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骨頭,磕死你狗日的算逑!”


    耿蹠恨鐵不成鋼的舍下磕頭磕個不停的丁庖,來至花婆婆身旁道:“婆婆,剛才你說那姓柳的能勝過呆子是靠了那把刀,這是何意?”


    花婆婆淡淡道:“看來那小子深得徐間客的喜愛啊,那把刀是背刀門的鎮山之寶,刀藏於鞘時名地,刀出鞘時名天。此刀的神奇之處便在於,其能借天地運勢為己用。方才小丁子明麵上是在與那後生鬥,但實際上卻是憑借一己之力在跟此處的運勢風水比鬥。你說一個人,又如何能都得過自然氣運呢?看起來,徐間客是已經將那後生當成了自己的接班人。”


    耿蹠搖頭道:“他娘的,可夠晦氣。得,咱們也該走了。”


    花婆婆點頭道:“是該走了,藏在林子裏的那位朋友,能否給老婆子個麵子,現身一見啊?”花婆婆忽的拔高了聲調,耿蹠聞聲,趕忙在那密林間尋摸了起來。


    成近秋摸摸下巴,低聲自語道:“這老婆子怎的還沒老眼昏花。”


    過了沒多大一會兒,耿蹠便瞧見從林子裏走出了人,他登時驚道:“怎的是你?”


    “怎麽就不能是我了?”


    耿蹠聞言笑道:“我還當你死了呢,看來真應了那句老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說罷,耿蹠看向花婆婆說道:“婆婆莫要擔心,這人我認識。區區小賊,成不了什麽氣候。”


    成近秋笑道:“你這話算是說對了,我這區區小賊成不了什麽氣候,但你們那土護法也沒什麽德行。為了個女人,將自己給困在了少林寺。”


    花婆婆聽罷,用拐杖敲了敲地麵,她高聲說道:“小子,老婆子我問你,土護法現在死了沒有?”


    成近秋嗤笑道:“你這一把年紀都還生龍活虎,他當的是不會比你先死。我這次本是想去垌山縣給你們捎個口信,既然你們現在來了,那就快些去少林。若是再遲些,那土護法恐怕真的就命喪九泉了,少林寺裏想要他命的人可是不少。”


    耿蹠抱拳道:“謝了,等將這檔子事兒了了,我自有種報。”


    成近秋微笑道:“你將那土護法弄出來,他自會還債。你們先去少林寺,我去找個地方快活快活。等快活完了,我可還得去少林寺看好戲呢。”說罷,成近秋拍了拍耿蹠的肩膀,便揚長而去。


    待其走後,花婆婆走到了丁庖身邊說道:“小丁子,快起來背婆婆一程。”


    丁庖像是沒聽見一般,仍磕頭磕個不停。


    “混賬,你連婆婆都不孝順了?”


    丁庖聞言,抬起那張已是血肉模糊的臉看向花婆婆說道:“婆婆,俺孝順。”說罷,丁庖便調轉過身子。


    “還是小丁子孝順呦。”


    花婆婆笑成了一朵花,臉上的褶子都綻放開來。耿蹠喃喃道:“要是我這腦袋瓜子像他一般呆,早就找根繩兒上吊去了。”耿蹠無奈的搖了搖頭,背起手跟上了前麵的一老一呆。


    少林寺中,燈火通明。


    且瞧那大雄寶殿內外已占滿了人,除卻少林寺內的一幫得道高僧之外,其餘人等,也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鹿嶽書院院長楊群,接替了薑宮主之位的霏娥宮宮主朱雀。還有那九陽峰的胡知覺,神拳幫的副幫主白老通,百褶觀的紫陽真人……


    這群人中隨便挑出一個來,那在北莽跺跺腳,那都能引起一番巨震。此多豪傑聚集於此,當的是大大的稀罕事。


    忽的,一聲宛如鷹嚦的長嘯從少林寺外傳來,其聲宛如山呼海嘯,震的這少室山連連驚顫,引得眾豪傑側耳傾聽。


    “好啊!百年不出世的家裏蹲,徐間客徐門主竟然也出了山來。那好,今日我倒要與你比比,看看是你的刀厲害,還是我的劍更犀利一些!”


