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倦懶,柳飛鶯啼。賈寶玉抱著一大遝紅封軟皮獎狀,踏


    春香倦懶,柳飛鶯啼。


    賈寶玉抱著一大遝紅封軟皮獎狀,踏著輕快的步伐穿梭在省大裏,這媚好的春光透著雲層嬌羞地朝大地一展溫柔嫻靜,他的心情也不覺跟著蕩漾起來。


    “喲,是你呀寶玉,可真勤快啊。”他毫無倦意的,一本本,將獎狀分發到得獎人的手中,男男女女,無意例外的,見了他都這般感謝道,偶爾也會有人問:“寶玉啊,最近可是在做什麽兼職麽?還是義工?”他總是爽朗地笑笑:“隻是碰巧路過省文化局,遞了學生證替大家代領而已。”


    麵著已從雲層中偷偷溜出來的陽光,賈寶玉懶懶的打了個哈欠,繼續朝前走去。他故意把這本格外映著燙金字體的獎狀留到了最後,想給這本獎狀的主人一個驚喜,盡管他第一個領的獎狀便是這本,可他就是舍不得過早地將它交給她,過早地享受這見麵的欣愉。


    賈寶玉抱著這本特別的獎狀,在清麗如水、圓潤如珠的昆曲唱詞之聲中躡手躡腳,貼著門緊緊站著,他知道那個人就在裏頭!


    緩緩閉上眼,腦海中不自覺地勾勒出了那人的身段,窈窕,婀娜,靈活,纖細……拋著水袖,上著麵妝,一顰一笑,一蹙眉,一回眸,骨子裏透出來的一股古典風韻。也難怪她能拿下這次省裏詩詞創作比賽的一等獎,整個人兒都是為著這傳統而生的!


    正當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卻被人猛地喚醒了。那人冷不丁地冒出來喊了聲:“寶玉!”還握著係著絛的扇柄在他肩頭忽地一拍,嚇得他渾身一震,睜開眼睛,待要發作,忽又想起了什麽,忙捂住那人的嘴,做了個噓的動作,小聲道:“可別吵著妹妹了!”


    蔣玉函本是來這練戲,見寶玉靠在那間教室門上自我沉醉,想好好嬉笑一番,卻不料被寶玉堵著了嘴,一時茫然,可聽了他的話,又不小心瞥見了他懷中寶貝般抱著的獎狀便了然了,心裏不免添了點醋意:“有了妹妹倒是忘了我們了,你的那位鍾兒呢,年前可是在網上傳的沸沸揚揚……”


    賈寶玉知道他的心思,年前家人安排他到上海實習,卻不想他竟和一個叫秦鍾的小夥子廝混到一塊,還因為秦鍾的姐姐陷入了小三門,連帶著他和秦鍾龍陽之事也被曝光,那時蔣玉函便隔三差五地滴他的微信,打他的電話,這次好不容易回趟省城,在省大見著了,卻還不是來看他的。


    寶玉卻隻是嘻嘻笑著:“改日一起喝酒去。”蔣玉函還想說些什麽,門卻在這時突然開了,推的的賈寶玉一個踉蹌,蔣玉函伸手欲扶,寶玉已經扶著牆站穩了,還不忘摟緊了懷裏的獎狀,訕訕地笑著看著門裏的人。


    那人一身的戲服,揮著水袖半遮著臉,挑著眉,睨了寶玉一眼道:“這會子可想著來看我了?”說完,也不等寶玉搭話,便徑直朝寶玉和蔣玉函空出的過道間走去,留得一襲戲紗跟著其後嫋嫋飛舞,恍若餘香飄散。


    “妹妹,妹妹!”寶玉抱著那本獎狀追上前去:“妹妹,可是我吵著你了?我今天來是找你有事,你看,你看,這是你的獎狀!”


