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在學校跳樓,你會選擇在一個什麽位置?


    在一本獵奇向書籍《自殺小妙招》裏這麽寫過。


    如果當你百分百確定了要跳樓,如果你是在學校受到了欺淩,那麽一定要選擇一個能夠直勾勾看著教室所在地的位置。


    當然,這書被封禁了,因為可能會引起不良影響。


    薑病樹感受著特殊的寒意,任何古怪的感覺,在他絕對健康的身體上一旦出現,那就意味著存在外部因素。


    而隨著他靠近教師所在的辦公樓,才發現樓道口拐角一側,立了禁止入內的牌子


    “同學,你幹嘛,可別想不開,那個地方進去一個跳……”


    一名路過的學生看薑病樹作死的在辦公樓附近徘徊,好心提醒。


    不過他的話沒說完。


    不久前,這棟樓連續好幾個師生跳樓自殺。


    學院選擇封鎖消息。


    這似乎聽起來很愚蠢,很不符合常理,理應是上報四大集團才對。


    但現實就這樣,他們就是選擇封鎖消息,先封著。


    似乎隻要視而不見,它就如同沒有發生。


    “原來如此。這就是病因的力量吧?”


    學生沒有聽懂薑病樹的自言自語。


    薑病樹也不搭理這名學生。


    他摸著下巴思考起來,病魔執念的淨化,需要殺死病魔執念或者滿足執念。


    後者是極為困難的,也是淨化執念的完美方式。


    但追求完美顯然是不現實的。


    而殺死病魔執念就意味著要與病魔執念戰鬥。


    有些病魔執念,戰鬥能力很強。這些強,不僅僅是體現在傳統意義上的戰鬥基本能力。


    也有可能是某些特殊能力。


    薑病樹猜測……這些自殺的師生,未必就是真的想尋死。


    於是他無視禁令封條,一腳踏入了辦公樓。


    隻在一瞬間,他便感覺到寒意加劇。


    似乎有冰冷的風,吹進了脖子裏。


    周圍景致的色彩,開始變得有些陰暗。


    “同學,你幹什麽!你瘋了!”


    像是走近了深水裏,旁邊學生的聲音變得朦朦朧朧的。


    薑病樹看到了一條螺旋狀的樓梯,周圍在肉眼可見的變黑變暗。


    隻有那樓梯,在視線裏越發清晰。


    仿佛在暗示,這就是唯一的道路,想要離開這裏,便隻有沿著樓梯不斷往上走。


    薑病樹感覺到不妙,這個時候退離或許還來得及。


    但似乎有某種東西,正在侵蝕他的心神。


    他恍惚間,邁開了步子,身為“兵”,他當然不可能退縮。


    越是古怪,也越說明這裏有問題。


    第二步邁開,薑病樹的內心,莫名生出了巨大的愧疚感。


    憤怒,不安,悲傷,迷惑……


    諸多情緒在他腦海裏一閃而過,但下一秒,就變成了巨大的愧疚感。


    就像是做了無數悔恨不已的錯事,急著要找一個神父開導。


    但這裏沒有神父。


    這裏有的,隻有螺旋蜿蜒的樓梯。


    他隻能不斷的往上走。


    每走一步,情緒便不斷積壓。


    腦海裏漸漸因為情緒過多,生出了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童年的時候,因為還不具備常識,幼兒園的孩子們隨口說著許多隻屬於孩童的稚嫩謊言。


    不會有人真的相信這些謊言,哪怕是小孩子也知道一些話當不得真——除了薑病樹記憶裏的這個人。


    這是一個放在人群裏,都不會讓人看第二眼的普通小孩。


    他很小就換上了一種怪病——β-澱粉樣蛋白異量症。


    這種病症往往是不該是小孩所患,多出現於老人。


    如果小孩所患,往往會是某種變種症。


    而薑病樹所看到的這個孩子,病症很簡單——


    信任能力過於旺盛,由於病症的緣故,導致他幾乎不具備懷疑能力。


    所以除非明確認知裏知道是假的,否則隻要對他說假話,他就會相信。


    這是一個很可悲的病。


    於是這個孩子,從小就有一個外號——大老實。


    這跟大聰明這種反話不一樣,大老實是真的很老實。


    異常老實,無法懷疑他人,也無法欺騙他人。


    並且總是被人欺騙。


    “大老實,這是我買的巧克力,你要吃嗎?”


