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從夢中驚醒,喉嚨有些幹澀的難受。


    迷茫中睜開眼睛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發了會呆,最後還是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了身子,他閉著眼睛揉了揉太陽穴讓頭腦清醒了一些,再睜開眼時原本昏暗的房間便也能看清一些了,然而沒有見到黎木的身影,身邊的溫度已經冰涼。


    黎城摸索著走出房間的門來到客廳,從飲水機裏倒了一杯涼水,倚著門框望向窗外一如既往暗沉的天空,除了能看到被雲層些微遮住但依舊透亮的月亮以外,甚至看不到一顆星星。


    今晚,哦不,應該說是昨晚了,他和黎木守在車內,等待電台裏所說的流星雨,在山頂望著天空等了整整兩個小時的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靠在黎木的肩上睡著了,隻有黎木一人還在固執地堅守著。


    在最後一分鍾的時候,黎木推醒了靠在他肩上的他,讓他抬頭看上麵。


    上麵?上麵有什麽好看的......


    驀然間,黎城睜大了眼睛。


    黑暗中,一顆明亮的流星劃破寂靜的夜空,拖著長尾巴似的藍色磷光,在夜空中劃出一條長長的弧線,瞬間的璀燦後墜落天際,悄無聲息地落在空曠的原野中,許多流星飛快地從眼前劃過,閃著白光的流星劃過天際,像那銀河的重現。


    黎木嘴角微微勾起,眼裏似盛滿了星光,輕聲道:“生日快樂!”


    黎城隻覺得那雙眼睛比那漫天的流星還要絢麗,眼裏的情緒卻讓他看不分明,下意識躲過黎木的視線,不敢對上黎木的眼睛,再抬頭的時候,夜空寧靜如舊,似乎這場絢麗的流星雨從來沒有出現過。


    抬起手,黎城望著手腕上掛著的黑色珠串,它有一種淡淡的讓人感覺舒服的木香味,表麵光澤靈動,圓潤低調,卻有著玉石般的質感,正是平日裏黎木一直戴在手上的那串——已經盤好了的小葉紫檀雙麵魚紋手串。


    魚紋,傳統寓意紋樣。


    《史記·周本紀》上說周有鳥、魚之瑞。


    又《太平禦覽》卷九百三十五引《風俗通》曰:“伯魚之生,適用鐀孔子魚者,嘉以為瑞,故名鯉,字伯魚。


    黎城輕撫著珠串,他明白那是黎木對他的祝福,願他在今後能夠平安喜樂。


    一杯水灌下去的黎城,感覺原本幹澀的喉嚨變得舒服多了。


    黎城的記憶到了流星雨過後,腦子裏就斷了片兒,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麽回來的,揉了揉太陽穴,接著他瞪大了眼睛。


    等等,他好像主動親了黎木!


    黎城捂住爆紅的臉,他不知道明天該用什麽表情來麵對對方,一邊魂不守舍地將杯子放進廚房的水槽,一邊催眠自己這隻是個夢,明天醒來一切都會好的。


    隨即打算回房間休息,路過陽台時腳步一頓,被陽台上的男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透過玻璃窗看過去,那人的半邊側臉隱匿在黑暗中,往日柔和的輪廓冷硬的像冰,和夜晚暗沉的背景融合在一起,滲出荒涼疏離的氣息。


    心中莫名地泛起一點荒謬來,好像要消失了一樣,黎城愣愣的看著,心中一悸,腳步連忙邁了過去。


    他走過去,抬手敲了敲窗,玻璃發出清脆的聲響,將男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純黑色的眼瞳對上他的眼眸,深邃的像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海。


    黎城被他回頭看過來時的那一眼中孤寂給震了一下,心跳猝然一緊,顧不上猶豫和內心的羞澀,快步走上了陽台。


    黎木在他上陽台之前,已經收斂好了不該有的神色,此刻眼含笑意地看向黎城:“怎麽,這麽大人了還不能自己睡?”


    隨著他的微笑,黎城眉頭皺了皺,剛剛在黎木身上看到的那一絲落寞的情緒,轉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一直以來,他覺得自己身邊的人,自己能夠看的清清楚楚,但不知道為什麽,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看不懂麵前之人。


    黎城掩下內心的驚慌,強笑道:“是啊,沒了你睡不著!”


    黎木沒吭聲,收斂了笑意,神色平靜到有些冷酷,默默地在想著什麽,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總要習慣的。”


    習慣黑暗,厭惡光明,


    任由冰冷的血液,


    滲入枯寂的靈魂,


    結痂。


    天生喜歡說話,


    現在是個啞巴。


    用一支筆,剖開胸膛,


    挖出埋葬在肚子裏的牙。


    便是他如今的寫照.......