    賈寶玉衝到了林黛玉的跟前,將獎狀在她眼前一展:“你看,省詩詞創作大賽一等獎,林黛玉小姐。”林黛玉籠著那汪含情目,終是勾了勾嘴角。


    寶玉一見她這般,笑得更為肆意了:“妹妹可真厲害……”本想在黛玉麵前更加美言幾句,不巧,一時緊張嘴笨,倒說不出話來。


    黛玉帶著臉上的戲妝在一副石桌前坐定了,接過寶玉手中的獎狀,裝作不以為然的樣子道:“得了,你若真是我的好哥哥,那你這個周末就抽空來替我搬家吧。”


    “搬家?你不住宿舍了嗎?”


    “不住了,去表姑家。”


    “好好的,這是怎麽了?”寶玉不禁心頭疑惑,忽地想起了什麽,小心翼翼道:“妹妹莫是還在為那事和她們慪氣?”


    黛玉一聽,臉色沉了下來:“我難道是這等小家子氣的人?她們叨她們的,與我何幹!我隻是決定了要考文學院的研究生,住宿舍裏多有不便,這個一句,那個一句,難免就大家夥閑扯起來,控製不住,把光陰又白白地糟蹋了。”


    寶玉一聽,心裏鬆了一口氣:“你的昆曲唱的好好的,這會又要去考那文學院的研究生,這是何苦呢……”


    “我倒不是為著那紙破文憑,我隻是…唉,說了你也不明白,誌趣,誌趣,明白了嗎?”黛玉不知為何有些惱了。


    寶玉哪不知她的心思,還是一臉笑著:“妹妹自然與別個不同,也是,你的詩詞拿的可是省一等獎,文學院不要你還要誰?”


    黛玉經他這麽一哄,不覺又笑了起來。可一想到寶玉方才不小心提起的那事,情緒又低落下去,她隻希望能快點般離寢室,住到表姑家。


    黛玉平素不喜與人結怨,可是有些話到她耳裏變了味,即使不吵不鬧不打不罵,也覺得心裏像有石子咯著,不大舒服。這事還和寶玉有關。


    那寶玉與她也勉勉強強算上是青梅竹馬,還在小學的時候,兩人就住在一處院子裏,一起玩,一起鬧,之後黛玉的父親林如海當了個頗有名氣的文學教授,單位還另贈了套房子,於是黛玉就搬家了。那寶玉和黛玉從中感情便極好,走之前,寶玉還坐在黛玉家門口哭哭啼啼的,口中說著些胡話,還以為與黛玉就此永別了,這事被兩家人取笑了好些年。


    之後,寶玉家也是平步青雲,節節高升,因著兩家走向不同,慢慢的關係也就淡了,不想到了大學,二人倒又相遇了。對於黛玉的學識,是她從小跟著林如海耳濡目染的,寶玉家也不是不知道,以至於寶玉的渾身酸氣,寶玉家現在還怨著,他是跟黛玉學來的。寶玉這些年來,人長得又標致出手也闊綽,免不了處處留情,欠來許多風流債,所以那日黛玉便聽來了這麽一席話。


    她回了寢,聽見廁所裏嘩啦啦的水聲,剛想敲門問,卻又止住了。


    裏麵有幾個室友正洗澡,聊的正歡,全沒注意黛玉已經回來,還興致勃勃的繼續聊著天,隻聽一個道:“人家清高著呢,哪能這麽容易就被賈寶玉拿下,那個公子哥厭了主動的,這會兒見了個不買賬的,還不由著她牽著。”


    “也不盡然,現在都不表態,指不定人家隻是新鮮拿她當個備胎,要是真喜歡,早該有所行動了!”


