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下麵有食堂, 時恬吃飯回來,看到了病房裏滿當當塞了十幾位同學。


    班長捧著康乃馨大麗菊,說:“甜哥, 這次見義勇為受傷, 老師特意讓我們來看望你。你最近怎麽樣?”


    “……”


    時恬接過花:“還行。”


    班長說:“我們跟你聊不了多久, 一會兒還得去樓下趕第六號公交車回學校,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啊。”


    “……”


    有一說一,時恬捧著這花感覺挺憨批的,班長拿手機飛快給他拍了張照, 發給老羅,接著從書包裏掏摸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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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恬興趣稍微高點兒了:“還帶了禮物?”


    班長否認:“不是,是你這兩天欠下的作業。”


    時恬:“……”


    感天動地同學情。


    班長摸出幾張試卷和練習冊,細細排開, 說:“修養這段時間也不能忘記學習,甜哥, 年級第一等你。”


    時恬心情複雜, 忍著說:“謝謝。”


    然後班上這群人又像剛剛齊刷刷出現在病房一樣,齊刷刷消失得無隱無蹤, 隻有床上的作業能證明他們來過。


    時恬抱著作業本往聞之鷙病房跑, 路上遇到應慕懷跟聞堰,瞥他一眼, 說:“一會兒進去, 聞之鷙有事跟你談。”


    有事?


    這一回,應慕懷神色很嚴肅。


    被他的語氣驚嚇,時恬到了聞之鷙病房還不太淡定,放下作業,回頭:“你爸說你有事告訴我, 什麽事?”


    聞之鷙垂眸看他,沒說話。


    他倚著靠窗的位置,身影被晦暗深沉的天光洇了層挺拔的剪影,神色卻似乎經曆了什麽,沉沉的,有一種平靜的釋然。


    時恬心裏一緊,左右打量,發現病房裏的儀器不知何時全部撤掉了,聞之鷙的衣服放在床頭,是能穿上大街閑逛的款型。


    聞之鷙還是沉默。


    時恬有點兒不淡定了,張嘴:“你,怎麽不治了?身體恢複了嗎?”


    聞之鷙考慮到他跟時恬剛在一起,現在就要去首都,離開幾個月,可能時恬會舍不得。


    聞之鷙想迂回點兒,轉移話題:“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我陪你玩。”


    “沒有。我在問你。”


    “我不治了,刻在基因中的東西,無法治愈。”


    時恬好像明白了,仰著臉,麵露慌張:“不治是什麽意思啊?”


    本來想等他高興的時候再商量,時恬著急了,聞之鷙隻能說:“過兩天,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去首都申請抑製環資格,手術後,再接受允許步入社會的測試。


    時恬眼睛瞪的很大,似乎難以置信,失神之後猛地兩步跑近用力抱著他,胳膊交疊,似乎要抓住什麽即將逝去的東西,嗓子裏全是哭腔。


    “你還這麽年輕!!!!!為什麽!為什麽!啊啊啊啊嗚嗚嗚……”


    時恬嘶吼出聲,是真嚇壞了,像苦情劇裏死了老公的美麗少婦,瞪著眼睛,眼淚盈眶,快要一串串的落下。


    短暫的沉默。


    聞之鷙意識到他可能會錯了意,頓了頓:“我去那個地方——”


    但時恬聽不到,他像個悲痛欲絕的小孩兒被搶走了心愛的東西,此時此刻瘋狂大哭。


    “…………”


    聞之鷙抿唇,換了口氣,呼吸。


    抓住他手腕調轉角度,將顫抖的身體攬進懷裏,聞之鷙用力揉了下他頭發。


    “我去外地做手術,不是要死。”


    時恬哭聲驟止。


    “……”


    止完,他似乎很茫然,眼角還掛著串晶瑩的淚珠,隨著一眨眼,緩緩滑落了下去。


    聞之鷙低眉看他,似乎要看出他情緒的全部鬆動,被他這麽盯著,時恬又特別尷尬地轉過臉。


    媽的。


    時恬給筆記本用力砸在了床上:“氣死我了。”


    聞之鷙:“氣什麽?”


    時恬膽子小,就氣自己胡思亂想被嚇了一跳。


    聞之鷙道歉:“是我沒說清楚。”


    短暫的沉默後,時恬抹了把眼睛,才想起事情的重點:“你要去什麽地方?”


    “去首都,佩戴抑製環。”聞之鷙說了來龍去脈,同時觀察時恬的反應。


    時恬哦了一聲,漫無目的將書翻來翻去,思索了半晌抬頭:“佩戴了就安全很多嗎?”


