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靖愕然,很快反應過來,幹澀地笑了笑,手上那盞燈也一直暗著沒有亮起。


    他愣愣地看著站在場中間的美麗女孩兒,想找個地洞讓自己鑽下去,那樣繽紛耀眼的燈光中,恍然間他想起自己曾經冒出的念頭,想找個富婆幫助他的事業,以後發達了給她買一棟大別墅藏著。


    是的,他自卑,他心底其實深深地自卑著。


    和蘇遇相識五年,他怎麽可能看不出蘇遇對她的心思?可為了升職,為了結交蘇遇,他還是一次一次的叫她出來跟他們一起聚會,一起喝酒,他知道蘇遇來隻是為了她。


    他成功地結交了蘇遇,成功地升職,他一方麵深深地唾棄自己,一方麵知道這是一個捷徑,如他這樣沒有任何背景的人在職場太難出頭太難混,可這一切都不夠,遠遠不夠。


    這也是為什麽蘇遇搶了他女朋友,他卻無法正大光明地搶回來的原因。


    在麵對蘇遇時,他的心他的人格就已經矮了人家一大截,他能做的隻有希望他愛的那個女孩兒沒有被繁華迷了眼,經受的住蘇遇的誘惑,又受他的誘惑回到自己身邊。


    可現在她告訴他,她的媽媽是個成功的企業家,她的夢想也是成為一個成功的企業家。


    他曾經恨過老天不公,若是他也有蘇遇那樣的家世……若是他也有蘇遇那樣的家世……


    原來他曾經也離那些這樣近過。


    主持人的聲音依然那樣激情飛揚,他對其他十七位麵試官說:“下麵請能夠為3號應征者沈年華提供職位的企業請亮燈,沒有請滅燈!”


    啪啪啪啪啪,場上的燈一盞一盞地滅了下去,最後隻剩下三盞亮著,其中一盞自然是蘇遇的。


    寧靖恍惚地看著場上的她,她的一顰一笑都是那樣的自信飛揚,一如他曾經所希望她的那個樣子,就像一顆蒙了塵的珍珠,在離開他後,洗去了身上的泥土,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芒。


    眼前的女孩笑著,可眼裏看到的隻有蘇遇,沒有他。


    兩人離的如此之近,卻偏偏就像他偶然抬頭仰望的天空,看上去觸手可及,當你真的伸出手,丈量出的距離卻遙不可及。


    他就看著她,仿佛腳踩祥雲,帶著微笑飄然而去,離他越來越遠。


    他苦澀地笑,原來他們至始至終都不是同一個世界裏的人。


    從演播廳回去之後,寧靖頭就一直昏昏沉沉的,腦中光怪陸離地閃著一個又一個他們過去的情節片段,人物扭曲誇張,像是一幅幅梵高的畫卷,消瘦著臉o成一張大嘴巴向他喊著什麽,他卻什麽都聽不清,伸出手來抓,仿佛觸碰到一團煙霧,穿過去就消失不見,他感覺什麽東西要失去了,撲上去要抱進懷裏,撲了個空,隻抱到一團煙霧,整顆心頓時仿佛空了似的,怎麽填都填不滿,空虛的恨不得一刀子捅在自己的心上,甚至感覺就連捅上去都沒了痛覺,隻有一個黑咕隆咚的窟窿。


    他想醒來,身上卻仿佛被壓著一座沉重而巨大的山,連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半夢半醒半昏半沉,想動動不了,想哭哭不出來,迷糊間手碰到手機,隻覺得從內心間突然湧出一陣渴望,待醒來時,已經在醫院的病床上,胳膊上打著點滴,一滴一滴,就像時間的沙漏在一點一點的流失。


    病房內空蕩蕩冷冰冰的,窗外漆黑一片。


    他望著窗外,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冷過,從心髒透到外的冷,冷得他渾身發抖直打寒顫,他甚至咬牙都控製不住上下牙齒打磕的聲音,冷得在病床上蜷縮成一團,很久不曾哭過的他,趴在床上,被子蒙著頭,像隻小獸一樣低聲嗚咽,那哭聲仿佛已經是痛到極致。


    他不知道自己好好的日子是怎麽了,明明很幸福美滿,什麽時候這些東西就像發生了化學反應,一切的一切都變了,他想要房,想要車,想要地位,想要她崇拜安全的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變了,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出現了一些畜牲不如的想法,那一切道德底線都從他心底消失,他接觸的環境和人群告訴他那一切的一切都是正常的,是每個男人都會做的,是沒什麽大不了的。


    而他現在什麽都有了,有房、有車、有地位,可他卻活的更加不快樂,每一天都像是在熬日子,熬的他快要崩潰了,就像一根已經緊繃到極致的弦,他快要崩潰了。


    鹹澀的液體順著他的指縫流出來,落入滿是消毒水味道的棉被之中。


    沈年華捧著書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時鍾滴答滴答地走著。


    蘇遇抽出她手上的書,將削好的蘋果遞給她,笑著調侃,“看了三個小時了,還是這一頁,這麽晦澀難懂?”


