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靜!”


    董平一聲厲喝,騷亂的士兵們便逐漸冷靜下來。旋即,董平微笑道:“兄弟們都過來,我有事吩咐你們。”


    這一傳十,十傳百,沒過片刻,董平麵前就圍了兩三百人。董平見狀點頭道:“不錯,還算是訓練有素。”隨後,董平便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就這般愣了半晌,眾將士也不曉得他葫蘆裏倒地再賣什麽藥。


    忽的,董平伸開手臂,將一旁身形稍顯矮小的士兵攬了過來後笑道:“小哥,這營裏,可沒人叫我將軍啊。”


    刹那間,那矮小士兵身子驟然拔高兩寸,他豁然就朝董平的腰眼上打出了凜冽一掌。


    “保護董參軍!”


    一瞧董平被擊倒在地,眾士兵登時便一擁而上。這偽裝成士兵的來人,自然是燕四浪無疑。燕四浪本以為吞鯨島上守備空虛是董平布下的誘敵深入,而當她上島後才發現,這是出唱砸了的空城計。


    若是硬碰硬的話,燕四浪定然敵不過麵前這數百如虎狼的士兵。但這諸多士兵圍堵在一起,反倒是自亂陣腳,成了燕四浪的一大助力。忽的,燕四浪一解身上所披鎧甲,便瞧得在那鎧甲內側裏還掛著四個鼓鼓脹脹的大水囊。陡然間,燕四浪便將這鎧甲朝人堆兒裏扔了過去。


    燕四浪巧使暗勁,這鎧甲剛飛出去,便轟然炸開。滿天水滴飄散而落,陡然又化成濃稠白霧將眾人籠罩。


    眾士兵視線一受阻,須臾間就成了一群無頭蒼蠅。與此同時,燕四浪一把便朝董平躺著的地方抓了過去。但她這手剛揪住董平的衣領,一股殺氣便從她身後湧了過來。


    燕四浪心中一驚,她忙的鬆開董平往一旁閃去。身後那來人雖撲了一個空,但其經過時股動起來的獵獵勁風,竟將燕四浪給刮了一個趔趄。


    忽的,燕四浪又聽一人操著稚嫩童聲咯咯笑道:“不中用的董平,真是逗死小爺我了。”


    燕四浪聞言心中泠然:“這不是龍天罡的聲音麽,他怎的在這裏!”但這當兒裏容不得她細想,她能感受的到,身周的濃霧已變成粉末大小的冰花,噗噗的往下落著。過不了一時片刻,這迷魂的白霧就要失效了。


    而本來是要擒董平的燕四浪,此時又碰上了龍家的小少爺。豁然間,燕四浪心中若有明悟。


    “龍天罡被擒,龍天罡於是便幫助千島府的駐軍來分裂我們其他幾家的關係。既然如此,那將這董平捉走已是沒用。”


    說時遲,那時快。


    眨眼的功夫裏,燕四浪已有決斷。


    龍天罡本正站在帳篷口,圓睜著雙眼想要尋到董平看他的笑話時。一隻柔滑細膩的手掌卻捏住了他的脖子,驟然間,龍天罡隻覺自己像是溺進了水裏。無論他如何張牙舞爪的將臉憋成豬肝色,也吸不進肺裏去半口氣兒。旋即,他又覺身子一輕。那捏著他脖子的人,便將他帶出了濃霧。


    這一出了濃霧,龍天罡便覺得呼吸順暢了起來。當他貪婪的吞食了幾口微涼的空氣後,便握起如同小鐵錘般的拳頭朝擒住他的那人砸去。


    “怎的,你連我都要打?”


    龍天罡聞言一怔,他抬頭一瞧,旋即便笑道:“四浪姐姐!”


