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三十一年末,安樂侯舒明遠受封公爵爵位,賜封地蜀南,永定帝親派兩千禁衛軍沿途護送。


    秦紹騎著馬走在前往蜀南的路上,他人長的本就精神,穿上一身銀色軟甲後遠遠看去端的是風流倜儻,俊美無儔,就連他近日難得晴朗的臉上都滿是春風得意:這可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他正愁沒法子出京呢,皇帝就封了六皇子舅舅公爵,還把蜀南當做封地封給了他,而這沿途護送的任務,就落在了他手上!


    這不是天意如此是什麽?這美人兒合該是他的,她跑得再遠也沒用!


    跟在秦紹身後的禁軍將頭歪向一旁的高世安那邊,小聲嘀咕:“這舒妃娘娘到底不一般,弟弟封了公爵不說,皇上還讓十二少親自帶著咱們南北軍來護送他去往封地,這六皇子以後恐怕是……”眼神意味深長。


    高世安淡淡地看了身邊之人一眼,笑而不語。


    皇上很看重這位公爵大人麽?他看也未必。這次說是讓秦紹攜兩千南北軍護送,可這其中的人包括他自己大多是京中的世家子弟,由這麽一夥人組成的隊伍,尊貴是足夠了,但若是出了事難道還真指望這些公子哥兒拿著刀去拚命?至於十二少……他看了打馬走在前麵的秦紹一眼,恐怕他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如若他自己不願意,皇上又如何會將這麽個苦差事指給他們?


    那人尚不明真相:“也不知道六皇子許了十二少什麽好處,看他這一路上樂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被封了公爵賜了封地的那個呢。”


    高世安衝他笑得高深莫測:“確實是有個大大的好處,而且這好處在咱們十二少眼裏,恐怕比什麽封地爵位的還讓他歡喜得多了。”


    禁軍愕然:六皇子如此大手筆?


    在下了幾日的雨後,澤州的天總算晴了起來。


    通過弟弟的信凝煙知道京中此時已經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而在蜀南澤州,太陽出來後仍是如溫度宜人的春日一般,風和日麗。


    藍田拿著衣服進來:“小姐,昨個兒奴婢將帶來的春衫找了出來,蘭小姐邀您今日去遊湖,想來這件碧色的正正好。”


    按江氏說的,因為餉水城現天氣好,會去遊湖的富家小姐絕不止一家,經常就是幾家小姐撞一起了,因為都是年輕女子,逐漸就發展成爭奇鬥豔的百花會,凝煙第一次去,定要好好打扮一番才好。因著餉水城富饒,雖然大興王朝對於平民有所限製,但在偏遠之地相對寬鬆些許,所以富商人家的女兒穿的比官家小姐好,也是常事。


    凝煙此世是從未經過這樣陣仗的,京中女子不得自由,能出得家門幾次便已經難得了。因她穿來這十年在京中日子極是苦悶,所以對這次遊湖心裏也有幾分好奇和期待的。


    早飯過後,何家的兩位未出嫁的小姐便都過來了,凝煙辭別了姑母,坐上轎同二人前往餉水城內著名的明瀾湖。


    其實所謂遊湖,也就是在船上聽著曲子看看風景,並無甚新奇之處,隻是圖個熱鬧。


    幾人行至碼頭,轎子又往稻田的方向走,在碼頭上船是肯定不行的,餉水城的碼頭乃澤州富裕之根本,於蜀南都是屬一屬二的,魚龍混雜得很。


    小轎最後在一僻靜處停靠的畫舫前停了下來,待凝煙出轎後看過去,湖麵上已有好幾艘畫舫,隔著船艙的珠簾紗幔,隱隱能聽到管弦之聲傳出。


    何家來蜀南已二十餘年,何老太爺官拜澤州知府,於此地身份非比尋常,從何家這艘畫舫便能看出一二。


    藍田扶著凝煙上了何家的畫舫,內裏十分寬敞,四麵吊著紗幔,陣設精致典雅,看起來極是風流旖旎。


    說來蜀南的小姐們的生活真是不錯,畫舫雖然是固定在湖邊,內有婆子丫頭貼身跟隨,外有小廝男仆守著,但對凝煙來說這種程度的自由也是好的。


    凝煙隨何蘭何嫣進了艙內,落坐後丫頭們便端茶上來。


    離開府邸到了湖上,如此風月情境,喝上一杯香茗,的確自有一番風味,微風吹來,也讓人越發覺得舒心。


    因著凝煙和二人尚不熟識,隻是聊些詩詞,何家書香門第,姑娘媳婦都是識字念書的,談詩論畫自不在話下,但這些凝煙反而是不太懂的,也不好抄襲前世那些名作,多時隻是沉默地聽著。


    二人說了好一會兒,何蘭突地看向紗幔之外,與凝煙道;“說起這作詩聯詞來,還是姚家表姐文采最佳,之前她聽說家裏來了新姐妹,今兒個必是要來見見的,待她來了你們可要多親近親近才是。”


    凝煙很是意外:“何姐姐還邀了他人?”


