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宮裏頭人人都知, 漱湘宮裏頭的那位娘娘,聖寵不衰。


    得了她的庇佑與照拂,在宮裏, 不用踮腳, 都得比旁人高個半頭。


    方才還冷著個臉不願意進屋伺候的小太監,這會兒臉上堆著笑,腿腳利落, 殷勤指引著漱湘宮裏來送湯的宮女進屋。


    司應皮笑肉笑的,瞧著那位稍有些年紀的宮女, 低伏做小的姿態做了個十足, “姑姑,您將這醒酒湯放在桌上便行, 勞煩您了。晾涼一些,小的就端給主子用。”


    懷青想到這人方才在院裏做甩手掌櫃的樣子,禁不住皺了皺眉。


    想著日後將要和這種好事往前湊、累活躲老遠的人共事, 心裏頭就有點煩得慌。


    那宮女彎腰將湯放下來, 站起來, 看樣子像要走, 司應忙說, “小的送送姑姑。”


    “姑姑, 且慢一步。”容渟目光裏有些難以置信,聲線緊繃、嘶啞,“請問吩咐您送湯來的, 是誰?”


    心髒在胸膛中劇烈跳著,微涼的目光中顯出了幾分熾熱。


    是他想的那樣嗎……


    昨晚的夢,不是夢。


    不然漱湘宮裏,哪會有什麽人, 來給他送醒酒湯?


    除去懷青、司應,無人知他醉酒。


    “是貴妃娘娘的外甥女,薑四姑娘吩咐的。”那位宮女姑姑扭過頭來,說,“她還叫奴婢帶句話來,飲酒傷身,九皇子應當愛惜著自己的身子。”


    不是夢。


    昨晚的人,是她。


    那她說的那些話……


    容渟一一記了起來。


    心湖將近半個月的死氣沉沉,卻在這會兒重新成了活水,四肢百骸都被狂喜震蕩。


    她沒有騙他,不管現實、夢裏。


    平日裏老成自持的少年,如今目光中是十成十的狂喜,對那位老宮女說道:“吾知曉了。多謝姑姑。”


    ……


    宮女走後,司應借口送她,又不再屋裏待了。


    屋內,懷青對著容渟,無所事事。


    容渟對著醒酒湯,麵上沒有表情。


    但懷青看著覺得他眼裏藏著星星笑意。


    像在傻樂。


    無所事事的懷青對著傻樂的容渟。


    心裏當真是納罕極了。


    這麽喜歡醒酒湯,直接喝醒酒湯啊,還喝什麽酒啊。


    ……


    容渟心裏想著昨夜種種,瞳仁如墨暗沉。


    不能叫一個人,失去之後,再得到的。


    因為一旦再次得到,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放手了。


    ……


    宮女姑姑回漱湘宮時,薑嬈正對著鏡,想找東西遮掉唇上被咬破後結的痂,看那宮女姑姑來了,轉頭聽她匯報。


    宮女姑姑說:“九皇子身邊,隻跟著兩個太監,一個個頭高些,看上去就挺老實,另一個矮點個頭的,機靈許多。”


    薑嬈說道:“姑姑再幫我多打聽一下,那兩個太監各自的人品風評。”


    容渟連住的地方那麽冷清偏僻,一副人人都能欺負他的樣子,使得薑嬈對他身邊的兩個小太監有著十二分的不放心。


    尤其汪周的例子在前,更是不敢掉以輕心。


    她往這個宮女的手裏塞了個裝著銀錢的荷包,誠懇求道:“有勞姑姑,打聽得仔細一些。尤其有什麽不好的消息,千萬要盡快告之於我。”


    一旦有什麽問題,她會想辦法,把人給換掉。


    就算是深宮之中,她能將他護好的地方,總要萬無一失地護好。


    ……


    宮女姑姑走後不多時,薑嬈又開始對著鏡子,找東西遮擋住嘴唇被咬出來的痕印。


    這痕跡這會兒倒是不疼了,隻是橫亙在她下唇中央,結了痂,有些惹眼。


    還沒找到遮住這齒痕的辦法,薑嬈的下巴就被纖纖細指掰著,衝向了雲貴妃的臉。


    雲貴妃掰過她的臉,仔細端詳了一下,鬆開了手,“昨晚夢裏啃骨頭了?多硬的骨頭,怎麽嘴唇都咬破了。”


