救,我想我們還是在這裏等其他姐妹都出來了再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馮玉書頷首道:“那樣也好。”說罷,馮玉書來至三角眼身前,冷聲道:“帶路,進寨。”


    “是,是。”三角眼哈巴著腰,連連點頭。


    且說二人一進山寨,那帶蕭山鳴進寨的嘍囉便與他們迎麵撞上了。


    馮玉書抓住他道:“隨你進來的那位漢子呢?”


    嘍囉結巴道:“我…我…就是來報信的,那…位英雄,現在在後寨老屋呢。”


    三角眼瞧一眼馮玉書,訕笑道:“小人帶路。”


    二人一來至後山老屋,就看見蕭山鳴好大的塊頭,正嚴嚴實實的擋在房門前,一動不動。


    “蕭兄?”馮玉書見狀喊了一聲。


    蕭山鳴聞聲轉過頭,滿臉嚴肅道:“玉書老弟,你來看看這人。”馮玉書麵露疑惑,他移步上前後,蕭山鳴便側身將他讓進了屋。


    一進房,馮玉書便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他隻瞧,一條麻繩從房梁垂下,一個人被懸空吊在屋中。但馮玉書此時也不知稱他為人合不合適,隻見那人渾身上下都被刺入了鐵刺。雙眼,喉頭,手腕,腳踝處的七根手指粗細的透體鐵棍尤為引人矚目。


    “我剛才看過了,施刑之人的手法格外巧妙。他先是用鐵釘毀去了此人全身上下的所有穴脈,隨後又用七根鐵棍毀了他的視力,言語,行動。你看那從眼眶而入,後腦而出的兩根鐵棍,雖穿顱而過,但卻避開頭中要害,並未傷其性命。”蕭山鳴說罷,馮玉書猛然回頭道:“你是說他還活著!”


    “不錯。”


    馮玉書聞言登時怒發衝冠,握劍便向屋外的三角眼而去。


    三角眼見馮玉書來勢洶洶,忙道:“誒呦,爺們。你這可冤枉小的了,我們把這人撿回來時,他就是這副模樣了。”


    馮玉書怒聲道:“是你們將他撿回來的?你們會有如此好心?”


    三角眼訕笑道:“自然不是我,而是上任老寨主撿回來的。這人的身上的鐵釘都與他那骨肉合在一起了,若不把他吊著,怕是光疼就把他疼死了。”


    蕭山鳴開口道:“他說的應該不假,剛才那狗子也是這麽說的。”


    馮玉書憤慨道:“到底是何人,湧如此惡毒的手段來折磨與他,真是該死!既然看到了,那我們就不能不管,蕭兄,我們將他帶回鹿嶽書院,師長們應該有法子醫治於他。”


    蕭山鳴微笑道:“這才是馮玉書。”


    但此時,被吊著的那人卻痛苦的哼哼了起來。


    馮玉書看向三角眼詢問道:“他這是怎麽了?”


    三角眼歎息道:“他這是在發脾氣。”


    馮玉書有些疑惑,他要幫其醫治,怎麽他還發起火來了?


    而蕭山鳴像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他道:“玉書老弟,這裏離東州不遠吧?”


    馮玉書點頭道:“不錯,再往南走二百餘裏便是東州境內。”


    蕭山鳴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們為何要舍近求遠呢?那默瀾藥穀就在東州,想必那北莽第一聖手默滄海的醫術定要比書院師長們的醫術高明多了吧?”


    馮玉書聞言恍然道:“我倒是沒想到這裏,不過咱們現在去了東州,怕是在百花祭前趕不回燕臨了吧?”


    蕭山鳴搖頭道:“咱們將他放在藥穀中後,就連夜往燕臨趕,隻要走快些,耽誤不了功夫。”


    蕭山鳴說罷,又聽那人哼哼了兩聲。


    馮玉書向三角眼詢問他這又是何意,三角眼笑道:“他這是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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