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如同冬天裏飄蕩著的寒風,輕而易舉地便鑽進了人們的衣衫裏,讓他們渾身冰寒。


    陳朝是什麽人?


    是在方外凶名在外的狠辣武夫,滅人宗門,隻是放的狠話?


    沒有人會這麽覺得。


    若是不相信,可以去問問當初的崇明宗,後來的綠藻宗和琉璃觀。


    這三座宗門,除去綠藻宗之外,其餘兩座宗門,又有哪一座宗門比三溪府更小?尤其是琉璃觀,那位觀主更是早就踏足了忘憂盡頭,不還是被眼前的這個武夫說殺就殺了?


    現在的三溪府,按理說也不會有什麽不同的。


    「三溪府弟子,隨我和宗門同進退,共生死!」


    塗北海也不多說,既然把話都放出來了,那麽今日就是注定不死不休局麵,他將章南亭的屍體放下之後,大袖飄搖,整座三溪府的上空氣息流動,遠處無數金光灑落,將整座三溪府都圍了起來。.


    這是三溪府最隱秘的一座大陣,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運轉過了,如今再次運轉,是抱著玉碎的心思的。


    而不遠處,一道道人影從四麵八方趕來,氣息浮動,無數不同的秘法開始施展,一時間,天幕之上眼花繚亂,無數道駁雜氣息,在這裏交匯。


    塗北海腳尖一點,掠向遠處,盡可能地遠離這位以體魄著稱的絕世武夫。


    人族修士裏,隻怕如今沒人能在體魄上在那年輕武夫那邊討到便宜。


    眼見三溪府已經做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陣仗,這邊的煉氣士們沉默片刻,終於有人開口,「我南天宗弟子,助三溪府同道一臂之力,吾道不孤!」


    隨著那南天宗的煉氣士開口,這邊大概有十數人一躍而起,加入三溪府的陣營裏,不過這些人所站的位子都極為靠後,很顯然,即便是要和三溪府站在一起,他們也不想做最先出手的那個人。


    在南天宗的煉氣士做出抉擇之後,又有不少煉氣士做出了自己的決定,幾波煉氣士紛紛加入三溪府的陣營中。


    最後剩下不多的煉氣士站在原地,好似有些猶豫。


    竹月真人看了陳朝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側的這個弟子,以心聲問道:「你和這位鎮守使,是舊相識?」


    梁衿衿一怔,咬了咬嘴唇,沒有開口。


    「衿衿,如今之事,關乎鬆溪山的存亡,你還要隱瞞什麽,會把宗門都拖入深淵的。」


    竹月真人神情凝重,她如今也要抉擇,如果說是選錯了的話,那麽對鬆溪山的打擊,一定是巨大的。


    「當初在漠北,是他救了弟子,弟子……」


    梁衿衿歎了口氣,想要說出關於望氣術的事情,但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並沒有開口。


    這樁事情還是不能說。


    「他喜歡你?」


    竹月真人倒是直接便問出了此事,她早就看出來梁衿衿最近有些魂不守舍。


    梁衿衿小臉一紅,但還是很快說道:「沒有。」


    不過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她臉上有一閃而逝的失落。


    竹月真人沉默不語,如果就隻有這麽點交情,那此刻的選擇,依舊不好做。


    不過就在竹月真人正在思考的時候,梁衿衿忽然聽到一道聲音。


    「你可以和他們站到一起去,我不會為難你們。」


    那道聲音溫和無比,像是春風一般。


    明明是同一個人說的兩句話,梁衿衿也想不明白,為什麽之前的那道聲音那麽寒冷,像是冬天的寒風,如今卻又那麽溫柔。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陳朝,那個赤裸著上身的年輕人,很容易讓她想起那日雪崩的景象。


    過


    了這些日子,雖然說不上物是人非,但還是有些恍惚。


    「衿衿,我們過去。」


    竹月真人還是做出了決斷,領著自己的弟子們朝著三溪府那邊走去,此時此刻,若是選擇了陳朝,之後他又敗了,那麽鬆溪山在煉氣士一脈裏,隻怕是很難站住腳跟了。


    隨著竹月真人開口,一眾鬆溪山的煉氣士都離開山頂,往三溪府的陣營裏走去,隻有梁衿衿有些失神地站在原地,久久不願意挪步。


    竹月真人沉聲道:「梁衿衿!」


    這一道聲音才將梁衿衿從失神中拉回來,她看了陳朝一眼,才咬牙朝著遠處走去。


    陳朝看著這一幕,沒來由地想起了和某個女子第一次見麵的景象,幾乎是同樣的選擇,同樣的不用選,隻是兩人做出的抉擇,截然不同。


    陳朝搖搖頭,看了一眼山頂的其他煉氣士,此刻選擇中立,不摻和到其中的煉氣士隻有十數人,出自三兩個宗門。


    換句話說,接下來陳朝要麵對的,就不是一宗一派了,而是南北兩地的所有煉氣士一脈。


    換句話說,世間的煉氣士一脈修士,隻怕此刻都站在他的對麵。


    陳朝忽然想起四個字。


    舉世皆敵。


    大概有點那味道了。


    一座三溪府早就是破碎不堪,即便今日能夠幸存下來,想要重新恢複宗門往日光輝,隻怕沒有個一兩百年是想都不要想了。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三溪府今日開始,就徹底會在世間除名,數百年的道統傳承,就要付諸東流。