    聞之鷙答應:“嗯。”


    “那就去吧。”時恬沒多猶豫說,“生命最寶貴。”


    時恬知道聞之鷙要離開幾個月,為了不給他造成啥負擔,心裏有點兒舍不得,但也沒說出來。


    他覺得自己特別通情達理,沒想到,聞之鷙扯了下唇,眼瞳色澤逐漸深沉。


    “我要去可能三個月。”


    混合了濃濃的‘你真的沒什麽話想說嗎?’的氣息。


    “……”時恬聽出他的暗示,假裝沒聽明白,扯著衣服,“又怎麽樣?”


    聞之鷙抬手,輕輕掐了掐他的臉:“想不想我?”


    時恬說:“你還沒走呢。”


    半晌沒說話,聞之鷙盯著他,似乎說出下一句就等於輸得一敗塗地,但又非常想說。


    片刻,他扯了下唇:“沒良心。”


    “……”時恬抬頭看了看他,眼底紅潤還未幹涸,瞧著又乖又慘。


    想想,時恬扯紙巾攮攮鼻子,打了個噴嚏。


    還是沒說話。


    聞之鷙拿起床頭的衣服準備換下來,時恬見狀眨了下眼睛,背過身去。


    “躲什麽?”聞之鷙聲音響起。


    時恬說:“你換你的。”


    聞之鷙聲音幾分懶散,不是捉弄,就是單純耍流氓:“轉過來。”


    “……”


    時恬舔了舔唇,沒忍住,說:“你能不能矜持一點兒。”


    “叫你轉過來。”


    聽到這句話,時恬隻能轉身,接著,視線裏撞入聞之鷙□□的上半身。


    肩背骨形寬闊又緊實,往下綿延的壘著飽滿的肌肉線條,腰間收束,形成非常誘人的馬甲線。


    時恬喉頭緊了緊,感覺呼吸有點兒刺鼻,耳背發軟。


    聞之鷙開始脫褲子。


    這下,時恬有點兒受不住了,抬手捂住眼睛,說:“你好變態。”


    “我變不變態,”聞之鷙沒當回事兒,“你不是第一次了解我就該知道?”


    時恬捂著眼睛,莫名生出了張開指縫看看的想法,正在盡力遏製,聽到這句話耳朵更紅了。


    聽到衣料摩挲的動靜,聞之鷙穿好了褲子,正勾著衛衣的邊兒,往下拽了拽。


    他走近,給時恬抱進了懷裏。


    可能是出於剛才見到的場麵,時恬聞著他衣服新鮮的冰涼感,卻莫名覺得很撩,臉頰止不住發燙。


    聞之鷙在他耳側啾了口:“我爭取早點回來。”


    時恬訥了訥,指尖扯了下他衣服的垂墜物,才開始盤東問西:“會不會很麻煩?”


    聞之鷙點頭:“有點兒麻煩。”


    佩戴抑製環屬於特級戰犯的專屬,那營裏關的全是a值超高但san值極低的危險alpha,手術時間本身不長,但測試時要跟那些高智商犯罪分子鬥智鬥勇,會消耗極長的時間。


    “啊?”時恬默了默,問,“裏麵能看電視嗎?”


    “?”聞之鷙答應,“能。”


    時恬:“能上網嗎?”


    聞之鷙:“也能。”


    時恬有點兒不自在,再問:“能打電話嗎?”


    聞之鷙瞥了眼手機,看著時恬吞吞吐吐的模樣,簡單道:“還能跟你網戀。”


    時恬:“……”


    應慕懷從門外進來,敲了敲門,倚著說:“準備回家了。”


    聞之鷙應了一聲。


    時恬這才驚訝,不安分地動了動:“你現在要回家了?”


    “嗯,”聞之鷙說,“那邊兒申請走個流程,床位很快空出來。”


    沒想到他現在就動身,時恬張了張嘴,總算有點兒他要離開的緊迫感了。但既然剛才表現得全力支持,此時此刻,時恬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聞之鷙起身給換下來的病號服放到衛生間,時恬寸步不離跟在他身後,沒想到他會突然停步,一下子撞上他後背。


    砰。


    倒也不疼。


    聞之鷙偏頭,時恬手指捏著鼻梁,明明知道距離過近了,還是不肯退開。


    但他也不看聞之鷙,仿佛短暫的僵持。


    “……”


    聞之鷙舔了舔幹燥的唇,指骨捏著他下頜,偏頭吻了上去。


    少年還學不會主動,但已經知道怎麽迎合,啟開齒縫發出了細細的喘息,像是某種羞怯的邀請。


    濕漉漉的一場吻,等緩過氣,時恬滿臉通紅,衣服都被揉到了肩頭,秀色可餐。


    時恬眼神閃爍,小聲問:“你戴上抑製環後,會有什麽不一樣嗎?”


    alpha抿唇,滿臉未被饜足卻得極力克製的厭倦,垂下眼簾。


    “嗯?”


    這也隻是時恬的一個腦洞,他比劃著,有點兒羞於啟齒。


    “你會不會,變得不行啊?”