    “這話聽著也有幾分道理,你聽他們是這麽喊的嗎?林妹妹,寶哥哥!肉麻死我了!”說著,那人忍不住咯咯的笑個不停,像是有人搔著她的癢。


    又有人插了進來:“快別說了,他們愛這麽喊,我們又能怎麽著呢!”她們就這麽一接一遞的聊著,意興闌珊時,再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黛玉聽了,氣得摔門而出,也不管她們聽沒聽見。


    寶玉沒有失約,周末一大清早便等在了林黛玉的寢室樓下,專程開了輛跑車來接她,引得路人連連側目。黛玉提著行李箱上了車,嬌嗔道:“何必搞這麽大排場。


    “你不是搬家嘛!我也就這輛車子稍微大點,你東西那麽多,我總不可能讓你提著去表姑家。”


    “你不怕你的那些小女友看到跟你慪氣?”黛玉側顏道。


    “好妹妹,搬個家,提這些做甚!”寶玉說著便發了車。


    黛玉卻還不依不饒:“多大了,哥哥妹妹的叫,也不害臊!”


    “這又是怎麽了呢?咱們從小一處玩,早就這麽叫慣了,何苦改了它!”寶玉皺了皺眉,突然又道:“不如我也叫你顰兒?”顰兒是黛玉的小名,一般人黛玉是不許叫的,這會子聽了黛玉卻一麵笑著一麵道:“淨在說笑!”


    黛玉這會心情是愉快的,到了表姑家落了腳,一家子人對她都熱情,還預備了一桌好菜留著寶玉一同吃,寶玉推辭不過,最後還是黛玉拉著他勸道:“你就依了罷。”才握著酒杯入了座,當晚黛玉喝高了,即興做了幾首詩,表姑一家隻拍手稱讚。寶玉卻隻喝了幾盅,想著還要開車回去便住了口,再三推辭著黛玉表姑一家人的盛情:“天色不早了,還要開車,不便多喝。”


    “你要回去?”黛玉聞言,扭過頭問。不等寶玉回答,便走到窗前去開了窗,風還帶著些冬尾的寒意,直朝著黛玉的麵頰撲來,淩亂的掀起她鬢角的發。


    黛玉因喝多了酒,臉上還是漲紅的,微微帶著些燙意,所以也不覺這風有多冷,反倒覺得有些舒服。寶玉卻以為她麵上的紅是被風凍的,忙上前替她關了窗。黛玉道:“瞧瞧這風多大,我還是送你一程吧。”說著便披了外套,要送寶玉下樓,似乎送這麽一程,風便小了許多似的。


    寶玉說著:“不用送了,可別著了涼。”卻拉著黛玉的衣袖到門口去,他心裏也有些不舍,可是一想到林黛玉從小到大都嬌弱的身子骨,又開始不忍起來。


    再三推辭中,林黛玉還是隨著賈寶玉下了樓,一麵下黛玉還一麵道:“下個周日,詩詞大賽得獎者要辦沙龍,你可有空陪我去這麽一趟?”寶玉嘻嘻笑著:“妹妹怎麽會想起了我。”


    黛玉道:“你是知道的,我原不喜歡這種熱鬧的社交場合,可這都是一群誌同道合的人,不去,又要說我矯情了,你正好閑著,又會幾首詩,邀你作伴,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寶玉正愁著下個周日是去陪襲人唱歌好還是跟麝月跳舞好,這會聽了黛玉這麽一席話,立即巴不得一聲。寶玉道:“妹妹盛情邀請,我怎敢推辭,可是人家若要問起我是你什麽人,你要怎麽答才好?”黛玉反問:“你想怎麽答?”


    寶玉這時走到了車門前,卻沒有開門的意思,繼續笑道:“我陪你們這些姑娘家耍去,人家從來都說我是她們男朋友,我和妹妹自然與她們不同,若說那些虛的關係,倒顯得生分了。”黛玉有些不解,寶玉隻得繼續道:“若說是朋友,你認為,會有人信嗎?你會信嗎?”


    黛玉聽了這話,不由愣了一愣,臉上紅意更添,熱意不減。


    好一陣沉默,賈寶玉這才歎了口氣,道:“妹妹,你聽過這麽一句歌詞嗎?”


