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恬意識漸漸模糊。


    恍惚想起曾經跟小爸住南域最窮困的貧民區, 難以支付每月昂貴的抑製劑費用,使用劣質產品,無意造成信息素流溢, 吸引來那些嘲笑唾罵和流裏流氣的暴徒……


    現在,與過去交疊重合。


    光裸的手臂摩擦磚壁撕拉出血糊, 時恬瓷白的指骨貼了皮膚, 睡意沉沉。


    渾身很冷,他抱著膝蓋, 安靜地搭著腦袋。


    感覺不會有人來救自己了。


    alpha們正在攀爬抓撓牆壁。


    牆體搖搖晃晃, 似乎響起別的動靜, 模糊的視線出現了條高挑頎長的身影, 疾步裹著凜冽的寒意。


    人影拽起牆邊蠢蠢欲動alpha的衣領直接砸出去, 像扔一個沙包, 力道之重, 施加的信息素核爆使聲音和呼吸發燙:“給我滾!”


    那alpha雙膝一軟, 下意識的臣服, 眼前生出了月色下錯亂的荊棘,尖刺瘋狂撕裂皮肉,血腥味充盈了全部感官……


    “對不對, 對不起……”


    他頭一次感覺如此掠奪、尖銳的信息素,好像再碰這omega一下,會被他掰斷骨頭都吮碎。


    後退,靠上了單薄的危牆。


    牆壁開始搖晃。


    跟著響起時恬驚恐的叫聲:“啊……”


    聞之鷙視線被吸引後血液冷靜下來,看向石棉瓦與牆壁間狹窄的空洞。


    時恬就蜷縮在那個角落, 臉色蒼白,用力地抓著石棉瓦,生怕摔到牆下。


    “時恬。”


    聽到聲音, 時恬慌張的掠下視線,巷子裏破舊暗淡灰塵撲撲,聞之鷙站在牆邊兒,鼻梁被天光映的蒼白,口裏呼出急促的熱氣。


    他是來救自己的?


    ……還是來傷害自己的?


    時恬抿唇,轉向另一頭。


    周圍安全了。


    在聞之鷙的信息素壓製下,alpha們似乎被沉重的石頭摁住肩頭,要麽逃走,要麽靠著牆壁流鼻血,喪失了任何非分之想。


    “時恬,下來。”


    時恬神色怔怔的,抱著膝蓋,搖了搖頭。


    他渾身沾滿潮濕結塊的黑塵與蛛網,髒兮兮的,瘦長小腿掛滿血糊,像一隻被揉的肮髒淩亂的布娃娃,剛從垃圾桶撿出來。


    但能看出他本質的潔淨,白皙的下巴尖,脖頸一圈纖瘦又幹淨。


    聞之鷙從教室問到粥店,隨後感知著時恬的信息素追到巷子裏,看見他這副剛打了架的流浪貓模樣,說不上什麽感覺,隻希望受傷的是自己。


    聞之鷙聲音很低:“下來,去醫院,已經沒事了。”


    時恬指尖扒著膝蓋,下巴正好搭了手背,看了看他,幾串眼淚往下滾。


    剛才都沒哭,現在莫名其妙開始哭。


    就哭,也不說話,眼睛通紅。


    “沒事了,危險已經被我解決了。”


    聞之鷙接觸不到他的肢體,爬牆容易但廢墟承重不行,萬一到時候人給摔下來。左右觀察,牆麵也沒有任何凹榫和落腳之處,有點兒驚訝。


    不知道時恬怎麽爬上去的。


    躲到了這地方,連他也沒辦法。


    不過現在,下來成了問題。


    聞之鷙給手臂張開:“往下跳,我接你。”


    時恬閉了閉眼眼皮,擠出眼淚,淌到鼻尖又重重地吸了口氣,盯著他一直哭。


    這哭的,聞之鷙好像心口被人打了一拳,軟的不可思議:“不哭了,先下來。”


    時恬晃了晃腦袋表示拒絕,捂住耳朵,整張臉悶的通紅。


    一晃,牆就開始搖。


    “……”


    聞之鷙知道他剛被嚇著了,很難過,但真挺他媽著急的:“你先下來,牆要塌了。”


    時恬蜷著腿往更裏側縮,還是搖頭。


    聲音黏黏的,鼻音很重:“不下來。”


    “為什麽呢?”天地良心,聞之鷙生平頭一回無奈的隻想喊祖宗,靜了靜,補充說明:“我剛注射了抑製劑,不會傷害你。下來,給你打針,然後去醫院。”


    時恬眼睛爬滿紅血絲,盯著他:“現在……知道去醫院了,早幹嘛去了?”


