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人民醫院會議室,院長夏米米正在主持召開院務會。自從夏米米當院長後,靖南人民醫院實行了一項重大改革,就是把領導班子會議要研究的人事、財務等方麵的事項先在院務會上進行醞釀、聽取意見,然後再召開領導班子會議進行決策,叫作“先民主、後集中”。這樣一來,群眾極為不滿的“小事開大會、大事開小會、重大事項不開會”的狀況得到了大大改觀,拓寬了言論渠道、擴大了民主、增強了決策的群眾基礎和透明度。夏米米曾公開表示,醫院職工最關心的無非就是兩樣東西,一是錢的問題、二是人的問題,如果我們在這兩個問題上沒有私心,就沒必要在大家麵前遮遮掩掩。把這些事情放在陽光下,讓大家共同參與、共同決策、共同監督,不是更好嗎?所以,參加今天院務會的既有院班子成員、又有各科室的主任。


    可是,在中國,好多事情理論上是一回事、但實施起來卻是另外一回事。雖然實行了改革,但會上說話的依然是幾位院領導,其他人大多屬於“有事說事,無事退朝”的行列,因為大家都知道,在辦事和決策機製沒有改變的情況下,大家的意見隻是決策的第一個程序——民主,而最後起關鍵作用的卻是下一個程序——集中!你靖南人民醫院可以不要“集中”權,可上麵的衛生局還要“集中”呢!這就是民主集中製的好處!。


    “兒科的秦克學主任向我遞交了一份申請報告,要求去北京兒童醫院進修一年”,業務副院長李道夫用搜尋的眼光尋找著兒科主任秦克學,然後像追光燈一樣把目光定格在秦克學的身上:“我對他講,按照院裏的進修計劃,今年並沒有安排去北京的進修指標,他說是自己聯係的……鑒於兒科目前的狀況和秦主任的實際情況,特此提交會議研究討論……”,李道夫將一份申請報告往院長夏米米麵前推了推道。“咱們兒科可真是人才輩出啊!”主管行政、後勤的副院長高明一語雙關地說:“就說那個童醫生吧,調進來才半年時間,一夜之間竟然成了咱們靖南市的名人了!聽說就要和靖南衛視的主持人萍萍結婚了?這不,要不是我老婆告訴我,我還不知道我們醫院的人還能上報紙呢……”,高明說著把一份當天的《靖南娛樂報》往麵前的桌子上一丟:“劉書記,您是負責思想和宣傳工作的,這事兒關係到我們靖南人民醫院的形象,我看得好好抓一抓了!”


    說高明的話一語雙關是有原因的。兒科主任秦克學是一位業務上的好手,但也是一位緋聞纏身的人物:三年前的一天,他的腿突然骨折了,自己說是晚上騎自行車不小心摔的。可據骨科的人說,那傷不像是摔的,於是就有人說他是和一個女人偷情,被人家老公打的。當然,像這樣的事兒肯定不止一個版本兒,還有的版本兒說是從人家窗戶跳下來摔的。但不管是怎麽弄的,人們認定他肯定不是騎自行車摔的——因為證據確鑿:她的老婆、醫院藥房的董美和他離婚了,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明!另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他一直和一位開保時捷的女人勾勾搭搭扯不清楚,而那個女人是秦克學治療過的一位患兒的媽媽。


    “秦主任去進修的事兒事先倒找我談過,我的意見是傾向於讓他去!我們要打造一流的醫院、一流的科室,兒科以一個科的力量要與兒童醫院去競爭,就必須加強業務人員的繼續教育和再培訓……當然了,究竟派不派他去、他走了之後科裏的工作怎麽安排,還請李院長回去拿個具體的實施方案,下次我們再開會研究討論……另外說一句,對於人才,我們還是要看主流!瑕不掩瑜嘛!至於那個童克疾和什麽主持人談戀愛的事兒,我看也沒什麽形象不形象的,人家畢竟是單身嘛!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可以和任何單身女人談戀愛!這是人家的自由!這種涉及個人兒女情長的事情,我看以後還是不要拿到會上來議論!”


    “是啊是啊”,院黨委書記劉玉昌道:“童醫生一直單身帶個孩子,也挺不容易的,按說呢,我們組織上應該多關心才是,現在人家‘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我看是好事兒嘛!”劉書記彈了彈高明剛才擲在桌子上的《靖南娛樂報》,那上麵頭版頭條又是蒲峰拍攝的童克疾與萍萍約會的大幅照片,配發了卓影題為《主持人兒科醫上演平民戀,約會地得月樓改為肯德基》的文章。劉書記接著道:“至於形象和宣傳方麵的問題,我看不但不是問題,而且還有利於我們人民醫院的形象塑造——我們等於不花錢做了一次活廣告嘛!”


