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洲南部的海域,相比於冰海最大的不同,就是氣候更加炎熱多變,雨量也極其充沛,常有彷如天傾的傾盆暴雨。


    所以,在這片海域中的島嶼,植被都非常的繁茂,一眼看去,根本看不見任何土地岩石,盡是被又高又大的樹木遮掩覆蓋著。


    就如這黑螫島,若非深入其中,親眼所見,從天空中,根本無法看見其中深藏的蹊蹺,隻會以為是一座與其他島嶼一般無二的莽荒而野性十足。


    在這高大喬木與密密的灌木遮掩著的密林土地上,處處顯露著唯有高度的文明體製才能夠呈現出的麵貌。


    林間,原本崎嶇不平的道路中,有一條有兩三米寬的碎石路,遇到淺溝則填上土石,遇到低丘則削平與路平齊,遇到較深的溝壑溪流則搭上又粗又長的原木,數根並排成為橋梁,遇到更高的山丘,要麽繞過,實在繞不過就做成斜坡,兩側做成梯步石階,不僅能過行人,而且還能夠奔馳車馬。


    而這樣的道路就像遍布黑螫島的毛細血管,從四周區域向著中心區域匯聚,富集。


    此刻,數道人影從一個山丘背後閃出,向著黑螫島中心方向快步疾走。


    其中兩人身上穿著質地比較細膩、式樣也頗為華美的服飾,無論是從衣服上,還是手腳臉上,都顯得比較幹淨,舉止之間也文明一些。


    跟在他們身旁的另外三人則“粗獷”得多,用某些特殊植物的莖葉編織搓揉成的衣褲,用某些獸皮製成的腰帶、鞋子、仿佛用一整塊皮在身上裹兩圈就可稱之為“衣服”,蓬鬆散亂的頭發胡須,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又粗又野”。


    其中一位渾身肌肉虯結,彷如鋼鐵絞成,麵容也仿佛銅澆鐵鑄一般的堅硬,深褐近黑。


    他語氣中帶著些不耐煩,粗聲粗氣的道:“這次又有什麽事情要折騰?……我可告訴你們,讓你們上麵那些家夥消停點,我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大家各自安安分分的過不好嗎,非要折騰些沒用的東西,要再這麽搞,我們真不伺候了!”


    走在他旁邊的“文明人”態度卻要溫和耐心得多,更何況,他做這事已經輕車熟路,知道該如何“安撫”他們,這些人都是暴脾氣不錯,可也是順毛驢,隻要態度上恭敬一點,真摯誠懇一些,也沒什麽大礙。


    就算最終結果讓他們感覺“又是瞎折騰”,然後再次打道回府,情願自己蹲一邊開開心心去玩泥巴也不參與他們勾畫出的種種“畫餅”一般的美事兒,他們也並不會真把他怎麽樣。


    隔段時間再去,隻要態度拿捏到位,姿態擺好,還是能夠把這些“大爺”請動的。


    用那幾位當家的話說,就算真的心裏對某些事情有抵觸、不願意配合,不願意跟著他們的宏圖走,也絕不能夠放棄對他們的“拉攏聯誼”,哪怕時常“打擾”會讓他們感覺煩躁,依然要堅持把他們經常請出來聚聚、哪怕是坐一堆吃個飯、喝個酒甚至打個架都好,就是不能真按他們的意思來隨他們自己去玩泥巴,各過各的,真若這樣,那黑螫島就真的沒了指望了。


    所以,他麵對旁邊“大爺”的不耐煩,態度非常誠懇的道:“這次您真的誤會了幾位當家的意思,真的有好事等著你們呢,我在知道事情原委後,第一時間就跑來你們這邊,就是不想讓你們錯過這個天大的機會。”


    旁邊那位“大爺”撇了撇嘴,嘟噥道:“能不能夠換個好點的說辭,每次都是這說法,可實際上了,一到地兒,就給我們教這教那,讓我們去學這學那,一整天下來比大戰一頭凶獸都累,關鍵是肚子餓得癟癟的,你們說的那種好處一個沒見,還得辛辛苦苦去找吃食填肚子,這不是瞎折騰嗎!”


    會寫自己名字又怎麽樣?能吃嗎?不能!