    她心一跳,別過頭去心不在焉地笑。


    蘇遇穿著居家服,坐到她身旁,順勢將她摟到自己懷裏,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兩人偎依著坐在沙發上。


    她將書收起,放在桌幾上,身體下滑蜷縮躺下,頭枕著他的腿,閉上眼安靜地睡著。


    蘇遇溫柔地撫摸她的頭發,一下一下,動作輕柔,也不知他在想什麽,房間裏安靜的隻能聽見兩人細微的呼吸聲和時鍾滴答滴答的走動聲。


    蘇遇的手從她柔軟的發絲上轉移到她臉上,低下頭親吻她的額頭、鼻尖、唇,然後笑著問:“是不是很擔心他?”


    沈年華心陡然一跳,甕聲甕氣地否認,“沒……”


    “傻姑娘,擔心的話就去看他吧。”蘇遇笑起來,在這個靜謐的夜裏,聲音像山澗中的流水那樣好聽。


    沈年華依然閉著眼睛,像是睡熟了的樣子。


    他推了推她,讓她坐起來,拿過大衣一邊穿一邊笑起來,“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看她依然不為所動的樣子,知道她放不下心裏著急,便拉著她起身,拿過大衣給她套上:“怎麽說老寧也是朋友,他生病了去看看也是應該的。”


    沈年華抱著大衣抬頭看他:“你真不介意?”


    蘇遇彎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笑著說:“當然介意,不過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跑不掉的。”


    沈年華確實放不開,五年多的感情,那樣全身心的投入過,那是說放就能放了的,寧靖生病,昏迷前打的電話是她,她回到兩人住了兩年的房子,將他從他們一起睡的那張床上扶起送的醫院。


    那時候她慌了,除了擔心什麽都忘了,忘了叫蘇遇來幫忙,也不敢叫蘇遇來幫忙。


    直到將他送到醫院,住進了病房,她才想起蘇遇。


    兩人已經分手了,可他生病昏迷,她依然做不到不管不顧,做不到明明知道卻視而不見。


    蘇遇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問她在哪兒。


    她明明直到蘇遇不可能知道她在哪兒,可她就是心虛,就感覺自己像是做了對不起蘇遇的事情一樣,到處都是蘇遇的眼睛,她甚至想,蘇遇是不是剛好來醫院有什麽事就看到她了。


    她沉默了半天,在蘇遇的追問下,她支吾著說:“在醫院。”


    蘇遇當時第一個反應就是她是不是懷孕了,不想要那個孩子,急的聲音都變了,“你沒事吧?你在哪個醫院?我馬上趕過來!”


    “我沒事!”沈年華心頭狂跳,有種做賊的感覺,連忙拒絕。


    “在哪個醫院!”蘇遇出其意料的堅持,語氣著急而強硬。


    沈年華知道他為什麽著急,隻好解釋,“我沒事,不是我。”


    蘇遇靜默了兩秒鍾,突然就明白了,聲音有些低,“……寧靖?”見她沉默,蘇遇已經坐實了心中的答案,“哪個醫院?我馬上過來。”


    “也沒什麽事,已經安排好病房交給護士了,我馬上就回來了。”


    “我來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開著車呢。”


    蘇遇沉默了一下,“吃飯了嗎?”


    “……沒。”沈年華無聲歎氣,她也沒做什麽事,怎麽就覺得自己說話這麽心虛呢。


    “我也沒吃飯,你想吃什麽?”蘇遇語氣沒有絲毫變化,依然一副溫潤如水的樣子。


    見他沒生氣,沈年華才鬆了口氣,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在意他的感受,擔心他會生氣。


    “海鮮吧,我想吃海鮮。”


    “那好,我們去海鮮城。”


    沈年華頓了一下,沒有拒絕,“那你先過去,我們在那裏集合。”


    她重重歎了口氣,回頭看了眼樓上的病房,留下寧靖一個人,出門開了自己的車離開。


    人雖離開了,可一直到現在都有些心不在焉,蘇遇怎麽會不懂,怎麽會不明白?


    他牽著她的手,上車,“傻姑娘,想什麽呢!”他捏捏她的臉,笑道:“和老寧好幾年的哥們兒了,他生病了去看看他應該的,別想太多。”


    “真不生氣?”


    被她這樣一問,他笑的極為開心,“我不是也一起去麽,生什麽氣?”


    沈年華鬆了口氣。


    蘇遇之前說一點沒生氣是假的,他一點不希望她單獨去見寧靖。


    這丫頭容易心軟,寧靖若是給她來個苦肉計,就她那點單純的心思,十有**會被賣了。


    現在見她這樣在乎他的心情,心底就算有些生氣也都散了,至少她人在他身邊,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贏得她的心,而她現在,已經接受他,有些在乎他了不是嗎?