    “我同意劉書記的說法。就在上上星期,一位患者家屬還帶著老年秧歌隊給童醫生送錦旗呢!我看我們得多宣傳這些正麵的東西,這有利於緩和醫患關係。童醫生這樣的人多了,我這個門辦主任也就好當了!”門辦主任任麗哲道。如果搞一個世界上最不好幹的職業大評比,中國醫院的門辦主任大有希望拔得頭籌。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門診辦公室主任是一個醫院的保險絲和滅火器,尤其在醫患關係緊張的情況下,門辦主任簡直成了患者傾倒不滿情緒的垃圾筒。


    夏米米道:“我同意!當初引進童克疾的時候,就是為了加強我們醫院的兒科力量!可是,我也一直在想,要想與市兒童醫院競爭,光搞好業務還是不夠的,我們還要注重搞好宣傳——酒好也怕巷子深嘛!”


    “對對對對”,大家連連俯首、附和著院長道。


    高明扭頭附在藥房主任黎永傑的耳邊耳語了幾句,二人不懷好意地悄悄笑了起來!


    “高院長,有什麽有意思的事兒也讓我們大家分享分享,可不能單給黎主任開小灶、吃獨食兒啊!”業務副院長李道夫揶揄道。無論在哪個醫院,搞業務的和搞行政後勤的永遠是水火不能相融的兩派。搞業務的整天累死累活,擔著醫療糾紛的風險,收個紅包還要廣受詬病;搞後勤的就不同了,每天輕輕鬆鬆,正常收入一點兒不比業務人員少,加上大權在握,油水兒大大地有。高明負責整個醫院的行政後勤工作,大到工程承包、物業管理,小到醫療器械、各種消耗品的采購供應,在買方市場的今天,自然會有不少人上香進供,就是醫院淘汰的舊被套、爛床單兒,也有人削尖了腦袋套近乎想弄到手呢。而黎永傑負責藥房工作,是藥品打進醫院的關鍵環節,家裏幾乎被大大小小的醫藥代表踢破了門檻兒。人們私下裏說,如果搞個什麽布斯排行榜,二人當之無愧地是靖南人民醫院的首富。


    “沒什麽,我們在說夏院長說得對!”高明敷衍道。


    夏米米的改革,雖然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擴大了知情權,但也招來了那些不喜歡陽光的少數人的怨懟。比如後勤工作,以前人們有不滿也隻能在背地裏發發牢騷、罵罵娘,如今有了院務會這麽個平台,難保不會有那蒸不熟煮為爛的主兒出來放炮讓負責後勤的領導難堪。


    其實大家從高明和黎永傑的表情和用眼睛偷窺夏米米的動作都能看得出來,二人絕對說的不是這話!並且大家認定,其內容很可能與院長夏米米有關!李道夫之所以明知故問,是因為作為水火的一派,當另一派露出破綻時便免不了要趁火打劫一番。而作為一院之長,其立場卻顯得十分微妙:盡管從感情上她自然而然地傾向於業務派——因為自己也屬於業務幹部之類,並且業務是醫院立院之本。然而在大多數的情況下她卻必須要保持中立,畢竟在醫院這樣的地方,院長是一把手、是一班之長,她負有維護決策集團團結的重任。如此一來,業務幹部大多自認為是“院長派”,而院長雖然感情上是“業務派”,但有時為了大局,卻又不免做些“後勤派”的事兒。


    夏米米今年56歲,但看上去卻比實際年齡年輕了許多,並且從歲月也無法掩去的優雅痕跡一眼就能看出,她年輕時一定是個大美人兒。她原來在靖南醫科大學當教授,來靖南人民醫院當副院長、院長隻有十來年的時間。夏院長至今單身,聽人說是年輕時在感情上受到過極大的傷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當然了,在中國,一個女人、特別是一個姿色還不錯的女人一輩子不結婚,總是會激發人們無窮的想象力,於是就有人說,沒有老公的女人,是老公最多的女人,她之所以能當上副院長、院長,是因為“上邊兒有人”……


    在中國,開會、吃飯是十分講究排座次的,改革歸改革,但輩分是不能亂的。比如今天的院務會,由於會議室是橢圓形,又由於夏米米喜歡坐於一端橢圓形圓弧頂,就象電影中蔣委員長喜歡的位置,於是就出現了這樣的排位:夏米米的右側是院黨委書記劉玉昌(在中國官場講究左為上)、左側空一個位子(誰敢與之爭鋒?),然後是業務副院長李道夫,劉玉昌的右側是後勤副院長高明,由於有一位副院長因故未參加今天的會議,藥房主任黎永傑緊挨著高明就坐,再往下就是其他院務會成員。如果自認為有些頭臉兒的就靠近領導就坐,而認為自己上不了台麵的就往後坐,當然,有一個位置是不能坐的,那就是夏院長對麵另一側橢圓形的圓弧頂——難道你要和領導針鋒相對、分庭抗禮不成?由於有如此排序,所以,高明盡管是附著耳朵和黎永傑說話,但還是被細心的黨委書記劉玉昌聽了個清楚——搞黨務工作,不耳聰目明還成?劉書記真真切切地聽到,高明剛才和黎永傑說的話是:“她的意思是說,童克疾就算和她夏米米談戀愛也完全屬於正常嘍!嘿嘿嘿……”。很顯然,由於童克疾是夏米米引進的,又是業務人員,自然被“後勤派”劃入了“院長派”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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