    曾雲生說的很對,很多人其實不明白,高質量的生活不在於多,而在於精簡,有些東西該丟的丟,該放棄的放棄,像他們這樣的人是不應該與任務中的人物有過多牽扯的,感情這種東西太過奢侈,不是他們所能擁有的。


    在時空之間,不管是“月時”還是“血者”,因為在任務中產生了感情,而招致滅亡的不在少數。


    這些都是他的前車之鑒,以前他做的很好,現在可能是過了太久,他有些累了,覺得有些冷了。


    在冬天放火的囚徒無疑非常需要溫暖。


    所以,當他在黎城身上汲取到了一絲溫暖,便不願放手。


    然而,他忘了現在出現在他麵前的這一切,都如他強行使用魂力變出來的流星一般,雖然絢爛奪目,卻轉瞬即逝。


    沒有什麽是永恒的,更何況他終究隻是個過客。


    “我......我......”黎城顯得很無助,想要說些什麽,抿了抿唇,最終選擇了沉默。


    看著黎城手足無措的樣子,黎木明知不該,卻還是心軟了:“走吧,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似的!”


    黎城緊緊的看著黎木,一眨也不眨下眼睛,好像是怕眼前的人就這麽消失了一樣。


    見時間還早,黎木陪著黎城重新躺回了被窩裏,黎城往黎木那邊湊了湊,伸手環住了黎木,將整個人都埋在了他的懷裏,似乎這樣能讓他覺得更加安心。


    隻要黎木沒有離開,那麽這個世界也就還是原來的樣子。


    讓黎城一個人睡,黎木也不放心.


    因為任憑誰見到,在前一秒流星雨過後興奮不已的某人,在下一秒突然倒地時,都會受到驚嚇。


    黎城喝斷片,忘記了,黎木可沒有。


    在原山山頂,黎木才知道他酒勁還沒過。


    這是.......又發作了?


    黎木將他攔腰抱起,讓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以公主抱的姿勢將他抱回車內,隨即開車回家。


    停車時,黎木才驚覺黎城正小聲啜泣著,淚流滿麵。


    從來不會說夢話,甚至像是不會做噩夢的,看上去一直開心到沒心沒肺的黎城,此時此刻卻像夢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掙紮著,也不知道他到底夢見了什麽,可能是之前公司處於困境的事又刺激到他了,黎木隻能做這般猜想,任憑他能力再強,也無法窺視他人的夢境。


    想要先下車把人抱回屋內,卻被人從身後突然抱住了,黎木低頭看一眼抱著他的腰不肯鬆手的黎城,轉身重新坐回車內,用手輕輕拍打著安慰黎城,等他湊近了才聽清,黎城之前喊得是什麽。


    “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黎城在夢中哭喊著讓某個人留下,大概是夢見了他的母親吧,黎木輕聲歎息,不自覺伸手撫想要撫上了那緊皺著的眉間:“果然還是個孩子。”


    當初黎家出事,黎母被逼死後的那段日子,黎城時常也會半夜驚醒,每次都得原主陪著他,他才能夠安心入睡。


    黎木見他的手並不能撫平黎城緊皺的眉頭,黎木幹脆伸手撫上了黎城柔軟的發間,將他的頭按下,微涼的薄唇輕輕的吻上了他的額頭,想要安撫他。


    等到黎木要退開,黎城卻湊了上來,他怎麽不知道黎城還有酒後亂親人的習慣?


    這可不是個好習慣......


    黎木偏了偏頭,讓原本要親上他的吻,擦過他的唇,印在了他的嘴角,黎城卻不肯滿足,又追上來。


    黎木無奈地望向這個喝醉了就化身八爪魚的粘人怪,見他不罷休了,知道是躲不過去了,主動在他的唇上貼了貼,才將他抱下了車,順手將手腕上的手串套給了他。


    等上了樓,黎木的腳步在兩個房間之間頓了頓,最終還是選擇走向左邊,將黎城抱進自己的房間。


    他知道黎城對氣味很敏感,從小隻要待在原主身邊,黎城就能很快平靜下來。


    而自己本身睡眠非常的淺,一有動靜就會被驚醒,甚至導致會一個晚上沒法入眠。


    但此刻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家裏隻有自己,他總不能半夜把何伯吵醒,讓人家從家裏趕來照顧這隻醉貓,隻能自己上手了。


    黎木給黎城擦了臉,脫了衣服,抱著他,等他徹底安靜下來,黎木又看了一眼手串,才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去了陽台。


    .............


    黎木低頭看了一眼黎城,見他安安靜靜地靠在自己懷中,雙眼依舊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固執的不肯閉眼,黎木收回思緒,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輕輕捂上他的眼,低低歎了聲。


    “睡吧,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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