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重新又開了會,專家組采納了我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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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辦公室,我來到老羅旁邊,“師傅!”


    我聽到他一聲輕輕的歎息,“我老啦!”


    “師傅,這件事……”


    他擺擺手,示意我停下,“你已經成熟了,沒有辜負我的希望,已經可以獨擋一麵了,我應該高興。”


    “可是,師傅……”


    他喃喃地搖著頭,“但我確實是老了,腦袋不夠用了!”


    我看著他。他好像真的老了許多,頭上已經多了很多白發,目光也不再像過去那樣炯炯有神,經常茫然不知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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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末的一天,大概是三十日。


    我和老羅在李科長的辦公室裏討論下半年的工作計劃,討論到很晚。


    窗外傳來了禮炮聲,那是為慶祝香港回歸而放的。


    “我們去看看吧。”


    我們三個一起走上陽台。望著南麵的天空。放禮花的廣場就在南麵不遠的地方,高空散布的焰火幾乎覆蓋了我們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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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從來沒有親眼看過這麽漂亮的禮花。”我說。


    “不光你,”老羅說,“我活了這麽大歲數,也是第一次看到。”


    老羅站在前麵,我們則並排站在他的身後。在不斷變換的禮花光中,他的臉看起來無比的凝重和莊嚴。


    “我當兵時最大的心願,就是看到國家實現統一。現在香港回歸了,澳門回歸也指日可待,台灣什麽時候能夠回歸呢?真不知道我這輩子能不能趕上這一天。”


    “會的,師傅。”李科長說,“您才五十一歲,即使十年之後,也才六十一歲。”


    “那好,等到國家統一那一天,我請你們喝酒,好好慶祝一下。”


    “好!師傅,我們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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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嬌嬌快滿月的時候,我才回到家裏。你對我沒有任何的責怪,卻用一種與眾不同的方式來教訓我。你抱著我們根本聽不懂話的孩子,對她說:“來,叫叔叔。”


    她長得像你,也像我。


    深秋的一個晚上,我們一起看前一年照的照片。我發覺,你竟比嬌嬌出生時又豐滿了許多。你的骨架本來不大,是屬於弱骨豐肌的那種。不過看著你從原本瘦弱而日漸豐滿起來的身體,我懷疑遲早有一天你會變成一個胖子的。


    你似乎緊張起來,開始埋怨生育破壞了你的體形。你迷上了做健身操。每天晚上六點鍾電視裏播放健身操的時間,你就會在我們的床和電視之間的地上鋪上毯子,在那個狹小的空間內舒展著肢體。隻是我很少能看到你做操的樣子。因為你在家做操的時候,我多半還在工作。


    一天,你從你的同學家回來。“她的體形恢複得真好,像小姑娘一樣……人家專門把家裏的一個房間布置成健身室。”


    “是麽?”我說,“等我們住上大房子,我們也把一間房子布置成健身室,我還要在牆上為你鑲上一整麵鏡子。希望你到那時還能保持現在的體形。”


    你卻笑起來,“就憑你幹的這份工作,掙這兩個錢,還想買大房子。小房子你有嗎?不是還住著我爸的房子嗎?恐怕等我老得蹦躂不動的時候,你的房子還沒見影呢!等下輩子吧!”


    你的話嚴重地刺傷了我,我不相信,我這一輩子真的就是這個窮命。


    “那好!明天我就辭職,找一份掙錢多的工作。”


    “不要這樣子,”你趴在我的肩頭,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我又沒嫌你窮。我們不跟他們比,現在我們有吃有穿有住,有什麽不滿意的呢?”然後你用探尋的眼睛看著我,低聲問:“你真的要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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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的時候,你說光在家裏練沒有人指導不行,要去參加健美操班,還要買專用的健美服。“你說,我該穿什麽樣子的健美服呢?”