    燕四浪微笑道:“你個小滑頭,才一兩個月不見,你便又長大了許多。”


    龍天罡忽的抽了抽鼻子道:“四浪姐姐,我想我娘了。你這次來救我,是我娘去求你的吧。我曉得,我爹是絕不會管我的。”


    燕四浪聞言心中悵然,她暗道:“這大人之間的爭鬥,怎的全壓到這孩子身上了,真是罪過。”想罷,她笑道:“這你可說錯了,是龍當家的托姐姐我來救你的。因為龍當家曉得,能有本事,將你在這滿是敵軍的營帳救出來的隻有我。”


    龍天罡聞言雖是心喜,但當他回頭望望愈發遠去的座座營帳時,不曉得為何心中還有一些不舍。忽的,龍天罡暗道:“這次是別人救我出去的,又不是我自己要跑的,算不得言而無信。”想罷,龍天罡又對燕四浪說道:“四浪姐姐,你帶我回羊淵島,我讓我娘給你做一桌子好吃的。”


    燕四浪還要將龍天罡當做個與龍家一搏的殺招,她怎會將其給放回去。


    “現在還不行,羊淵島還被敵軍給圍著,咱們一時半會兒還回不去。你現留在燕家安心住兩日,等風聲鬆了,我再聯係龍當家的將你接回去。”


    龍天罡聞言倒也沒懷疑什麽,他隻是笑道:“那可要快些。”


    與此同時,董平那旁。


    白霧散去,隻留一地待消融的霜花。冷飄飄顰蹙著雙眉上前將坐在地上的董平扶了起來後輕聲道:“沒事吧?”


    董平微笑道:“甚好。”說罷,董平上前一步對其麵前的眾將士說道:“諸位兄弟,這次咱們齊心協力打退了水匪的夜襲,是大大的功勞一件。兄弟們放心,我定會如實向石將軍匯報,讓她給咋們都記上一功。”


    眾人麵麵相覷,一年輕士兵忍不住開口道:“董參軍,應該是人家自己撤的吧。”


    聞言,董平忽的


    陰沉著臉冷聲道:“我說過,要如實匯報。”忽的,董平又笑道:“兄弟們,你們要曉得。所謂如實匯報有三個意思,這一個意思就是字麵意思,該怎麽說便怎麽說。第二個意思,則是偷工減料,不該說的不能說。還有第三個意思,便是添油加醋。該說的,誇大了說。而今夜的事,咱們就要用第三個說法了,既然大家都能博得一份功勞,何樂而不為呢?”


    眾人聽罷竊竊私語,一人明了道:“就是欺上瞞下唄。”


    董平咳嗽了一聲,打斷了眾人間的耳語:“行了,看來今夜諸位兄弟是休息不了了。都出去巡邏,雖然咱們現在軍營人少,但也要將氣勢給做足了!”


    “是!”


    眾將士懶散的回了一聲,便各自散去了。


    這時,冷飄飄四下看看後說道:“那孩子哪兒去了?”


    董平微笑道:“被剛才那人給帶走了。”


    瞧得董平這幅輕鬆模樣,冷飄飄不由得說道:“你是故意讓那人將龍天罡帶走的吧。”


    “聰明。”


    董平一點冷飄飄的鼻頭說道:“剛才來的,就是上次在來千島府的路上偷襲我的那燕家水匪無疑。她這一來,便說明我的布局已然奏效了。狗急跳牆,實屬無奈。我想,她這次來,本是要將我擒走,已好自證清白。一開始,我本是想將她給擒了。但轉念一想,倒不如讓她將這龍家的小少爺給帶走。身受四方猜忌排擠的燕家,忽然得到了自以為能改變局勢的神兵利器。想想,便覺得有意思極了。”


    “若那孩子出了些什麽差錯怎麽辦?”


    “差錯?放心,他就算是死了,那也是有利用價值的。”


    刹那間,冷飄飄呼吸一滯。她依稀看見了,宛如深淵般的董平。


    “但我覺得,大人之間的爭鬥,不該拿孩子做祭品。”


    董平微笑道:“當戰爭開始,被絞入這個漩渦裏的所有人,都該做好將要殺死女人孩童老人的準備。我所能做到,隻是盡力保護好站在我背後的老幼婦孺罷了,至於其他的,我無能為力。而且那孩子命硬的很,死不了。要想做顆壓不貶,嚼不爛的銅豌豆,不經曆些敲打怎麽可以?”