    她倒是聽說過蜀南澤州的姚家,乃澤州百年世家,在本地極有威望,何老太爺最小的女兒便是嫁給了姚家長孫,想來這位姚家的表姐便是何蘭何馨的小姑母的女兒吧?可她與自己無甚瓜葛,怎也會特地來見?


    見江凝煙麵露疑惑,何蘭拿了帕子掩嘴道:“哎呀我竟忘了告與妹妹了,今天盈月表姐也是要來的。妹妹放心,姚姐姐人很好,你見了肯定喜歡。”


    凝煙還不及反應,她又看著遠處歡喜道:“呀,真巧,才說起姚姐姐來她便到了,看,那就是姚姐姐的畫舫。”


    順著何蘭所指的方向看去,湖邊不遠處正停著一艘畫舫,和何家的比起來,竟更顯清貴。正靜聲等待間,就聽船下有婆子高聲道:“何家姑娘們在船上嗎?”


    何蘭沒吭聲,朝著旁邊立著的婆子點頭示意,那婆子便出去應答,凝煙隔著簾子往外看,應該是姚家的婆子過來了,正與她們這裏出去相迎的婆子寒暄。


    凝煙早就覺得何蘭今天所為怪異,她本不喜自己,卻偏偏要邀自己一同遊湖,還暗自請了另一位表姐妹前來,何蘭此行到底有何目的?正思付著其中緣由,就聽她極有興致地道:“馨妹妹,我們來打個賭,我猜盈月姐姐今日必穿月白色!”


    何馨似笑非笑地看了凝煙一眼,才應道:“姐姐如此說,必是有緣故的了,你向來與表姐交好,妹妹認輸就是。”


    她話音剛落,就聽外頭傳來丫頭略顯激動的聲音:“小姐,姚家姑娘來了!”


    凝煙幾人起身迎接,紗幔翻飛間,就見一個素色身影出現在了眾人眼前。隻見這姚家姑娘纖細柔弱,顧盼間楚楚動人,就連聲音都格外膩軟:“我來遲了,妹妹們不會怪我失禮吧。”


    何蘭親熱地拉住女子的手:“姚姐姐明知家裏來了客人,偏還來的這般遲,讓江妹妹久等,待會兒定要狠狠罰你!”


    聽到此話凝煙不由掃了何蘭一眼:同是表姐妹,姚小姐是自家人,她便是客人,一句話就暗暗將親疏遠近道了個清楚,可這是個什麽意思?拿姚小姐來打擊她?凝煙好笑,何蘭此行於她毫無意義。


    姚盈月不等何氏姐妹介紹,自顧熟絡地朝凝煙輕輕一笑:“這位就是京中江府的小姐吧,我是何家妹妹的表姐姚盈月,累妹妹久等了。”


    蜀南與京城口音相差並不太多,彼此都能聽得懂,但細分起來還是蜀南女子說話更溫柔甜美一些,可如同姚盈月這般的,柔到讓人雞皮疙瘩快起來的這種,她尚還是第一次聽到。


    她本不知她來,何談久等?


    心中想著,凝煙輕聲還禮:“姚姐姐有禮。”


    見凝煙臉色平淡,何蘭笑嘻嘻地將二人拉到桌邊坐下:“既然人到齊了,咱們姐妹坐下說話就是。”


    幾個人這才落坐,凝煙繼續默然,無論是何蘭暗中的小動作,還是姚盈月有意無意地眼神,她都隻當沒看見。


    何馨看了凝煙一眼,笑著與何蘭打趣道:“剛剛蘭姐姐與我打賭,說姚姐姐今天必穿了月白色,如今一看,竟真讓蘭姐姐猜得了。好姐姐,你難道是姚姐姐肚子裏的蛔蟲不成?”


    誰知她這話一落,何蘭還未開口,姚盈月卻已經粉臉生春,似嗔非嗔道:“好你們兩個小蹄子,竟拿我來取笑!”


    何蘭嬌俏地吐了吐舌頭:“如何是取笑?難道我猜得不對?”


    何馨配合道:“姐姐到底如何猜得的?還不快說與我們知道。”


    姚盈月纖纖玉指戳向何蘭額際:“鬼精靈,若是敢胡說,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江凝煙坐在一旁淡定看戲,她此時已經確定,她們此番作態,看來確是針對自己的了,至於原因……


    何蘭睨著江凝煙,慢悠悠道:“上次賞花會上姚姐姐一身月白色衣裙那般驚豔,就連三哥哥這等不通文墨的都讚你‘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想來姐姐也是偏愛這顏色的,妹妹如何猜不到?”


    她嘴裏的三哥哥,便是何尋之了。


    凝煙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不由失笑:這可真是無妄之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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