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仍踞座馬上,一呆道:“這該是紅拂的鏡子。”


    徐子陵道:“這代表李密兵分兩路,以甩掉追兵。”


    沈牧分析道:“有資格讓李淵收買的人,肯定是深悉李密計劃的心腹,所以李密在林內的位置,該以內鬼的火光為準。李大哥去找嫂子,我和子陵去追李密。”


    李靖關心嬌妻,沒法下隻好答應。


    兩人脫掉水靠,戴上黑頭罩,在林木間的漆黑中全速飛掠,把身法提展至極限,終在出林進入關東平原前兩裏許處,追上李密的馬隊。


    李密隊內沒有馬車,全是輕騎,匆匆而行,近三百人默默趕路,氣氛沉重。


    兩人撲上一株老樹之巔,俯瞰隊尾的情況,借助暗淡的月色星光,用足眼力仍看不到沈落雁的蹤影。


    沈牧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我們從旁追上去,見到沈美人立即不管他娘的下手搶人,來個大功告成。”


    徐子陵想不到更佳的辦法,點頭答應。


    兩人逢樹過樹,無聲無息的趕上馬隊,直追至隊頭,終有發現,立即心中叫苦。


    李密和王伯當兩騎領路前行,後麵一騎馬背上坐的不是人,而是一個長方形的木箱,安然縛在裝於馬身的木架子上,由人牽馬隨行。


    李密和王伯當均不是省油燈,即使沈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挑斷木箱縛索,無論手法多快,亦將難逃陷入敵人重圍的命運,任他們武功通天,怎敵得過以李密和王伯當為首數百身經百戰的武士。


    猶豫間,李密和王伯當帶著沈落雁離開密林,進入廣潤的關東平原的疏林區。


    兩人伏在密林邊緣的一株樹上,苦無良策。


    沈牧湊到徐子陵耳邊道:“怎辦才好?我們顧得抬箱子就難以從容逃走。”


    徐子陵瞧著敵人匆速出林,當機立斷道:“我們先設法混入敵隊中,伺機搶馬,隻要能逃返密林就成功哩!”


    沈牧同意道:“就這麽決定!”


    兩人立即行動,橫躍過去,覷準敵隊最後兩騎,從上撲下去,人未至發出指風,點中目標的穴道。兩人無聲無息的落在馬背上,把那兩個要倒跌下馬的身體揪著,輕輕放到密林邊緣一旁草葉密茂處,順手取去他們的頭盔。


    前方數騎心神全集中於趕往林外,兼之夜色深沉,悄然不知身後兩隊友換了人。


    驀然後方蹄聲響起,登時惹得隊尾的人紛紛回頭張望,兩人心叫糟糕,想不到隊尾後尚有隊尾,聽蹄音來者有十餘騎之眾,忙勒馬不動,留在密林邊緣處,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變,唯一的方法是把頭盔拉下,壓至眼沿,希望黑暗中敵人看不真切。


    十多騎循李密隊伍經行的路線衝至,出奇地看也不看避往一旁的徐子陵和沈牧,還自催騎出林,領頭的人高喝道:“光祿卿留步,皇上聖旨到!”


    兩人瞧清楚領頭者竟是韋公公,醒悟過來,曉得李淵終告出招。


    李密方怎想得到李淵的人會在此時刻出現,一陣慌亂,隊形渙散,李密的手下把馱著箱子的馬兒團團圍住,不讓來騎看見。李密和王伯當則臉色凝重的策騎回頭,迎接聖旨。


    沈牧和徐子陵心叫僥幸,李密方注意力全集中傳旨的韋公公身上,沒暇留意他們。


    李密的人紛紛散往一旁,讓來騎通行,到雙方臨近,勒馬停定,韋公公以他陰陽怪氣的聲音道:“光祿卿李密接旨!”


    李密和王伯當交換個眼色,李密竟不下馬跪地接旨,仍高踞馬上不耐煩的道:“我今趟出關是由皇上親自賜準,為何忽然又來聖旨?”