    聞之鷙:?


    說著說著,時恬眼淚又往上湧,髒兮兮的手抹了抹眼角:“你怎麽,才來啊?”


    話噎在喉嚨裏,攤開了,明明白白的脆弱。


    聲音特別慘。


    你怎麽才來啊?


    我差點就被欺負了。


    聞之鷙心軟的一塌糊塗,垂著眼皮掃了眼斷壁,開口聲音都不像自己的:“嗯,是我的錯,先下來可以嗎?”


    聽他認錯,時恬先是一愣,然後用力發出鼻音。


    “哼。”


    還是特別慘,嗓子哭劈了,聲音也異樣。


    哼完,時恬探頭探腦看牆壁,後縮:“我不下來。”


    聞之鷙歎氣:“我不是已經道歉了?”


    時恬搖頭:“不是道歉的問題,牆好高。”


    “……”


    時恬補充:“我下不去。”


    台麵又晃了晃,時恬打個趔趄後慌慌張張抓住石棉瓦,嚇的眼淚又在眶裏打轉。


    他眼睛挺大的,又黑又亮,含著一眶眼淚,濕漉漉特別像受了驚的小鹿。


    雖然打了抑製劑,但聞之鷙感覺血脈有點兒焦渴,重新張開了兩臂:“跳下來,我接著你,不疼。”


    “我不敢嘛!”時恬喊的特別凶。


    “……”聞之鷙喉嚨緊了緊,稍加思索,隨後哄小朋友似的拍了下手,安慰他,“沒事兒,跳下來就到我懷裏了,我能好好接住你。”


    時恬嚇崩潰了,不信:“萬一你接不住……”


    “我接得住。”


    “你接不住,你接不住……”牆體又開始搖晃,時恬抓石棉瓦時腿部折疊,傷口撕裂又分泌出大顆血珠。


    聞之鷙看見,說話,心口都有點兒疼。歎氣,在牆底下走了蜷,裝出找到了最佳地點,重新打開雙臂。


    “我接得住,寶貝兒。”


    空氣安靜了一瞬間。


    巷子裏吹了穿堂風,某窗外的塑料頂棚被吹的嘎吱作響,一時遮掩了所有聲音。


    時恬心口緊縮,腦子有些空白,問:“你真的接得住嗎?”


    “嗯,我特別厲害。”


    時恬點頭,對這一點認可。


    聞之鷙勾勾手指:“你跳,乖乖的。”


    “那行吧。”


    時恬點點下巴,抓著磚頭往前挪,鼓起勇氣往前一撲,涼風從耳側刮過去。


    陋巷天光黯淡,不遠處蹲著一盆夾竹桃。少年從牆上跳下來,身影被鍍了層薄薄的光影,略為窒息的失重感很快落了地。


    撞進結實溫熱的懷抱,時恬緊緊摟著他脖子,感覺到聞之鷙給手臂橫到自己屁股下麵搭著,往上托了托,抱得特別穩。


    “這不接住了?沒事了,乖。”


    聲音低沉,意在安撫。


    時恬耳朵還是紅,聞到他身上的男香,混著淡淡的血腥味兒。


    莫名想咬他一口。


    剛磨了磨牙,頸部突然一陣刺痛,被針尖刺透纖薄的皮膚。


    “……”操!


    時恬用力蹬了蹬腿,被注射的無力感裹挾著重新軟回他臂彎裏,下頜搭著他肩膀,又開始吸鼻子。


    mmp。


    分化成o都一兩年了,還是受不了注射抑製劑的劇痛。


    意識逐漸模糊,等抑製劑注射那陣兒生理性眩暈過去,時恬才睜開眼。


    餘光裏是聞之鷙耳側的刺青,漆黑詭異,枝條纏繞,五官挺鼻薄唇骨感分明,長得特別能打,這麽看著就有種奇特的韻味。


    時恬趴著鑒賞了會兒,意識到哪兒不對,紅著耳朵推他手臂:“哎,幹什麽啊,你放我下來。”


    “放你下來,能走?”聞之鷙抱著他,手背搭著頭發護懷裏。


    時恬不太清楚,但不妨礙被他抱著好奇怪,聞之鷙身高近190,時恬雖然也不矮,但完全像抱小孩一樣!