    “什麽?”


    “繁華如三千東流水,我隻取一瓢愛了解,”寶玉自顧自的唱了起來,唱到這又故意停了一停,看著黛玉的眼睛,才繼續唱道:“隻戀你化身的蝶……”


    “你以為你是梁山伯呢,還化蝶!”黛玉笑道,笑聲有些尷尬,她忍不住推了寶玉一把。


    寶玉卻不笑,也不說話,就那麽看著她,兩人重新陷入了沉默中。半晌,寶玉開口了:“我會陪你去的,你上去早些歇息吧!”說著,他便開了車門,剛準備關上車窗開始發車,黛玉卻叫住了他:“你等等!”


    寶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這時黛玉從口袋裏拿出了一隻玉蘭對簪的一半,遞給了寶玉:“簪子的另一半在我這,那天你若不丟三落四,帶過來與我一起入場,我就說,你是我男朋友,如何?”


    寶玉並沒有發覺,自己的嘴角上揚的厲害,他接了簪子,下了車,索性取下了胸前的玉佩係在黛玉脖子上:“這是我從小戴的,你若能以後一直戴著,我的女朋友就隻有你一個!”


    黛玉打了他一下,笑道:“喲,這是要浪子回頭了,是不是?”


    對寶玉來說,林黛玉不僅是戀人,更是知己。從小到大,他交過很多的女朋友,小學開始,他就知道怎麽追求女生,可是,無論如何,他都收不了心。


    他喜歡女生,尤其是漂亮的女生,可也僅僅隻是喜歡。所以在他有女朋友的時候,他也會向別的漂亮女生示好,討別人的歡心,這對青春期的女生來說是絕對無法忍受的。


    曾有幾個真心待他的女生,也好心勸過他,花錢不要太大手大腳,要懂得理財,年輕不要不思進取,好好學習,認真工作,才是生活的資本。可他從小錦衣玉食哪懂這些!他骨子裏的倔勁倒和黛玉的清高一致的很,兩人都視金錢如糞土,他總對那些女生說:“千金散盡還複來!”


    他不愛學習,更是視高考如虛無,直到高考前一天還被父母從網吧拎出來,他嘴上叫喊著,倒不是因為知道錯了,而是自己那一局《英雄聯盟》還沒有完局,他不能坑了隊友。


    初中的時候,有一個名叫薛寶釵的女朋友,全校同學都以為他自此找到了真愛,畢竟二人無論背景還是相貌都是及其般配的,甚至他們的“金玉奇緣”也是極其出名的。賈寶玉脖子上是從小就戴著的玉,薛寶釵手上拴著從小就戴著的金鎖,簡直就是人人稱羨的天作之合。


    賈寶玉和薛寶釵之所以談戀愛談的最為長久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薛寶釵成熟穩重,從不和那群小女生一樣,整日在他耳邊叨個不停。她一直都奮發向上,刷題時間都不夠,哪有空去管他?所以寶玉也喜歡待在她身邊,至少這樣清淨。後來快到中考了,他們二人卻吵了一架。


    內容無非就是薛寶釵怨他不思進取,勸他改過自新,好好學習,和她一起考上重點高中,可寶玉最厭這一類的說辭。最後,薛寶釵妥協了,她道:“初三學習緊張,沒有那麽多時間談戀愛了。”這也算是委婉的提出了分手。


    詩詞沙龍的地點選在一所古色古香的茶苑,林黛玉倒似對這還比較熟悉,在賈寶玉前替他卷簾,入了會客廳,便和那群一個個身著長衫盤著發的詩詞賦友笑成了一團,妙玉一襲白衫,守在左方一張小檀木方桌上,舉茶賀道:“恭喜林黛玉小姐榮獲一等獎。”


