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信的剛說完,四人眼前就出現一張血紅色的巨大披風。樸家璞不由得身子一激靈,他看到這顏色就不禁回憶起堆在樸府前院的那座屍山。


    隻瞧那披著血紅披風的來人,一進屋便操著洪亮的嗓音朗聲道:“三位老爺別來無恙!”


    樸鐵涼定睛一看,隻見麵前這人劍眉鷹眼,高挺的長鼻下是一張略微泛著淡黑色的薄嘴唇。他看上去約有四十多歲,但他那一頭隨意披下來的散亂黑發,倒是讓他看上去年輕了幾歲。他的腰帶上丁鈴當啷的掛了不少物件,一柄長刀,一把鐵鏈,一套飛爪,還有三把匕首。


    “原……原來是血捕大人。”樸鐵涼顫聲說完後,連忙站起了身道:“血捕大人請上座。”


    被稱為血捕的男子微笑道:“坐就不必了,本捕今夜來此,是來辦公事的。”


    樸鐵涼搖頭道:“我樸家的這點小事竟然麻煩了血捕大人,老朽真當是過意不去。”樸鐵涼說罷,眼角泛起了兩點淚花。


    血捕道:“樸老爺言重了,本捕也是恰好來金陵處理些公務,正巧趕上了,樸老爺請放心,在樸府犯下那血案的凶手,本捕定會將他緝拿歸案。”


    樸鐵涼哀傷道:“那老朽就先謝過血捕大人了,不過。”


    “嗯?”


    血捕陡然間迸發出來的銳利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樸鐵涼低下頭,將拳頭狠狠的砸在自己的腿上,咬牙道:“實不相瞞,那凶手的身份老朽已經了然,但望血捕大人不要貿然動手,未免打草驚蛇。”


    血捕摩挲了一番腰間的佩刀後,似笑非笑的說道:“樸老爺的意思就是,這件事,容不得本捕插手嘍?”


    “誠惶誠恐,老朽誠惶誠恐啊!”


    樸鐵涼聞言,登時快步行到了血捕麵前,慌張解釋道:“這件事老朽的確想要自己處理,但這其中更是要血捕大人出上一份力。”樸鐵涼說罷,便對樸鐵灼使了個眼色。樸鐵灼會意後,快速起身飛奔出了屋門。不到片刻,樸鐵灼回到屋裏,而他的手裏卻多了一個小錦盒。


    樸鐵涼接過錦盒後,雙手奉在血捕麵前道:“這是老朽的小小心意,還望血捕大人笑納。”


    血捕接過錦盒,輕輕打開了一個小縫。頓時,一股溫和的光芒,便從盒子裏淌了出來。血捕微笑道:“好一顆上品夜明珠,樸老爺,你可知曉,我們叢雲衛在外行走,最忌諱收受賄賂。樸老爺,你這,可是要置本捕於死地啊。”說罷,血捕“啪”的一聲,便將那錦盒給合了起來。


    樸鐵涼抬起頭,笑道:“血捕大人此言差矣,這隻是一盒茶葉而已,怎麽能談得上賄賂?”


    “茶葉?”


    樸鐵涼微笑道:“不錯,用這夜明珠泡出來的水,有明目清心的功效,其堪比最上品的茶葉。老朽隻是送一盒茶給血捕大人解解乏,有誰敢說閑話?”


    血捕將錦盒舉高至眼前,仔細端詳道:“樸老爺說的也是,這兩日本捕奔波了幾千裏,身子的確乏的很。那本捕就先謝過樸老爺的茶葉了,既然收了樸老爺的茶葉,那樸老爺吩咐的事,本捕自當盡心盡力的去辦。”說罷,血捕就將錦盒收了起來。


    樸鐵涼嗬嗬笑道:“事成之後,老朽自當再給血捕大人備上一箱茶葉。”


    血捕也是笑道:“茶葉就免了,茶水喝多了,就難免想吃些點心。”


    樸鐵涼趕忙道:“有,有。上好的金糕銀糕,應有盡有。”


    “那樸老爺要本捕做些什麽,盡管開口。”


    血捕在堂中足足待了半個時辰,才大步離去。在這段功夫裏,在堂外的人,隻聽到從大堂裏傳來的陣陣笑聲。有人不緊心中起疑暗道,那樸家的幾位老爺是不是瘋了,家裏死了這麽多人,還能笑得出來。


    血捕走後,樸鐵灼登時變了臉色,他陰沉著臉罵道:“狗仗人勢的東西,大哥何必要如此諂媚遷就與他!”


