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枯寂,星河幽冷,仙魔殿就像一條無聲無息的幽靈,滑向無盡的深淵。


    “八萬六千六百七十三……”


    “八萬六千六百三十四……”


    杜牧默默記錄心跳,這是進入星宇的第一百二十一天。周圍除了一點點微弱的星光,什麽都沒有,乏味而單調,枯燥又寂寥。


    他不是沒有經曆過枯燥的日子,黃泉海麵對滔天巨波三年,時間遠比現在還長,但是,那是镔鐵世界,有海浪、荒島和海族巨無霸,起碼還可以見到生機,而這茫茫宇宙隻有死寂的氣息,相比下來,海上生涯簡直相當於在度假,無非是多了點風險而已。想想第一次登臨仙魔殿時,墜入鯤鵬幻境,一路跌進黃泉海,期間什麽都不知道,那是多麽幸福之事。


    浩瀚宇宙,萬億星係,彼此之間的距離太遠太遠,有時候走上數十天也碰不到一顆大星,更多的是黑暗。


    仙魔殿如同一頭冰冷的青銅怪獸,不知道疲憊的前行,就算擁有穿越時間和跨越空間的偉力,但在無邊的宇宙裏,這點力量仍是滄海一粟,渺如河沙,太微不足道了。


    冰冷、幽寂、枯燥,這就是漫漫星路上的主旋律。


    終於,前方出現了情況,一艘太古船的殘骸進入了視野,雖然是進入了視野,但兩者相距仍有億萬裏之遙。由於仙魔殿的速度太快,超越極速,加之他瞳術無雙,所以才有‘近’的錯覺。


    那是一艘古木船,經曆無盡歲月的洗禮,船艙已經破敗不堪,甚至可以看到另一側的光線,古船船首打造成了一個猙獰獸頭,半個腦袋被削掉了,不知是何凶物,無數船板碎片懸浮在船身周圍,就像是走近了星空墳塚,葬亂之地。


    “茫茫宇宙裏的一條船。”山雞驚悚,渾身雞毛炸栗。太古船可不同於前麵看到的禽骨和巨龍,前麵二者都是死物,而古船則為駕乘,上麵很可能有活著的生靈。


    “是那條船。”螳螂望向杜牧,眼睛裏充滿不可思議,明明是幻境裏見到的古船,怎麽會出現在眼前?


    “幻境?誰知道呢,也許是真實也說不定。”杜牧的低沉的聲音讓螳螂發毛,全身上下都冷颼颼的。


    “前途天路斷,凡塵過往……雲煙。”


    仙魔殿尚未靠近那艘巨船,便有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從那太古船上飄了過來。


    “大哥,幽靈。”鯤小聖跑了過來,抓住杜牧的手,激動的指著前麵,一副興奮的樣子,完全不知道害怕為何物。


    “小聖,你見過他嗎。”杜牧問道。


    “好像見過,又好像沒見過,沒什麽印象。”這家夥說了也等於白說,那時候他還沒出世,就是一個不靠譜的小迷糊。


    “一途悲歌離歡……一途葬了人間。覓天路,血衣還……登仙路,難難難……”


    聲音縹緲,時斷時續,如哭似泣,繞耳不去,非常的瘮人。


    杜牧目光灼灼,如同大日,射出兩束神芒,直投前方那條幽靈破船,道:“飄蕩了無數歲月的古船,讓我看看,你究竟是什麽東西。”


    今時今日,杜牧各方麵實力全麵升華,自信可以看穿一切。


    然而,就當他目光投在太古幽靈船的時候,突然“轟”地一聲,異變頓生,一道令人膽寒的波動順著他的眸光回溯過來,像是有絕世恐怖存在蘇醒,且要追溯而至。


    杜牧大吃一驚,隔著千萬裏之遙,仍是感覺到了那蓬勃的神力波動,震驚道:“幽靈船上有活著的生靈,這怎麽可能!”


    古船破敗,幾近支離破碎,在宇宙裏漂浮了無數歲月,少說有數十萬載光陰,居然還有神力波動傳出,什麽生靈能夠存在那般久遠,太讓人驚悚了,簡直就是不可想象之事!