    雖說雲貴妃自己是個調情的老手,但在她眼裏十二歲的小外甥女幹淨得要命。


    看到她嘴唇上結著的小小痂痕,也沒有亂想。


    薑嬈本來還擔心被她看出點端倪,這擔心卻很快煙消雲散,順著雲貴妃給的坡就下來了,“忘了做了什麽夢,咬到嘴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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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姨。”她說,指著唇上那塊血痂說道,“你有沒有辦法,用妝遮一遮這兒?”


    雲貴妃瞥了她一眼,“不好遮,你這也咬得真夠狠的。還是我虧待了你不成?餓成這樣……怎咬得這麽狠。”


    “不是……”薑嬈垂了垂眼,“我都不想出去了。”


    小姨沒有誤會,但別人看了可能誤會。


    想到這,薑嬈忽想起一事,抬眸對雲貴妃說道:“小姨,我能多在宮中留些日子嗎?”


    “自然能行。”雲貴妃聞言欣喜極了,“是不是舍不得小姨了?我這就去給你父母寫信。”


    ……


    薑四爺收到信時,簡直氣得太陽穴嗡嗡的。


    “這個秦雲,自己沒有女兒就想霸占我們的女兒!”


    幾天沒見女兒的老父親已經處於暴躁邊緣。


    薑秦氏看完雲貴妃從宮裏遞出來的信,心裏隱約想到了什麽。


    就是不知現在是不是和丈夫提起來這事的好時候。


    現在他在氣頭上,這時候告訴他九皇子已經回宮了,無疑是在他的怒火上,火上加油。


    先別告訴了。


    卻聽薑四爺在這時說起,“皇帝邀我去宮中給他作畫,我應了那個折子,三天後,進宮看看年年,帶她赴個宴,然後就把她帶出來,總讓她在秦雲那兒,我稍有些不放心。”


    薑秦氏聽完,神色微微變了幾分,說道:“老爺記得,多帶幾個小廝。”


    薑四爺感動地拍了拍薑秦氏的手:“夫人真是太擔心我的安危了。”


    薑秦氏有些歉疚,回他一笑。


    不是。


    她比較擔心的,是未來有可能成為她女婿的九皇子的安危。


    若到時候四爺發現了九皇子就在宮中。


    多幾個小廝,也好攔著他。


    免得他危害皇子皇嗣。


    薑秦氏格外謹慎地叮囑那些跟著的小廝,“看好老爺。”


    ……


    不出兩日,薑嬈就見到了薑四爺。


    她嘴上的痂已經不見了,倒是可以出門見客,就是有點懶,不大想去赴宴。但看她爹爹一副想要她去的模樣,不忍心說個不字。


    離開金陵太久,薑嬈實在不認識什麽人。


    到宴會上,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就坐下了,安靜等酒菜瓜果上來。


    薑嬈的樣貌,放人群中是一眼可見的引人注目。


    儀態又好,人坐在那兒,從側麵,從背後,不管從哪個角度,修長纖細的肩頸線條看上去都很漂亮。


    沈琇瑩來這兒,一眼就被她吸引過去了注意。


    轉瞬就皺起了眉。


    眼熟。


    “這個姑娘是誰?往常沒見過。”


    她身邊的丫鬟打聽回來,說道:“這位是寧安伯府的薑四姑娘,自小跟著她父親四處雲遊,小半個月前剛剛回來。”


