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經山門那標誌著劍華宗為镔鐵級勢力的巨大坊牌之下,略作停頓,向知客弟子出示了任務憑證,驗過真偽,再次做完登記之後,杜牧沿著一千八百級台階施然而下,同時嘴裏吐出一口長氣,老子終於擺脫那個惡婆娘了。


    唐火兒那妖女在宗門弟子心目中的影響力根本毋庸置疑,僅僅幾句話,就擾得杜牧不厭其煩,大半年裏無法專心靜修。杜牧去任務樓領取任務,純粹是需要下山憑證,想要擺脫糾纏,對任務本身並不看重,當然若是有機會,他也不介意順手去完成這個懸賞。這輩子見過最多的錢財就是那八十兩碎銀——五萬兩黃金那得娶多少個小槐花啊。


    怒江上那根鐵鏈連通仙凡兩界,存在了千年歲月,以杜牧今時今日的眼光,自然可以看出其中不凡,竟是全部以精鐵鑄成,終年江水拍打,潮起潮落,未見絲毫鏽跡。


    杜牧施展回風蕩柳身法,穩步如飛,如履平地,朝那海州地疾馳而去。想起昔日最大的樂趣便是看那劍華宗弟子在鐵鏈上飛馳穿梭,徒有羨慕,何曾想過他這個為了一口吃食完全可以豁出性命不要的孤童竟也有今天,不禁感歎命運就是這般之神奇。


    七年之後,再臨海州地,發現這郡城比往昔繁華了許多,街鋪林立,酒肆張揚,較之當年擴張一倍有餘,連人口都顯得臃腫起來,看這樣子近幾年發展著實不錯。


    原本三丈有餘的城門經過擴建,現已接近五丈,用得都是一丈見方的青色巨石,有個孩童盤坐在城根下打盹。


    杜牧見到此景笑了起來,想到當年情景,他和丘山不正是這般模樣麽,再回故地,昔日玩伴卻是不知身在何處了。


    “這位大哥,我見你春風滿麵心情舒暢,近日必有大喜。”


    “小弟有一奇物,配帶身邊保證鴻運不斷,隻需紋銀十兩。”


    在經過城闕時,那個孩子纏上來,一副自來熟的模樣好不熱情。


    “這……”


    杜牧目瞪口呆,尼瑪——這是老子當年的套路啊!


    拍拍對方肩膀,順手捏住對方已經插入自己褡褳的小手,笑道:“小子和我玩這套,你還嫩點。”


    那孩童見事情敗露,麵現凶狠之色,獰聲道:“識相的放我離開,不然虎爺要你好看。”


    “喲嗬,屁大孩子也敢叫虎爺,不怕閃掉舌頭。”在對方屁股上踹了一腳,杜牧笑罵:“滾吧。”


    “外來的,敢動情義幫的人,你死定了。”那孩子大聲道。


    “情義幫?”


    原本杜牧都準備離開了,聞之腳步不由一頓,麵露古怪之色。


    這時候有三個青年從隱蔽之處擁堵過來,一個個袒胸裸臂,雕龍畫虎,手中握著利刃,呈犄角之勢擋住杜牧去路。


    “行騙偷竊不成,便要強搶麽,情義幫真是越混越回去了。”杜牧譏笑道。


    “識相就交出錢財,兄弟們繞過你這一遭,丟掉小命多不值當。”帶頭混混惡聲威脅道。


    杜牧和情義幫的恩怨由來已久,他幼時便敢硬撼那幫狠人,今時今日和多年前又不相同,現在的情義幫哪裏還放在他眼裏,不管對方再如何凶狠,凡人終歸是凡人,兩方實力差距猶如天塹難以逾越。


    拍拍褡褳,笑了笑,道:“東西是不能給你的,怕你沒命消受。情義幫,嗬嗬……虐緣啊。”