    時恬不樂意:“反正我不要你抱。”


    聞之鷙好說話:“行,換我背你。”


    “也不要你背,我能走。”時恬落地蹦躂幾步,疼得咬緊牙關,又蹦回來眨巴眼睛:“……還是你背吧。”


    “……”


    短暫的安靜,時恬被他垂著視線打量,還以為不背了,有點兒訕訕,不過聞之鷙點了點下巴。


    “背。”


    爬上他背,巷口剛才幾個小混混alpha聚集著,剛打了抑製劑,恢複神智上前道歉:“同學,對不起,剛才真的不好意思……”


    時恬倒沒事,感覺聞之鷙眉眼有些冷,抓著他肩膀說:“不怪他們。”


    “嗯?”


    “是我的抑製劑有問題。”


    “抑製劑,有問題?”


    時恬想分析這事,側目,湊熱鬧的人影裏,看到了穿超短裙露出修長白皙雙腿的時螢。


    她神色有些慌張,本來想掉頭就走,但跟時恬對上視線後站定,反而往前大著聲音問:“你怎麽了?我聽說這巷子裏有omega發情,沒想到是你。”


    時恬知道他看笑話,索性問:“驚不驚喜?”


    “……”時螢扯了扯唇角,她目光閃爍,不住瞟向時恬的頸側。


    似乎在觀察什麽。


    時恬:“你看什麽?”


    時螢翻了個白眼,不屑:“你有什麽好看的?”


    時恬安靜下來,時螢給的抑製劑有問題,這種做法真的太過分了,換掉別人的抑製劑不僅僅缺德,甚至犯罪。


    攥緊了手指,時恬氣憤,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個人還算自己的妹妹,告狀也收拾不了他,想想,除了當做被狗咬了也沒別的選擇。


    時恬轉回視線,對聞之鷙說:“我想去醫院。”


    到路邊上車,開出一段距離,時恬拍了拍額頭突然想起件事:“我想回學校。”


    “?”


    聞之鷙正垂眸檢查他的傷勢,細長的指骨抓握住小腿,血流多主要破皮麵積較大,似乎沒有特別深的傷口。


    聽見這話,聞之鷙開口:“腿已經不疼了?”


    時恬張了張嘴:“我要回去考試。”


    “考試重要,還是身體重要?”


    時恬彎了彎傷痕累累的腿,耳側風聲吹過去,低頭小聲說:“我可以考試了再去醫院。”


    聞之鷙真的無語,眸色散漫,語氣有點兒嘲弄:“沒想到你這麽愛學習。”


    時恬搖頭:“不是,考第一能拿獎學金。”


    “……”


    聞之鷙換了個坐姿,掏出根煙,但沒點著。


    車持續行駛,知道停車沒什麽希望,時恬還是充分說明理由:“獎學金對我很重要,真的,沒錢寸步難行,你怎麽會懂。”


    聞之鷙挑眉,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沒多久麵向時恬開了免提。


    傳來老羅的聲音:“啊?那行,那行!時恬,你就先去醫院包紮傷口,考試的事情可以緩緩——”


    時恬:“……”


    太過分了!


    聞之鷙想手臂查看腕內的擦傷,傾身過來,時恬不高興,把手抽了出來。


    聞之鷙揉揉眉心:“停車。”


    時恬眼睛一亮,車停,聞之鷙下去,“砰”一聲立刻砸上車門。


    時恬:“……”


    看見聞之鷙走入熙熙攘攘的人流,進入了家服裝店,沒多久拎著紙袋出來。


    回車遞時恬手裏,是新衣服和褲子。


    時恬翻了翻,還有條內褲。


    “……”


    耳朵莫名開始紅。


    聞之鷙說:“到醫院檢查了,洗澡換上衣服,你渾身髒的很。”


    時恬低頭看了看,白t恤都染成了灰色,黑印一道一道的。後視鏡裏臉也好髒,時恬莫名感到憤怒:“剛才那麽多人怎麽不告訴我?”


    語氣特別凶,凶的理直氣壯。聞之鷙舔了舔幹燥的唇,沒說話。


    凶完,時恬喪著臉:“我又丟人了。”


    “……”聞之鷙莫名又有點兒好笑,想起剛才的事,聲音靜了下來:“你還挺聰明。”


    “什麽聰明?”


    聞之鷙瞟他,意味深長:“也就聰明一會兒,現在又不行了。”


    時恬:“……”


    拿紙巾擦著臉,時恬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被那群alpha圍住後他嚇的要命,幾乎本能地逃跑,那堵牆都不知道怎麽爬上去的,反正自己的確是有一點奇奇怪怪的本事在身上的。


    當時唯一想的就是,不能被欺負。


    車內安靜,聞之鷙回頭看了他會兒,收斂著視線,突然變得陰沉。


    時恬好久沒被他這麽看過了,不知道怎麽回事,有些緊張。


    不過,聞之鷙抬手揉了揉他頭發,語氣似乎後怕,歎了聲氣:“剛才,嚇死老子了。”


    時恬:“?”