    “哪裏哪裏!”黛玉謙虛著,斟茶回禮,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笑意:“你我本無一二的,聽說主考官們還因為我倆的詩詞而爭執了一番呢,好一陣才定了名次,我隻是走了運,不然,還拿不了一等獎呢!”妙玉隻淡淡的笑著:“林小姐才華橫溢,妙玉自愧不如。”


    說著,寶玉跟在黛玉後頭走了過來,隻見妙玉一個人坐在那張桌前,絲毫沒有加入那群人的意思。他本想隨著黛玉一同過去,目光卻不由被妙玉桌上的一疊牌吸引了。


    他隨意玩了玩牌道:“這是什麽牌?怎麽從沒見過?”說著還翻了幾張:“倒吊人,教皇,太陽……這是怎麽個玩法?”


    妙玉從他手中奪回了牌,重新整理了一番,卻是不鬧不怒,答非所問:“賈公子可是要占卜一番?”


    “占卜?”寶玉問道:“這牌是算命的?”


    妙玉道:“這是塔羅牌,不是算命,隻是對你近期的運勢預測一番。”


    說著,妙玉便開始洗牌:“賈公子衣食無憂,又無太大抱負,隻想做個富貴閑人,那我們不測事業不測財運,就測姻緣如何?”說著,洗好了牌,妙玉熟練的將牌呈扇形在寶玉跟前一展,寶玉問:“可是讓我抽牌?”


    妙玉點了點頭:“任取三張。”


    寶玉將信將疑地隨意抽了三張牌,放到它們該有的位置上,抬頭問:“然後呢?”


    妙玉不答,從左側起,輕輕翻開了第一張,愚人,正位。


    “賈公子可是過慣了流浪的生活,這會兒倒想要安定了?”妙玉問道。


    “何出此言。”


    “你瞧這愚人,可不是要結束旅途準備回家嘛?恕妙玉鬥膽猜測,賈公子可是遇上了林小姐,便收了心,打算與她廝守一生?”


    寶玉笑了笑,問道:“那這第二張呢?”


    “你翻翻便是。”


    寶玉聞言便順手翻了,女皇,正位。


    “賈公子可是墜入愛河了?你瞧牌上的女皇,可不正和林小姐一樣,美麗溫柔?”


    賈寶玉湊近看了,可不是嘛!那女皇戴著冠,身著白袍,在山川秀麗中安靜的坐著,麵色紅潤,眼神中還流露出愛情的喜悅。


    “你想說我最近愛情大豐收?”


    妙玉微微笑著,道:“不止這些,你的佳人此刻也是事業豐收期,你瞧這女皇背後的景致,可不正是碩果累累嘛!”


    “那第三張呢?”寶玉有些急了。話還沒說完便去翻了第三張牌。


    這第三張牌象征的則是未來的走勢了,他翻到的卻是——塔,正位。


    “都是正位牌?我今兒個是不是要買六合彩?”寶玉笑道。


    妙玉卻正著臉:“你仔細看看這牌的畫麵。”說著,還用手點了點:“說,你感覺到了什麽?嗯?”


    寶玉定睛一看,這張塔牌呈現的仿佛是一幅末日景象,塔身搖搖欲墜,塔下火光似起,塔後雷光霹靂,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這是?”寶玉忍不住問道。


    “塔牌的寓意是變化,這個變化很急劇,甚至可以說是變故。”說著,妙玉頓了頓:“賈公子,此次占卜你可以看成是你的,也可以看成是林姑娘的。”


    “賈公子,”妙玉收了牌,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前世?”


    “前世?”


    妙玉點了點頭,道:“我是學易學出身的,對於神秘學這一塊頗有研究,涉獵中西,至於塔羅解牌,我從來不僅僅隻是靠著牌義符號去解析,更會帶上我們中國的傳統。”


    “賈公子,你相不相信,你與林小姐本是前緣共續?”