    杜牧閉上眼睛,切斷了瞳術,那股神力波動失去了目標,潮水般退去了,他再睜開眼時,千驕碑已經持在了手裏,麵色凝重,謹慎對待。


    一艘在宇宙裏飄蕩了數十上百萬年的破敗古船,傳出了驚悸的波動,讓杜牧從頭涼到了腳跟。在镔鐵世界,已知修士的壽元不過千,唯有那些曠世大妖、神獸才擁有萬年壽命,這百萬年的生靈已經超越了他想象極限。


    不用細想,這種存在絕世之恐怖,一旦出手,恐怕分分鍾就能滅了他。


    “你這狗貨究竟看到什麽了,麵色這般難看。”螳螂心中有了一股不妙的感覺。他雖然進階天妖王,瞳術並未超越杜牧,略有不及。


    “幽靈船上……好像有生命跡象。”杜牧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窩草,我要跳船。”螳螂嚇了一跳。那上麵果然有人啊,歌聲並非不死的執念,而是活著的生靈。


    他扒住仙魔殿銅柱台,就要準備著跳下去,可是茫茫宇宙,並非大海,估計跳下去也逃不出那個死字。


    碑靈沒有神念傳出,仙魔殿亦是不曾停下步伐,依然以一個均恒的速度朝著前方行進。


    終於,仙魔殿和幽靈船相遇了。


    “滿空星河光破碎,不見凋零萬古雄……回歸之路在何方?”那個聲音再次響起,而且近在咫尺。


    這一次,不單杜牧螳螂,連山雞和小聖都聽見了。


    某貨嚇破了雞膽,咯嘍一聲,暈死在鯤小聖腳下。


    鯤小聖一臉嫌棄,伸出小腳丫子拱了拱,將山雞趄到了一邊。


    滿天的星鬥都被打碎了,凋零萬古的人雄都消失了,隻有他一個遊蕩在冰冷的宇宙裏,尋找回歸之路,這是何等的蒼涼。


    那是什麽樣的一段歲月,戰火連天,燒破蒼穹,連諸天星鬥都打隕了,參戰者起碼也得是諸天至強者,否則戰火無法燒到這般遠,尋常生靈根本無法在浩瀚宇宙裏大戰。


    杜牧臉上露出一絲尊敬,這種大人物,不該死了之後還飄零在無邊的黑暗裏,應該回到他的故鄉,可惜,他愛莫能助。


    數十萬上百萬年都過去了,再強大的生靈也該被虛空之力磨滅了,不可能在宇宙裏活下去。


    所以,幽靈船上應該不會有生命,是不滅的執念可能性最大,不過,哪怕是一縷執念不滅,也有著大恐怖,不是他現在可以抗衡的。


    “茫茫宇宙,凶險萬分,保命當為第一,我們還是不要太好奇了。”杜牧對小聖道,阻止他躍躍欲試。


    熊孩子剛剛出生,對世界充滿了探索欲,好奇心太大了,如果不加以製止,還不知道會惹出多大的事端。


    “送吾回歸……吾以無上道果酬謝。”突然,那道執念傳來波動,對他道。


    “前輩究竟是什麽人。”杜牧變色。


    “吾乃清淨天之主,一縷執念未消,想要回歸母星,少年人你不用害怕。”那股執念道。


    “清淨天……那是諸天中的一處麽。”杜牧表情慎重,並未答應。對方來頭太大了,貿然應允說不定會有殺身之禍。而且,他時間本就彌足珍貴,不願旁生枝節。


    “清淨天是某一天統禦下的一片星域。吾一生征戰,平定三十六界,卻客死在外,不回故鄉吾心不死。少年人,送吾回去,吾必酬謝。”執念道。


    “對不起,我無法答應你。”杜牧考慮良久,無奈歎息。對方以道果酬謝,這個條件太誘人了,但他隻能狠心拒絕。


    “百萬年了,吾一顆仙心不死,憑一縷執念存留至今,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域外來客,卻和爾等無緣,唉,散了吧,散了吧……”執念歎息,最後一縷神念憑空消散,消弭於虛空之中。


    幽靈古船悄然無息的遠去,那殘留執念最終化為成靈魂悲歌,徹底消亡了。


    砰!