    樸鐵涼擺了擺手,淡淡道:“隻要能將那後患徹底鏟除,這點代價又算得了什麽?況且今年掌管叢雲衛的三大統領之一的龜統領要告老還鄉,這血捕沒準就是下一任的統領。與他搞好關係,總是沒錯。”


    樸鐵溫在一旁唯諾道:“還是大哥考慮的周全,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


    樸鐵涼冷然道:“你先去將那些屍首給處理了,再把院子打掃幹淨,明日便準備舉辦壽宴吧。”


    “是。”


    且說血捕離開樸府後,便在金陵城中左拐右轉,來到了一條偏僻的小巷之中。他在小巷中站定後,一個打著油紙傘的高挑人影,便出現在了他的對麵的小巷出口處。


    “你來遲了。”


    血捕聞言微笑道:“剛跟一個老狐狸談了一筆生意,怎麽,你這麽急著傳書要來金陵與我相見。莫不是抓到老神偷了。”


    “老神偷?嗬,大哥你未免也抬舉他了,他不過隻是一隻上香台偷油的大老鼠罷了。”那人一邊說,一邊打著傘款款行到了血捕麵前。


    油紙傘籠罩之下,是一張冰冷的黑鐵麵具。


    “咱們相見,你還戴這麵具幹什麽。”


    鐵捕道:“在江湖行走,還是謹慎為好。”說罷,鐵捕伸出手摘下了麵具,露出一張清麗可人的嬌美臉龐。


    血捕見到眼前美人,眼眸裏流露出幾分憐愛道:“走,大哥帶你去吃好吃的。”


    鐵捕罕見的嬌羞起來道:“大哥總是說笑,這雨夜裏哪兒有吃東西的地方。”


    血捕微笑道:“你想去哪裏吃,我便把哪家的門砸開便是。”


    鐵捕聞言,捂嘴笑道:“大哥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莽撞,先不說這個,這次我叫大哥來金陵,的確有要緊事。”鐵捕漸漸收起了笑容,正色起來說道。


    “什麽要緊事?”


    鐵捕沉聲道:“這次可是大生意,若是大哥能將那人緝拿回臨安,今年龜統領的位子,便非大哥莫屬了。”


    血捕也聞言也端正了神態,他曉得鐵捕向來不會信口開河。他問道:“那人是誰?”


    鐵捕長舒了一口胸臆道:“竇圍之子竇懷生。”


    血捕聽罷,高大的身子猛的一晃,他輕輕搖了搖頭道:“你可知道你剛才這句話的幹係有多大?切不可說孩子的玩笑話。”


    鐵捕苦笑道:“我怎麽不曉得,小妹所說字字屬實。”


    血捕聞言忙道:“那,那竇懷生現在在何處?”


    “就在江州,從安縣的烘爐林裏。我親眼看到,有人將竇懷生放在了那裏。”


    “是誰?你又是怎的查到了竇懷生的蹤跡?”


    鐵捕搖頭道:“此事說來話長,現在來不及詳談。大哥還是快隨我去烘爐林,拿了竇懷生再說。”


    血捕聞言搖頭道:“我這兩日有要事走不開。”


    鐵捕不解道:“有何事,還比捉拿竇懷生更為要緊?”說罷,鐵捕恍然大悟道:“大哥,你是不是又收了別人的銀子?”


    血捕搖頭道:“這件事你就別過問了,你現在還是趕緊去烘爐林看緊竇懷生,等我辦完這件事,再去與你匯合。若是他們的行蹤有變,你便留下記號,切記不能將那竇懷生給跟丟了。”


    鐵捕聽罷,低下頭道:“他們應該幾天之內不會走,要不然我也不會來金陵與大哥見麵了。”


    “好,等大哥處理完金陵城裏的幾件公事,便去找你。”


    說完,血捕便轉過高大的身子,朝巷外走去。


    鐵捕低頭喃喃道:“大哥,你其實不用如此拚命的……”


    血捕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他忽而停住腳步,從懷中拿出樸鐵涼送的錦盒,反手扔給了鐵捕。


    “這是?”