    跑車徐行在省城的街道上,像是載動著滿腹的心事。


    黛玉坐在車的後方,很難得的在朋友圈上發了幾張自拍,她的嘴裏還輕輕哼著歌,用著戲腔串著古詩詞奏的樂。


    “寶玉。”黛玉突然道。


    “怎麽?”寶玉方才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被黛玉這麽一叫,忽覺如夢初醒。


    “你說,待會若是表姑問起來,我該怎麽說好?”黛玉的眼裏滿是期許。


    “隨便你吧。”寶玉這會全沒心思。


    黛玉卻如遭當頭一棒。是了,他本就是個浪蕩公子,她又怎敢奢求他收心!林黛玉放下了手機,默默移下了車窗,任風吹著她的臉。吹吧吹吧,吹走這萬千情絲,萬千愁緒,吹走她臉上不知何時留下的兩行清淚!


    “當心著涼。”寶玉道。黛玉不作聲。


    寶玉這會卻看出了黛玉的心思,也以為自己看出了塔那張牌的暗示,於是哈哈大笑了兩聲:“你這是在對我不放心麽?你就說我是你男朋友好啦,我隻是怕妹妹你不喜,恐惱怒了你才任你去,哪曉得到惹出了誤會。”


    黛玉聽了,這才拭了淚,展了顏,搖下了車窗。


    寶玉不曾想到的是,黛玉的變故從不是這些。


    他們相安無事的度過了那幾個月。幾個月來,賈寶玉打發了從前圍著他繞著他的花蝴蝶,一心隻撲在了黛玉身上,陪她逛茶會,去博物館,聽講座,和她一起看書,唱昆曲。他不敢對她做有所逾越的行動。


    直到那一日,他敲開她的門,開門的卻是她的表姑。


    表姑看著他,躊躇了一陣,終於開了口:“你找黛玉麽?她家裏出了點事,已經回南城了,唉,這孩子,真是命苦……”


    寶玉還來不及道謝,便轉身去了高鐵站。省城離南城不遠,高鐵隻要半個小時便可到達。不辭而別,不像是黛玉的作風,她究竟出了什麽事呢?


    黛玉卻是前夜接了南城的電話,顧不上等到天明,胡亂收拾了一陣便匆匆上了高鐵。這會已經是哭成了淚人。


    她的父親,林如海忽然腦溢血,搶救不過,已經去了。而她的母親,親眼看著林如海火化成灰,一時接受不了打擊,顫著手撥了黛玉的電話,好生交待了一陣,便服了一千顆安眠藥,追著林如海走了。


    林黛玉係著白條,伏在沙發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突然聽到賈寶玉在外“砰砰砰”地敲門,直衝過去,開了門就撲在寶玉懷中:“昨晚聽她的話不對,我就立馬回來了,哪知道還是晚了……”


    連接幾天,林黛玉隻靜靜坐著,任南城的親戚來來往往,接替她辦了父母的喪事,至於父母生前到底留有多少財產,後事又一共花費了多少,她一概不清楚。她隻知道,錢就那麽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她在這對月長歎,寂寂淌淚,那些親戚們卻替她請著客,收著紅包,大塊朵頤。最後除了房子,她到手的財產不多,也沒那個精力再去計算他們私吞了多少,就那麽隨著寶玉又回了省城。


    所謂的借住,此時此刻便成了寄人籬下。表姑一家雖不是什麽無情之人,與林如海交情也不淺,可任著黛玉這麽白吃白住,日子一長,也不大樂意了。很多次的,黛玉都在淺眠中聽見表姑和表姑父的爭吵聲。


    這天,寶玉敲了門,見表姑懶洋洋應付的樣子隻得陪著笑問:“黛玉在嗎?”