    在巷子附近感受到時恬的信息素被其他alpha包裹,聞之鷙心態爆炸的同時也做好了打算,被標記了就去摘除標記,這個人肯定是屬於自己的,不可能讓給任何人。


    看到他完好,但傷成了這樣,就覺得他的omega好可愛。


    又聰明。


    又堅強。


    指骨的撫摸結束,時恬脊背放鬆下來,不敢相信聽到的話。


    嚇?不會吧,這麽野的a還會被嚇到???


    幹脆當聽錯了,時恬低頭重新看袋子裏的衣服。挑的……還都挺好看,跟他平時穿衣審美能匹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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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內褲尺寸時恬偷偷比劃了下,居然也差不多大小。


    他怎麽知道的?


    時恬怔了怔,想起剛才被他抱懷裏的事,頓時臊的臉通紅。再看到吊牌價格,忸怩的心思全沒了。


    好貴啊!


    這怎麽還啊。


    能不能退了換身便宜點兒的?


    車碾行柏油路開出大段兒距離。聞之鷙掐了煙,讓司機搖下窗戶通通車內的味兒,突然被拽了拽袖子,回頭見時恬抱著袋子,懨懨地開口:“我還是想回去考試,拿獎學金。”


    “……”


    到醫院處理傷口,沒掛號,聞之鷙直接進的專家問診室。醫生是個四五十歲的大叔,邊給時恬的腿縫針,邊問:“怎麽弄成這樣?”


    時恬低頭不知道怎麽說,醫生注意到他頸側的紅腫,再看看旁邊的聞之鷙,似乎明白了什麽。


    邊縫針,邊說:“這個發情期的omega啊其實是相當脆弱的,我們應該好好嗬護,無論出於什麽目的,是不是有愛情。”


    時恬茫然地睜了睜眼睛,看著他。


    “有些omega呢,發情期時體質會變得非常脆弱,小小的傷口可能造成終生疾病。甚至一不小心,心髒過速而死。”醫生宅心仁厚地朝聞之鷙笑了笑,“以後,不要做太暴力的事情喲!”


    語氣活脫脫老中醫跟你討論房中術,意味深長說,以後不要太激烈,注意保重身體哦。


    聞之鷙坐椅子觀察時恬的傷口,這醫生麵朝自己說了好幾次,才有點兒明白他的暗示。


    醫生縫完針剪線:“強扭的瓜不甜,也許你現在看著他好,過段時間就膩味了。但是對omega來說,你一時的行為會對他影響終生,所以我們在麵對愛情時一定要充分尊重omega的意願,給他最大的保護。”


    “……”


    雖然這醫生說的有道理,但聞之鷙不太喜歡他看獸性alpha的眼神。等他囉囉嗦嗦再要開口時,聞之鷙長腿散漫地擱他跟前:“嘴合不上?”


    醫生:“……”


    “針線剛空出來,再批話,自己縫。”


    醫生二話不說去洗手了。


    時恬還挺開心,戳戳聞之鷙的胳膊,像模像樣說:“你要保護我,聽見醫生的話沒?”


    蹬鼻子上臉。


    聞之鷙拎著椅子轉向他,陰影籠罩下來,時恬發現自己今天好像是有點上頭,張了張嘴,聲音小了:“……我開玩笑。”


    那醫生洗完手出來恰好看見這一幕,時恬被堵他身影底下垂著腦袋,特別害怕。再看看這滿身的傷口,醫生真是感到心痛。


    這個ao差距太大的萬惡社會!


    醫生開了些擦傷藥給時恬,臨出門前還小聲跟時恬說:“買點辣椒水,下次直接噴眼睛……”不過被聞之鷙的視線捕捉之後,立刻轉身若無其事走了。


    時恬捏著藥單,莫名想笑。


    好像……的確每次都是聞之鷙躺槍。


    拿藥後時恬瘸腿去了病房。


    脫下衣服,發現脊背的擦傷夠不著,打算先衝澡給身體洗幹淨再上藥,剛擰開淋浴,水流衝進傷口激起尖銳的刺痛,疼得一歪身撞上牆,又疼得七手八腳摔地上……


    淦!


