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堂上眾人都想起來先前指控江莊主“不積極查案,有意包庇”的話來。


    當時針對的是靳玉,但包括挑事的人在內,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無稽之談。


    現在再想起這話,那幫烏合之眾不禁另有所感——難不成江莊主調查得這麽鬆散,真是有意包庇?隻不過包庇的不是靳玉,而是他的親生女兒?


    江懷望頂著下麵驚詫、懷疑、看笑話的目光,知道不能這麽快把這個變得像怪物一樣的女兒打發掉了,聲音也再掩不住疲憊。


    “你還知道什麽同凶案相關的事,速速道來。”


    “同凶案相關”五個字如風過耳,江梅雪隻將“速速道來”這四個字收進了耳朵裏,帶著那絲讓人不舒服的笑,繼續緩緩道來。


    “各位一定好奇,為何嶽人才會對我荒唐的承諾深信不疑。”


    她環顧一周,滿意地發現大家用目光附和了她的話。


    “因為我和他說,我大姐同他相配,又是父親掌上明珠,他隻要得到了大姐,就相當於得到了芙蓉莊。”


    堂內嘩然,連許長老和單掌門都不禁對視一眼。。


    她提高了嗓音,“我可沒誆騙他。我真心覺得,江羨萍和他配得如同天造地設;我也毫不懷疑,以爹的偏心,絕對會傾盡芙蓉莊之力,栽培他的大女婿!”


    一室寂靜。


    “胡說!我哪裏對你不起,你要這麽害我!爹什麽時候偏過心,我們姐妹四人用度哪裏不同,你差了什麽?!”


    江羨萍明知道這種情況下不該再多說,落在她身上意味不明的目光已經太多,再怎麽爭辯都是讓人看的笑話,但她實在按捺不住,強忍著淚水喊出了聲。


    “你的存在就對我不起!”


    江梅雪終於拋開了那層平靜,也大喊出聲,“你貌不如我,與外結交、對內執事皆不如我,若不是因為你投了個好胎……不,也算不上好,你娘也不過就是個嫁了個另有所愛的丈夫還不敢相爭的懦弱婦人罷了,最可笑的是,那個別人還是她的親妹妹!”


    “住口!”


    江懷望的“住口”是和江梅雪“最可笑”三個字同時響起的,可後者大概知道自己會被打斷,這一段話說得又快又急,他的怒喝剛落下,她的尾句就出來了,還格外突出。


    所有人都被這段話裏的信息量驚呆了。


    江懷望竭力忍住掐死這個女兒的衝動,對下人喝道:“二小姐瘋了,胡言亂語!還不快把她帶回去好好看管!”


    侍女仆婦這才從那段話的驚嚇裏醒過神,一擁而上。


    江梅雪一刻也沒放鬆,這當口還在不停地說。


    “我沒胡說,看看你叫什麽吧!羨萍!羨慕誰?我以前還以為你名不同也出於偏心,不想是你娘不甘心唔唔……可憐唔……”


    她被捂住嘴還不死心,瘋了一樣掙紮不休,江家下人多也習武,但又不能對二小姐下重手,最後,還是幾個練過二十來年的孔武有力的嬤嬤鉗住了她,將人拖了出去。


    江懷望聽著女兒的掙紮聲,一臉灰敗,沉默不語。


    堂內眾人麵麵相覷,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柔安看了一眼低頭死忍著淚水的江羨萍,歎氣出聲:“江莊主,各位議事,我和江小姐與此無關,不好打擾,不知我們可否先行告退?”