    會算一加一等於二又怎麽樣?能填飽肚子嗎?還是不能!


    會分清左右高低又怎樣,能讓大家今晚少吃一頓飯嗎?依舊不能!


    那有個卵用啊!


    旁邊的“文明人”瞥了他一眼,心中哂笑,卻懶得解釋了,心道,也是這片海域的氣候條件太安逸了,隻要生活在島嶼上,除了必須防備來自各種凶獸毒物,包括同為人類的攻擊之外,根本不用擔心有餓肚子這種事情,整片茂密叢林就是一片極度豐沃的糧倉,三五幾步,必有食物,一年四季都會有各種各樣的水果堅果,所以,他們根本體會不到“秋收冬藏”的必要性。


    既然食物這麽豐富,他們自然也沒有努力勞動的積極性,而且,也缺乏長遠規劃的眼光,半年後的事情在他們腦子裏根本就是“不需要考慮”的遙遠未來,他們眼界中,最多隻有明天,一直到再也沒有明天為止。


    這種現象,其實在舊曆時代就已經有這樣的趨勢,從整個地星來說,靠近這個氣候帶的人們都普遍更懶惰、更安逸、更不思進取,跟不上高速發展的時代腳步……也不願意跟。


    所以,給他們說什麽“這些知識雖然現在無用,但卻是最基礎的基礎,等你們一點點積累之後,一個月後,半年後,乃至一年、三五之後,威力就會顯現出來”,完全是對牛彈琴,別說一個月後,就是十天後的事情他們都懶得去想。


    當然,並非所有人都是這樣,也有一些人能夠覺悟到這一點,可這樣的“聰明人”反而太少,在其他人眼中反而是不能理解的異類,全都自願遷居到了中心城市之中,根本無法對大格局產生太大的影響。


    很多人對於改造這麽一群“愚昧且頑固堅持己見的家夥”已經徹底失去了信心,隻有等他們這一批老死掉才能夠真正逐步改善這種風氣。


    不過,這次似乎真的有機會出現了,他心中忍不住如此想著。


    在他眼中,這批已經完全沒有“拯救”價值的家夥,也不是完全的“無欲無求”,至少,他們對於追逐個人力量的強大還是非常執著的。


    物質的極大豐富讓他們不用為肚子發愁,可他們同樣要為生存發愁,物質的極大豐富,不隻是對人類,對任何物種都一視同仁。


    在這裏,人類隻是整個自然生態鏈的其中一環,既是獵食者,卻也同樣是獵物,這一切都取決於他們個人的強弱。


    而同樣,來自人類同類的各種壓力也在對每一個體進行著“逼迫”,更強大就意味著更尊貴,也意味著更安全,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所以,他們依附,他們崇拜那些覺醒了超能力的強大個體,這風氣滲透到每一個體的心靈深處。


    若是這個機會對每一個體都敞開了呢?


    “不會有人拒絕的!絕對不會有人拒絕!”


    別說這些已經近乎於“野人”的家夥,就連他本人不也感覺到熱血澎湃嗎?!


    即便沒有危機感,單是讓自身變得更強大,這就已經是對生命個體最大的“引誘”了。


    麵對旁邊“野人”嘴硬的不屑語氣,他反而懶得多解釋了,隻是溫和的道:“不一樣,這次的情況真的不一樣。”


    心裏想著,等你們見到真實情況,你要是還能夠堅持住現在的想法,我就真的敬你是一條好漢。


    蜿蜒的道路深藏在茂密的叢林深處,幾人疾行之中,還不時聽到幾聲從兩側叢林深處傳來的獸吼低鳴,原本有些無精打采的三位“野人”都會精神為之一震,甚至還有人想直接竄入林中,去玩耍一番,不過,看了看前麵領路的二人,終究悻悻的打消了這個念頭,嘴唇彷如黑猩猩一般嘬著,從腹腔,胸腔,喉頭,發出極具層次感的怪異聲響,有的負責低音,有的負責高音,有的負責顫音,而且還能夠來回自由轉換的那種,硬生生是一個人喊出了交響曲的感覺,隻不過,一點都不悅耳,反而刺耳得很,聽得人心慌意亂,又像是某種天災或者危機將至的那種能夠讓人心中生起惴惴不安的那種緊張感。


