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石莽驟然便睜開了雙眼。她從臥榻上一躍而起,抄起旁邊掛著的盔甲隨意披在身上後,便抽出了一柄長劍。


    帳外那人剛欲闖進營帳中時,那劍便從帳簾的縫隙中陡然刺出,劍尖抵在了來人喉上。


    旋即,就聽石莽壓低聲音低喝一聲道:“誰!”


    來人往後退了兩步道:“是我,章澤蘭。”


    石莽聞言稍稍鬆了一口氣,但其語氣卻是更加冰冷,“章將軍,你現在應該鎮守前線。你如此貿然回來,該當軍法處置。”


    章澤蘭歎息一聲後淡淡道:“回將軍,末將這次回來的確逾越了營中規矩,但末將卻是不得不回來。”


    石莽冷聲道:“觸犯了軍法本理應處死,但念在如今營中缺兵少將,本將便不予追究,你現在即刻返回前線,不得有誤。”


    章澤蘭忽的便屈膝跪地道:“末將有一言必須要向將軍問個明白,否則恕在下難以從命。”


    石莽沉默了片刻,歎息一聲後淡淡道:“問吧。”


    章澤蘭沉聲道:“末將不曉得將軍的那封信是什麽意思,依末將所布署,這三日正是行動的好時機。這戰機寶貴,稍縱即逝。末將相信將軍更是深知這道理,但將軍為何要末將推遲發兵的時日?”


    石莽聞言收回了長劍,她道:“既然章將軍曉得戰機稍縱即逝,所以我們更不應該一成不變,如今本將已經有了個更完善的法子,但需要些時日準備。所以還希望章將軍能體諒體諒本將,能回去坐鎮前線,聽候本將吩咐。”


    章澤蘭抱拳道:“若是如此,那便請石將軍將那更完善的法子告知末將,末將也好提前有個準備。”


    石莽搖頭撩開了帳簾,她站於章澤蘭身前道:“章將軍,你的任務不變,隻是往回推遲幾日罷了,所以那計劃的具體細節你現在不必知曉。等你搬兵回應,我這邊也準備妥當後,自然會全盤告知於你。”


    聞言,章澤蘭抬起頭。他一瞧得披散著頭發,隨意穿著鎧甲,眉宇間頗顯女子柔媚的石莽,竟忽如隔世,一時間有些癡了。在他的印象裏,還沒有瞧見過石莽這般像過一個女子。不對,應該是不像一個男人。


    轉瞬,章澤蘭又低下頭道:“那計劃想來也是董參軍所謀劃的吧。”


    石莽聽罷一愣,旋即了然於心。她淡淡道:“章將軍,我明白了。若是這道命令放於往日,你定會遵從的。像你這般聰明的人物,當然已經想到了那道軍令背後的參與者定然有董參軍。你這次回來,不是不滿那道軍令,而是不滿董參軍吧。”


    章澤蘭倒是不遮掩的點了點頭道:“不錯,末將的確不滿董參軍。先不說他的身份如何,就說他僅僅在營中待了這麽幾日,我們的確不該對其抱有如此重大的信任。上一次的計劃,商有我們在將軍你身邊幫忙參謀著。但這一次,營中就隻剩將軍你與董參軍了。巧言令色先矣仁,那董平平日裏花言巧語,誰都不曉得他心裏在打什麽算盤。所以末將肯求將軍你,不要被他蒙騙,以至於抱憾終身。”


    石莽聞言,語氣一柔,她突然微笑道:“章將軍,既然你這麽說了,那我也與你說幾句真心話。”


    “末將受寵若驚。”


    石莽擺手道:“章將軍,我肩上擔的是整個千島府的百姓與手下的兄弟,所以我不會因為幾句花言巧語而改變了心意,而且董參軍在我這裏說的每句話在我看來也是經過深思熟慮,實打實的,我同樣也是加以考慮,才同意的。所以章將軍不必擔心董參軍巧言令色,也不必擔心我色令智昏。


    而且我天生是個女子,在體力與腦子的靈活上比不了章將軍你們。所以我除了對自己要求一嚴再嚴,更是選擇堅信身邊的兄弟們。章將軍你捫心自問,你當年從南疆剛調來千島府時,你做的決定,隻要是對的,有哪一次本將沒有同意過了?”