    “……”


    時恬說:“我記得以前看過廣告,你知道吧,就有些老婆嫌自己家alpha太行了,不堪其擾,重金求抑製環,想遏製下內個……”


    聞之鷙明知故問:“內個?”


    “就……”時恬結巴說,“性.欲。”


    雖然但是,時恬記不清是從什麽二流報紙的犄角縫兒看到的,但對這種東西,莫名就有這麽個印象。


    聞之鷙嗯了聲:“客觀來說,有這個效果。”


    時恬:“啊?”


    啊完,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試圖轉移話題,沒想到聞之鷙看他,平靜說:“別擔心,滿足你,戴十個都綽綽有餘。”


    “……”


    話也不必說這麽滿叭!


    時恬很羞恥,但又有點兒言猶未盡,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若有所思。


    他其實很好奇,聞之鷙不戴的話,做起來是什麽感覺。


    “怎麽?”聞之鷙重新瞟了眼手機,問,“想試試原版?”


    “……”


    被戳穿心思,時恬睜眼,用一副我很幹淨你不要亂說的表情開口,“沒有啊。”


    聞之鷙揉揉他頭發。


    頓了頓,才說,“想取掉它,就靠你努力了。”


    聞之鷙頻繁看手機是給湛明,顧焱和蕭危發了消息,吃個暫時的散夥飯。


    不方便去人多的地方,就約在醫院門口的一家餐廳,時恬換好衣服也跟著過去了。


    桌上已經點了菜,這會兒時間很尷尬,吃早飯晚了,吃午飯早了,但不點菜又不好聚頭。


    湛明一見聞之鷙,挑眉:“聞哥,牛逼到必須戴抑製環了吧?”


    聞之鷙沒理他,開了瓶礦泉水,仰頭滑動喉結灌了幾口。


    還以為他們會多麽痛心疾首,沒想到湛明還挺高興:“我覺得你戴個抑製環挺好,之前玩《逃殺》,儀器檢測你a值比我高幾千萬,笑話!現在戴了這玩意兒了,我應該能打過你。”


    聞之鷙微不可查地磨磨牙,譏諷:“你,不行。”


    “……”湛明並不想廢話,“就這麽約定了,咱倆巔峰見!”


    顧焱沒忍住說:“明兒,就聞哥,戴十個抑製環,都能虐你。”


    湛明瞪他:“……”


    “……”


    又十個?


    聯想剛才在病房說的話,時恬拿著筷子的手歪了下,隨後不動聲色扶正。


    這頓飯吃的很熱鬧,湛明能把氣氛搞得很活躍,都忘了是場送別宴。到吃完走出餐廳,看到路邊停的豪車,時恬怔了下。


    聞之鷙回頭:“我走了。”


    時恬跟著他走了兩步:“我還要待在醫院養傷。”


    聞之鷙:“不用你送,有私人飛機接送。”


    時恬:“嗯。”


    聞之鷙垂下視線,眼前是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有那麽一瞬間,他簡直懶得去外地戴他媽什麽抑製環。


    不過,時恬很快高興起來了,催促他:“去吧去吧。”


    聞之鷙收回視線,他身影後退:“那我走了。”


    時恬抬手,揮了揮。


    聞之鷙退到車旁,車門打開了,身後是綿長大街迷蒙的人群,榕樹枝繁葉茂,微微的陰影落在他肩頭。


    其實有些話,聞之鷙沒跟時恬說。


    佩戴抑製環後的適應期很難熬,通過san值測試的過程也枯燥又乏味。


    不接下來的幾個月,又是孤軍奮戰,無依無靠。


    聞之鷙麵上沒什麽情緒,準備上車時,突然看見時恬雙臂彎在頭頂,微矮了矮身,給他比了個大大的心。


    在來來往往的嚴肅路人中,這一幕過於熱鬧,惹得周圍頻頻投來視線。


    時恬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口型一字一頓,說了句話。


    ——啟動、超級、愛你、形態!


    “……”


    聞之鷙抿了下唇。在時恬眼裏,他不太高興的alpha男朋友唇角有了一絲的鬆動,那代表,他已經收到了自己的情誼。


    湛明看了半晌,想笑:“還頭一次見聞哥這麽兒女情長。”


    顧焱眼神中流露出憂鬱:“我他媽現在也想談戀愛了。”


    不為香香軟軟的o。


    就為在大庭廣眾下秀他娘的一秀。


    沒有別的話,聞之鷙矮身上了車。


    再猶豫下去,今天就不要走了。


    車窗外的站台和高大榕樹往後退去,聞之鷙盯著窗外,眼睫底下散漫地透出點光線,懨的很。


    沒多久,手機提示有新消息。


    【甜甜:玫瑰花.jpg】


    ——那束中老年表情包。


    聞之鷙唇角剛彎了彎,看到下一條消息。


    【甜甜:網戀嗎?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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