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人才?


    誰?蒼城派大師兄……眼前這個可惡的胖子?


    好像是……!


    江羨萍恍了一下,才想起了這個似乎在腦海中剩點殘影的名字。


    不過,她此時想起,也沒有告知平瀾和柔安的必要了,後來的黑衣少年已經對著摔得發蒙的嶽人才吼開了:“快把我們的壽禮還回來!給我小師妹道歉!”


    嶽人才橫慣了,多久沒受過這種待遇,哪裏會忍氣吞聲:“大膽!哪來的野小子敢冒犯你爺爺?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敢這麽對我……你現在不跪下讓我踹三腳,你……我就讓你好看!”


    少年看他不僅不認錯還口出惡言,長劍立時就要出鞘。


    江羨萍趕緊攔住他,“這位少俠,我是芙蓉莊的江羨萍,請問你……?”


    他聽到“江”這個姓,觀江羨萍形容,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深深看她一眼,握劍的手氣得發抖,還是按捺著後退了一步。


    “在下擎雲山簡滄,隨師父下山給江老夫人祝壽。下午,嶽人才從我師妹手中搶走我們給江老夫人準備的祝壽之禮——凝冰蓮,我師妹還被他推倒摔傷,我氣憤難當貿然出手,請江小姐見諒。”


    少年此話一出,旁觀眾人已信了大半。


    且不說擎雲山孤直之名,瘦削少年又一臉正氣,就他們目前所見嶽人才的為人,就覺得他幹不出什麽好事。


    隻不過,他們估計他不怎麽要臉,但沒想到這麽不要臉——連欺負小姑娘、奪他人財物的事都幹得出來。


    那凝冰蓮可不是尋常之物,是隻在擎雲山蓋雪之巔生長的一種珍貴藥材,十年一開花,花自生寒,就算天氣轉暖,周邊冰雪盡化,花上霰珠仍在,如冰凍的露珠一樣剔透可人。


    但此花嬌嫩,摘下後需以最柔軟的絲綢包裹,若遞送時氣溫高,隔一段時間就需以內力為其降溫,才能保證成藥之前的藥力。


    若他真搶了如此珍貴的凝冰蓮,還是來客的賀禮,那就不是小事了……


    嶽人才感受到眾人落在他身上的鄙薄懷疑的目光,本就胖得像發過了的饅頭一樣的臉脹得紅紫,扯著嗓子粗聲大氣地喊:


    “什…什麽搶?誰搶了?我看石桌上有個難看的盒子,打開看,裏麵有朵還算好看的花,估計是誰從花園裏采來忘了拿的,就打算拿來送給江小姐。一朵破花,哪裏沒有?我什麽好東西沒有?稀罕搶它!”


    他見那少年要上前,明明還爬不起來,硬是以堪稱神奇的速度蹭到了他師弟身後,蜷成一團,探出粗短的脖子繼續狡辯:“我都走出老遠了那小姑娘才竄出來糾纏,說是她的花,拿我當傻子哄呢?說是她的就是她的了?我…我也沒推她,她腿腳不靈便自己絆倒的!你少賴我!”


    柔安簡直要為這無賴伶俐的口舌叫好了,果然能討得師父歡心的草包也是需要幾分真本事的。


    江羨萍聽他扯到了自己身上,忍無可忍。


    “嶽…公子慎言!我可從沒見你要送花。在場各位皆可作證。”


    叫師兄他不配,叫少俠更虧心,她頓了一下,才算是湊上一個稱呼。她澄清了自己,才穩定了聲氣,繼續道:


    “不知這位簡少俠所言可屬實?諸位來即是客,我們自然希望大家和和氣氣的,但若發生強奪財物這樣惡劣的事,江家也不能坐視不管。”


    “小姐別急,有花!有花!我正準備給你呢,就被沒眼色的壞了事!”


    嶽人才懾於擎雲山之名,又親身領教了少年的厲害,不敢瞪他,隻狠狠瞪了先前用劍柄將他手拍下的冕日門弟子一眼,坐在地上往袖子裏掏了又掏,掏出一枝支離破碎的花。


    眾人心裏一涼。


    隻見那朵花雪白晶瑩,幾近透明,寸長的心形圓花瓣嬌嫩輕薄,美得讓人屏息。


    此時,周圍確實幾無喘息之聲,但眾因心痛而不能呼吸——那嬌美的花瓣上遍是在袖中被蹂躪後的褶皺,花莖已折,整朵蔫花可憐兮兮地耷在他肥厚的手背上,被襯得更加淒慘。


    “你……混蛋!”