    其聲一落,便瞧一身高九尺的大漢從天而降。此大漢身著一身寬鬆道袍,手持一柄寬大巨劍。他將那大劍往地麵一戳,一條寬大的裂縫帶著轟隆響聲驟然裂開,足足延伸出去十幾丈。


    楊群笑道:“原來是劍墟的招引劍主趙是非。”


    若說劍墟來人便足以隱忍側目,但人群中交頭接耳,此起彼伏談論著的卻是刀皇徐間客。正如這趙是非所言,徐間客自從掌管背刀門後,便極少在江湖上現身。而這位盛名堪比蜀中劍神的北莽刀皇,每一次現身,不是引來萬人仰慕,就是引來萬人追殺。此等讓人愛恨交加的人物,見一次,那也算是沒有虛度此生了。


    徐間客扛著女兒不念走進了少林寺,柳川穹與蘇辛夷寸步不離的跟隨其左右。盡管趙是非那身板堪稱宏偉,但徐間客卻是連瞧都沒瞧他一眼,便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趙是非見狀,那吊垂著的長白眉毛登時便豎了起來。他在劍墟,已身居高位近百年,何時被人如此無視過。當下,他便操著那宛如蒼鷹的聲調吼道:“徐間客,你也忒目中無人了一些!”他這麽一吼,當的是嚇人,隻瞧那滿山驚起的飛鳥,叢林中奔逃的猛獸,便可窺的一二。


    不念身子打了一個冷顫,小淚珠兒啪嗒啪嗒的便掉在了徐間客的腦袋上。


    徐間客將不念抱下來,拭去她的淚珠兒後輕聲問道:“乖女兒,你這是怎的了?”


    不念聞言怯生生的說道:“那位伯伯嚇到我了。”


    看徐間客不理會自己,反而是逗起了自家丫頭,趙是非越發的氣不打一處來。他正欲開口喝罵時,寺內中人就聽“嘭”的一聲悶響。當這悶響過後,眾人當的是齊齊倒吸一口涼氣他們隻瞧,那趙是非跪在地上,而他的腦袋則已被徐間客給按到了那條裂縫之中。


    做了此番駭人之舉的徐間客,倒像是個沒事人一般,站起身,接過從蘇辛夷那裏遞過來的手帕細致的擦了擦手後,便抱起不念,坐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


    趙是非將腦袋從裂縫中拔起來,此時他盡管是灰頭土臉,卻沒有要擦一把的意思。這倒也是,灰頭土臉怎麽說也要比又羞又怒的老紅臉體麵一些。


    “慧敏小兒,你發帖子將本劍主請來,到底是要做些什麽!”


    慧敏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不瞞趙前輩,此事貧僧也被蒙在鼓裏,那帖子並非少林寺所發。而是有人冒充我少林寺,向諸位英雄發了帖子。”


    “這又是什麽幺蛾子?”趙是非一擺手,又是喝道:“今日你少林寺不說個清楚,那本劍主便不走了!”


    這時,朱雀上前說道:“慧敏大師,依我看,這次的帖子,說不定是近日來在北莽為非作歹的那群人發的。他們的目的想來是要調虎離山,將我們這些掌門人調走了,好對山門下手。我覺得還是早些散了的好,未免多生禍端。”


    楊群微笑道:“朱宮主莫要心急,若那帖子真是那群人發的,他們的目的或許就不是在山門,而是在於你我,你現在這麽一走,沒準兒還會遭了他們的埋伏。”


    忽的,隻聽一老者冷笑道:“嘿嘿,楊院長這可是站著的不知道腰疼。你書院有吾師前輩坐鎮,自無需擔心內憂外患,但我們這些小門派,可就不得不防了。”


    楊群聞言抱拳道:“白副幫主請稍安勿躁,依在下之見,這帖子未必就是那些人發的。我看現在人應該已經到齊了,正主也要上場了。”


    楊群話音剛落,眾人就瞧得這少林寺外忽的便是一片火光通明。旋即,便見一抬轎子被人抬進了少林寺。那轎子兩旁,各立著一高大男子。


    待那轎子一被放下,一位姿容甚美,一襲白衣的俊俏女子便撩開轎簾子走了出來。霎時間,隻聽九陽峰的胡知覺喝道:“覆族的兩位護法,怎的也有空來了少林寺!那帖子,想必是你們覆族搗的鬼吧!”


