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西陸被紅袖妖君那番話打動,這兩女子最後共同離開漠北妖族大營,同行北上。


    走在如今水草豐茂的漠北草原裏,紅袖妖君的一身紅裙,特別顯眼,她伸手拂過那些水草,輕聲道:「當年拿來了漠北三萬裏,可有什麽用?他們在這裏建城了?拿來的東西,就這麽隨意丟了,還不如不拿。」


    「這一次即便我們能南下,大概也真的殺不完那些人族,不是沒這個能力,而是北境長城一破,這些家夥的心氣就會不可阻攔直接散去,畢竟在他們看來,最難啃的那塊骨頭,就是北境長城,啃完之後,後麵的人族疆域,自然是一馬平川了。」


    紅袖妖君感受著指尖傳來的有些癢的感覺,抬起頭看了一眼西陸,才自顧自笑道:「當然,沒了北境長城,人族那邊大概也會再也組織不起來什麽有效的抵擋,即便組織起來了,沒了北境長城,大概也不是什麽難辦的事情。況且人族的至強者,肯定也會在北境被消耗殆盡,那個時候的人族,和待宰的牛羊,大概是沒什麽區別的。」


    西陸張了張口,剛想說話,紅袖妖君便笑道:「你跟我想的是一樣的,我在人族的史冊上看到過很多次類似的事情,每一次都好似必輸的局麵,結果都能翻盤。」


    「所以一旦南下,我會主張將人族滅族,當然,我也會努力去做成這件事。」


    紅袖妖君感慨笑道:「如果不去做這件事,即便奴役人族,我也很害怕有一天他們重新站起來,擊敗我們。」


    西陸問道:「不是說妖君最……喜歡人族的風俗嗎?」


    紅袖妖君聽到這個問題,好似並不覺得意外,似乎這就本該是西陸要問的,她笑了笑,轉頭看向西陸。


    「西陸,喜歡一個人族男子,是你的本意嗎?」


    她忽然認真開口,問了西陸一個不算如何意外的問題。


    西陸皺了皺眉,一雙眸子裏流露出複雜的情緒,但最後,還是回歸平靜,回答了紅袖妖君的這個問題。


    「不是。」


    紅袖妖君笑了笑,「但是喜歡了也就喜歡了,女子的心思最難控,就連自己……也不行。」


    說到這裏,紅袖妖君話鋒一轉,淡然道:「但是我知道,你跟我都是一樣的人,喜歡人族也好,喜歡人族男子也好,那是自己的私欲而已。」


    「所以我要滅了人族,不讓妖族出現一個數百年甚至就是百年後會出現的潛在禍患,而你,如果在我死之前沒做成這件事,你就替我做成這件事。」


    紅袖妖君說著話,甚至拿出了一片幽綠的羽毛遞給西陸。


    「南疆的那些家夥,我訓了很多年,現在我說什麽,就是什麽,我死之後,你說什麽,他們就會聽什麽。」


    西陸沒有伸手去接那片羽毛,隻是說道:「陛下理應不是那樣的人。」


    紅袖妖君笑了起來,她看著這個年紀要比自己小太多的女子,搖了搖頭,眼裏有些憐惜,「你都不願意叫他一聲父皇了,難道還不能說明什麽嗎?」


    西陸看著紅袖妖君,沒說話,隻是伸手接過了那片羽毛。


    紅袖妖君轉過身,兩人已經來到了那座王城前的最後一站。


    斡難河。


    這裏傳說是妖族的起源,也代表著妖族最後的屏障,不過卻和北境長城不同,這裏沒有什麽高大的城牆,所以真當有人來到這裏的時候,其實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看著那座王城,紅袖妖君有些感慨,「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次來了。」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看向西陸,微笑道:「我沒做成的事情,你會做完的。」


    西陸皺了皺眉,她已經聽出了些不同的東西,但卻沒辦法確認。


    紅袖妖君也沒有給她詢問的機會,她一襲紅裙,越過斡難河,朝著北方而去。


    離開王城多年,她也有些想念這座城。


    想念是一種特別的情緒,會讓人覺得可怕。


    所以她的那個侄子,不想讓她的情緒蔓延。


    隻是她的家在這裏,一百多年沒回來了,難免有些想念。


    ……


    ……


    紅袖妖君來到王城前,這裏城門敞開,守衛看著那一襲紅裙,都低下頭去,他們年紀比較淺,自然不知道當年那場爭鬥,但他們很清楚眼前的女子是妖帝陛下的姑姑,血脈相連,更是當年很有可能成為妖族曆史上第一位女帝的存在。