    表姑朝裏麵努了努嘴:“她父母已故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你也得勸勸她,好一陣子了,都那麽躺著縮著,這樣下去怎麽可好。不是說要考研的嘛,倒是爭一口氣呀……”表姑忽然自覺失言,忙住了嘴。


    寶玉賠著笑,進了房,推了推閉著眼、側身躺著的黛玉道:“妹妹,我來了。”


    黛玉聽見他的聲音,慢慢坐了起來。


    寶玉看她的神色,忽然想起了秦可卿。他記得秦鍾說過,自從秦可卿陷入小三門後也是這樣的狀態,醫生還說要她去看精神科,他不能讓黛玉這樣。


    “妹妹,你有什麽不高興的,你跟我說。”他握著黛玉的肩道。


    最後,沒法,寶玉隻得在省城替她找了個心理醫生,哪知黛玉一見了醫生就痛哭起來。她的淚似乎怎麽也流不完。好一陣,她才止住了哭聲,抽噎道:“醫生,你知道嗎,我看見了鬼。”


    “有一個長發飄飄的白衣女鬼,我看不見她的臉,她就那麽一直跟著我……醫生,是不是她害死的我父親?


    這話傳到了表姑耳裏,表姑一家子更不樂意了:“她這下隻怕是發了瘋了,好端端的,大白天的,哪來的鬼!”


    寶玉看出了黛玉的難處,隻得道:“表姑,你就讓她住我那吧,也省得在麻煩你們一家了。”


    “這可怎麽行,黛玉還沒有嫁人哪!她又有精神潔癖,最是讓人碰不得的,這怎麽行。”表姑一麵盼著,又一麵推辭。


    寶玉道:“你放心,我隻是讓她好好靜養一段日子。”他瞅見黛玉一聲不響的整日淌淚,心思也全亂了。眾人整日隻笑著他癡,怎麽這會倒成黛玉。他聽著心理醫生拐彎抹角的話,心下卻已經明白了——黛玉是得了抑鬱症。


    月光如水般流進了窗裏。寶玉站在明月底下,輕輕推開了窗。前一陣子,天氣還未回溫,而如今,已經是七月初了,他現在不怕黛玉凍著,倒怕她受熱。夜風席卷而來的清涼,襲遍了全身。


    他忽然想起了那張塔羅牌,塔,原來所說的就是這般變故麽?


    “叮咚”門鈴忽然響了,寶玉這才想起今日他的初中同學薛寶釵來了趟省城,說好的來看看他。


    賈寶玉開了門,將薛寶釵請了進來,才發覺,幾年不見,寶釵倒更加體態豐盈,端莊嫻靜了。


    “看來這幾年,你過的不錯。”寶玉道。


    薛寶釵隻笑了笑,徑自坐到了沙發上:“你過得也不賴。”她翹著二郎腿,欣賞了一番自己的指甲,和寶玉閑扯了幾句,突然道:“你知道嗎?其實當年,我挺後悔和你分手的。”


    有風忽忽地卷著簾,硬生生將黛玉吹醒了。她習慣性的起身,坐了一會兒便走到了門邊,卻在門縫裏看見了另一個女人。


    早些時間便聽說了,賈寶玉初中的時候有一位叫薛寶釵的女朋友,在他所有的女朋友中,傳言,寶釵是他最喜歡的那一個。她曾經偷看過薛寶釵的照片,當時心裏直歎,果真不同凡響。


    可這晚,從門縫中窺見了真人,黛玉心裏不由一酸。看哪,她和寶玉在客廳裏談的多開心,笑得多自在。


    窗戶是開著的,夜是冷的。


    黛玉踱步到了窗前,又看見了那個白衣女鬼。那個女鬼慢慢撩開了發,眼是黛玉的眼,眉是黛玉的眉,她突然不覺得害怕了。


    那個飄在空中的黛玉,聲音空靈,朝她喚道:“顰兒…”多像她母親喚她一般。


    她汪著那雙淚眼,卻幸福地笑著。伸出手,朝著白衣勝雪的黛玉,緩緩靠近……


    牌裏的那張塔,似乎在頃刻間,傾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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