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宅就在錢記當鋪後麵,占地十畝,雖比不上南宮府、上官府這樣的世家大族,但也是錦繡堆砌,獨具匠心。而錢家人丁單薄,住起來則比豪門大院舒適許多。幽深的窄巷中,院門一開,隻見燈光璀璨,玉樹瓊英,一派金碧輝煌。


    忽然腳步聲響,正廳中快走出一個肉山般的錦衣中年,笑嗬嗬地伸開雙臂,直奔錢多多而來,正是錢大善人。


    錢多多小嘴一撅,叉著腰傲然道:“爹,我要去修煉了!”


    “呃?”錢大善人一愣,這才看見她身邊的清璿,頓時驚為天人,腳步一頓呆在了原地。


    錢多多眉頭一皺,大叫道:“死胖子,你在看什麽!”


    錢大善人一個激靈,驚訝道:“你要修煉?好啊,爹明天就把‘四大武館’的高手都請來。這幾位是……”


    “四大武館的總教頭加起來才能吃多少,我跟他們學?”錢多多不屑地撇了撇嘴,欣然介紹道:“他們都是我的朋友,都是世外高人,我馬上就要跟他們進山修煉了!”


    “我們什麽時候答應帶你進山……”周青雲一臉錯愕,清璿繡眉微蹙,似乎很是頭疼。


    “進山?”錢大善人嚇了一跳,埋怨道:“咱就是從山裏出來的,別聽那些道士胡說八道……”又向清璿抱拳:“仙姑,在下錢大福隻有這一個女兒,還請高抬貴手啊。”


    清璿微笑:“錢大叔誤會了,我看多多妹子根骨清奇,頗有向道之心,性情也與我投緣,不忍她在紅塵中腐朽。錢家若同意她入山修行,我倒樂意為她引薦一位名師。至於堪不堪造就,還要看她的機緣。今夜叨擾,隻是想在府上借宿一晚,不知方不方便。”


    “借宿啊……”錢大福鬆了口氣,笑道:“方便,方便,幾位裏麵請!”當下親自將幾人帶進了西跨院。


    西院中從前到後建著五間懸山頂大屋,屋子一律三間五架,前後種滿了花木,屋裏桌椅床櫃齊全,打掃得窗明幾淨,是錢家過年留宿親戚用的。五人正好一人一間,稍事梳洗便各自歇下。


    陳嶽在幻月洞中呆了四天,中途幾番波折,又和南宮銘一場鬥智鬥勇,眼下吃飽喝足,沾上枕頭就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他又清醒過來,身體仿佛變成了一陣風,忽然飄了起來。


    這神奇的夢境似曾相識,但這一次,他無比清醒,低頭隻見身體仍然睡在床上,神情很是安詳。


    “靈魂出竅?”陳嶽反應過來,心念一起便飄出了屋子。周圍的一切纖毫畢現,隔遠了會模糊一些,十丈外則是一片朦朧。


    佟錘住在他後麵,他穿窗而入,隻見佟錘四仰八叉,沉睡正酣。他一直飄到佟錘麵前,佟錘的肥臉忽然顫了顫,仿佛感應到了他的存在,但並沒清醒。


    他心念一動,繼續向後飄去。後麵住著春蟬,他剛一穿進窗子,春蟬便皺起了眉頭,顯得很不自在,不過並沒醒轉。


    陳嶽沒有進去,繼續去看周青雲,卻見他和清璿的屋外雲霧繚繞,他剛一沾上便被攔住,根本不能深入,更別說看見裏麵的情形。


    他微覺失望,又翻過牆頭飛入正院。錢多多一個人住在後廳,房屋五間七架,裝潢精致,布置典雅。西次間的四柱大床上,一張錦垂在床沿上。她一身白棉睡衣,也正四仰八叉地打著小呼嚕。


    她身外赫然籠罩著一個氣泡,隨著陳嶽靠近,氣泡微微脹縮,連帶著她胸口一塊玉佩也一陣閃爍。她似感應到什麽,皺了皺鼻子,翻了個身繼續酣睡。


    陳嶽不再靠近,繼續飄向中廳。臥室中,錢大福正和夫人相濡以沫,恩愛正歡。他不禁為錢夫人捏了把汗,繼續向前飄去。


    前院兩間廂房中,各有一名黑衣青年盤膝吐納,看氣勢赫然都是“易筋武師”,對陳嶽的窺探毫無察覺。


    “錢家居然還有這樣兩個高手坐鎮。”陳嶽暗暗驚歎,悄悄穿過前院,又飄入倉庫的門縫,想仔細看看裏麵的東西。


    他剛進倉庫,兩道亮芒劈麵射來,讓他無法逼視,赫然是那條大白狗的一雙眼睛。大白狗看見他愣了愣,突然低吠一聲。


    陳嶽隻覺得一股狂風卷來,視野飛快倒退,似要魂飛魄散。他一個激靈,睜開雙眼,已是滿頭大汗。


    “那是什麽狗,居然可以看見我的靈魂……”他透了口氣,又想:“靈魂出竅,如果能善加利用,或許能收奇效。”見窗外仍然漆黑,於是盤膝坐定,閉目吐納。


    這次摒棄雜念隻在一動念間,隨著真氣發散天地,周圍的情形再次浮現在心頭。他心念一動,一股意識再次離體而出。回看自己,身體仍然在吐納,真氣隨之脹縮,不斷自我精煉。


    他頓時大喜:“以後讓身體自己修煉,我的意識四處閑遊,豈不美哉!”心念一起,又向另一邊飄去。


    星光下屋脊重重,一望無際。大街小巷仿佛一片迷宮,囚困著千家萬戶。屋子裏透出各種各樣的鼾聲,悠長的是老人,沉重的是胖子,輕柔的是女人……無論男女老少,貧富貴賤,此時此刻都沉浸在各自的夢鄉中。