    這他媽是真疼瘋了,時恬屁股坐地時還有點兒懵,叫都叫不出聲。


    聞之鷙在門外呢,時恬給門關的特別緊,一條縫都不讓他看見,防範嚴控。不過聞之鷙敏銳留意到衛生間的異動,進去,時恬坐著地,雙臂趴墩子上直抽氣——


    水淅瀝瀝地淋著,他衣服濕透,頭發幹幹濕濕亂的很,看表情明顯是想哭,疼得整張臉都紅。


    “…………”


    聞之鷙給他抱起來,不知道說什麽了。


    時恬摟著他肩膀,吸了半天的氣,硬是把眼淚憋了回去,硬氣。


    聞之鷙拍拍他屁股,真他媽的,心情挺操的:“疼?”


    時恬屁股都摔麻了,沒意識到他這舉動,不斷點頭:“嗯嗯嗯嗯。”


    “你啊……”給他放小墩上,擰了淋浴頭,聞之鷙歎氣:“你背上有傷,碰不了水,我用毛巾給你擦。”


    時恬怔了怔,明白過來:“我要脫衣服?那算了。”


    “……”聞之鷙目光加深,側目舐著腮思索半晌,才說:“時恬。”


    “嗯?”


    “你不要一直防備我。”


    時恬:“……”


    聞之鷙抬了抬眉,視線冷冽:“我要想搞你,你穿不穿衣服,對我來說沒區別。”


    時恬:“…………”


    倒也是。


    時恬抬手給t恤脫下,背對著他。光滑如細瓷的瑩白皮膚,脊梁流暢地滑到腰窩,有點兒少年的纖瘦,但非常美觀。背部的擦傷主要是在台板上被磚頭上的釘子劃傷的,不算太深。


    時恬背有點冷,給毛巾抓的死死的,感覺到聞之鷙擰了條帕子,溫熱的柔軟布麵覆上來。


    主要為了擦去血汙,露出傷口,順便消毒上藥。


    涼颼颼的,總覺得背後垂落的視線特別瘮人,時恬慢慢感覺不對勁兒。不管穿了衣服對他來說有沒有用,但至少代表不願意,不穿衣服,以後真傳出去,萬一別人以為自己默許呢?


    時恬胡思亂想著,突然身體一輕,直接被聞之鷙抱到了腿上!


    “??”


    時恬慌忙扯帕子遮擋,不過聞之鷙完全不在意,直接勾著一角拽開了帕子。


    時恬整個懵了,惱怒:“你幹什麽你?”


    “搭張帕子有用?”聞之鷙視線漫然掃過他的身體,沒做過多停留,不過抿了抿唇。


    時恬氣得要死,往下溜:“那你也不能扯!”


    “哦,”聞之鷙垂眸,低低笑了聲:“被看光了,不好意思?”


    這個形容——


    時恬臉通紅,抓帕子的手被按住。聞之鷙手指細長,力道強硬,帶著滾燙的熱度。


    淋浴間本來就窄,雙方挨的很近,時恬能看到他眼底的情緒。極力克製的玩味,從認識不久起聞之鷙就這麽看他,不是所有物,而是一個甜甜的小可愛。


    就,挺愛逗他。


    時恬煩的很,紅意掃到眼角,吞了吞口水小聲說:“我不會喜歡你的。”


    聞之鷙手裏動作一頓。


    時恬趕緊說:“其實……你也不錯不過我接受不了你的信息素。血的味道,很恐怖是吧?我膽子又這麽小。”


    聞之鷙抿著唇,似乎想說話,不過停住了,靜靜地打量時恬。


    時恬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信息素了。”


    “是嗎。”聞之鷙嗓音涼涼的。


    時恬觀察他臉色,鼓起勇氣說:“就前兩天碰到的,特別好聞,我感覺我從小到大都沒聞到過這麽好聞的信息素。”


    聞之鷙俯身給時恬衣服放旁邊兒,指尖勾著帕子有一搭沒一搭絞著,燈光給鼻尖洇了泊冷光,接著專心打濕了帕子,擰幹。


    聲音漫不經心:“什麽味兒?”


    “就那種,怎麽說呢,我有點兒說不上來。反正懂的人都懂,不懂的人說了也不會懂。”


    “……是嗎?”