    韋公公道:“皇上有命,光祿卿李密須立即返長安見駕。”


    李密方人人聽得麵麵相覷,鴉雀無聲,氣氛沉重至極點。


    沈牧和徐子陵至此方知李淵的手段,此時的李密如出籠之鳥,怎肯舍棄手下孤身一人回長安接受不測的命運。更大的問題是強擄沈落雁隨行,若此事給揭破,任李密舌粲蓮花,亦百詞莫辯。整個對付李密的陰謀一個環節扣著一個環節,李密此時是泥足深陷,再無選擇。


    李密仰望星空,在所有人目光注視下徐徐呼出一口氣,道:“我不相信這會是皇上發出的旨意,韋公公請回吧!”


    韋公公哈哈一笑道:“密公好膽,竟敢違背皇上旨意。唉!那群人鬼鬼祟祟的,是否有什麽不能見光的事物?”


    李密臉容一沉,道:“念在一場相識,韋公公最好立即掉頭離開,否則莫怪李密不念舊情。”


    韋公公竟不動氣,啞然失笑道:“我韋公公自十八歲開始伺候楊堅,從沒有人敢對我說這種話,佩服佩服!”


    忽然從馬背躍起,發出尖嘯,往李密撲去,李密和王伯當立即衣衫拂揚,馬匹跳步,隻看其聲勢,已知這唐宮的太監頭兒,氣功已臻登峰造極的境界。


    各人紛紛掣出兵器。驀地前方火光大盛,看也看不出有多少人馬,從前方疏林埋伏處策騎衝出。同一時間密林內蹄聲四起,李密一方頓變陷身前狼後虎的中伏劣境。


    “砰砰”之聲不絕於耳,韋公公兩袖飛舞,淩空下擊,以李密和王伯當之能,此刻亦隻有拚命苦抗,無法脫身。


    沈牧和徐子陵見機不可失,策馬疾奔,往沈落雁所在衝去。


    形勢混亂至極點,以千計的唐兵漫野遍林的從兩方殺來,李密方領袖被纏,加上無心戀戰,紛紛四散奔逃,不戰而潰。


    沈牧和徐子陵目標清晰,見那群帶著馱箱馬兒的李密手下望北逃去,忙策騎急追。


    此時唐兵像潮水般把李密的人淹沒,帶馱箱馬兒的十多騎給唐兵截著,戰作一團。


    另一隊十多人的唐兵往沈牧和徐子陵殺來,沈牧心情大佳,哈哈一笑,拔出背上長劍,一刀揮去,最接近的唐兵揮刀格擋,“當”的一聲,硬給沈牧此重手法震墮下馬。


    投身戰場,沈牧就像龍回大海,渾身狠勁大發,不過因是局外人的身份,唐兵又非衝著他而來,加上他非是好殺的人,故刀下留情,隻把敵人擊下馬背了事。


    徐子陵抽出掛在馬背的馬刀,反手一招,以刀麵把攔在前方兩人拍離馬背,跟在沈牧背後,趁敵人尚未完成合圍之勢,擋者披靡的朝正驚惶跳蹄的馱箱馬兒趕去。


    徐子陵連續擊垮數敵,一把揪著馱箱馬兒韁繩,沈牧衝往他旁,叫道:“點子來哩!”


    徐子陵百忙中回頭一瞥,大吃一驚,竟是尤楚紅和獨孤鳳策騎奔至,離他們隻十多丈的距離。


    徐子陵忙拉著馱箱馬兒朝反方向落荒逃走,沈牧押後。


    獨孤鳳顯然認不出更想不到帶走馱箱馬兒的會是他們兩人,嬌叱道:“哪裏走!”


