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臨一片狼藉,鹿嶽書院中人人痛哭太叔院長,呂學監。


    這兩位書院支柱死了,怎麽死的?董平與蕭山鳴勾結遼人暗害二人所致,這是江湖幾大門派公認的說法。此事,關係甚大,牽扯的不光有北莽江湖數個大派,更是拔了遼國的虎須。必然要找幾個頂缸的,董平這個來曆不明的戍北城參軍,與蕭山鳴這個上代遼國大王的兒子,就成了最好的人選。


    此時,這二人已經在書院消失。


    燕臨的花兒,開的好美。


    趙一惘雖仗著跟均畫的關係,死皮賴臉的在燕臨皇宮中待了幾日,但他卻沒見到心心所念著的上官曦。懷著這一大憾事,趙一惘啟程回了關州。


    他一走,上官曦便出現了。


    這時,琴棋書畫四位姑娘已然知道了薑宮主的事。四人想回霏娥宮,但在外麵玩野了,卻又不想受宮中的規矩管束。而上官曦則是直接講霏娥宮山下秋駿城裏的產業,全都送給了霏娥宮,以此為四女換了個自由身。以均畫為首,聽琴跟雅書都願意繼續留在上官家。隻有落棋,不願意。


    一輛馬車碾碎塵埃,一路向北。


    宋慶語撩開車簾,對著正看著車中木箱走神的趙一惘揶揄道:“怎麽,公子想心上人了?”


    趙一惘回過神來,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我隻是在想,這破爛東西,還沒送給四位姑娘呢……”


    宋慶語正色道:“公子,那天,我聽到落棋姑娘哭了。”


    “什麽!落棋姑娘怎麽了?”趙一惘滿臉焦急。


    “我聽到落棋姑娘在房中對聽琴姑娘哭訴,她說,這世道,女子本就不受重視,更是跟貨物一般,可以隨意任人買賣。她雖練過武,但始終是不入流的女子,沒人看的起……”


    “不,我從沒有這樣想過,落棋姑娘……是我今生見過的最好的,最好的姑娘……”


    宋慶語無奈的笑笑:“那這幾日,公子對上官姑娘日思月想,可曾跟落棋姑娘說過一句話?”


    聞言,趙一惘自嘲的笑道:“我對上官姑娘從沒有過非分之想,我想的,難道宋大哥不明白麽?”


    宋慶語眉頭間露出幾分憐惜:“我曉得,公子是想借上官家的勢力,重振王府生威罷了,但就算如此,公子也不該冷落了貼心人……”宋慶語話音戛然而止,拉著車的大馬,被猛的一勒,痛苦的嘶鳴一聲。


    “怎麽了?”


    “公子,你瞧。”


    趙一惘從車中探出頭去,他一眼就望見在馬車前方,有一抹黑白,令周遭花朵都黯然失色。


    “落…落棋。”


    趙一惘的話語間有些結巴。


    她緩緩走了過來,臉色一如往常冷清。怎麽看,都不像宋慶語口中那個多愁善感的姑娘。


    落棋淡淡道:“我來討你沒送給我的東西。”


    趙一惘微笑道:“在車裏,自己來搬吧。”


    落棋剛跨入車廂,卻被趙一惘一把攥住了手臂,趙一惘懇切道:“這一次,我不會讓你走。”


    落棋臉色一紅,伸手便要打趙一惘一巴掌。趙一惘也不閃躲,他把臉伸出去,嬉皮笑臉道:“你打吧,打一下,我就挨一下,打十下,我就挨十下,若你想打一百下,但覺得累,那我就幫你打。”


    落棋緩緩放下了手,她怎麽舍得動手。這個笨手笨腳,但又滿身勇氣的笨蛋,早就悄然無息的住進了她的心裏。


    宋慶語在車外大笑道:“坐穩嘍!車要飛嘍!”說罷,他一揚馬鞭,車輪便轉動起歡快的音調,在路上飛馳起來。


    ……


    ……


    還是那座山丘,光禿禿的山丘,一個老道士已經躺在山丘上傻笑了整整七天七夜,一個小道士也跟著他笑,雖然他也不知道師父在笑些什麽。


    平延宗捂著肚子,臉頰抽搐著說道:“師父,師父,你別再笑了,再笑,徒兒就要笑死過去了!”


    王文卿坐起來,一拍平延宗的腦瓜道:“混小子,你知道師父在笑什麽嗎?你就跟著笑!”


    平延宗搖了搖頭,頗為實在的說道:“不曉得。”


    王文卿恨鐵不成鋼的歎氣道:“混小子,傻徒弟!咱爺倆前幾日可是剛做了一件對於北莽江湖來說開天辟地的大事!經過這一番動作,咱爺倆可就有在北莽樹立道統的資本了。這,就是屬於咱們爺倆的機緣。”


    “還是不明白。”


    王文卿聽罷朝掌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就朝平延宗扇去:“他娘的,臭小子!”