    “好啊好啊,謝謝你。”


    於是大老實明明嗅到了泥土的臭氣,但因為對方堅持說這是巧克力,巧克力就該是這個味道——所以他吃下了泥土。


    被人踩過的,尿液澆灌過的,唾沫覆蓋過的泥土。


    這一幕記憶讓薑病樹心裏很難受,也很惡心,他甚至感受到了那種因為過於惡心,胃裏有些翻湧的感覺。


    他大概能猜到……病因活著的時候,是一個何其慘的人。


    十五歲的時候,大老實受過的騙太多了。


    有人對他說,宿舍改了位置,於是他走進了女生宿舍。一下就得罪了所有女生,還有了怎麽也撕不掉的“變態”標簽。


    有人對他說,學校現在不準帶錢進去,全部要換成票據,盡管寫那些票做的很粗糙,他還是用錢進行了兌換。


    也有人對他說,老師讓他做掃除做值日,於是他一學期下來,替大多數人做了值日。


    他辨別不了那些謊言。


    很多謊言如果和常識違背,他可以分清。


    比如長大之後,他知道泥土不是巧克力。


    但很多謊言,和人的行為掛鉤,他就完全無法辨別。


    因為人心難測。


    老師會不會真的讓自己做值日呢?


    學校會不會真的更換宿舍呢?


    他每一次發現了自己被騙後,都哀求他們不要再騙自己。


    他也會用本子記下來,將騙過自己的人,列一個名單,以後不聽他們的任何話。


    但這種怪病就是這樣的——


    一旦聽到了聲音,就下意識以為是真的,一旦以為這是真的,就很難不去應對真相。


    他一次次被騙,實在是太好騙了,騙起來真的不需要費任何力氣。


    到了大學之後,他的日子更加艱難。


    薑病樹無法想象,在這樣一個連撒謊會長尾巴,都阻止不了人類撒謊的世界裏——


    一個無法辨別謊言的人該如何活下去。


    記憶裏的這個人,能夠艱難的活到大學,已經是個奇跡。


    越是往後的騙局,就越險惡。


    在獎學金被騙光;家庭破裂,賭**親將債務轉到了他身上;母親更是組建了新家庭,結果被那邊家庭的繼父,騙著簽下了器官出售協議書。


    他終於崩潰了,一切都無法承受,於是某一天……他帶著對世界,對謊言,對人性的憎惡,來到了天台。


    他看著那些欺侮過他的同學,看著那間教室,準備一躍而下,以死亡表達自己的不滿。


    此時的薑病樹,也不知何時,從螺旋向上的樓梯裏,走到了天台。


    似乎下一秒,就可能帶著巨大的愧疚感,跳下去。


    薑病樹站在天樓頂端。


    此時下麵那位學生,已經喊來了不少師生。師生們仰著脖子看著辦公樓頂端的薑病樹。


    所有人都以為,這個陌生麵孔,一定會跳下去。


    就像前麵的師生一樣。


    可薑病樹卻忽然間退了一步。


    他原本站在圍欄上,倒退一步,就跳回到了安全的距離。


    再走幾步後,薑病樹的身影消失在了樓下眾人的視線裏。


    一眾師生麵麵相覷,難道詛咒解除了?


    就和之前的薑病樹一樣,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病域的名堂。


    隻是會將這些算作是“靈異現象”。


    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薑病樹看著前方的“大老實”,歎道:


    “假如可以,我真不想淨化你。”


    “跳下去吧!帶著你的懺悔跳下去吧!”


    大老實全名叫郭誠。


    成為病魔執念之後,郭誠保護自己的方式,就是靠近這裏的人,但凡說過慌的,都會被巨大的愧疚感淹沒。


    螺旋上升的樓梯,通往的是人生盡頭。


    薑病樹也撒謊,且還不少。不過他的“抗病性”很強。


    “我會難過,但不會難過到崩潰。我會孤獨,但不會孤獨到了無生趣。也會憤怒,但不會被怒火吞噬。”


    “你可以理解為,我的心裏過於健康,所以我不會被愧疚感淹沒。”


    “所以我不會在這裏跳下去的。”


    郭誠還是那句話:


    “跳下去吧!帶著你的懺悔跳下去吧!”


    和前麵遇到過的病魔執念一樣,除非說出了關鍵信息,否則對方基本一直重複一句話。


    薑病樹也算見識到樂老實人的怒火有多可怕。


    他加入棋組織不久,見過了鬼,奇特的病人,病域。


    但不管是哪一個,對病城的影響,都不如眼前的老實人。


    都說老實人不容易生氣,一旦生氣便是奔著對方死去的。


    薑病樹今天深刻體會到了。


    但他也很無奈:


    “你的執念很好猜,世間再無謊言。病變的規則也的確能把世界朝著這方麵推動。”


    “但很可惜,你的執念無法完成。人類撒謊的習慣,無法被糾正。”


    “我很想說謊言也有好的,但或許你從來沒有遇到過吧……”


