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客氣,實是盤問沈牧兩人。


    沈牧先哈哈一笑,以爭取應付質問的時間,訝道:“我們今趟來長安的事本是刻意保密,怎卻像長安無人不知的樣子?”


    爾文煥笑道:“凡與司徒大老板有關的事,現均變成無人不關心的事。宋缺如此橫蠻霸道,公然迫害大老板,江湖上沒有人看得過眼。幸好大老板選擇正確的到長安來,我爾文煥敢拍胸保證,長安是宋缺唯一不敢來撒野的地方。”


    徐子陵回答先前姚洛的問題,壓低聲音道:“實不相瞞,福榮爺是不希望我們見光的,所以我們是藏身柴車潛入城中,希望兩位大人包涵見諒。”


    爾文煥爽快的道:“這個沒有問題,姚大人還會為兩位補辦入城的手續。來!喝一杯以後大家就是兄弟。”


    四人轟然對飲。


    沈牧裝作好奇的往樓上其他賓客張望,其中部分人更是他認識的,李密、王伯當和晁公錯分坐其中兩桌,這三人應是福聚樓的常客。


    徐子陵知機的道:“那不是瓦崗軍的密公嗎?”


    爾文煥露出不屑神色,淡淡道:“瓦崗雖在,瓦崗軍卻早雲散煙消。”又笑道:“聽說司徒大老板對人疑心極重,罕肯信人,是否真有此事?”


    沈牧知他摸底來了,誌在探清楚太行雙傑有多少利用價值,點頭道:“大老板為人確非常謹慎,唯一信任的人就是我們的安爺,每趟到各地巡視業務,安爺均派我們隨行護駕。不瞞兩位,我們屢為福榮爺出生入死,所以福榮爺今趟有難,首先想到的是我們兩兄弟。”


    爾文煥目露喜色,看來他心中想的是慶幸沒出錯手幫錯人。


    姚洛道:“聽說大老板要在本地禮聘護院武師,兩位武功高強,何須另聘人手,不怕給別有居心的人混進去嗎?”


    沈牧道:“我們今天才到,剛見過福榮爺,聽他老人家說是怕我們因事不能趕來,現在當然再沒有這方麵的問題。”


    徐子陵怕他把話說滿,道:“不過若能聘幾個可靠的人,負責巡院任務,可減輕我們的負擔。我們來長安,能有點餘暇四處觀光會是美事。”


    姚洛笑道:“爾大人是長安通,更是青樓賭館常客,有他帶路,包保兩位不虛此行。”


    爾文煥拍胸道:“可包在小弟身上,不要再大人前大人後哩!以後大家兄弟相稱,玩起來痛快些嘛。”


    沈牧心中一動,奸笑道:“我們兩個沒有甚嗜好,頂多是閑來賭兩手,可惜現在有重責在身,隻好戒絕這一心頭嗜好。”


    爾文煥立即雙目放光,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的道:“賭兩手誰會知道,隻要由我爾文煥安排,包保絕不會有半絲風聲傳入司徒大老板耳內去。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保證兩位大過賭癮。”


    徐子陵暗讚沈牧,一句話試出爾文煥極可能與池生春有“關係”。現在擺明爾文煥要不擇手段的去控製他們,包括籠絡、利誘、威逼至乎布天仙局。隻有通過他們這對“太行雙傑”,香家才可以得到有關司徒福榮的精確情報。


    姚洛正容道:“不知如何與兩位竟是一見如故,這或者是一種緣份,蔡兄、匡兄勿怪小弟交淺言深。”


    徐子陵點頭道:“我們對兩位大人非常投緣,至乎有點受寵若驚,請姚大人多加賜教。”


    今次輪到沈牧暗讚,徐子陵這招叫欲擒先縱,一句“受寵若驚”暗指自己是老江湖,對姚洛紓尊降貴的來巴結兩人,並不是沒有戒心。


    爾文煥正要說話,一名城衛登樓筆直朝他們一桌走來,立時吸引三樓全層座客的目光,移往沈牧等人所處的一桌去。


    徐子陵和沈牧心中叫好,如此亮相,反可釋人之疑,不會把他們“太行雙傑”跟沈牧、徐子陵聯想在一起;皆因陪他們的是李建成長林軍的心腹爾文煥,兼且長安上下均以為他們沈牧兩人仍身在慈澗。