    白衣女子自然就是段雲樓,隻見她往前走了兩步,彬彬有禮的道了個萬福後微笑道:“奴家先給諸位英雄賠個不是,那帖子正是奴家擅自借了少林寺的名義,給諸位發去的。”


    “阿彌陀佛。”


    慧敏大師皺眉道:“女施主意欲何為?”


    白老通插話道:“我瞧,這些日子來北莽發生的那些邋遢事兒,每一件,都是這覆族在背後操使的!”


    段雲樓微笑道:“白幫主這可就錯怪咱覆族了。諸位有所不知,前幾日,我覆族也遭了那飛來橫禍,少說也死了有幾百號弟兄,還有一位護法也被歹人所害。奴家之所以借少林寺的名義請諸位掌門來此,主要是為了將大家夥聚在一起,咱們共同商議個應對的辦法。”


    朱雀蹙眉道:“那你為何不用覆族的名義?”


    段雲樓聞言,忽的撲哧一笑:“瞧朱宮主說的,若是我覆族發帖,諸位避之還猶恐不及,更別說赴會了。而現在,雖是奴家發的帖子,但赴會之處卻是在少林寺。如此一來,諸位也不必提心吊膽,提防著我覆族了。”


    楊群聞言笑道:“實不相瞞,我想在此的眾位,心中肯定都或多或少的對覆族有所懷疑,姑娘難道就不怕今日走不出少林寺?”


    段雲樓微笑道:“奴家可不怕,先不說諸位都是光明磊落的大英雄大豪傑,皆對這種陰暗的行徑不屑一顧。就說我覆族,倒也不是什麽歪門邪教。我覆族可是一直將驅逐遼人作為己任,諸位若是今日對奴家下手,那可就是在幫遼人了。難道諸位英雄,會幹此等損人不利己的事麽?”


    胡知覺冷笑道:“說的倒是好聽,你們覆族做的齷齪事還少嗎?殘害江湖同道,打著抗遼的名義,卻與遼人暗通曲款。我看,你們覆族被那些人殺幹淨了才好!”


    “胡峰朱這話可就是中傷人了,胡峰主上述的那兩件事,我覆族可是一件都沒做過。倒是你九陽峰的上任總峰主譚曉譚峰主,貌似有投靠遼人之意。不巧,覆族曾截獲過一封譚峰主寫給遼國丞相的書信。胡峰主若是感興趣,那奴家可將那信借給胡峰主瞧瞧。”段雲樓話音剛落,眾人的目光便齊刷刷的看向了胡知覺。


    “血口噴人!”


    胡知覺目眥欲裂,登時就欲朝段雲樓殺去。段雲樓身後的那兩男子登時便閃身護在了段雲樓的身前,旋即就聽“嘭”的一聲,隻見那殺氣騰騰的胡知覺被楊群給攔了下來。楊群對其耳語道:“胡峰主,莫要上了她的當。方才她所說的盡管是子虛烏有,但你這麽一動,豈不是授人以柄?”


    “嘿!”胡知覺又氣惱又不甘心的冷哼一聲,便側過頭,不再看段雲樓一眼。


    “有什麽話就快說,我家姑娘困了。”


    徐間客輕輕拍打著不念的後背,冷聲說道。


    “火護法,你們退下。”


    段雲樓來至人前,朗聲道:“奴家雖是個弱小女子,但卻從不打無把握之仗。奴家之所以敢驚動各位當家的大駕,是因為奴家已對釀成北莽大小血案幕後黑手的身份,已有了些眉目。”


    楊群抱拳道:“姑娘果真是女中豪傑,這件事已困擾了北莽江湖與官府許久,若是姑娘真能指點一二,吾等自當感激不盡。”


    段雲樓微笑道:“不敢當,奴家也隻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若奴家待會兒說的話裏,有得罪各位之處,還望各位見諒。”


    此時眾人看向段雲樓的目光各異,有不屑,有敵視,更多的則是懷疑。段雲樓將眾人的目光盡收眼底,她輕聲笑道:“慧敏大師,您如今是少林寺的住持,那便是當今江湖的執牛耳者。奴家想聽聽,您對這件事有何看法?”