    而之後,她更是南疆的主人,如今是整個妖族大軍的統帥。


    有這麽多身份加持,守衛們自然就要對她表示尊重。


    實際上就算是沒有這麽多身份的加持,光是她的妖君境界,也很難會有人對她不敬重。


    紅袖妖君踏入王城,進入城中。


    此刻若是有人從高處俯瞰,就能看到漆黑一片的王城驟然闖入一片血色,就像是一張水墨畫裏,點下一抹朱砂。


    走在街頭,紅袖妖君看著那些熟悉的景象,笑了笑。


    百餘年了,這些東西還是和之前一樣,由此便可見妖族們不願意耗費精力在這些無足輕重的事情上。


    一路向前,距離那座王宮,也就不遠了。


    街道兩邊,此刻在暗處裏,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看著那個一襲紅裙的妖君。


    若是往常紅袖妖君來到王城,或許他們都不會生出什麽想法來,但是如今這個局勢,就有些讓人耐人尋味了。


    妖帝和那個年輕武夫一戰之後,便沒有在他們麵前露過麵,雖說後來那些扶雲大妖出現是妖帝的旨意,但很難說清楚妖帝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就連之前白京來到王城,也是大祭司和西陸將他攔在了王宮外。


    此刻紅袖妖君來到了這裏,是為了什麽?


    皇位還是別的?


    暗處有些人一直在搖頭,此刻若是紅袖妖君為皇位而來,想要做妖族的妖帝,那麽肯定是不明智的。


    因為誰都知道,之前的那場大戰,是以妖族的暫時退走作為落幕的,雖說在那場大戰裏,妖族損耗並沒有多嚴重,但紅袖妖君既然沒有攻破北境長城,那麽她此刻在妖族的威望便不足以高到可以取妖帝而代之的地步。


    更何況妖帝的境界明顯更高。


    不過暗處有許多人還是生著腦子的,既然他們都能看出來此刻紅袖妖君並不合適做妖族的妖帝,那麽她自己肯定也能看出來。


    換句話說,此刻紅袖妖君來到王城裏,就不是會為了皇位。


    既然如此,她來做什麽?


    再聰明的妖,隻怕都想不到紅袖妖君的來意,所以他們都隻能看著。


    等著。


    等到那一襲紅裙,緩緩來到王宮門前。


    王宮的守衛從來不算多,也不算強大。


    畢竟整個妖族都知道,他們的那位妖帝強得可怕,一般人即便是膽子再大,也不會來這裏惹事,而能夠到這裏惹事的事情,再多護衛隻怕也是攔不住。


    護衛們看著眼前的這襲紅裙,心情很複雜,特別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護衛,看著這紅裙,就很難不想起當初的那段時光。


    站在宮門外,紅袖妖君看著那些有些熟悉,但實際上已經記憶很模糊的臉,紅袖妖君嗔笑一聲,「還記得我啊?」


    護衛們哪敢多說,就算是記得又能怎麽樣?


    所以他們隻是低著頭。


    紅袖


    妖君在南疆做了那麽久的主人,這些東西自然明白,因此她並沒有多說,隻是微笑道:「那你們要攔我?」


    護衛們也不說話。


    紅袖妖君也不往裏麵走,而是就站在宮門口看著他們。


    不知道過了多久,紅袖妖君才搖搖頭,輕聲道:「沒意思。」


    說完這句話,她往宮門裏走去,護衛們對視一眼,都沒有什麽動作。


    這些年來到這座王宮的人不多,很多人是攔不住,眼前的這位,則是不想攔。


    不管她想要來這裏做什麽,他們都不想攔著。


    ……


    ……


    紅袖妖君就這麽走著,走在那熟悉的妖族王宮裏,這一刻,她的思緒好似回到了百餘年前,那個時候她還沒在南疆,公主殿下前麵,也不用加一個長字。


    隻是百餘年過去了,一切都變了,一切都跟當初不一樣了。


    不是這些建築,而是別的東西。


    不知道走了多久,但實際上應該根本沒走多久,在前麵不遠處,就出現了一道身影。


    一道偉岸高大的身影,像是一朵黑雲,要將這座王宮都籠罩。


    在王宮也好,還是在王城也好,甚至在整個妖域也好,隻有一個人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看著那個百餘年不曾見過的侄兒,紅袖妖君的眉頭挑了起來,妖帝則是沒有什麽表情。


    紅袖妖君搖搖頭,自己這侄兒從來就是這樣,板著一張臉,好像這樣就會讓人害怕?