    章澤蘭猛的打斷石莽道:“我與董平不同,當年我雖是半路被調來,但我與將軍你隸屬同營,也算是知根知底。”


    石莽搖頭道:“雖然如此,但你與董平在我眼裏也是沒有差別的。既然進了一個隊伍,那整日互相猜忌與懷疑是沒有用的。”


    章澤蘭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卻忽聽一旁傳來兩聲咳嗽,他登時警惕的朝一旁看去。這一瞧,方才曉得什麽是冤家路窄。


    隻瞧得董平正抱著雙臂,哈欠連天的朝這旁走來。章澤蘭驟然起身,低聲喝道:“董參軍,你竟然敢偷聽我與石將軍談話!”


    “誒……呦。”


    董平抬起一隻手臂,先是高昂,隨後又壓低聲音,裝模作樣的打了一個招呼後。一邊緩步走來,一邊說道:“若是說偷聽那可錯怪我了,我隻是去解了個手,回來時無意聽見了。但看兩位將軍談的開心,我便沒好意思出來打攪


    二位。”


    章澤蘭淡淡道:“董參軍這一泡尿,尿的可是夠遠。從營西邊,尿到營東邊來了。”


    董平聞言皺眉道:“所謂大河東流,匯入汪洋這個道理我想章將軍應該也是清楚的。為何大河向東流呢,是因為水往低處流,而這天下的地勢也正好是西高東低。章將軍你也看出來了,我這一泡尿尿的挺遠,要是我在營西邊尿,那不就全流進我的帳篷裏了嗎?所以我繞個遠兒,那也在情理之中啊。”


    董平的前半段話章澤蘭還是仔細聽著的,但聽到他後麵兩句明顯是在扯皮,章澤蘭那慘白的臉色,驟然泛起幾絲怒色紅暈。他豁然起身,怒斥道:“董參軍,以你這般輕浮作風,你教我如何信你?”


    董平咧嘴打了一個哈欠道:“哦,那我便去睡覺了。本來就困,聽完二位將軍的一番高談闊論,倒是困的更厲害了。”


    聞言,石莽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她皺眉道:“董平,既然你也在這裏,那不如將咱們商量出來的計劃告知於章將軍,也好能讓他心裏有個數。”


    董平微笑道:“石將軍,你若是想說,不必征求我的意見。但我還是想說一句,在其位,謀其職。我如今身為一營參軍,雖官職低微,但做的就是幫主將出謀劃策的。而章將軍你,既然貴為章將軍的左右手,應該做的是服從石將軍的指揮,做好這個幫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僅棄前陣的兄弟不顧,還質疑石將軍所做的決定。說不好聽些,你這是臨陣敗逃加違抗軍令。而石將軍不僅不責怪你,還對你好言相勸。而你卻不心懷感激,反而咄咄逼人。這是你身為一軍之將,主帥副手應當做的嗎?若現在我是石將軍,怕章將軍已是人頭落地。”


    章澤蘭聽的董平這一番斥責之言,氣的是雙手微顫,他目光陰冷,殺機四伏。石莽感覺到章澤蘭的氣息變化,不自覺的將手中的劍握的更緊了一些。


    但忽然之間,章澤蘭卻突然笑道:“董參軍言之有理,是我衝動了。”


    石莽聞言淡淡道:“行軍打仗並非兒戲,在場的兩位都在軍營中待過多年,相信這個道理自然明白,所以本將不希望以後兩位拿這關乎眾將士生死的大事開玩笑。”


    章澤蘭點頭道:“那末將便先告辭了。”