    沈琇瑩見薑嬈身上穿著用度不凡,按往常,她最愛同這種家世殷厚的大小姐一起玩了。


    可不知怎的,看著薑嬈那張臉,心頭卻覺古怪。


    不僅覺得眼熟,還有一種恨之入骨的直覺。


    異樣的,看一眼就覺得反感。


    沈琇瑩沒往薑嬈旁邊走,還在幾個官家姑娘要往薑嬈身邊走時,將她們拉到了自己身邊來。


    使得薑嬈左右無人落座,將她和人群隔開了,格格不入,很難融進去。


    薑嬈自己倒是自得其樂,和明芍一起剝荔枝,剝得不亦樂乎。


    隻是這情景,看在其他貴女眼裏頭,有點可憐。


    這是哪家的姑娘?從沒在各種貴女們的聚會上出現過不說,今日宴會上來了這麽多姑娘,她竟連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見。


    沒人找薑嬈,薑嬈喜得一個清淨。


    宮裏禦膳房的廚子都很好,做的點心飯菜好些都很合她口味。


    至於別人在想些什麽,她懶得理會。


    但叫那些不認得她的貴女瞧著,宴會本就是要和人交遊的,她不找人說話的模樣,露著怯,就像是不敢和人交際一樣。


    她們還在等著她來介紹她自己是誰呢。


    這麽羞怯,莫不是家世單薄,提起來怕被人低看了去,所以不敢說?


    有人見沈琇瑩總將目光往薑嬈那邊看,似是知道些什麽,偷偷問她,“二小姐,知不知道,那是哪家的姑娘啊?”


    沈琇瑩皺著眉,薑嬈的臉和她記憶中的有個人的臉龐隱隱重疊在一起,越看越像。


    隻是兩人身份地位大不相同,叫她一時無法確認,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可能……隻是長得相似。


    卻從鼻腔中哼了一聲,恨屋及烏,前世對新帝身邊那個小侍女的嫉妒與不滿,都帶到了薑嬈身上,語氣輕蔑,“鄉下來的丫頭罷了,誰認識她了?”


    就是有這樣一張臉的人,礙了她的路,叫讓她上輩子橫屍野外,無人收屍。


    宴席設在百花園裏的行宮內,垂門之外,忽響起了椅輪滾動與腳步嘈雜的聲音。


    眼尖的,向眾人說道:“幾位皇子來了。”


    沈琇瑩的眼睛迅速亮了起來。


    薑嬈剝荔枝的速度也緩了下來,找帕子拭了拭沾濕的手指和唇角,不緊不慢的,理了裙擺。


    今日有些犯懶不想同那些官家小姐打交道,卻不能犯懶,不顧儀容整潔,丟了麵子。


    聽到是皇子要來,可能會有容渟,她下意識地,咬了下自己的下唇。


    結痂雖褪了,存在感卻很強。


    這幾天,她都沒去找過容渟。


    去打聽司應懷青的宮女姑姑回來了,那兩個小太監的底子都是清白幹淨的。


    “二皇子,四皇子,九皇子。”


    這時,幾位皇子進來,貴女紛紛站起來行禮。


    尤其沈琇瑩,知道未來新帝在內,態度格外尊崇。


    她今日穿了一件雲緞青底灑梨花襖,學的是記憶中那個小侍女慣常愛穿的,不夠張揚的顏色,發飾簪形上也多有仿照,巴望著能多吸引到容渟的一二分注意。


    容渟卻一個正眼都沒給她,眼尾甚至勾含著幾分戾氣。


    視線緩顧一周,最終停到了角落裏那個垂首行禮的小姑娘身上。


    剛才,聽到她跟人一起喊他了一聲九皇子。


    行禮的時候,儀態、禮數,滴水不漏,半點錯都挑不出來。


    認真到有點可愛。


    隻是見她一人在那,形單影隻,小案上一堆剝開的荔枝殼,愈發顯得她像受了冷落似的。


    沒人理,隻能剝荔枝玩。


    容渟視線一沉。


    睽睽的注視之下,操控著輪椅,往薑嬈那行去。


    她身旁無人,倒是給了他前行的方便。


    他那眸子鷹隼一樣,精銳無比的,在她殷紅唇瓣上停了一霎,看到了像是傷口愈合後的白痕。


    眸色黯黯,忽一笑。


    磁沉悅耳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叫哥哥了嗎?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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