    若沒有馱箱馬兒,憑他們“人馬如一”之術,就算對方騎的是高昌的汗血寶馬,休想能追上兩人。


    現在卻是愈追愈近,雙方間距離不住縮短。五騎逐漸遠離喊殺震天的戰場,在草原上展開追逐。


    尤楚紅厲叱一聲,躍離馬背,淩空撲至。


    沈牧和徐子陵最大的顧慮是不能顯露真正的身份,否則尤楚紅和獨孤鳳稟上李淵,說沈落雁與他們兩人是一黨,那就和叛國通敵沒有分別。


    沈牧心知肚明憑尤楚紅的功力和身手,在短程內沒有可能把她甩掉,忙從掛在馬腹的箭囊抓起三支箭,憑聽風辨聲反手往尤楚紅擲去。他不敢全力施展,當然威力大減,隻望能阻止她的淩空撲擊。


    尤楚紅暴喝道:“好膽!”


    一袖揮揚,三支箭像給狂風掃落葉的卷跌下墮,她的碧玉杖仍然向策馬狂奔的徐子陵背心點去。


    沈牧待要離開馬背往援,驀地心現警兆,忙滑下馬背,靠貼馬腹,純憑身法避過獨孤鳳偷襲射來的一把飛刀,她放暗器的手法非常巧妙,不帶半點風聲。


    徐子陵自問沒有本領一邊牽馬疾馳,一邊應付高明如尤楚紅者的全力攻擊,心生一計,放開韁繩,飛出一腳,踢中馱箱馬兒,長生氣狂輸馬體,以“人馬如一”的引導術,馱箱馬兒果應腳一聲長嘶,四蹄同時發力,超前而奔,越過左右兩旁的沈牧和徐子陵,朝暗黑的草原無限深處狂馳而去。


    徐子陵一個側翻,躲在馬腹下,堪堪躲過尤楚紅的碧玉杖,就在馬腹下催馬,硬把與尤楚紅的距離拉遠。


    尤楚紅一口真氣已盡,足尖點地,又再趕上來。


    沈牧和徐子陵憑騎術全力驅策,往超前近二十丈的馱箱馬兒追去。


    尤楚紅和獨孤鳳則在後窮追不舍,前者顯現出她的絕世身法,竟愈追愈近,反是策騎的獨孤鳳給拋在後方。


    驀地前方遠處兩騎奔來,其中一人大喝道:“賊子哪裏走!”


    沈牧和徐子陵認得是李靖的聲音,看去果然來的是李靖和紅拂女,心中大喜,裝作大吃一驚,舍下沈落雁,改向落荒逃走。


    得李靖和紅拂女截著馱箱馬兒,給個天尤楚紅和獨孤鳳作膽,也不敢公然加害沈落雁,更難入罪沈落雁。


    兩人通過楊公寶庫的地道,重返長安,回到多情窩,離天明尚有兩個時辰。


    等得心焦的侯希白大喜道:“一切妥當?”


    沈牧欣然坐下,舒展筋骨,笑答道:“一切妥當,卻是險至極點,全賴老天爺的幫忙,沈美人命不該絕。”


    兩人曾躲在暗處,瞧清楚尤楚紅和獨孤鳳沒有惡向膽邊生,冒犯李靖和紅拂女,看著李靖夫婦開箱救出沈落雁,這才離去,可放心說出這番話。


    徐子陵在侯希白另一邊坐下,道:“沒有到上林苑去嗎?”


    侯希白歎道:“你們去出生入死,我哪還有玩樂的興兒。唉!每天都山珍海味,間中亦該來個清茶淡飯。”


    沈牧道:“你的石師來了嗎?”


    侯希白頹然點頭,道:“我把摹畫放在桌上,然後恭候他老人家法駕,石師果然準時來到,還很親切問我的近況,練功的情景。說出來你們不會相信,他竟指點我武功方麵的事,分析我為何在秘道裏幾個照麵就給他擒著的原因,弄得我糊塗起來。”


    徐子陵和沈牧聽得麵麵相覷,石之軒究竟是什麽一回事?