    說罷,章澤蘭還沒等石莽說話,便快步離去。董平打了個哈欠道:“這半夜出來解個手,也解不安生。”


    石莽聞言淡淡道:“董參軍,你也看到了,本將現在肩上挑著莫大的擔子。一個不小心,便會摔的人仰馬翻,還望董參軍能將這件事給辦的幹淨利落。要不然以後這營中,怕是再沒有你董參軍的立足之地了,本將也不會再重用你。”


    董平微笑道:“石將軍請放心,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我也不會為圖一時口快,就誇下海口,區區一萬兩銀子,我自認為取來還是不在話下的。”


    聞言石莽點了頭道:“既然如此,那董參軍便先下去休息,待過兩個時辰,便啟程吧。”


    董平聽罷剛想走,但又停了下來對石莽說道:“石將軍,難道你就不派幾個人跟著我?”


    石莽皺眉道:“為什麽要派人跟著你?”


    董平聞言一時啞然,他不禁暗道自己像是魔怔了一般,怎的問出了這種話。


    石莽笑道:“董參軍放心,若是你不回來。本將會將林三川的腦袋砍下來,泄憤的。”


    董平聞言笑道:“如此甚好。”說罷,他便抄著手走了。


    石莽回到帳內,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她暗道:“根據魯一尺那信上說,董平是因為生活貧困拮據,加上無一技傍身,才來這蜀州尋他,謀個差事。但現在看來,這董平非但不是什麽沒一技傍身的蠢人,而且這也是有的門路弄銀子。看來他對魯一尺,還是有諸多隱瞞呐。”想罷,石莽也是打了一個哈欠。她脫下盔甲,顯露出玲瓏的曲線。單看這身段,任誰能想像到,平日裏冷酷果決的石莽石將軍,竟然是這般尤物。


    章澤蘭來到岸邊,路上碰見巡邏的士兵與他打招呼,他也是冷眼相對。岸邊停著一艘船,船上坐的是那裨將武得功。章澤蘭躍上船後,武得功便開口問道:“將軍,你可問出個所以然了?”


    章澤蘭沒回他,而是低聲命令道:“等出了吞鯨島地界,我自己回去,而你便留下來,替我監視著董平。”


    武得功沉默了片刻後道:“章將軍,這樣做怕是不妥吧?”


    章澤蘭淡淡道:“沒什麽不妥的,我看那董平來我們這裏是別有居心。我們打下來的根基,可不能毀在他手裏。”


    武得功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替將軍監視著他。”


    章澤蘭應了一聲後道:“若是你發現他有外通賊寇的跡象,那便一不做二不休,結果了他。”


    武得功聞言,眼皮都不帶眨的說道:“這是自


    然。”


    “走吧,也該回去了。”說罷,章澤蘭便抄起一旁的船槳與武得功一起劃了起來。


    當離開吞鯨島二十裏開外後,武得功便跳下了船,趁著夜幕蒼蒼,又往回趕去。而他卻沒注意,在他背後,一個小腦袋瓜浮出了水麵。


    “他穿著盔甲,那便是當兵的,而那個差點將我殺了的仇人也是當兵的。跟著他走,說不定還能將尋到我那仇人。”想罷,龍天罡便又潛入水中,偷摸跟上了武得功。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與此同時,一艘船身上包著鐵皮的大船正劃開夜幕,緩緩行於湖麵之上。


    燕四浪來到了甲板之上,她看著燕飛煌的背影問道:“當家的,我們這大半夜的將這鐵浮屠開出來做什麽?”


    燕飛煌歎氣道:“這事情啊,還真是經不起念叨。最不看到的,還是發生了。”


    燕四浪聞言驚道:“難不成是說,閆勿得真的死了?”