    聞之鷙莫名挑了點弧度。


    時恬說興奮了,兩隻眼睛發亮,似乎回憶起了那個味道:“我連跟他生幾個孩子都想好了。”


    聞之鷙嗤笑了聲:“那好像有點兒著急了。”


    “……”


    時恬喪了不少,耷拉著腦袋:“也對,我都不知道他是誰。”


    聞之鷙擰開了藥瓶,拇指抵著螺旋,莫名其妙有些走神。


    那天晚上不知道怎麽回事,或許因為時恬發情期誘導,他信息素第一次分泌過量,蓋過了血液的味道。


    不過也就那麽一瞬間,像探手跟時恬打了個招呼,轉眼就消失了。


    現在跟時恬說這事,似乎時間太早。


    聞之鷙覺得挺有意思。


    從一開始他就清楚,隻有時恬能聞到自己的信息素,而且會——非常喜歡。


    就像自己喜歡他一樣。


    處理好傷口,時恬穿上了幹淨的衣服,一蹦一跳出了浴室門。


    不過剛出去,跟病房裏三三兩兩的人對上視線,整個楞在原地。


    湛明消消樂都玩了快兩把才等人出來,抬手親切的揮著:“嗨~”


    聞之鷙端個醫院的盆兒跟時恬背後,被堵著,抬起視線,湛明老油子似的一笑:“共浴結束了啊?”


    時恬眨眨眼,懵逼地往前蹦,蹦到床邊坐下。


    聞之鷙開櫃子放盆,湛明跟著他背後轉:“別問我怎麽知道你在醫院的,有人報警校門外omega進入發情期,下午一查考場,就你倆缺考。聞哥,告訴你多少次,不要把人搞進醫院,你就叛逆!”


    “……”


    湛明還拎了籃水果,時恬剝了根香蕉咬著,就津津有味看湛明擠兌聞之鷙,特別有意思。


    聞之鷙懶得說話,整個眼皮垂下去。


    “搞得人家受傷,平時念念叨叨不挺心疼的嗎?獸性一上來就不心疼了?”湛明不清楚時恬傷的怎麽樣,反正出來見穿的幹幹淨淨,還以為來醫院看婦科。


    ——更何況吧走路也有點別扭。


    聞之鷙又端著個盆兒,離奇地跟著。


    肯定有情況。


    時恬噗嗤一聲笑了,吃完香蕉剝橘子。


    每次看見聞之鷙被當成禽獸百口莫辯都好好笑。


    笑著笑著,聞之鷙漫不經心但有點兒陰沉的視線轉過來。


    “……”


    時恬止住笑,繼續往嘴裏塞橘子。


    湛明圍著聞之鷙打轉:“說不聽是不你,你這跟我以前有什麽區別?遲早把老婆搞沒,前車之鑒懂不懂?”


    無差別攻擊了半天,聞之鷙實在沒忍住,揪著湛明的衣領一拳揮過去:“批話不少?”


    也沒認真打,湛明閃身躲過,聽見蕭危旁邊淡淡地念單子:“腿部皮膚撕裂,不是腿間撕裂。”


    湛明:“……”


    時恬:“……”


    關鍵他聲音特別冷清,一本正經,給時恬噎的耳尖熱紅,捏著橘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軟的在指間分泌出了汁液。


    問清來龍去脈,湛明直接迷惑:“你為什麽不打抑製劑?”


    這事細算起來,責任的確在自己這方。時恬準備打個哈哈蒙混過關,湛明已經了然,轉向聞之鷙:“你是人?抑製劑都不讓人家打?”


    聞之鷙沒忍住,“哐當,椅子被一腳踹翻了。


    時恬又抿著唇開始笑。


    聞之鷙就沒懂他笑什麽。


    傷得吃個水果都齜牙咧嘴,還能笑出來。


    忘性夠大。


    “走吧,受傷了讓聞哥請客吃頓好的,補點營養。”


    湛明突然提出這個建議,擺明了要宰人,大家紛紛響應。


    時恬感覺今天已經耽誤聞之鷙夠久了,不太好意思,不過蹦躂著腿走的很慢,那邊湛明已經遠遠出門打電話:“訂個包間,嗯,吃烤肉吧——時大哥,吃烤肉嗎?”


    時恬被這稱呼嚇一跳:“你太客氣了。”


    “客氣什麽啊?”湛明說,“聞哥是哥,你是大哥,反正你得壓他一頭。”


    時恬:啊這?


    我怎麽敢的???


    聞之鷙似乎對這提議也沒什麽異議,走在他背後兩步,視線若有若無留意他的拐杖。


    時恬想了想還是說:“這……不行啊?”


    湛明回頭,擺了擺手:“難道你想當爹?時大哥,過分了啊,雖然你想當聞哥一定會逼著我們叫,但這太欺負人了!”


    “……”


    時恬莫名想笑,這群人裏,果然湛明最會為人處世。才見幾麵,都拉扯的特別熟了。


    到了烤肉店。


    時恬坐下,聞之鷙拉開凳子坐到挨著他的位置,垂著視線給菜單瀏覽一遍,放時恬麵前:“點。”


    時恬趴著看菜單,拿筆問他:“你想吃什麽?”