    說罷,董平便去拉冷飄飄的手道:“不早了,該休息了。”突然,冷飄飄將手從董平掌心裏抽了出來。


    董平不在意的將雙手插進袖筒裏道:“我早說過,你該留在成都的。”


    “是我太矯情了。”


    董平微笑道:“你沒有矯情,隻要是尚存幾分人性,無論尊卑貧富,都是狠不下心來去殘害一個孩子的。但這戰場上的每一位士兵拿起刀槍來的那一刻,就如同給自己裝上了獠牙利爪。獠牙利爪本是野獸才專有的,人哪裏會長那些東西呢?所以,此時此刻,我們都不是人。我們隻是各為其主的野獸罷了,野獸吃人不需要理由。若那孩子真死了,我允許你為他傷心,但你的眼淚最好兜住。等擋在你身前舍去人性,拚命搏殺的野獸死了,再痛痛快快的流出來吧。”


    冷飄飄心中一疼,她隻覺得自己方才鬆開董平的手實在是太過分了一些。恍惚間,冷飄飄看到了,她麵前的這個男人並非是冷酷的深淵。他隻是個可憐的,孤獨的,墜入深淵之人罷了。本來他就要被拉上來的時候,拉他的人,卻驟然放開了手。


    忽的,董平捧起了她的臉,打斷了她的思緒。董平微笑道:“回去休息吧,臉都凍糙了。”


    “董平,你千萬不能讓我無家可歸。”


    “啊,你也是。”


    月上中天,鷓鴣溝裏。


    燕小正徘徊著,他口中喃喃道:“天衣無縫,我本都設計好了,為何偏偏鬼使神差的給燕飛煌留下了幾個字。更鬼使神差的,是我竟然鬼使神差的來了,真是可笑。”


    說罷,燕小坐下來搓了搓手。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怪響。燕小驟然便警惕的站了起來,忽的,一群鷓鴣飛起。


    “自己嚇自己。”燕小搖搖頭道:“時辰不早了,也是時候該回去了。”而當他轉身欲走時,卻瞧見一高大的黑影正緩緩朝他行來。


    燕小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屈身道:“可,可是燕當家的?”


    他話音未落,就聽那來人淡淡道:“你那紙條不就是給我留的麽?”說罷,那人也停在了燕小身前不遠處。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去,燕小方才看清這來人正是燕飛煌。


    “說吧,你叫我來此處有什麽目的?”


    燕小微笑道:“想必當家的也曉得了在下的身份吧。”


    燕飛煌嗤笑一聲道:“我還真不曉得,你說來聽聽。但我勸你最好不要說,沒準兒是自投羅網呢。”


    燕小動容道:“當家的,在下既然來了這裏,那便準備對當家的將事情原委和盤托出了。說來慚愧,在下是龍正風安插進燕家的探子。”


    燕飛煌淡淡道:“既然你是探子,那就該好好的隱藏住自己的身份。你這般大搖大擺的說出來,難不成是想尋死,亦或者說是想投敵?”


    “


    當家的,在下給龍正風做奸細,也是有苦難言。在下本與家中一老父相依為命,但因老父年邁,惡疾纏身,我這才無奈投進了燕家做水匪。但誰曉得,那龍正風不知怎的知道了我這小小人物。他將我家老父抓去,用我家老父的性命要挾,讓我為他埋伏在燕家做奸細。”說到這裏時,燕小已是淚流滿麵。


    燕飛煌點頭道:“不錯,為人兒女,應該孝字當先。你為了老父忍辱負重,幹這等賣命的差事,我聽來也是佩服。但現在,你難道要置令尊的性命於不顧?”


    燕小忙的擺手道:“不是,不是……當家的你有所不知,前幾日小的去過一次羊淵島,拜見過老父。但誰曉得,那龍正風竟然對在下那年邁的老父日日鞭打。家父身上有舊疾,那裏受的了如此刑法。於是出來後在下便想,與其讓家父日日受苦,倒不如博上一博,看能否扳倒那龍正風,好為家父報仇。”


    “感人肺腑啊。”燕飛煌歎息一聲後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又能做些什麽呢?”