    平延宗大笑著跳起來,被王文卿追的漫山遍野亂跑,對他來說,把師父氣的吹胡子瞪眼,這才是世間最好笑的事。


    遼國境內


    遼國的城池全都由巨石壘造,看上去既粗糙,又厚重。一個梳著滿頭小辮子,又有幾分駝背的男子像是瘋了一般的衝進了一座,建築風格同樣粗糙又厚重的遼闊府宅裏。他飛身躥入大堂,高呼道:“蕭丞相不好了!不好了!”


    正在堂中品茶的中年男子,眉頭微皺道:“瘋瘋癲癲,風風火火,不成大器!”


    駝背男子站穩後,順了口氣道:“丞相,可真是大事不好了!耶律阿機寶死了!”


    中年男子舒展眉頭,緩緩道:“耶律阿機寶?是誰?”


    “丞相啊!就是南院大王!太叔倦!”


    中年男子聽罷微笑道:“哦,你的消息可不夠靈通的,這事兒,我三天前就曉得了。”


    駝背男子聞言詫異道:“丞相,這都火燒眉毛了,您還有心思品茶呢?”


    中年男子淡淡道:“那你說,我該去做什麽?”


    駝背男子自知失禮,他抽了自己兩巴掌後道:“丞相,太叔倦一死,那定下的南侵大計可就要推遲了?這難道還不是萬分緊急?”


    中年男子不緊不慢的說道:“太叔倦,本隻是我們派去宋朝的一個用於監視的棋子罷了。但這顆棋子卻不太安分,二十三年前,他擅自對金無為下手時,就引起了太後的不滿。之後,他更是用計除去了蕭啟閣,更是令太後跟皇上震怒。但那時他羽翼已成,太後也不得不順著他,給了他一個南院大王的職位。這次他雖死,但卻了去了太後與皇上的一個心腹大患,是我大遼的幸事,你跟著瞎著什麽急。況且,南宋已是我大唾手可得之物,想要取,也不用急在一時半載。”


    聞言,駝背男子笑道:“如此甚好,那將來南下的統軍之人,丞相與太後皇上可商議好了?”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吞進嘴裏的茶水也被噴了出來,他指著駝背男子道:“阿洪啊,我看你來找我,不是關心我大遼的興衰,而是覬覦那南院大王的位子吧。”


    駝背男子訕訕一笑,沒做否認。


    中年男子瞥了他一眼道:“關於那南院大王的位子,我心中已有了人選,不過不是你。”


    駝背男子聞言不由得有幾分失落,他黯然道:“這大遼,除了我耶律洪,誰還有資格做那南院大王。”


    他剛說完,中年男子眼神一寒,端著茶杯,就把滾燙的茶水潑在了耶律洪臉上:“自視甚高!你看看這個!”


    說罷,中年男子將一張寫滿小篆的黃紙扔在了耶律洪麵前。


    耶律洪的一張臉此時已被燙的脫了一層皮,但他卻敢怒不敢言,仍是恭恭敬敬的撿起了掉在地上的那張黃紙。


    他一瞧,這紙上寫的竟是一篇策論。


    題名《攻宋》


    他是越看越心驚,不由得連連讚歎寫這篇策論作者的才華橫溢,謀略高深。


    “你覺得寫這篇策論的人,來做我大遼的南院大王,可還行?”


    耶律洪猛的點頭道:“蕭丞相,我還真是不曉得咱們大遼國內,還有對遼宋局勢見識如此得道之人,我耶律洪自愧不如。這,這策論是誰寫的,我得挑兩擔黃金,去拜見他一番!”


    中年男子頗有深意的一笑道:“蕭,山,鳴。”


    “噗通!”


    耶律洪坐倒在地。


    中年男子漫不經心的說道:“太叔倦已死,該為蕭啟閣平凡了,嗚呼哀哉,我大遼損一得力幹將。”說罷,中年男子大笑起來。其實,誰的命,他都不放在眼裏。


    西邊的太陽將落未落,紅暈要消未消。


    落日餘暉,將兩個影子拉長。一個影子頗有些奇怪,那是兩個人重疊在了一起。


    溫若筠不耐煩的嗬斥背後的矮小少年道:“你舒服夠了沒有?若舒服夠了,就讓師父去背,讓我歇一歇。”


    矮小少年嘻嘻笑道:“我不,師父的背上全是骨頭,咯死人了。”


    溫若筠皺著眉頭,十分無奈。


    矮小少年用雙腿夾著溫若筠的腰肢,又大大的張開雙臂道:“師兄你看,現在你又有胳膊了!若你一輩子背著我,那我就能做你一輩子的手臂。”


    老離兒瞧著這兩兄弟,不由得會心一笑。他老了,但有人注定會長大。


    溫若筠撇嘴道:“你這樣的師弟,我寧願沒有。”


    矮小少年聞言抽了抽鼻子,他喃喃道:“但我現在,隻有師父跟師兄……”


    溫若筠聽罷,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柔軟猛的一顫,他緩和了語氣道:“師弟,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矮小少年微笑道:“太叔丹鳳。”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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