    侯希白露出回憶的神色,望著小廳堂的橫梁,緩緩道:“我是否很傻呢?竟忍不住問他是否要殺我?你道他怎樣答我?他竟搖頭啞然笑道:‘你不但是我石之軒的好徒兒,更是發揚花間派的希望,你又不會妨礙我統一天下的大業,師父為何要置你於死。沒有人比師父更明白你。’說畢這番話後,他的眼睛現出很奇怪的神色,像很疲倦,又像心中充滿悲傷。”


    徐子陵和沈牧愕然以對。


    侯希白續道:“他接著又說:花間派的心法正是率性而行,他當年不顧聖門所有人反對,戀上碧秀心,便是受花間派心法的影響,而到今天他仍沒後悔當時的決定;唯一後悔的事是害死至愛的人,所以不想我步他後塵,令我重蹈他當年的覆轍。唉!他還問我有沒有意中人?”


    徐子陵露出思索神色,沈牧卻興致盎然的問道:“你怎答他?”


    侯希白聳肩道:“我答他天下的好女子無不是我的意中人,而我隻會通過為她們作像表達我對她們的愛慕,透過畫筆把她們最美好的一麵活現畫中。石師聽後不但滿意,還讚我在花間派的心法上青出於藍。我乘機問他,唉!我本不該過問他這方麵的事。”


    徐子陵沉聲道:“問他哪方麵的事呢?”


    侯希白道:“我問他為何不超脫於人世間的鬥爭仇殺,嘯傲山林,落得清淨自在。”


    沈牧精神一振道:“他怎樣答你。”


    侯希白苦笑道:“所以我說不該問,石師冷哼一聲,隨手拿起那軸假畫,雙目射出冰冷無情的可怕神光,就那麽走啦!”


    沈牧和徐子陵聽得啞口無言。


    好一會兒沈牧才道:“你石師的行事任我們想破腦袋亦想不出頭緒來。正事要緊,快把假畫拿來。”


    侯希白又驚又喜道:“離天亮隻有個許時辰,夠時間嗎?”


    沈牧笑道:“這是千載一時的良機,李淵抽調大內禁衛去對付李密,韋公公、尤楚紅和獨孤鳳均不在皇宮內,所以李淵必把留下的人手集中保護自己的寢宮和嬪妃的宮苑,貢品堂肯定守衛鬆弛,我們選在李淵最意想不到的一刻入宮來個偷龍轉鳳,保證會成功。還不快拿假貨,我們有很多時間嗎?”


    沈牧回來時,徐子陵仍坐著發呆,思忖婠婠獨立於聖門之外仍能顛覆天下的計策,結果仍是一無所得。


    沈牧劈頭問道:“婠大美人呢?”


    徐子陵道:“她聽過今晚的計劃後,決定無論成敗也須立即離開長安,所以要去辦妥某些事,例如把《天魔訣》起出來隨身攜帶著,這可是我的猜想。”


    沈牧點頭道:“雖不中不遠矣,她該不會蠢得去尋師妹白清兒的晦氣吧?”


    徐子陵淡淡道:“她說要放棄陰癸派之主的寶座,你說她對白清兒還有興趣嗎?”


    沈牧愕然道:“她在說笑吧?”


    徐子陵搖頭道:“我感到她說的是肺腑之言。且她新的大計與我們沒有衝突,所以她不怕透露有這麽一個計劃,雖仍不肯道出詳情,我卻覺得她對我們敵意大減。唉!她腦袋內是否在轉著什麽可怕的念頭?”


    沈牧歎道:“多想無益,不如不想。我和歐陽希夷談足整個時辰,我們的誅石大計應是天衣無縫。夷老會訛稱消息來自慈航靜齋,會點醒李淵詐作發現曹三在躍馬橋一帶出現,故把那一區從黃昏開始封鎖逐戶搜索,迫石之軒回禪室扮大德聖僧,到今晚子時再把無量寺重重圍困,破門殺入石之軒的禪室。哼!今趟看石之軒能逃到哪裏去?”


    徐子陵道:“夷老曉得禪室下的秘道嗎?”


    沈牧道:“當然不會瞞他,卻必須瞞李淵。我們的計劃該沒有漏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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