    他握著她的手,軟軟的,有些涼,卻那麽真實地存在在他的掌中。


    他們到醫院的時候,寧靖已經醒來,正望著窗外發呆。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轉過頭來,看到沈年華進來,臉上霎時爆發出不敢置信的驚喜表情,在看到她身後跟著進來的蘇遇的時候,那表情陡然僵在了臉上,很是難看。


    他眼巴巴地癡望著沈年華,虛弱地笑笑,眼含感激:“你把我送進醫院的吧?”


    見沈年華點頭,他像個孩子那樣開心地笑道:“我就知道!”他臉上的神采就如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像夏日的驕陽,灼熱而燦爛,“我就知道你心裏有我,我就知道你還是愛我的。”


    蘇遇咳嗽了一聲,站到病床前,望著上麵快打完的點滴,很淡定的說:“老寧,你想多了。”


    寧靖屁股一撅他就知道他要放什麽樣的屁,怎麽會不知道他那點心思?


    寧靖誇張地瞪大了眼睛,像是才看到他一樣驚詫地問:“誒?你這畜牲什麽時候來的?你來幹什麽?”


    蘇遇笑了一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


    “放心,你死了老子都活的好好的,肯定活的比你久!”寧靖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兩人相識五年,私下一直是這樣說話的,沈年華也習慣了。


    倒是蘇遇眉眼一彎,瞄了他一眼,轉頭對沈年華笑道:“他精神頭這麽足,看來是沒事了。”


    沈年華點頭,也放下心來。


    見她點頭,寧靖馬上痛苦地皺起眉,虛弱地直哼哼,“哎喲,我頭好痛,年華,我怎麽會暈倒?我是不是得了絕症快要死了?”


    沈年華額上青筋啪啪直爆,十分無語。


    這是寧靖一貫的伎倆,過去他耍起來她明知他是裝的也不拆穿,現在再看,隻覺得又無奈又好笑,這廝怎麽這麽幼稚。


    蘇遇明顯也是知道的,卻隻含笑看著他,也不拆穿。


    寧靖一個人演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眨巴著彌漫著水霧似的眼睛,賣萌地望著沈年華:“一天沒吃東西了,好餓……”


    沈年華輕歎口氣,對蘇遇說:“你替他看著些點滴,我去給他買點吃的。”


    蘇遇拉住她,“這麽晚你一個人去哪兒給他買吃的?”


    沈年華,“肯德基……”


    “叫外賣。”


    “……沒外賣電話,你有嗎?”


    蘇遇看了眼躺在床裝死的寧靖,對沈年華說,“這麽晚了,我去吧。”說著轉身出門。


    沈年華連忙跟上去,“我和你一起。”


    蘇遇眸子裏笑容非常溫和,拍了拍她的手,“沒事,我很快就回來。”


    他沒讓沈年華跟著去,因為他確實很快就回來了,前後不過兩分鍾的時間。


    打開手機查了下肯德基的外賣電話,再打個電話。


    蘇遇離開後,寧靖就放下了渾身的戒備,整個人的力氣抽盡了一樣躺在床上哀求地看著她,“年華,別走可以嗎?陪陪我。”


    沈年華站在門那裏,轉過身來,沉默地看著他,並不走近。


    病房的門是木質的,看起來很厚重,上麵開著一扇小窗,用磨砂的玻璃牢牢遮擋著。


    寧靖看到門外麵的身影,突然問道:“年華,我很想知道,你愛蘇遇嗎?”


    門外麵的身影果然停下,顯然也很在乎這個問題的答案。


    寧靖唇角微微揚起,眼神依然那樣誠摯,灼灼地看著沈年華,而沈年華隻是看著他,抿著唇,深深地沉默。


    隨著她的沉默,門外蘇遇的心也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唇角泛起一陣苦笑,他早就知道的,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廂情願地賴在她身邊,可即使她不愛他又怎麽樣呢?


    他愛她,她一直待在他身邊就夠了。


    他正要推門就去,就聽到寧靖又問:“年華,那……”寧靖的聲音也挺艱澀的,像是期待答案,又害怕她的回答,可他終究是寧靖,做事情一往無前的寧靖,他問道:“你還愛我嗎?”


    他靜靜地站在門外,想推門進去打斷兩人的對話,手才放到門把上,就聽到裏麵傳來低低的一聲肯定回答:“愛。”


    雖然他早就知道,可當親耳聽到這樣的答案時,心依然像被潑進了一盆黃連水,那樣苦澀地疼著。


    “可那又怎麽樣呢?”沈年華的聲音再度響起:“我愛你,是因為分開的時間還不夠長,還不足以淡化一切。可我知道我今後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誰,我該愛的人是誰,我還有整個下半輩子的時間去愛我該愛的人,隻愛他。”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白天有事,晚上又斷網了,這是第一更,補周四的,晚上還有一更補周五的,明天繼續雙更,同時謝謝玉n露o激ng1、yezitan19兩位童鞋送的霸王票,後麵能加更的,我都會加更的,謝謝支持,謝謝所有童鞋的支持和鼓勵,愛你們~(╯3╰)~


    ps:感謝happy小萌物每章的鮮花,愛乃~~辛苦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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