    多年前因為情義幫,自己差點身死魂消,丘山至今下落不明,卻也正因為那場惡鬥,自己有幸被元師兄所救,進入劍華宗,從一名孤童搖身一變成了一名修行者,兩家關係真是一段纏雜不清的虐緣。


    杜牧盯著對方幾人看來看,似笑非笑的道:“本來我與你情義幫嘛——也罷,趁著這趟下山,就了結這一段因果吧。”


    “你,你……”情義幫的小頭目被杜牧盯得渾身不自在,就如同被一條隱藏極深的巨蛇盯著他這隻獵物,競不由得雙腿打起顫來,渾身直冒寒氣。


    杜牧不再理他,根本無需對方帶路,三拐兩拐便來到情義幫的老窩。多年前本是一間破屋的情義幫“總舵”,現在已是一棟兩層小樓。情義幫的那幾個無賴見杜牧一路駕輕就熟,雖然暗自生疑,卻也沒有一人膽敢站出來阻攔,實在是被杜牧身上表現出來的那股異乎尋常的冷漠氣息給震懾住了,那股漠然比見到海州地城主尤有甚之。他們並不明白這種感覺由何而來,其實這是凡人和修行者之間兩種不同的氣質決定的。


    來到高高懸吊的“情義幫”門匾前,杜牧默然片刻,推門而入。


    一樓花廳裏,一個身著紫裝的少婦端坐在紅木花雕椅上,懷裏抱著一個周歲大的男嬰,正在袒胸喂乳,聽見有人進來,眼睛餘光掃了一眼,頭也不抬,冷聲道:“你是何人,這般不守規矩。”


    杜牧盯著對方臉龐輪廓,隱隱有種熟悉,腦裏思索回片刻,不禁慟聲哀嚎:“不可能,不可能,我內定的媳婦兒,怎麽可以成為別人家的婆娘……”想到這裏正是情義堂,麵色陡然慘變:“——死狐狸窩草你祖宗,你連親妹妹都不放過,居然還生下個娃,你這挨千刀的禽`獸……老子跟你勢不兩立!”


    這紫裝喂乳少婦,不正是當年的小槐花麽。當年,杜牧可是魂牽夢縈,對天發誓,一定要把她弄回去做媳婦的啊,如今——如今你怎能就嫁做人婦生兒育子呢,好吧好吧,就算你忍不住寂寞想要嫁人,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嫁給胡力那個禽`獸啊,那可是你親哥哥啊!這個世界究竟腫麽了,難道哥哥都可以和妹妹生孩子了麽。


    後麵那幾個無賴見到少婦,突然就有了主心骨,為首那個心思靈洛的小頭目連忙道:“少夫人息怒,實在是這混賬小子有點邪性,我們……我們攔不住。”


    胡花不動聲色的拉上衣袍,瞥了杜牧一眼,微微皺眉,道:“如今這海州地,敢在情義堂這般放肆的,你還是頭一個。”回頭看向那個頭目,道:“讓少城主看見,我還有何顏麵。趕緊將這風言風語的礙眼東西扔出去。”說著隨意的揮揮手,又低頭繼續逗弄懷裏孩子去了。


    少城主?這麽說來,我的小槐花不是嫁給她哥哥,而是攀高枝嫁進海州地城主府,做了少城主夫人?難怪這情義堂發展的有模有樣,原來是找到靠山了。可是,你為什麽就不能再等幾年呢,老子雖然隻是雜役,可那是劍華宗啊,哪會比那什麽勞什子少城主差啦。


    更讓杜牧傷心欲絕的是——她沒認出我,她怎麽就沒認出我呢。


    杜牧真想上前拉起對方的手,讓小槐花好好看看自己:我是杜牧啊,那個經常偷看你洗澡,發誓把你弄到床的杜牧;然後再狠狠扇她一巴掌——你這個不守婦道的婆娘,為什麽就不能等著我。


    好吧,現在,少年的懵懂愛情就像美麗的泡沫,啪的一聲,瞬間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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