    隨著他們這一聲叫喚,藏在林子裏未曾露麵的凶獸就悄然退卻了。


    隨著越往黑螫島中心行去,蜿蜒曲折的道路逐漸合並,就如眾溪匯聚,道路變得越發寬敞,也變得越發筆直。


    在行進趕路的途中,不時有從其他岔路上匯聚而來的與他們這個隊伍構成非常類似的隊伍。


    彼此碰麵之後,除了那些帶頭的“文明人”各自點頭示意了一下,交談了幾句之外,那些“野人”之間都是非常淡然的彼此打量了一下,然後就各自閑極無聊的錯開眼神,沒有任何要更進一步溝通結交的意識。


    他們各自的“社交圈”,基本都止步於各自的“部落”之內,連來自“文明之城”的那些帶著“善意”而來的“文明人”他們都懶得理會,哪還有心思去結交其他八竿子打不著的“野人部落”。


    而他們不知道,正是因為他們如此“安分乖巧”,這才讓那“文明之城”中的“文明人”們對他們采取溫和而有耐心的手段。


    他們因為“懶惰”讓“文明人”們頭疼不已,可同樣也是因為他們的“懶惰”,讓他們自己逃過了一劫。


    …………


    位於黑螫島中央,被這些“野人”們稱作“文明之城”,以高大茂密的樹木作為根骨支柱,“隨樹就勢”,形態不一,功能不一的“樹屋大廈”仿佛巨型變色龍的軀體,如同這片叢林固有的一部分,從天空中根本看不出任何蹊蹺異常,卻有超過萬人在此定居,而以其原本計劃的規模,更是可容納十萬人以上,看上去非常恢弘壯闊。


    在位於這種城市的中央,一座由多達數十根超過數人合抱的大樹為柱構成的巨大建築內,一間懸空離地三十多米的巨大大廳內,高大的穹頂上方,湛藍的天空如洗,明媚的陽光射進來,寬敞明亮,四周無遮掩,開闊的叢林視野,林風通暢。


    這裏乃是黑螫島的“行政大廳”,黑螫島上一切重大的決議都是從這裏誕生,並由此向四周蔓延,觸及到黑螫島上所有的角落。


    此刻,行政大廳中正在進行著一場“對峙”。


    一個幹瘦,背部略有一些傴僂的老者,雙手背在身後,仿佛一隻年邁的狼王在巡視著自己的領地,一隻羽翼已經逐漸幹枯的蒼鷹在驕傲不屈的堅持著自己的壯誌雄心……


    他就這麽氣勢非凡的在大廳中央來回踱步,腳踩在下麵的木地板上,哚哚有聲。


    他的臉色鐵青,麵容深沉,情緒糟糕至極,仿佛隨時隨刻都要原地爆炸一般。


    而就在距離他數米之遠的另一端,莫淵坦然而老神在在的站在那裏。麵對這個名叫蔡青崧,被人親切的成為“蔡老大”,現在背地裏被稱作“老頑固”的老者不時扭頭陰惻惻看過來的目光,他也都以非常溫和卻又極度坦然的目光回應了過去。


    而在他身後,不僅隨他一起歸來的孟老二和蔡詠浩站在那裏,還另有幾位從年紀上看顯得輕壯的男女站在他們旁邊。


    與“老頑固”對峙的並非莫淵一人,而是包括他們所有人在內的一個群體,他們此刻遠沒有莫淵的坦然,都是低著頭,沉默的站著,看著腳尖前麵的地板,仿佛一塊不會言語,不會思考,也不會反駁的石頭木樁。


    可在“老頑固”蔡青崧看來,他們默不作聲的站在自己的對立麵,就已經是最大的反抗。


    而在這奇怪的對峙之外,兩側還另站著許多人,他們的年紀相對莫淵身後的那些人來說,也都要大一些,有的甚至是與蔡青崧一般無二的老者。


    他們都以旁觀者的態度立在兩側,安靜而沉默的看著場中正在發生的一幕。


    最奇怪的是,蓁蓁沒有站在莫淵身邊,與他一起“並肩作戰”,反而站在旁觀者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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