    那城衛直抵桌前,先向爾文煥和姚洛拱手敬禮,然後俯首到姚洛耳邊低聲說話,徐子陵和沈牧怕被眼力高明如李密、晁公錯等看破運功竊聽,隻好錯過這送上門來的密語。


    城衛說罷敬禮離開,樓上氣氛回複原狀。


    爾文煥道:“甚事不方便說就不用說出來。”


    姚洛苦笑道:“有甚不方便說的,還不是那短命鬼的煩事。我們在城門扣押起和各方想發財交來的所謂‘曹三’,現累積至十三個,要我花整個下午去辨認真偽,這短命鬼真害人不淺。”


    爾文煥啞然笑道:“若曹三這般容易給那些庸手逮著,他就肯定不是曹三,不用看也可知是假的。”


    沈牧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發言詢問。


    爾文煥解釋後道:“姚兄是城衛所的頭子,長安城發生一宗極為轟動的失竊大案,有得他忙哩!”


    姚洛歎道:“隻恨我不是真正的頭子,真正的頭子是率更丞王大人,小弟充其量是個跑腿的,一應奔走事務當然由我負責。他娘的若曹三真落到我手上,我會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牧裝出個“貪婪”的“獰笑”,道:“聽說‘短命’曹三多年來所偷珍寶無數,若他真個落網,姚兄可在他身上狠刮一筆哩!”


    爾文煥見到他的“饞相”,有會於心,微笑道:“今趟蔡兄和匡兄為司徒老板辦事,應是酬金豐厚,對嗎?”


    徐子陵點頭道:“相當不錯,對我們福榮爺來說算是闊綽。”


    沈牧歎道:“希望夠清還欠下的賭債吧!”


    爾文煥壓低聲音道:“聽說福榮爺閑來愛賭兩手,是否確有其事?”


    沈牧心叫來哩,淡然答道:“福榮爺不賭尤自可,賭起來又大又狠,不過他從不進賭場,還隻和相熟的人賭。”


    徐子陵再不想跟這兩人磨下去,托辭要為司徒福榮辦事,告辭想要離開,爾文煥堅持要作他們長安導遊,約好晚上見麵的時間、地點,始肯放兩人走。


    爾文煥以為上鉤的是“太行雙傑”,隻有沈牧和徐子陵才明白誰才是真的被釣者。


    趕到北苑,杜伏威已離開,隻留下暗記,約徐子陵於黃昏時於原處會麵。


    兩人唯有回“家”,看宋師道是否有好消息。但為釋人之疑,他們故意往榮達大押打個轉。


    沈牧搭著徐子陵肩頭在街上緩步,有了“太行雙傑”的身份,當然比以前神氣。


    徐子陵道:“有沒有被人跟蹤監視的感覺?”


    沈牧笑道:“這句話該是我問你才對。”


    徐子陵道:“我隻是要證實自己的感覺,自離開福聚樓後,一直有人遠跟著我們,且跟蹤的手法頗為高明,非是一般庸手。”


    沈牧點頭道:“我也有感應。隻惜我們現在是老蔡和老匡,否則就來個他娘的反跟蹤,把對方揪出來毒打一頓,迫問清楚,哈!”


    徐子陵笑道:“老蔡老匡有老蔡老匡的辦法,例如我們若落單,對方會否采取別的行動?”


    沈牧皺眉道:“跟蹤者說不定是爾文煥那小子,看我們到哪裏去,何須為他們費神!”


    徐子陵道:“好吧,回去再說。”


    兩人首次從正門進司徒福榮的臨時寓所,雷九指啟門後把兩人引到一旁,道:“老板仍在見客。”


    沈牧和徐子陵早看到馬車和從人在前院廣場等候,蕭瑀的手下正目光灼灼的朝他兩人打量。


    雷九指道:“隨我來!”


    兩人隨他繞過大堂,從側道往內院方向走去,沈牧訝道:“蕭瑀是否遲到,為何到現在仍未走?”