    少年見此,目眥欲裂,顧不得江羨萍在場,就要一劍捅了嶽人才。


    冕日門眾弟子雖然很理解並讚成他的心情,但還是很有默契地攔住了他。


    嶽人才對此渾然不覺,掙紮了幾下,但身體太沉,他自己實在爬不起來,便用胳膊肘一撞師弟的小腿,“愣著幹嘛…嘶……你這腿怎麽硬得跟鐵似的……快…快扶我起來,給江小姐送花啊!美人配鮮花,兩相歡!嘿嘿……”


    蒼城派二師兄遭了師兄一記重擊,卻分毫未動,兀自低頭看著嶽人才…和他手裏的花。


    嶽人才久等不到殷勤的攙扶,滿臉不耐煩地抬頭,正迎上了師弟蕭森的目光,他不由一個激靈,那眼神……似乎看的就不是個活物一般!


    他眨了眨眼,再次看過去,發現就是普通的驚訝目光,仿佛他剛才逆光下眼花了看錯了似的……


    對,應該是看錯了!一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溫馴師弟怎麽可能露出那種讓人寒入骨髓的目光……他一定是被推倒撞到了頭,眼花了!


    不過……嶽人才順著師弟的目光看向手中自拿出後就不曾關注過的花……


    糟了!他光顧著看江大小姐了!這這……


    “哎呀,我就說這破花不值錢,什麽品質!江小姐,對不住!這花顏色不吉利,還不禁把玩,配不上你。等我再找個好的送你!”


    說罷,他手一後揚,就要把花順手扔了。


    在場其他人的心都揪起來了。


    蒼城派二師兄眼疾手快,接住了險些摔入泥地的殘花,小心捧好,理都沒理嶽人才,雙手將花奉到簡滄眼前。


    “在下替師兄向簡少俠賠罪,凝冰蓮已如此模樣,再如何道歉也無以挽回,少俠但有要求,蒼城派必將全力賠償,以求彌補萬一。隻是,這花此時藥力尚未全失,少俠還是盡快找人將它入藥為上,以免浪費更多。”


    這位二師兄言辭懇切,表情痛惜,簡滄不是不講理的人,不會遷怒,但也不想和嶽人才的師弟多說,便接過花,對他微不可見地一點頭,對江羨萍道了一句“失禮”,飛身離開。


    少年走了,另一邊才從被師弟無視的驚愕中回過神來的嶽人才炸了!


    “陰以寧你又多事!誰讓你給那小子道歉了!還替我?你替得著嗎?你看我不稟明師父,你這麽丟他的臉,師父不會放過你的!”


    江羨萍這才和其他人一道知道這位蒼城派看起來最靠譜的二師兄的姓名——沒辦法,初見時他師父沒介紹他,她無從得知。


    陰以寧對嶽人才的威脅聽若惘聞,溫聲和江羨萍眾人告辭,便轉身去攙還在地上坐著的大師兄。


    嶽人才罵罵咧咧起身,站穩後還踹了陰以寧一腳,但像是踢到了什麽硬物一般,盡管他莫名地下意識放輕了力道,還是被震得險些抽筋。


    他自以為不為人知地放下腳,強撐著回頭和江羨萍喊了聲“江小姐回見!”還欲望向柔安方向,就被師弟用力一帶,不得不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拖走。


    江羨萍眼睜睜地看著顏色對比鮮明的兩個身影拄在一起踽踽遠去,卻一直沒找到機會再提嶽人才搶劫傷人一事。


    ——總覺得,她好像被蒼城派二師兄鎮住了、牽著走了……


    她搖搖頭,隻當是自己的錯覺——陰以寧態度謙和,又沒說幾句話,哪來的“鎮住”“牽走”一說呢。


    柔安見此,和平瀾對視一眼。


    平瀾握了一下江羨萍的手,“咱們快走吧。我餓了。”


    “哦好。”江羨萍回過神來,帶著一行人向正堂走去。


    ……


    是夜,疲乏不堪而早早休息的柔安在熟睡中驀然驚醒,似乎感覺到似曾相識的危險氣息一晃而過。


    但她靜躺在床,外放心神,集中精力探查許久,卻無絲毫發現。


    靳玉所在的相鄰廂房也無異常動靜。


    ——難道真是她的錯覺?但那瞬間的毛骨悚然太過清晰……


    她自知此夜再難入眠,索性躺著運功回複精力,待窗外晨光熹微後才小睡一會兒。


    柔安是被外麵的喧嚷吵醒的。


    她穿戴完畢,見端水伺候洗漱的江家侍女麵色泛白,狀若無意地問:“我聽外間吵鬧,可有什麽事情發生?”


    侍女見她漂亮溫柔,心下親近,小聲說:“管家不讓我們亂傳……”


    隨後,她俯身湊近她耳邊,咽了下口水,聲音放得更小。


    “蒼城派的嶽少俠……被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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