    “拿著吧,女人家出門在外,離不了銀子。”


    鐵捕看著盒子裏的圓潤夜明珠,搖頭道:“大哥,你若是再幹這些髒事,遲早會載跟頭的。”


    血捕聞言大笑道:“我若是載了跟頭,那便不起來了。我會老老實實的趴在地上,給你做墊腳石。”


    登時,鐵捕思緒萬千,一時啞然。


    她再回神,巷子裏已沒有了血捕的身影。但他的話語卻仍在她的耳邊縈繞著:“有空,回家看看。”


    一夜歡歌,著實乏累。


    冷飄飄對著銅鏡在貼花黃,董平拄著額頭,側躺在床上。他在飲酒,又在欣賞冷飄飄薄衫下的誘人身段。


    “怎麽,還沒看夠?”冷飄飄斜睨董平一眼,微笑道。


    董平站起來,踉踉蹌蹌的來到冷飄飄身後,用一隻手臂攬住她的身子。董平看向銅鏡裏冷飄飄還泛著紅暈的容顏,不由得動容道:“我現在也隻能看看了,誰能想到你這個初經人事的姑娘會這麽癲狂,我的身板在硬,也有些吃不消了。”


    冷飄飄笑道:“就是要讓你吃不消,這樣,你就沒法去疼愛你那幾百房妻妾了。”說完後,冷飄飄的手放在梳妝台上,手指輕敲紅木台麵,淡淡道:“你說你已經有了妻室,是真的還是假的?”


    “那你想是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


    董平聽罷,略有驚訝道:“你倒是看的開。”


    “你難道沒聽過偷情麽?所謂愛情,激情,都不如偷情來的快活。”冷飄飄一臉冷淡的說完這個不算高明的玩笑後,董平正色道:“是真的,我在臨安有發妻,在燕臨也有一房媳婦。對了,在戍北城的尼姑庵裏,我還有一個小情人。怎麽,你不高興了?”董平一邊說,還不停的撩撥著冷飄飄的發梢。他有幾分局促,麵對女人時的局促。


    冷飄飄翹起嘴角道:“我高興極了。”


    “真的?”


    “假的。這世間也真是有趣,允許男人有三妻四妾,卻不允許女人有半點不願意。她們把身子交給了男子,卻還得強顏歡笑的對待男子的其他女人。但我覺得不公平,我也不願意。”


    董平聽完後微笑道:“你真是個美麗的怪胎。”


    冷飄飄笑道:“我隻是比其他人更正常一些罷了。”


    說完,冷飄飄撥開了董平的手,站起身子穿好衣服後便要推門而去。董平展開雙臂,攔住她道:“怎麽,你不要我帶你走了?”


    冷飄飄抬起頭,注視著董平的雙眼微笑道:“你總得容妾身回樸府,向家父道個別,再向樸家道個歉。若我就這麽走了,家父得急死。”


    董平略有些無奈道:“你現在怎麽變得如此迂腐了?你若是現在走了,還能回來麽?”


    冷飄飄笑吟吟的回道:“我能不能回來,得看你有多想帶我走。”說罷,冷飄飄踮起腳尖,將雙唇印在了董平的臉上。


    直到冷飄飄離去,董平還沉浸在臉上的柔軟濕潤無法回神。驀的,一陣微風推開窗戶吹在他的身上。一絲冰涼,讓董平雙目清明。他微笑道:“真是個妖精,我可是真舍不得你。”


    從前,董平以為自己最怕的是死。但遇見冷飄飄後他才發現,自己最怕的是女人。


    樸府之中安靜祥和,所有人都各司其職,他們臉色如常,有說有笑。若不是空氣中還殘留的淡淡血腥味兒,恐怕來人都會以為昨晚所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場噩夢罷了。


    冷飄飄麵帶微笑,款款的走進了樸家大院之中。經過暴雨的洗禮,她整個人好似都煥然一新,眾人無不為之側目。她來到冷秋行的房間,冷秋行與白清池已等候多時。


    白清池低垂著頭,不敢直視冷飄飄的目光。冷秋行一臉怒容,他臉上的橫肉膨脹鼓起,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心裏窩著怒火。


    冷飄飄進了屋,她站在冷秋行麵前一言不發。她曉得,她現在不管說什麽,都會先招來冷秋行一頓劈頭蓋臉的怒罵。


    而冷秋行怒視冷飄飄半晌後,終於開了口,但他說的一句話卻是:“沒事就好。”說完這句話,他整個人就像是泄了氣一般的身子一軟。


    見狀,冷飄飄趕忙問道:“池兒,發生什麽事了?”