    慧敏大師搖頭道:“女施主言重了,貧僧如今隻是代理住持。至於執牛耳者,那便是更不敢當了,貧僧隻是個隻會參禪,喝茶熬藥的老和尚罷了。對於江湖紛爭,貧僧一概不知。”


    段雲樓笑道:“原來如此,但奴家有一事不解。依慧敏大師的德行跟佛法造詣,擔任少林住持綽綽有餘,為何慧劫大師圓寂已有兩月有餘,慧敏大師還是代理住持呢?”


    慧敏大師雙手合十,輕聲道:“南無阿彌陀佛,貧僧何德何能能擔任住持之位。少林寺曆經千年,承蒙天下人厚愛,將我寺作為佛武標榜。正因如此,所以這主持之位的任選,絕不能草率。”


    慧敏大師話音剛落,就聽楊群微笑道:“姑娘想必是在明知故問吧,以覆族的手段,不該不曉得少林寺近日正準備邀請豫州各門派舉行佛法大會,一來是宣揚佛法,二來是想著在群力群策,選出合適的住持人選。在佛會舉行前,這住持之位,便暫時由慧敏大師擔任。”


    段雲樓聞言,滿臉訝色。


    “有勞楊院長告知,奴家還真不曉得這檔子事兒。”


    朱雀被段雲樓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給掰扯煩了,她輕蹙眉尖,握住了腰間的佩劍說道:“這位姑娘,你到底想說些什麽?”


    段雲樓微笑道:“奴家可是一直在說正題呢,據奴家所知,在豫州共有十二家門派被滅。最近遭殃的一家門派,名為扼虎拳館,慧敏大師可知曉?”


    慧敏大師眉頭緊鎖,雙唇翕動,好似在念佛經。過了片刻,他方才開口道:“我佛慈悲,十二家門派,數百條人命……慘無人道。”


    段雲樓揉搓了幾下手帕,她鼻尖一抽,低垂著眉眼說道:“看來大師也是剛剛曉得,但大師曉不曉得,這些門派在遭受飛來橫禍之前,都接到過少林寺邀其參加佛法大會的帖子?”說罷,段雲樓忽的又笑了:“您瞧奴家這嘴,慧敏大師是代理住持,又怎會不曉得呢。而且這幾家的的掌門人,或多或少都曾受過慧敏大師的恩惠,與慧敏大師關係可非同一般呢……”


    “你這是什麽意思!”


    段雲樓話說到此處,便見一麵頰無肉,額頭高聳,雪白長髯垂地的老僧站了出來,一指段雲樓,厲聲喝道。


    慧敏大師搖頭道:“阿彌陀佛,慧安師兄,還請讓這位女施主把話講完。”


    楊群本就是不大的一雙眼睛,此時更眯的像是一條縫兒。從這條縫裏,他瞧見了段雲樓的深不可測。


    段雲樓巧笑嫣然,這般可人溫順的模樣,十足的深閨大小姐做派。但她這笑,卻著實讓大雄寶殿前的眾人憐惜不起來。段雲樓挨個瞅了瞅每個人的臉色後微笑道:“奴家的意思是,這豫州十二家門派被滅,可都與少林寺有剪不斷理還亂的密切關係。”


    一語出,眾人嘩然。


    慧德站在人群最後,聽得段雲樓此言,他心中著實咯噔了一下。但他卻沒動,他曉得,此時越激奮,反而越紮眼。不光他沒動,其他門派的掌門人也都沒動,他們也並非在看戲,而是在盡力的鬆緩著心中繃著的那根弦兒,別給繃斷了。


    “阿彌陀佛。”慧敏大師眼角帶著淚花,他搖頭道:“我少林寺理應庇護江湖,發生此等禍事,我少林寺罪責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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