    「姑姑,忘了和朕的約定了嗎?」


    妖帝倒是沒有沉默多久,片刻之後,他的聲音就在王宮裏響了起來,那道聲音一響起來,就像是山穀吹起了一陣最為寒冷的風,讓人覺得骨頭都發寒。


    紅袖妖君也感受到了寒意,但她卻不是很在意,倒不是因為她是妖帝的姑姑,所以覺得對方不管如何都不會殺她,而是她好似不太害怕死亡。


    「約定這種東西,不過是雙方都沒有實力殺了另外一方的時候,暫時寫出來騙自己的東西,你如今還會在意?」


    紅袖妖君隨意地搖了搖頭,那種騙三歲孩子都不見得有人相信的把戲,還有什麽好說的。


    妖帝淡然道:「若是所有說過的話都不算數的話,那這個世上就沒什麽意思了。」


    「那你是打算現在殺了我?」


    紅袖妖君眯了眯眼,「知道你一直都想殺我,畢竟當時兄長跟你講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時候,我就在旁邊。」


    雖然和人族敵對,但妖族也不能反駁人族很多道理都說得非常好。


    妖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姑姑既然來了,定然是有所求,朕還很想聽聽姑姑要求朕什麽。」


    聽著這麽生硬的語氣,紅袖妖君笑了笑,「早知道你是這樣,那當初就該和你兩敗俱傷,這皇位是不是我們這一支的人坐又怎麽樣?」


    雖然是在笑,但紅袖妖君的言語也變得很冷。


    隻是很快,她便感覺到周圍更冷了,在不遠處的牆上,甚至肉眼可見地結霜了。


    妖帝看著紅袖妖君,沒有說話,但意思很明確。


    紅袖妖君淡漠道:「知道了,現在不是當初了,你是妖帝,這妖域都是你的,生死予奪,都在你那顆帝心裏。」


    妖帝還是不說話,但周圍的寒意是退了許多。


    「既然妖域都是你的,你才更應該重視這場大戰,人族把家底都掏出來了,現在是擊潰他們最後的機會,越往後,他們越強大,就像是那個年輕武夫一樣,你難道看不明白?」


    紅袖妖君提及陳朝,讓妖帝皺了皺眉,雖說陳朝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


    ,但他對於陳朝的成長速度,也感到了有一些害怕。


    那個年輕人這些年展現出來的東西,已經在告訴世人,他就是這個時代的主角。


    每個時代都會有那麽一兩人,力壓所有人,成為那個時代獨特的存在,妖帝之前所在的時代,那就是他完全毫無疑問的第一人,隻是他的時代好似還沒過去,這裏就來了一個年輕人,要掀翻他那個時代。


    妖帝默不作聲,他甚至已經不去看紅袖妖君,隻是說道:「朕已經讓須離他們去戰場了。」


    紅袖妖君麵無表情地說道:「你難道不知道,他已經死了?」


    妖帝不說話,他當然知道須離已經死在了那個年輕武夫的手上,須離的輩分很高,成名很早,在扶雲裏,其實不算太弱。


    三人聯手,其實留下那個年輕武夫是大概率的事情。


    「下一次會有更強者出現在戰場上。」


    妖帝神情平淡。


    「那你呢?」


    紅袖妖君有些不依不饒。


    「你何時會出現在戰場上?」


    紅袖妖君看著眼前的妖帝,眼裏的情緒變得有些特別。


    「你是想要讓朕和個卒子一樣親臨戰場?!」


    妖帝眼眸裏的寒意又漸濃鬱。


    紅袖妖君開始生氣,她怒視著妖帝,「你當初坐上這個位子,隻是為了當妖帝,高高在上嗎?!」


    「他們從來在你的眼中,就不是子民嗎?」


    紅袖妖君盯著妖帝的雙眸,「我知道你想要什麽。」


    不等妖帝說話,紅袖妖君便搖了搖頭,輕聲而笑,「這個世上,有很多東西都是帶不走的,一直要什麽?」


    「我會把你想要的給你,而你,最好要記起來自己應該要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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