    白清池低著頭,一五一十的講昨晚發生的事低聲講了出來。


    冷飄飄聞言身子一僵,她要說出來的話,卻是頓時卡在了嗓子裏。


    白清池抬起頭,冷飄飄卻發現的她的眼眶紅腫,像是大哭過一場。冷飄飄上前抱住白清池,細聲安慰道:“池兒別怕,有表姐和爹爹在這裏呢。”


    白清池輕輕推開冷飄飄道:“表姐,你昨晚到底去哪兒了?”


    “出去,在城裏轉了轉。”


    冷秋行斜睨冷飄飄一眼後,冷聲道:“雨下的那麽大,你去哪裏溜達了?一派胡言。”


    冷飄飄一時沉默不語,她的心思急轉,卻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如今樸府出事,她若是現在不將退婚的事說出來,怕還不知道會拖到什麽時候。


    想罷,冷飄飄低聲道:“爹爹,請幫女兒推了與樸家璞的這門親事。”


    冷秋行聞言,倒是沒有當即發火,他隻是不停陰沉著臉,陰沉到滴水,陰沉到結冰。


    屋中一時間靜成死水,白清池聽到這個消息,不知怎的,心內竟生起了一絲竊喜。但她麵的目表情卻是瞠目結舌,不敢置信。突然,她厲聲道:“表姐,你出去是不是見那個登徒浪子了!是他勸你推掉與樸家的婚事的,對不對!”


    “登徒浪子?是誰?”冷秋行開口了,他的聲音平靜嘶啞。


    冷飄飄直視冷秋行道:“與他人無關,是女兒自己的決定罷了。不能為爹爹換來一份厚重聘禮,是女兒不孝。爹爹要打要罵,女兒任憑處置。”


    冷秋行緩緩的站了起來,他高大的身子完全遮蔽了冷飄飄麵前的光芒,強大的氣場從冷秋行身上迸發而出,無時無刻的不在壓迫著冷飄飄。


    冷飄飄麵對冷秋行的威壓全然不懼,她傲然屹立,對著冷秋行微笑道:“還望爹爹成全……”


    冷飄飄一語未畢,就聽“嘭”的一聲。冷秋行的寬大手掌,狠狠的抽在了冷飄飄的臉上。而冷飄飄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在半空劃過,隨後跌落在地。


    白清池見狀,猛的就撲在了冷飄飄的身上。她哭喊道:“姨夫,表姐身上的傷剛好,你這麽打她,她會受不了的。”


    冷秋行一言不發的走上前,一把將柔若無骨,身材嬌小的白清池提起來後,淡淡道:“這是我冷家的家事。”說罷,冷秋行飛出一腳,狠狠的踢在了冷飄飄的肚子上。受此巨力衝擊,冷飄飄登時便全身痛苦的痙攣起來。冷秋行表情淡漠的看了一眼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冷飄飄後,轉頭對被他提在手上,梨花帶雨的白清池道:“我問你幾句話,若是你膽敢有絲毫隱瞞,那你的下場,會比她淒慘百倍!”


    白清池聽罷,哭的是越發厲害,她的身子抖成了篩糠。


    “告訴我,那登徒浪子是誰。”


    “沒……沒有…是池兒瞎說的。”


    冷秋行聞言,一股寒冷真氣便流入了白清池的體內。白清池的半塊身子,登時沒了知覺。


    “告訴我,那登徒浪子是誰。”


    白清池咬著牙,隻是哭,也不說話。


    冷秋行正欲再次發功時,躺在地上,滿頭冷汗的冷飄飄卻是淡淡道:“那人叫董平,你去找吧,女兒與他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就算女兒同意嫁入樸家,怕是樸家也不會趣吧。”說罷,冷飄飄強忍疼痛,咯咯的笑了起來。


    冷秋行抿著嘴,一把將白清池扔在地上後,便闊步走出了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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