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滿城亮著耀眼的燈火。


    李雨菲靜靜地立在門口,一直目送著張雲起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


    不遠處的龍景園罐頭廠文化中心的電影院剛剛散場,清冷的道路頓時出現了喧鬧,嘈雜的人群散亂地流向東西南北,現如今廠裏難得有機會看一次電影的工人們的說話聲響個不停。


    片刻功夫,大街上重新安靜了。


    雪已停歇,滿天破碎的雲彩象潰退的隊伍似的在黑夜裏向南逃遁,四麵的群山隻能模糊地分辨出一些輪廓。


    李雨菲心緒紛亂,一時間無心回家。


    她離開龍景園,來到了街道上,在人行道香樟樹下的暗影裏,慢慢地遛達著,情不自禁向北走去。


    說來奇怪,她懷著某種莫名地僥幸,希望張雲起還能在這條路上開車轉回來。這樣的情緒似乎不太對,李雨菲也沒有想到過自己會長時間的陷入到這種滿心滿腦都是張雲起的情緒當中。


    其實,張雲起來市一中念書前,她已經在市一中初中部讀了三年,已經習慣於與學校周圍的那些男男女女相處,即便是進入高中,張雲起也來到了市一中,她還是和張雲起沒有什麽接觸,隻當成一個普通朋友,倘若張雲起不是中考狀元,她甚至是很難注意到這個從鄉下來的窮學生,這倒並非勢力,而是張雲起距離她的生活圈子太過遙遠,更重要的是,相較於如今學校裏的那些同齡人,張雲起實在顯得有些另類了。


    要知道,國家在多少年禁錮以後,許多似乎天經地義的觀念一個個被推倒,新的思潮象洪水一般湧來,流行文化空前繁榮,令人目不暇接,她周圍的男生們,一個個都熱衷於足球籃球、港台武打片、流行音樂、電子遊戲,顯得朝氣蓬勃,要不就是成績優良的優等生,他們學習刻苦鑽研,又熱心於這個時代的各種變化,積極和同學們交換各種信息,唇槍舌戰各種社會問題與國家大發展……在吃穿上麵也是日新月異,玩起來又痛快淋漓。而張雲起與這些男生完全不一樣。


    張雲起有什麽不同呢?


    從外表看,他的個頭長高了許多,皮膚也白了不少,身材勻稱,穿著打扮幹淨整潔,已經是一副十足的男子漢架式,相較於剛來江川時那個黑黑瘦瘦的小男生,樣貌有了極大的變化。


    但是,張雲起主要和別的男生不同的還是在思想上,他能獨立思考,具備成熟的人生觀與世界觀,對生活有獨特的理解,對待事物的認知入木三分,卻從不高談闊論或憤世嫉俗地憂患人類的命運,更叫人驚歎的是,他沒有局限在學校這個狹小的天地裏,而是選擇了一條更艱難的奮鬥之路,這個偏遠農村窮苦人家的男生,在同齡人還在花季雨季裏多愁善感的時候,便一頭闖進殘酷且現實的成人社會裏,赤手空拳創造出一番大事業,並且用實際行動去默默地回報社會,幫助身邊人。


    李雨菲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當初不是張雲起收購瀕臨倒閉的龍景園,用他傑出的經營手段盤活了這家罐頭廠,大力發展實業,那些下崗的叔叔伯伯又該何去何歸?作為廠長的爸爸,又該何去何歸?


    李雨菲沒有答案。


    她也常常回憶起高一張雲起賣電子產品那會兒,當時的她並不能理解張雲起的一些做法,她還記得有一次在街頭遇到張雲起像個小販子一樣在推銷遊戲機,那時她真是有些氣惱,一個窮苦人家的孩子,從偏遠山村以中考狀元的省份考進整個江川最好的高中,這是多麽的不容易?必然是付出了絕大的艱辛,吃了許多的苦頭。


    她覺得張雲起應當牢牢地把握住這個機會,奮發向上,考取重點大學,這才是光明大道,所以,當時她對張雲起說了一些很不友善的話。


    當然,即便是時過境遷,張雲起取得了十分矚目的成績,年紀輕輕便成了市裏有名的青年企業家,早不是他們這些青雉學生所能比擬的了,但是,李雨菲依然不後悔曾經說過的那些話,她覺得那些話是對的,畢竟,這個世上又有幾個這樣的男生呢?張雲起式的成功太過夢幻,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成功法則,普通學生要有一個好的未來,還是應該把精力放在學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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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雨菲一個人走在夜晚的江川街頭,細細思索著張雲起這個人和他的道路。以前,她隻把他當做一個成績好的普通學生,現在,這個人在她的世界裏樹立起了一個奇特的“坐標”。


    不知不覺,李雨菲已經遛達到了裕仙街的十字路口,街道上已經沒什麽人了,路燈在滿地白雪的街麵上投下長長的光影,對麵的山上,立錐似的九層古塔在朦朧中直指亂雲翻飛的天空。


    這是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


    李雨菲回到家後,三室一廳的房間隻有書房裏亮著燈光,那大概是爸爸還在工作。媽媽在省城裏津市上班,通常都不回來。


    李雨菲聽見爸爸在書房裏說話,她以為來了客人,但仔細一聽,原來他在數落她的小貓布丁——說它在房間裏上躥下跳搗蛋,影響他工作;布丁隻用“喵嗚“來回答他的指責。


    李雨菲在走道上舌頭一吐,忍不住笑了。


    小貓布丁是她十五歲時表姐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有時候她和同學出去玩,媽媽又大多時候不在家裏,所以都是爸爸投喂布丁的,一來二去,布丁倒很黏他。


    李雨菲不準備打斷他們的“交談“,悄悄進了自己的臥室,洗漱以後,上床睡覺,隻是她很久都睡不著,再過幾天就是元旦了,她忍不住地想元旦晚會上張雲起會唱什麽歌?張雲起不說,她也沒聽張雲起唱過歌,心裏還是很期待的。


    後來,她又狡猾地想:雖然這隻不過是班上的小晚會,但她大可以以文藝委員的身份搞一個簡單的彩排,讓張雲起先表演一次!


    李雨菲蒙在被窩裏,嘴角露出了笑。


    這樣想著,她又記起了張雲起送她回家兩人分手的時候,她說了《這個殺手不太冷》裏麵的那句台詞,當時張雲起似乎有點懵,說這個台詞挺深情,還說在他看來,這部電影就是一個關於兩個小孩的故事,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其實在他們心裏,他們都是12歲,他們都感到失落,而他們深愛彼此。


    那時的夜已是極深了。


    窗外有飄雪,遠處的裕仙街上路燈與車燈交織閃爍著。


    雨菲一直在被窩裏想張雲起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是不是帶有別樣的“深意”?想著想著,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腦海中冒出了初見的模樣,本高興的心裏麵,突然充滿了莫名地失落。


    多年後,她在深夜裏時常有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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