    要說塗北海後不後悔當年謀劃算計大梁朝的一國氣運,若是知曉會是現在這個局麵,那麽自然後悔,但若是再來一次,他肯定還會去做。


    因為他怎麽都不會想到那座大梁最後會變得如此巍峨高大。


    事情沒有如果。


    做都做了,如今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事情做到底。


    塗北海毫無征兆地捏碎藏在衣袖裏的一枚玉符,玉符碎裂,化作一道綠色的流光,除此之外,是整座三溪府驟然響起一陣沉悶鍾聲。


    蒼茫之聲,厚重不已。


    這並非什麽殺力極強的法器,甚至更說不上玄妙,這玉符不過和山間的一座古鍾相連,玉符碎裂,就相當於撞鍾罷了。


    至於那多年不曾響動,甚至上麵早已經爬滿藤蔓的古鍾,卻早已用秘法連接了三溪府在勘破生死關的煉氣士。


    任何一座宗門,都肯定會有些修士為了更高境界在閉關不出,對於這些修士來說,除去破境之外,宗門的大小事情都可以不參與,所以早就封閉神識,若是沒有什麽特殊手段,隻怕就連宗門被夷為平地,也一樣不會醒來。


    而這鍾聲便是和這些人的心神相連的手段,等到鍾聲響起,那些在閉死關的修士就會醒來。


    當然,或許當鍾聲響起的時候,有些正在修行緊要關頭的修士會因此被擾亂而出現問題,但如今這個局麵,卻已經根本沒有人去考慮這個問題了。


    三溪府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誰還操心這種事情?


    陳朝和所有人同時聽到這道聲音,然後便覺察到了在自己腳下的山中有些氣息正在複蘇。


    陳朝咧嘴一笑,沒有任何猶豫,重重一踏。


    整座山,再次搖晃起來,在陳朝腳下,一道裂痕緩慢生出,朝著前麵蔓延開去,然後在山體的裂痕之中,有一條雪白巨蟒猛地奔騰出來。


    那條雪白巨蟒體長數十丈,從裂痕裏衝起之時,周遭的金光都快速朝著它身上湧去,讓這條雪白巨蟒驟生神聖之感。


    眼看著巨蟒不斷朝著天幕而去,陳朝忽然伸手拉住巨蟒的尾


    巴,在這碩大的巨蟒身下,陳朝渺小得就像是一隻螻蟻一般。


    但真當陳朝雙手扯住眼前的巨蟒之時,那數十丈長的雪白巨蟒竟然掙紮不開,就連上升趨勢都被陳朝硬生生止住。


    此刻的陳朝,雙手緊繃,似乎每一塊肌肉裏都蘊含著無與倫比的力量,驟然爆發之下,那條雪白巨蟒身軀瞬間被扯直,巨蟒甚至發出一聲怒吼。


    與此同時,三溪府的煉氣士們紛紛殺來,無數道屬於煉氣士的秘法落下,一時間瞬間將陳朝淹沒。


    但那位好似有撼天之力的年輕武夫,悶哼一聲之後,雙手發力,拉扯雪白巨蟒尾巴,直接便拖拽著巨蟒朝著山下砸去。


    巨蟒重重砸落在山中,震得整座山不停搖晃,而在這一線之上,更是有一道磅礴氣機不斷朝著遠處蔓延,一線之上,所有煉氣士觸之即死。


    之後那片大湖更是就此炸開,漫天水花不止,恐怖異常。


    無數鱗片從雪白巨蟒的身軀飛射而出,像是無數道飛劍一般朝著四周撞去。


    陳朝根本不去看那條雪白巨蟒此刻的淒慘景象,而是直接從裂痕裏跳了下去。


    拔刀出鞘。


    既然這座山中清修的煉氣士境界最高,那就從這裏殺起。


    之後半刻鍾,在巨蟒驚擾之後才漸漸緩過神來的煉氣士們便看到了駭然一幕,那就是從那裂痕裏,不斷有一顆顆人頭被人丟出來。


    塗北海目眥欲裂,要知道在山中清修的前輩們,甚至有好幾位都已經是忘憂的存在,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想要勘破這道關卡的前輩,這些人就算是折損一半,剩下的一半也不該如此快便潰敗。


    但事實擺在眼前,讓人無法說些什麽。


    就算是前些年被公認為世間無雙的絕世武夫大梁皇帝,隻怕也沒有如今的陳朝給人的感覺那般恐怖吧?


    這個年輕武夫,真像是個殺神。


    半刻鍾之後,那赤裸上身的年輕武夫從裂痕中一躍而起,手裏提著一顆頭發花白的腦袋,落在巨蟒屍體之上。


    他隨手朝著人群丟出這顆白頭,微笑道:「這會兒還有的選,別自找死路。」


    「今天肯定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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