    燕飛煌點頭道:“不錯。不僅如此,閆家兄妹還一口咬定殺死閆勿得的人,是蕭家的幕僚劉夫堂。”


    燕四浪搖頭道:“這也太匪夷所思了些,若閆勿得真是被殺死的,那也不可能是劉夫堂。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又怎能殺了老謀深算的閆勿得?我瞧閆家這是欲加之罪,他們準是看上蕭家的那片蚌場了,所以才讓劉夫堂被上了這黑鍋。”


    燕飛煌淡淡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剛才也是收到了蕭家的求助信,說是閆壽陽已經找上了門去,這才帶上你們去蕭家撐場子的。怎麽說,我們蕭燕兩家也是有秦晉之好,雖說算不上是唇亡齒寒,但現在這風雨飄搖之下,丟了蕭家這個盟友,那也是一大損失。”


    燕四浪此時倒是笑了,她道:“當家的無需多慮。那日劉先生比我們走的還早,那閆家就算是想讓劉先生背這個黑鍋,那也得有人有證據才是。要不然就算他們閆家兄妹再橫,那咱們也不會聽他們空口說白話。”


    燕飛煌聞言回身忽的伸手彈了燕四浪一個腦瓜崩,隨後他連連指點著燕四浪說道:“丫頭,丫頭,你叫我怎麽說你呢。你方才說的那兩樣,可都在他們手裏。劉夫堂不僅被閆家兄妹給捉了去,而且他們也能證明,最後去見閆勿得的,就是劉夫堂。而且最要命的,是他們手中還握有劉夫堂親筆畫押的口供。人家這活兒可做了全套,咱們不服軟也不行啊。”


    燕四浪聽罷,心中連罵劉夫堂是個經不住屈打而成招的軟骨頭。她道:“既然這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咱們還去做什麽?”


    燕飛煌道:“閆壽陽獅子大開口,一句話就想要那蚌場一季七成的收成。那蚌場裏還有我們燕家兩成份子,若是真被閆家拿去了七成,那我們燕家可是半文錢都拿不到了。這次去蕭家,除了是幫蕭家撐場子,更是為了將我們燕家的利益給爭回來。”


    燕四浪聞言不解道:“我們蕭燕兩家聯起手來,難不成還怕一個閆家?為何非要聽他們這麽擺布?”


    燕飛煌微笑道:“丫頭啊,你雖然聰明,但眼界卻是太低了。你想,閆家兄妹也曉得我們蕭燕兩家聯手的厲害,但他們卻敢找上門來,並且獅子大開口。這便表明,他們曉得我們不敢對他們閆家出手啊。現在千島府的局勢會如何發展,那是誰都說不準。風雲突變,往往就在刹那之間。錢財雖重要,但我們現在卻不能為了區區錢財而自損實力。那閆家兩兄妹是天生的瘋子,以前還有閆勿得壓著他們,他們不敢多有造次。而現在閆家由他們掌了權,他們便無法無天了。若是我們對其發兵,那他們當真敢於我們魚死網破,所以這個險我們冒不得。


    況且我們如今理虧,那也隻能選擇妥協。而我們能做的,也隻是盡量保存住自己的實力。今夜去蕭家,能保住蚌場的五分收成,那我們便算是不虧。”


    聽罷,燕四浪無奈道:“我倒覺得,那閆勿得說不定是被閆壽陽與閆壽月親手殺的。弑父這般大逆不道之事,我想這兄妹二人還沒準兒真能幹的出來。”


    燕飛煌淡淡道:“閆勿得怎麽死的不要緊,重要的是他現在已經死了。”


    “要是這次談不妥怎麽辦?閆家兄妹若一直抓著咱們的軟肋,逼我們退步,那我們……”


    燕飛煌微笑道:“所以我才將這艘鐵浮屠給開了出來,蕭當家的已經有了主意。若那閆壽陽一直咄咄逼人,那我們斷然也是不能放他們走了。但無需我們動手,我們隻用堵住那閆壽陽的退路便可。”


    “若真將閆壽陽殺了,那閆壽月想來也不會善罷甘休吧。”


    燕飛煌輕歎道:“若是逼不得已,那也不得不大動幹戈了。但至少對付一個人,要比對付兩個人來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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