    人雖然睡了,街上卻非死寂。老鼠在磨牙,貓在抓老鼠。偶爾它們動作大了,又會引起狗的不滿,於是一陣吠叫。哪怕是草叢裏的青蛙,牆縫裏的蛐蛐,此時此刻也是各行其道。沒有了人來人往,雍城非但沒有沉寂,反而更加多姿多彩。


    陳嶽看在眼裏,心中一片寧靜。然而飄出裏許後,心中倦意從生,意識一陣虛弱。他趕緊後退,那虛弱感也隨之退去。幾次試驗後他發現,這股意識隻能在身體一裏之內活動。


    “雖然還達不到傳聞中神遊天地的境界,但有了這開始的一裏,總有一天我也能朝遊北海暮蒼梧……”他心中豪氣頓生,飄蕩在附近越發肆意。


    忽然,小巷中黑影一閃,他精神大振,心念一動便跟了上去。那是一個穿著夜行衣的男子,身量苗量,動作敏捷,穿行在屋簷下的陰影中沒有一點聲音,就連附近的狗都沒有絲毫察覺。


    他在小巷中一路快走,最後停在了一道高牆下。陳嶽一愣:“這是來偷錢家的?沒這麽巧吧。”


    黑衣人駐足凝聽片刻後,忽然從懷裏摸出一個紙包,拆開來揚手一撒,一片粉末便順著東南風散入了錢家宅院。


    “高手,難道是來殺我的?”陳嶽一驚,趕緊收回意識,雙眼隨後睜開,心念一轉便奪門而出。


    他一路屏息凝神來到青雲窗下,輕輕叩了三下窗欞,隻聽裏麵鼾聲如雷。又叩了三下窗欞,青雲不耐地翻了個身,仍然沒醒。


    他搖了搖頭,隻好去找後麵的清璿。剛剛走到窗下,隻聽她在耳邊低喝:“混蛋,你是來找死的?”


    “噓—”陳嶽作勢靜聲,向她招了招手。一陣悉索聲響,窗子隨後打開,星光下露出一副清冷如霜的俏臉。


    清璿穿著一身雪綾中衣,長發披散,繡眉深鎖,美眸中充滿了憤怒。


    陳嶽不等她責問,低聲說道:“有賊,院子裏被人撒了藥粉,馬上就要飄過來了。”


    清璿黛眉一皺,仔細打量了陳嶽一眼,神情微緩說道:“我知道了,你繼續望風。”


    陳嶽見她沒有質疑自己,心中一喜,屏住呼吸快步而去。回到屋中,他澆了條濕毛巾捂住口鼻,藏進了櫃子。


    靈魂再次出竅,直奔錢宅西南角,黑衣人已經不在。他略一沉思,又奔北邊而去,轉眼就看見一道黑影在北牆下迅速穿行。


    黑衣人來到西北角,站定之後仔細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等待片刻後一縱身躍上了牆頭,四下一掃便飄落在灌木叢後,無聲無息,距離清璿的屋子不過三丈。


    這一次她屋中沒有了雲霧遮掩,陳嶽的意識穿窗而入,隻見她端端正正躺在床上,神情很是安詳。


    陳嶽剛一靠近,她的眉心便一陣跳動,一雙璀璨的美眸隨後睜開。陳嶽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聽見,下意識地用力說道:“他進院子了,就在牆角,你小心!”


    清璿目光一亮,眨了眨眼皮,再次閉上眼睛。


    陳嶽退出房間,隻見那黑衣人包著頭,蒙著臉,隻露出了眼睛、鼻孔和一張嘴,目光冰冷如鷹,嘴角還帶著邪笑,望之令人生厭。他又朝四周嗅了嗅,目光漸漸集中在旁邊的屋子上。


    陳嶽訝然,立即對清璿傳念:“看樣子是衝你來的,多半是個采花賊。”


    清璿繡眉一皺,眼角寒光閃爍。


    黑衣人又從懷裏摸出一個紙包拆開,等待片刻後再次撒出一把粉末。


    藥粉向南飛散,又被一股南風往回,竟然大半灌入了清璿的門窗。手法嫻熟,一看就是老手。陳嶽趕緊提醒:“小心迷藥,屏住呼吸。”


    見此一幕,黑衣人明顯放鬆下來,目光驟然熾熱,褲襠仿佛一個帳篷鼓起。又等了一會,他一個縱身,輕巧躍到了屋簷下。掌中真氣一運,便打開插銷揭起了窗子。看見床上熟睡的女子,他深深吸了口氣,又從懷裏摸出顆粉紅色藥丸放進嘴裏,便狸貓般翻了進去。窗子輕巧落下,仍然沒發出絲毫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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