    我想給你買一件專業的體操服,要色彩鮮豔的,紅色或天藍底色,要高領和全長的袖子、褲腳開得比較高的那種,你穿上一定會非常的漂亮。


    你卻輕聲地問我,“會不會很暴露……你願意讓我穿著這樣的衣服去健身房嗎,”


    “如果別的女孩子也穿,你自然可以穿。”


    “真的嗎?”你狡黠地問,然後劈頭蓋臉地罵我“小色蟲”。


    但你還是和我一起去了商場。然而在出售體操服的櫃台前你卻拉著我走開了,“這衣服怎麽這麽貴。不就比遊泳衣多了兩個袖子麽,兩個袖子值這麽多錢?而且顏色這麽單一,一點選擇的餘地都沒有。”


    確實,遊泳衣品種、花色都很多,而且便宜。那是因為遊泳衣人人都可以穿,人人都可能去遊泳,體操服卻不是每個女孩子都要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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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終於有了能力支付新房的首付,於是我們傾其所有並申請了貸款買了一套一百二十米的新房,以便離開了你家那間隻有十二米的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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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年,成立了外場服務部,李科長升為李部長,老羅則成了非專職的黨支部書記。新機型的研製給我們帶來了更多的任務,所有人都忙得不可開交。李部長坐鎮家裏,常常成了光杆司令。


    十月末的時候,我再次到了武漢。我走在長江邊上,一切都似乎沒有變,生活總是在不斷的循環之中。兩年前的同一時間,我恰好走在同一地點。我擔心著你會再次感冒。然而那時,我的心卻不再像以前那樣脆弱。


    頭一年,你剛剛開始感冒的時候,在我的責令下,你穿上了秋褲,而且沒有兩天又穿上了毛褲。“都有孩子的人了,不要再這麽裝俏。”我說。這一措施顯然是見效的,你隻打了兩瓶滴流。第三天的時候,你看起來已經完全好了,而且家裏也來了暖氣。我準備去加班。


    “今天是休息日。”你開始抗議。


    “你去死吧。”在我出門的時候,你扔過一個枕頭,砸到我的後腦勺上。


    那天開了大半天的會。回到家的時候,我感到疲勞極了。你迎在門口,身上穿著緊身的白色薄毛衫和牛仔褲,象夏天的衣服一樣凸現著體形。“你不冷嗎?”我問。


    “我還熱呢。”你回答。屋裏確實很熱,北方的暖氣大概都是這樣,天冷的時候它冷,天熱的時候它也熱。我脫下外套扔在一邊,一頭倒在床上。“你怎麽了?”你俯在我的身邊,“你病了嗎?”


    “沒有,隻是有點累,我想先歇一會兒。”


    “真的沒有病嗎?”你問,“那你歇著吧,等我做完操,再來侍候你。”


    於是你打開電視,鋪上毯子,當著我的麵脫掉了牛仔褲,下身隻穿著一條與毛衫一樣顏色的小褲衩,絲毫也不在乎剛剛好轉的感冒。


    我躺在床上,看著你做操的樣子,緊身的毛衫和三角褲連成一片,真的有些像一個專業的體操運動員。舉手投足之間,充滿誘人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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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次你做操的時候,我再一次提起給你買體操服,“這麽大的房子都買了!還差一件體操服麽?”


    “我們買房還欠著一屁股債呢!再說,還要裝修呢!還要還貸款呢!還要吃飯呢!嬌嬌還要送托兒所呢!錢不得省一分是一分麽。”弄得我啞口無言。


    “我不是有一件遊泳衣嗎?我穿遊泳衣就可以了。效果不一樣麽?”


    “不一樣,我覺得不如體操服的效果好!”


    “哪不一樣,有什麽區別呢?”


    “體操服的長袖顯得女孩子更加端莊、穩重,做起動作來顯得更有魅力。”


    “哦,”你過來揪我的耳朵,“穿長袖好顯得端莊、穩重,還要穿三角褲好顯得性感,什麽都讓你這小色蟲想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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