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州地處邊陲,少有這般熱鬧的時候。


    天子特使還沒走,諸多江湖門派的絕學失竊調查團就來了。


    雲嵐看著滿滿坐了一正堂還差點沒裝下的一群人,感到腦門青筋直跳。


    他這州府是出遊勝地嗎?


    這麽多人,是來調查,還是來攻伐?


    怎麽我湍州當初遭到巔族進犯沒有這麽多仁人義士拔刀而上呢?


    越想越沒好氣。


    什麽調查門派武功失竊,都是調查秘寶鑰匙下落的罷?


    看看這正陽門、清風派、屠龍幫……不是依附大門派的小門派,就是兼收攔路財的不入流,好些他別說打交道,都沒聽過名字,嗬,利欲熏心,那正陽門不是一遇大事就尋上宗正乾門主持公道嗎?巴巴地聞著味追來了,卻不見一旁正乾門小師妹正紅著眼瞪你們呢。


    雲嵐不耐煩同他們虛與委蛇,領頭的名門大派長老剛含沙射影幾句,他就將巔族文士和魔教少年的前情後事言簡意賅講完。


    “我已將所知之事盡數告知。湍州才經大戰,事務繁多,恕我不能作陪,眾位遠道而來,不如先事歇息,餘事過後再議。我不遠送了,諸位請自便罷。”


    幾個愣頭青還要開口,被自家長輩攔了下來,眾人告辭。


    雲嵐坐了片刻,起身去前衙處置公務,又想起一事,吩咐親衛。


    “多派些人手保護綠衣姑娘,務必不要讓這些人打擾了她。”


    “是。”


    不得不說,雲嵐確有先見之明。


    陸續康複的大夫們有感於綠衣危難時挺身而出,將傷兵們全都接手過去,讓她安心休養,便有些醫藥處置的問題需要溝通,也有每日往軍營一行的雲嵐居中傳信,她幹脆除了晨起練劍,閉門不出。


    於是,她眼睜睜看著院子內外的護衛把一波又一波有禮無禮的江湖中人趕出門外,其間她遙遙望見謝歸塵的屬下來找,看到這絡繹不絕的不速之客,很是無語的樣子,直接掉頭離開。


    一副不想和江湖草莽為伍的高貴做派。


    當然,也可能是不想在眾目睽睽下“請”她問話,以免與那些相互爭得麵紅耳赤的粗漢起衝突。


    自帝室寶藏被尋寶亂挖的武林人士掘出一事後,江湖與朝廷之間表麵和緩的關係日益岌岌可危。當今天子原本汲取先輩教訓,將拉打兩種手段玩得圓融和諧,將大部分直腸子的江湖人都覺得如今的皇帝不錯,比先前的強多了從,也有少數眼明心亮的察覺江湖上多年未成天才武人,少時冒頭的天才不是投入公門就是死於非命,不光人,好些土地、金銀也被朝廷以堂皇的借口奪去。


    溫水煮青蛙,即便晚,也縱有青蛙發現玄機的。


    少數有識之士原已發現朝廷暗中所為,心中義憤又焦慮,難得發現得過且過的大多數也開始對朝廷不滿,連忙趁機煽風點火,對抗能不嚴重麽。


    謝歸塵來此暗訪,非必要自不願大動幹戈。


    這些不死心的江湖人很快發現了綠衣惟一出院子的情形,就是三人晨時練武,大喜過望。


    練武我們熟啊,我們也可以參與啊。


    借口都不用編了。


    雲嵐正是反感情緒衝頂的時候,如何能遂了他們的意。


    好嘛,以武會友是不是,都拉來給綠衣陪練。


    綠衣滿足了,湍州一行,這具身體從前的練武記憶全回來了不說,還新增了頗多對敵經驗,來得不虧。


    不過,綠衣和雲嵐也沒那麽小氣,偶爾有人自詡聰明掀起關於魔教的話題時,一次兩次的,當著眾人麵,他們也不介意複述一遍


    一些識趣的人對照先前聽過的,發現一般無二,便赧顏告辭。


    還有一些固執的,拖著不走,甚至硬要湊前,還妄想欺她一介女流上門逼問更多獨家消息,那自有護衛的鐵拳和醫師的毒粉招待。


    他們也不敢聲張,隻好偃旗息鼓。


    盡管如此,利動人心,還是有人來闖。


    正如此刻,站在院子中,用一種莫名焦急和熟稔目光望著她的女弟子時。


    “我不曾記錯的話,閣下是丹陽派掌門高足?”


    綠衣對這名女弟子有些印象。


    畢竟不是誰都會帶著狗血情感大戲出遠門——


    她的師兄和師弟俱傾心於她,凡一方同她在一起,另一方必要阻撓破壞。


    這可憐的姑娘自覺丟人,隻好深居簡出。


    綠衣察覺三人之間的眉眼官司,同這女弟子不過數麵之緣,卻記憶尤清。


    不過,對著擅闖居所的不速之客,她可就生不起同情之意了。


    她在拒敵時從不性別歧視,手指搭上袖中的武器和藥粉,隨時準備著手動將人拒之門外。


    那姑娘見綠衣看到了自己,快步上前,瞧到她戒備的樣子,恍然大悟,急忙開口:


    “你別慌,是我呀,老陸,我不是為寶藏來找你的,是為靳玉!”


    綠衣愣住了。


    無他,隻因這“姑娘”一開口,正是清晰的男子聲音。


    雖然他言語透露了二人先前相識的意思,但她還是將武器握緊,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這陸姓青年急了,一把撕下假麵,露出一張尋常的青年男子臉容。


    “你該不是忘了我?我還同靳玉一起幫你詐死逃親呢,我幫你易容的。”他抖了抖手上的麵具,“這下該想起來了罷?”


    綠衣感到他身無惡意,又看到他目露焦灼,顧不上聽到他所言舊事的驚心,盡管毫無記憶和頭緒,也半是安撫半是試探地接了下去:


    “抱歉,我自然記得。隻是,突然見到你前來,一時沒回神,是我失禮了。”


    青年這才一副猶有餘驚的樣子鬆了口氣。


    “不礙事,是我莽撞了。我也是逼不得已。”


    他又打量了她一番,開口快速道:“我聽說你墜崖,靳玉找了你許久都找不到,還道你……不說了。我觀你身體無恙,你現下如何成了醫士?不過這些都不要緊,你會醫術倒是好事,你快同我去找靳玉,他父親重傷,他一家被困,正要你我援手呢!”


    綠衣沉吟片刻。


    “我本該就隨你去的,可此間仍有要事,不若你先行一步,我隨後跟上?”


    她需要時間消化一下他話中的消息,想一想,再查一查。


    在記憶恢複前,她也不敢輕信,更別提同他遠行了。


    反正迷路也是常事,他走就走了,可管不到她迷不迷路了。


    青年聽了這話,一臉崩潰,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出來:


    “你還有何要事?他那才是頂大的要事。我直說了罷,你再不去找他,隻怕你們的婚約就要被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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