    雷九指嘿然道:“他沒有遲到,鑒證古畫當然要花多點時間。”


    兩人失聲道:“什麽?”


    雷九指在中園處停下,微笑道:“我們不是對蕭瑀這類元老級的唐室大臣來訪一個暴發戶大惑不解嗎?如今啞謎終於揭盅,蕭瑀要見的並非我們的福榮爺,而是我們的古物珍玩鑒賞家申文江申大爺。老蕭帶了四、五卷古畫來,擺明是考較申爺的功夫,其中有真的,有假的,也有是臨摹的偽畫,幸好扮申爺的可能是比申爺更有實學的宋爺,否則今趟我們就要栽到家呢。”


    沈牧和徐子陵聽得麵麵相覷,心中湧起古怪的感覺。


    沈牧抓頭道:“又會這巧的,長安剛被《寒林清遠圖》鬧得滿城風雨,蕭瑀卻來試探申爺鑒辨古畫的眼力,老蕭有沒有說他的畫是從哪裏來的?”


    雷九指道:“他沒有說,我們則是不敢問,你們先到內堂,我還要去作斟茶遞水的跑腿。”


    兩人到內堂坐下,沈牧拍桌道:“我敢拿全副家當出來狠賭一鋪,那批畫定是李淵著蕭瑀帶來的,當證實申文江確是宗師級的鑒賞家後,李淵就會邀請申爺入宮去鑒賞另一批名畫。”


    徐子陵雙目神光爍閃,一字一字緩緩道:“是另一張價值連城的古畫。”


    沈牧劇震道:“不是這麽樣吧?”


    徐子陵往他瞧去,啞然失笑道:“這叫一理通,萬理明。他娘的,差點歧路亡羊,幸好亡羊補牢,未為晚也。我們以前不是想不通尹祖文為何要去偷池生春的《寒林清遠圖》嗎?沿此瞎想當然想不通,因為偷的人根本不是尹祖文,而是大唐皇帝李閥之主李淵,他為討好愛妃而甘心作賊。”


    沈牧眉頭的皺紋逐一舒緩,捧腹笑道:“真教人意想不到,這說,尹祖文那座奇怪的小樓底下,肯定有可通抵對街皇城內的秘道,以供李淵秘密出入之用。我們要不要入宮將畫偷回來,那將是非常驚險和有趣。”


    徐子陵哂道:“有趣?告訴我,你情願寶畫留在李淵身邊,還是讓侯小子把賊贓藏於多情窩內?”


    沈牧尷尬道:“陵小子的詞鋒比得上老李,即小弟命中注定的克星李世民。”岔開話題道:“不知尚要等多久,因我很想知道宋爺見美人兒場主的結果。”


    此時宋師道獨自一人來到,從容坐下,仍未說話,沈牧笑道:“老蕭帶來的畫裏,正否至少有一幅是假的展子虔作品?”


    宋師道一呆道:“不是一幅是兩幅,你怎能猜到,且兩幅畫都是由此道中的高手偽摹之作。”再一震道:“寒林清遠圖?”


    兩人含笑點頭。


    宋師道倒抽一口涼氣道:“盜畫者竟會是李淵。”


    徐子陵道:“這是唯一最合情理的解釋,凡皇宮必有逃生秘道,不用逃生時就可用來作秘密出入之用,出口就在李淵信任的尹祖文府內僻靜處,所以小樓布置精雅,寢室在下層而非上層,但卻沒有人居住的痕跡。因為榻下正是秘道出入口,隻要把臥床移開,可發覺出口。我和小侯因從沒想過這可能性,粗心大意下竟忽略過去。”


    宋師道點頭道:“亦隻有李淵的身手,才可從池生春兩人手上硬把寶畫搶走。”


    沈牧雙目放光,興奮的道:“今晚讓我們夜闖秘道,看看通往哪裏去?若另一入口在李淵的寢室內,說不定還可刺殺李淵,那洛陽之圍自解,唐室將陷內戰的局麵。”


    徐子陵不悅道:“你在胡說甚?”