    聞之鷙說了幾道肉菜,時恬勾好,挨個挨個往下點。


    點完,時恬抬眸跟顧焱對視了個正著。不知道為什麽,剛才起還沒注意到他,似乎存在感突然變得很低。


    此時,顧焱突然跟時恬對視,也莫名往椅子裏縮了縮。


    就挺害怕的,還。


    時恬遞過菜單。


    顧焱露出“接還是不接?”的思索表情,目光轉向時恬身旁的位子,神色極其扭曲掙紮,似乎做著什麽交涉,半晌,自暴自棄。


    “我不餓。”


    時恬:?


    顧焱拉開椅子往外走:“我突然頭痛,回家睡覺了。”


    “……”


    時恬慢慢側過視線,聞之鷙開了聽啤酒喝了口,神色漫不經心,對顧焱的離去不僅沒有絲毫詢問甚至還有點兒……滿意。


    狗逼。


    湛明笑了笑,見怪不驚:“沒事沒事,時大哥你別緊張,顧焱是真不舒服,明天就找聞哥加餐,少不了他一頓飯。”


    時恬就挺配合的:“哦。”


    聞之鷙拉開椅子起身了,不知道是不是去跟顧焱說話。時恬給自己倒了杯茶,那邊湛明正跟蕭危聊下午考卷的題目,舉著手機算來算去。


    時恬無聊地坐了會兒,在這莫名的氣氛裏,倒是唯一跟聞之鷙最熟。


    摸出手機看,鹹魚群裏消息有幾條,夏侯侯跟雲蘇一起吃飯去了,給他打了個電話,不過剛才在清理傷口沒接到。


    時恬兩手打字。


    【猛o:我妹給我的抑製劑有問題,但我覺得挺奇怪,畢竟她以前再出格,也不會拿抑製劑搞事情。】


    【猛o:而且我感覺她雖然嬌縱,其實沒那麽壞——她是特別容易被唆使的人你知道吧?就以前……】


    時恬扒拉扒拉打了一堆字,頭頂落下高大的身影。


    時恬給手機熄了屏,抬頭,聞之鷙正彎著脊梁注視他,細長的指間夾著罐紅彤彤的旺仔牛奶,“噔”擱桌上:“今天別喝酒了。”


    時恬點點下巴。


    聞之鷙指尖勾著拉環給罐子啟開,推到他麵前,插了根吸管。


    時恬接過抿了口,悄悄看他,他正垂著視線看自己喝奶。


    “……”時恬不看他了,低頭猛吸一口。


    莫名其妙,估計有點兒醉奶,時恬耳朵又開始發熱。


    這群南域身世最顯赫的alpha聊天居然還挺正常的,沒有什麽豪車香檳別墅,話題大多離不開遊戲,槍械,偶爾還聊點小八卦,小甜o,奇聞異事。


    時恬混在當中挺好說話,慢慢夾菜吃。


    一會兒,肉盤裏隻剩最後一片肥牛,時恬剛夾到碗裏,哪知被筷子一扒拉,聞之鷙夾了過去。


    “……”


    時恬就聽不爽的。


    不過聞之鷙給肥牛放碟子裏蘸了些調料,又夾了回來。時恬料碟裏都空了,也沒添新的。


    時恬才明白他的好意,猶豫後扒著筷子給肥牛塞嘴裏,克吱克吱吃青菜,進食還是像個小倉鼠。


    聞之鷙看笑了:“吃飽了沒?”


    時恬點頭:“飽了。”


    “真的飽了?”


    時恬不太好意思:“那再上盤黑椒牛肉。”


    “……”


    烤肉滋出黃澄澄的油花,入口鮮嫩,桌子上其他人差不多都吃好了,就等著時恬一個。


    聞之鷙說:“你還挺能吃的。”


    時恬心虛地承認:“……嗯。”他特別能吃,飯量很大但不怎麽長肉。尤其喜歡吃油膩葷腥的東西,那種肥牛一頓火鍋他一人能吃三盤。


    吃完,時恬擦了擦嘴角,起身時有些微撐,小肚子圓乎了一丟丟還挺不好意思。


    往外走,聞之鷙結賬,時恬在旁瞟了眼。


    到樓下,湛明撓著頭對聞之鷙說:“才八點半啊,要不先去浪會兒,聞哥,球場去嗎?”