    一團燦爛的仙光,照亮天宇,至尊之氣回蕩在星河之中,幽靈船離開了很遠很遠之後,在一片黑暗裏爆開了。


    一代無名強者,實力冠絕萬界,憑借一縷執念遺留於今,百萬年不滅,現在終於知道回歸無望,同那條戰船一起,消失在無垠星空,於歲月長河裏刻下了永恒的句號。


    無名強者,一個人,一條船,孤獨上路,獨戰星河,用一己之力滅了三十六界,這是多麽輝煌的戰績,要知道太古殘靈火冥也不過是一界之主而已,而他一個人那就滅掉了那麽多個大世界,絕世之恐怖。


    但可惜,他碰上了對手,戰敗在某個古界,最終卷入空間亂流,飄蕩宇宙百萬載,難歸故土。也許他生前在清淨天擁有無上威名,但是在這茫茫星宇,依然是那般渺小,最終帶著不甘,最後一縷執念也化成了虛無,葬於幽邃的宇宙裏。


    “這樣是不是太殘忍了。”杜牧也非常內疚,但是他沒有辦法,無法給予對方幫助,浪費不起那個時間。


    “對他人仁慈,才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螳螂恢複了過來,元氣滿滿。


    在他心裏,隻有小結巴,別人死後瞑不瞑目跟他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就算杜牧答應他也會堅決阻止,因為那是在消耗瑤姬的大道烙印。


    杜牧內疚隻是一瞬間的事情,轉眼就丟到腦後勺了,這貨才不是品格高尚偉大之人。


    “無名強者來自清淨天,而清淨天又是諸天統轄下的一片星域勢力,前方究竟還有多少燦爛的文明古星,又有多少驚豔的曠世人傑。”他有些激動,充滿了向往,期待早些見到。


    想到即將和那些絕世妖孽爭鋒,可以印證己身,他忍不住興奮的發抖。


    镔鐵世界偏居宇宙一隅,在整個修行文明裏渺如塵埃,甚至沒有被收錄進諸天萬界之內,算是被遺忘的世界。它確實太小了,小到找不到對手,沒有一合之敵。


    浩瀚宇宙不是真寂寞,無敵才是最寂寞的,這貨一臉肅穆,歎了口氣,有種帶著淡淡的憂傷,頓時惹來螳螂和山雞一頓白眼。


    他們可不像杜牧那般自信,有著極端逆天的實力,可以橫推妖孽,天妖王在镔鐵世界是很強大,沒有敵手,但是,放在諸天萬界,這點實力真算不上什麽,隨便出來一個都可以輕鬆捏死他倆。


    星河暗淡,宇宙無聲,仙魔殿義無反顧的撲向冰冷黑暗,如同奮不顧身的飛蛾,在幽邃的深淵裏尋找光明。


    嗡,嗡!


    偶爾,會有鯤鵬傳來振鰭的聲音,打破黑暗的寧靜。


    時間成為了永恒,在漆黑的宇宙裏,終於有了一團光亮,雖然仍是微弱,但要比那些暗淡星光強上許多。


    那是一顆赤色的星球,被一團塵霧圍著,遠遠懸浮在前方,從遠了看像是燃燒的火球,那些光亮就是源自那團塵埃。


    在行進路上,不時有星辰碎片帶著火尾懸浮掠過,有時候可以看到爆炸的隕石,如同煙花,燦爛過後便迎來了死亡。


    幾十具人族屍體出現了,身著破爛戰甲,血液凝成神塊,全部散發著凶戾氣息,好像是來到了曠古戰場的邊緣。


    那些屍體冰冷堅硬如鐵,殺伐氣息還沒被完全消失,可見死去並未多久,也許隻有幾百年的時間,不然早就該被宇宙之力磨滅了。


    隨著仙魔殿快速行進,沿途不時有破碎的兵器出現,每一片都絕世犀利,發著幽幽寒芒,都是被打爆的兵器殘骸。


    那些兵器都是難道一見的寶兵,然而都碎掉了,道則盡失,除了本身堅固之外,已經沒什麽價值。


    這無不從側麵證明一件事,那就是離生命古星不遠了。經過兩百多天沒日沒夜的穿梭,杜牧終於要見到镔鐵世界之外的文明了。


    “一頭遠古巨龍的屍體,沒有頭顱。”螳螂、山雞都是張大了嘴,合不攏口。


    那是一條龐大無比的龍屍,猶如崇山峻嶺一般,一眼望不到尾端,橫亙在星河路上,龍威滔天,席卷整個星域。


    “是那個頭顱的龍軀。”小聖咂了一下嘴巴,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遠古巨龍一身是寶,這吃貨又餓了。


    這是他們見過的那顆巨龍龍頭留下的屍體,頭顱遠在數萬億裏之外,軀體留著了這裏,屍首分離。這頭龍已經被斬殺了數百萬年了,明顯和那些人族不是死於同一個時期,兩者隻是因宇宙之力飄在了一起,並沒有必要的關聯。


    轟!


    仙魔殿突然加速,速度比之前快了數倍,衝向了那顆赤色大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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