    沈牧賠笑道:“我隻是說來玩玩,你不知我給李小子欺壓得多淒慘。”


    宋師道道:“若李淵有甚不測,長安勢將亂成一團,我們對付池生春的計劃更無法進行。”


    沈牧尷尬道:“我真的是隨口亂說,哈!宋二哥見商美人情況如何?”


    宋師道道:“我一句也不敢提起你們,隻跟她閑聊整個時辰,因為她曉得我為甚去找她,而我則曉得若有半句提及你們,必給她轟出大門去。”


    兩人聽得麵麵相覷,無言以對。


    宋師道雙目異芒閃閃,輕柔的道:“商秀珣是非常有品味和獨特情性的女子,但她卻是非常寂寞,滿懷心事無處傾訴,養成孤芳自賞的性格。這種性子的人一日認定某事無訛,絕非三言兩語或你們的所謂解釋能改變過來。我在君嬙的事上曾失敗過一次,今趟再不想失敗,故特別小心行事,與她盡說些生活上有趣的見聞與心得,先爭取她的友誼和好感,待她對我有一定的信任和認識後,始可向她提及你們。”


    兩人想起他對著一片茶葉寫一本書的本領,當然不會懷疑他可令講求生活質素的人聽得津津入味,如沐春風。


    宋師道笑道:“不用擔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和她約好明天再見麵,待會兒我還要到長安兩市看看有甚適當的禮物,作明天見麵時的手信。”


    徐子陵和沈牧你眼望我眼,心中湧起意外之喜,一直以來,他們不住擔心癡情的宋師道會回到傅君婥安眠的小穀終老,現在似是在無心插柳下,讓商秀珣勾起他對傅君婥之外另一女性的仰慕和興趣。宋師道或會認為自己隻在為兩人辦事,可是在爭取商秀珣好感的過程中,他將發現商秀珣的許多動人處。而且兩人同是出身事事講究的世家大族,會比宋師道和傅君婥的相處更接近和易生共鳴。


    宋師道像看不到他們的神情似的,雙目凝視西方被太陽染紅的霞彩,油然道:“就買一匹從波斯來染上鬱金香花紋的一等香布吧!穿在她身上肯定非常好看。”


    雷九指和任俊來了,後者因首趟扮司徒福榮成功,興奮自信。


    沈牧把盜畫者是李淵的事說出來,又把爾文煥籠絡他們的經過詳細交待,道:“現在一切順利,所以我們更要小心。”


    雷九指道:“我們全賴有宋老弟扮申文江,一眼看穿哪張是假的展子虔作品,還可推斷出是誰的摹功,照我看真的申文江也沒此本領。”


    宋師道謙虛道:“我是湊巧碰個正著,一來因寒家藏有展子虔的真跡《遊春圖》,二來北董南展,董是董伯仁,展就是展子虔,他跟我大家都是南方人,對他自然比較熟悉和親近點。展子虔雖以人物畫成名,但成就最大的是山水畫。在他之前山水隻是人物畫的背景配襯,到他筆下山水才成為主題,反而人物變成點綴。據聞《寒林清遠》是純山水的作品,所以在畫史上意義重大,若確是真跡,稱之為稀世奇珍當之無愧。”


    沈牧點頭道:“難怪李淵不擇手段把此畫奪來獻給張美人。”


    雷九指怪笑道:“申爺說不定明天便要入宮見駕,你們沒有看到剛才的情況真個可惜,申爺每說一句話,老蕭便要點一次頭,回去後保證他須忍著脖子的痛楚向李淵報告申爺了不起的眼光。”


    宋師道笑道:“雷大哥真誇大。”


    任俊忍不住道:“下一步該怎走?”


    徐子陵道:“我們必須耐心等待,我兩人會以太行雙傑的身份去和爾文煥胡混,到我們清楚掌握整個形勢後,始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沈牧道:“事情要雙管齊下的進行,首先我們請夷老他親自出馬,警告‘大仙’胡佛,指出池生春極可能與巴陵幫和香貴有關係,要他設法找借口拖延池生春的逼婚。”


    徐子陵道:“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因胡佛早明告池生春,除非在聘禮中有《寒林清遠圖》,他才肯答應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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