    薑病樹並非要說服對方。


    他相信車姐的話,病魔執念隻能被滿足執念,無法被勸改。


    之所以說這些,隻是為了讓自己心裏好受點。


    因為他即將殺死這個老實人,一個本身沒有犯錯,卻被世道給逼死的人。


    郭誠的力量,就是讓靠近他的人,陷入內疚中。


    如果沒有薑病樹的變態體質,還真不容易走近他。所以試圖調查的校方,好幾個人接連跳樓。


    但一旦走近,要淨化掉郭誠也就很容易,大概就像是魔法師的體質總是比較脆弱,一個道理。


    薑病樹已經經曆過真正的戰鬥,也做好了準備。


    “你矯正不了這個世界,人們的謊言不會停止。你是這個世界的一種病。”


    “也許因為病,這個世界反思過一些東西,但最終它改變不了自己。一切回到了原點。”


    郭誠似乎察覺不到薑病樹在積蓄力量,準備滅殺他,他仍舊重複那句話——


    “跳下去吧!帶著你的懺悔跳下去吧!”


    薑病樹的手,卻已經握住了病魔執念的咽喉。


    病魔執念的樣子就是病魔擁有者死前的樣子。


    薑病樹非常不想殺他,很想滿足對方執念,用完美的方式淨化他。


    可這不是遊戲,沒辦法次次追求完美。


    手一發力,手指已經貫穿了病魔執念的咽喉,這場擊殺無比輕鬆。薑病樹平靜的看著郭誠的執念體……一點點消散。


    病衍波動的金色種子,在這一刻慢慢的有了變化。


    仿佛比之前大了一點點,有了萌芽的跡象。


    隨之而來的,是薑病樹覺得自己聽到的聲音更加清楚。


    眼中的事物運行速度更加緩慢。


    空氣中的種種氣味也變得刺鼻幾分。


    慢性病域病魔執念——老實人郭誠,被有驚無險的解決掉。


    病域淨化完成,擊殺者,薑病樹。


    按照林倦的筆記,這是薑病樹一個人的功勞。如果一定範圍內,沒有病衍波動擁有者,薑病樹就等於獨自破解了病域。


    這種機會不多,薑病樹明顯感覺到五感,力量都有了變強。


    這是一種美妙的感覺,隻是他的心情還是有些難過。


    “我再也……不想被騙了……”


    將要徹底消散的瞬間,郭誠終於不再重複一句話。


    仿佛地鐵病域裏的關蕊兄長一樣,他述說著第二執念。


    第一執念,懲罰所有撒謊的人。


    第二執念,再也不想被他人欺騙。


    可等待著他的,是薑病樹的謊言:


    “安心的離去吧,那個世界,不會再有人騙你了。”


    這無疑是一句假話。


    那個世界是假的,不會有人騙你也是假的。


    郭誠的病魔執念,消散的瞬間,填補他執念的,還是一句謊言。


    但他相信了這樣的謊言,身軀徹底化為飛灰,消散幹淨之前,臉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


    ……


    郭誠的病魔執念形態死去。


    他所帶來的影響,也徹底消失。


    隻在一瞬間,樓下圍觀的師生們,驚恐的發現自己的尾巴不見了。


    之所以是驚恐,是因為最近短尾巴的人反而成了“壞人”。


    但隨後,越來越多的人尾巴消失。


    幾分鍾之後,每個人的手機上都收到了頭條新聞——


    《尾巴正在消失!暫不知是否還會再現!》


    人們打開朋友圈,很多人都感歎尾巴的消失。


    就像是一種神秘的病,感染了病城所有人。


    但忽然間,病沒了。


    人們不敢確定尾巴是不是永久消失了,也不確定是不是所有人都尾巴消失了。


    此時的街道上很亂。


    遊行的人喊著要屁股不要臉。可屁股上的東西忽然沒了,這屁股要不得了,他們也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不要臉。


    林三病所在的職場裏,眾人最喜歡談論的,就是誰的尾巴長誰的尾巴短。


    這個話題似乎也就此終結,大家又變成了沒有尾巴的人。


    看著這些人茫然無措,不曉得該驚恐還是該驚喜的樣子……林三病忽然覺得,這家公司好沒意思。


    然後他想起薑病樹的話,發現薑病樹又一次說對了。


    不久前跟自己說尾巴會消失,這才多久?居然真的消失了。


    林三病感覺薑病樹不簡單,尤其是薑病樹救了他的命,他對薑病樹的觀感,一時間達到了頂峰。


    已然到了有些崇拜的地步。他很好奇薑病樹到底是做什麽的。


    但最終還是想著,先孵化病魔。因為隻有孵化了病魔,才能成為有價值的人。


    四病學院之外,徐曼羽扭了扭自己豐滿的臀部,沒有了那種尾巴甩動的感覺,她頗為驕傲:


    “幹得不錯嘛,薑小弟。你可算是立了大功一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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