    時恬等著他們去,自己就不去了,不過聞之鷙抬手看了看表,拒絕:“你們去,我送他回家。”


    湛明頓時笑了,笑完又拍拍他肩膀:“行啊,好好照顧人家,現在發情期,總之各種還挺危險的。”


    接著又叮囑,“不過你就是人家發情期最大的危險,克製點,別亂搞。”


    “……”


    時恬挑了挑眉,其實覺得沒必要送。


    不過聞之鷙肯定會送的。


    上車,時恬手機屏幕亮了,收到時螢的消息。


    【仙女螢:你今晚回家嗎?】


    “?”


    時恬沒懂這問題是怎麽來的。


    不想回,看了會兒窗外,消息又來了。


    【仙女螢:媽說,讓你注意點兒,跟聞宗待在一起乖乖的不要惹禍。】


    時恬是真懵了,消息繼續跳動。


    【仙女螢:爸說,你有空,請聞宗到家裏吃個飯,記得提前說,家裏好做準備。】


    他倆什麽時刻關心自己的感情了?時恬懵神的看著手機,指骨攥緊,好像有什麽思緒擠入頭腦。


    操。


    時恬抬腿踹上椅子後背,疼得又縮了回去。


    動作引起聞之鷙注意:“嗯?”


    時恬呼吸有點兒急,直勾勾盯了窗外幾秒鍾,今天中午的事情算全明白了。


    突然覺得還挺沒意思的,這群人。


    還未成年呢,但為了讓他爬到聞之鷙床上去,私底下動作真不少。


    時恬看向窗外,用力地吮著唇。想到在家裏這些年的遭遇,難道他們不怕傍著聞之鷙上去,打擊報複,他們日子不好過?


    時恬蹭了蹭腳尖,不太明白自己在他們眼裏算什麽。


    養了這麽多年的累贅終於有用了,隻要能爬到聞之鷙床上,哪管這感情是不是認真的,他又樂不樂意,會不會一輩子走小爸的老路。


    時恬下午本來挺開心的,莫名不太開心了。


    路過燈火通明的商業街,時恬轉頭看聞之鷙:“其實我還沒吃飽。”


    聞之鷙:“……”


    “要不下去吃點東西?”時恬說,“我請客。”


    街上氛圍熱鬧,時恬蹦躂著腿往人多的地方走,有點兒擠,時恬明顯感覺聞之鷙就在他背後護著,不動聲色擋開了身旁的人。


    他背後跟著聞之鷙這個alpha,是個人都懂要離人家老婆遠點兒,不然就是找死。


    時恬停下腳步,指了指路邊的燒烤店,招牌煙熏火燎,垂著彎彎曲曲的油斑,看得出來店兒開的上了年頭,但燒烤架和桌椅板凳都特別幹淨。


    時恬熟練地坐下,門口走出?


    ?胖胖的中年婦女,看見他跟聞之鷙都驚了:“哎喲,才多久沒見,還拖家帶口來了?”


    “……”


    時恬指聞之鷙,特別指了指臉:“王姐你再看看。”


    王姐看了會兒:“挺帥的,小甜你眼光還行,最近開始上課了吧?兩周都沒來照顧阿姨生意了。”


    平時電視偶爾會放放這位宗主的影像,王姐實在沒認出來,時恬也不想解釋了,撐著a字拐給塑料凳杵了杵,斜著眼睛,瞬間就有地痞流氓內味兒:“你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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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那種拽的二五八萬打完群架剛從醫院出來的地痞流氓。


    不過配著這張清純的綠茶臉,反而更像大佬的美貌小情兒。


    “……”聞之鷙看了看他,坐下。


    啤酒提上桌子,聞之鷙剛回過神,時恬已經開了瓶啤酒開始喝。


    聞之鷙指骨敲了敲桌子:“放下。”


    時恬沒聽,準備喝,不過聞之鷙剛站起身,嚇的直接給酒瓶丟了。


    酒液黃黃白白撒了一地。


    “……”


    時恬就挺鬱悶的,明明心情這麽差,還必須聽聞之鷙的話。


    真的很過分。


    退回啤酒,時恬退而求其次拿兩瓶果酒插了吸管慢慢的喝,喝著喝著就仰椅子裏,街邊的大排檔,頭頂夜色與星光斑斕。


    剛才看了會手機時恬情緒就不好了,聞之鷙猜到他心裏有事,沒多問,就陪著喝酒,等他發泄完送回家乖乖睡覺。


    半晌,時恬坐正,眼圈有點兒紅,聲音也低。


    “都沒有人心疼我。”


    接著,又自嘲,“我好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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