    江懷望回神,看了一眼低著頭的大女兒,又愧又急又憐愛,但此時也不便勸慰,隻能默默點頭。


    柔安帶著江羨萍離開,靳玉和方斐自然也不會多呆,熊燁等人也跟著順勢告辭。


    來鬧事的人沒想到事情最後會鬧得這麽大,便也紛紛告辭,回去傳小道消息。


    隻那絡腮胡猶豫了一下,走出去很遠後又半途折返回來,說是要單獨求見江莊主。


    江懷望顏麵盡失,自認再無不可對人言之事,反正也很信任留下來的單掌門、許長老和陰以寧,便讓他敞開了說。


    絡腮胡見此,無奈坦白:他糾集眾人來迫莊主叫回靳玉,也是江梅雪攛掇的,他隻當她真一心為了客人們的安全才出此策,如今看來,搞不好別有目的。


    聽了這話,其餘三人已不敢再看江懷望的臉色,但江懷望自己倒是沒什麽太大反應,僅平靜地謝過了他,才好言將他送了出去。


    ……


    柔安等人把江羨萍送回了她自己的小院。


    江羨萍牽了柔安進屋子,方斐等人俱是男性,不好跟進,隻好等在院內。


    幾個大男人在這充滿少女風格的院落裏渾身不自在,方斐在江羨萍屋外憂心忡忡地來回踱步,靳玉默默坐在石桌邊品茶,陸八方饒有興致地觀察院中的各種香草,馮迎盯著蝴蝶扇翅的軌跡,熊燁喝茶坐不住、賞花沒興致、蝴蝶瞧不上,一會兒坐,一會兒站,怎麽都不得勁。


    屋內,也是讓人煩躁的寂靜。


    柔安等了半晌,見江羨萍沒有說話的意思,卻在發悶著難過,便也不直接勸解。


    “折騰了一上午,餓了吧?我們叫午膳吧?好好吃一頓,美美睡一覺,就什麽都過去了。”


    江羨萍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低悶著聲音開口,“沒胃口。”


    “那……吃糖可好?方公子專門中途下車買的壺州特產,這彩虹糖我可聞所未聞,一個人吃好沒意思,陪我一起吃可好?吃了糖,甜甜心,心情就會變好呢。”


    江羨萍不由露出點笑影來,“什麽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頓了一下,真的笑了,卻是笑得發苦。


    “表哥專門給我買的,我知道,他是為了哄我開心,我小時候特別愛吃彩虹糖。”


    “你看,你表哥對你這麽好。唉,原來我是捎帶的,不開心。”


    柔安故意嘟起嘴。


    江羨萍這下真的被她逗笑了。


    “表哥從小就對我很好,做什麽都讓著我,我想做什麽他都幫我。他聰明會說話,隻要他出手,我就沒有不心想事成的。”


    說到這裏,她的眸色黯淡了一些,“我一直以為他就是單純地疼愛我,但想想,他對其他妹妹並沒有這樣,今天我才明白了,是出於姨母的意思吧。”


    姨母?


    母親的妹妹?


    江梅雪口中江懷望心裏的人?


    這話題走向不妙。


    “你怎麽不想想你們母親血脈相同呢。我記得他提起過,你是他姨母的獨女啊。雖然對有血緣關係的表妹有所偏愛於禮不合,但多合情合理啊。”


    江羨萍搖搖頭。


    “你知道二…江梅雪所言‘羨萍’是怎麽回事嗎?我娘的小名是幸兒,大名喚作‘荇’,而我姨母小名是平兒,大名喚作‘萍’……”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出這四個字。


    “據說,我爹本欲給我起名為‘荷霈’的,‘荷’對應了家傳的浣荷刀,‘霈’是天降無邊的恩澤,表明他對我的珍愛。可我娘還沒出月子就苦苦哀求,一定要給我取名作‘羨萍’,他看我娘辛苦,才勉強答應的。”


    說到這,她又像恍悟一般,“這樣想來,四個女兒裏,他陪我的時間確實最多,我都不由懷疑,是不是也因為這個名字呢。”


    “那你何不直接問他?”


    “哎?”


    江羨萍驚訝抬頭,看柔安一臉正色,完全不像玩笑。


    “為何不直接問江莊主,他是不是出於歉疚,才對你格外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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