    燕小道:“此時在下能透露給當家的兩個消息。”


    “說來聽聽。”


    “當日偷襲思君島的,正是龍正風,他造了一批假的入水觀音,為的就是禍水東引,栽贓給雷家。”


    燕飛煌皺眉道:“那龍正風為何又要去給雷家解圍呢?”


    燕小回道:“龍正風早就有將其他六家一舉吞並的意思,他這麽做,無非是想將千島府的局勢徹底攪亂。而且那夜裏偷襲龍吟島的人,也正是龍正風。他如此虛虛實實的來回折騰,隻是為了將自己徹底給撇幹淨。”


    燕飛煌點頭道:“龍正風不愧是龍正風,一身魄力驚人呐。不惜以自家受千島府駐軍襲擊為代價,也要將千島府給折騰個翻天覆地。然後,這第二件事是什麽?”


    燕小抬頭看了眼燕飛煌後,又將腦袋垂了下去說道:“第二件事便是龍正風與千島府的駐軍有瓜葛!”


    從頭到尾都是淡然處之,但此刻一聽燕小這話,他也是不由得神情動容道:“這話怎講?”


    燕小道:“在下曾瞧見,一位將軍打扮的人物曾登上過羊淵島,並且與龍正風有一番密談。雖然當時他們二人離我不遠,但我卻沒聽見他們二人再談些什麽。”


    “果不其然,龍正風也找到了自己的盟友啊。”燕飛煌拍了拍燕小的肩膀道:“燕小,我看出你的誠意了。但就憑這些,你想入夥還是遠遠不夠啊。”


    燕小微笑道:“那若是在下能做根牆頭草呢?”


    “雖說是牆頭草,但也要看你的根紮在那家的牆頭上。”


    “自然是燕家。”


    聽罷,燕飛煌又連聲大笑道三個好字。


    “你隻要是真心做我燕飛煌的弟兄,那你大仇得報之時,是指日可待。”燕飛煌從懷裏取出一塊玉佩遞給燕道:“燕小啊,往後你在燕家或許會受些委屈,甚至有人要殺你。但當你有性命之憂時,你便將這塊玉佩亮出來。隻要是燕家的人見了這玉佩,那便沒人敢動你,這也算是我的一點誠意吧。”


    “多謝當家的。”燕小將這玉佩收起來,正欲再跟燕飛煌說兩句話時,他卻發現燕飛煌已飄然離去。登時,燕小的眉毛便耷拉了下來,他愁眉苦臉的自語道:“老爹啊老爹,你這輩子也算是享福了,你是無憾了,但我還想在有生之年見見兒子啊。龍當家的,我燕小便對不住你了。”說罷,燕小也快步而去。


    燕飛煌走在路上,心中暗道:“龍正風可不是那種殺雞取卵之人,他好好待你爹,好讓你對他忠心耿耿還來不及,又何來虐待一說。燕小啊,你到底在打什麽算盤。這世道亂的,連誰是螳螂,誰是黃雀都分不明白了,可笑。”


    而燕飛煌卻不曉得,他今夜不光收了一根牆頭草。他的得力幹將燕四浪,還正提著一份大禮朝他而來。


    與此同時的吞鯨島上,董平本以為後半夜能眯上兩個時辰時,一錦衣將軍卻忽的提著一顆人頭闖進了營帳之內。


    “石將軍!”董平驚立而起道:“您怎的回來了?”


    石莽將手中的人頭扔在地上道:“王家當家,王普捷。軍隊我讓他們就地在王家駐紮下來了,先封鎖住消息,你那便應該也準備好了吧。”


    董平滿是詫異的點頭道:“將軍凶猛,既然將軍您能在幾個時辰內便能將王家悄然無息的拿下,何不連夜將其他幾家也一並給剿了?”


    石莽淡淡道:“王家有些特殊,其中緣由你無需深究。”


    “雖說如此,但這史書上還是得記一筆。天寶元年,有一女將,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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