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了寒露,秋意的色彩便日益濃墨重彩起來。


    內務府為籌備孝康皇太後的菊花宴飲,特地從南方納貢了一批儀態萬方的菊中珍品。


    這批菊花前腳剛剛運到內務府,後腳便有內監奉命悄悄搬了一擔,前來永和宮請安。


    然而,永和宮卻並未賞這個臉,一擔新菊怎麽沉甸甸的搬來,怎麽沉甸甸的擔回去。


    奉命擔擔而來的小太監心中十分鬱悶,一路上在心裏暗罵了總管李進朝好久。


    此時雖已過了花開阜盛的季節,可是在德妃烏雅氏的眼裏,天下再名貴的花花草草,也難以企及自己這裏,一年四季精心撫育的並蒂茉莉。


    物以稀為貴。


    整個後宮,就算是康熙帝的養心殿,礙於懿仁皇後的忌諱,也是多年從來不曾擺放過茉莉花熏香的。


    此時,永和宮中,暖閣內,一鼎纏枝蓮紋紫銅香爐裏,淡淡燃著印都國進貢來的初春茉莉,那娉娉婷婷的香氣,讓人有種微微的沉醉。


    綺蘭見德妃從軟榻上小憩已醒,此時扶著腰坐直了身子,連忙奉上一盅參茶,在德妃耳邊輕輕道:“娘娘,您托人從烏蘇裏州帶來的獻禮塔娜已經送到了。”


    德妃聽了,眸色一亮,一展笑顏道:“是嗎,拿過來讓本宮先瞧瞧。”


    綺蘭應是,出了屋從外間捧了一個十分精致的錦盒回來,小心翼翼放在德妃麵前的桌上。


    德妃輕撫發鬢,起身轉坐到桌前,一雙保養得宜的手,輕輕將錦盒打開。


    隻見在盒中厚厚一層柔美的絲緞正中,輕輕托著一副流光溢彩的金鑲東珠耳環。


    耳環的金托精雕細刻有纏枝蓮紋圖,每隻金托上又各鑲三顆貓眼一般大小的東珠。這六顆東珠珠質光潔,顆顆飽滿,質地凝重,造型大氣,在陽光的照射之下,顆顆明珠散發出道道流光溢彩,微微光芒。


    一旁的綺蘭還從未見過這麽多顆又大又美的東珠,不由得癡癡輕嗬一聲。


    德妃微微一笑,輕輕取出一隻,對鏡在耳垂處比看著。


    綺蘭忍不住讚歎道:“娘娘,您預備的這對東珠耳環實在是太貴重了,明日娘娘一定能在太後的菊花宴飲上獨占鼇頭。”


    見德妃如此愛不釋手,放下這隻,又拿起那隻,對著鏡子反複欣賞,便含笑道:“娘娘既然這麽喜歡,為何不讓外頭的人多幫娘娘也置辦一對?”


    德妃睇了綺蘭一眼,輕輕將手中的耳環物歸原處,幽幽道:“你在本宮身邊這麽多年,怎麽眼皮還是這麽淺。這麽罕見的好東西,豈是人間易得之物?”


    “就算是這樣的東珠,烏蘇裏江一年能打上來兩顆,也要事隔三年,才能再湊成一雙。如此暴斂天物的寶貝,本宮怎麽消受得起?隻有作為獻禮,才更物盡其用......就是不知,皇後那邊準備的是什麽?”


    綺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稱是道:“娘娘慮事萬年,唯願天物可以盡得娘娘所用,可以為娘娘所謀之事推波助瀾。奴婢一直派人打聽,但皇後那邊口風極嚴,想來是怕提前泄了密,被咱們知道了比過去。不過,娘娘萬勿擔心,這樣天造地設的寶物,娘娘尋起來都如此費盡周張,別人就想都不必想了。”


    德妃淺淺一笑,不置可否。


    綺蘭忽然想到一件事,想想還是說出了口:“娘娘,您不是讓奴婢盯著那個小宮女麽,有線人說前些天膳食司那邊,最近還真是出了點狀況。”


    德妃神色微微一凝道:“哦?”


    綺蘭很也有些意外,也很有些遺憾的道:“娘娘,夏青這條線斷了。”


    德妃眉頭微微一蹙:“怎麽回事?”


    綺蘭跟著小心道:“娘娘,咱們之前,不是已經把夏青,安插入膳食司多年,本來已經混得風生水起,更兼開始有了給那一位送飯的機會。眼看就要守得雲開見月明,誰知道這半路上,殺出來一個程咬金......”


    德妃雍容閑適的眸光中,一道寒光轉瞬即逝,心中的一絲怒火,隻化作淡淡的一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夏青本不是個善茬,哪個還能比她更厲害,你倒說來本宮聽聽。”


    綺蘭一時納納:“娘娘,此事事關......”


    德妃把麵前錦盒的蓋子啪的一聲扣上,冷冷道:“到底事關什麽?怎麽說到緊要關頭,這麽吞吞吐吐的?你在本宮麵前說話,還要遮遮掩掩的嗎?”


    綺蘭心裏也著實憋得難受,隻好如實道:“娘娘,此事事關......四爺南巡前,請您幫忙看顧的那個人.....”


    德妃聽罷,一時也是無語,沉默了半晌,方悠悠道:“夏青的線是怎麽斷的?你安插的人手,到底可不可靠?那個人和夏青一事,是不是確有關聯?你要一件一件的說,本宮要仔仔細細的聽。”


    甬道盡頭,縱貫的秋風挾著寒意穿堂吹過,陰影深處一蹲一站的兩個宮女,被吹得心頭隨之一緊。


    木嵐吐畢腹中之物,站起來用帕子擦淨口唇,努力打起精神,朝一旁的蓮芯道:“蓮芯,咱們快走吧。”


    蓮芯麵色蒼白懦懦道:“木嵐,都怪我膽子太小了。剛才那個李公公......沒有為難你吧?”


    木嵐微微一笑,平靜道:“放心吧。剛才我故意裝傻,將計就計應付過去,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我的名字。這樣,他即便想要刁難我,一時也沒那麽容易。”


    蓮芯點點頭,擔心的看著木嵐,有些躊躇道:“木嵐,我們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閔司膳,求她為我們作主?”


    木嵐眸色間一片蒼茫,搖了搖頭,輕聲道:“不行。宮中人多口雜,方才的事,如果讓別人知道了,你我恐有性命之憂。況且,今日這位李公公有意刁難我們的事,我們手裏並沒有半分人證物證,既使稟報了閔司膳,也無非是徒增一份煩惱。況且,菊花宴飲明日就要開辦,閔司膳忙還忙不過來,即便有心幫忙,也根本沒功夫理會咱們這樣的小事。你且聽我的,今天過去,你我就當此事從未發生過。回去之後,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明白了嗎?”


    蓮芯點點頭,她一直以來都是對木嵐信任如同長姐一般,如今更是如此。


    兩個人一前一後,在一片秋風瑟瑟中,裹緊身上的衣服,彼此相扶溫暖著,匆匆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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