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夢裏的容渟。


    薑四爺見女兒特意要了這信來看, 問她:“你知道這信上寫的人是誰?”


    凶殘成這樣的手段,薑四爺頭一回見,他擰緊了眉頭, “我派人出去找了幾遭, 都沒找到這樣一個人。”


    薑嬈搖了搖頭。


    夢裏那個殘忍血腥的男人確實是視人命如草芥的,以折磨人為樂,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可惜夢裏無處可逃,不然她肯定對他避之不及。


    但容渟不是他了啊。


    再說了, 他腿傷未愈, 單是“立於堂前”,他就做不到。


    薑四爺見她搖頭, 他也想不通,“說不定是柳氏被關在宅子裏關得久了,瘋瘋癲癲的說胡話。”


    但薑四爺還是不太放心, “不過出門的時候, 你還是當心一些, 帶好護衛。”


    薑嬈點了點頭, 她忽然想到自己有好幾日沒聽到容渟的動靜了, 明明說好了他的府邸修成了就要請她去看看的。


    入了夏, 天氣熱,她那一身小胖子的行頭就穿不住了,妝也容易花, 沒法再到書院裏去。


    不過她知道,燕先生怕她爹爹想不開,執意要讓她爹爹多點事做,非讓她爹爹繼續在書院裏講學。


    書院裏的事, 她爹都知道。


    她抬眸問,“爹爹,九皇子他……”


    她才說一句話,就被薑四爺打斷了,“那小子好得很。”


    薑嬈聽他的語氣特別急躁,敏銳地察覺到事情有異,她都還沒說什麽她爹爹就說容渟好得很。


    很是此地無銀。


    “真的?”她聲線裏滿滿的質疑。


    “自然是真的。”


    薑四爺重重咳了一聲,“爹爹什麽時候騙過你了?”


    他根本不想把容渟最近幾日稱病告假,沒去書院的事告訴女兒。


    若是告訴了,女兒肯定心急。


    可他實在不想看著女兒和九皇子走得越來越近。


    他可以答應女兒,想幫容渟的請求。


    唯獨就怕女兒對他產生情意。


    即使如今沒有,地久天長,誰知道會不會有變數。


    但一個在皇宮裏長大的皇子,絕非他能安心將女兒托付的良配。


    本來讓女兒進書院,除了順遂她的心願,他還抱著別的念頭。


    書院裏那些青年才俊,萬一就有女兒看順眼的呢?


    但沒想到,到今日他也沒能等到女兒和除了九皇子以外的人走得近。


    眼看著離著薑嬈及笄的日子越來越近。


    還沒定好女婿人選的薑四爺重重歎了一口氣。


    ……


    薑嬈雖然離開了書房,卻離開了薑府,出門攔了輛馬車,去到了城西容渟的府邸那兒。


    雖然她爹爹口口聲聲說“不會騙她”。


    但薑嬈偏偏從他強硬的口氣中聽出了不對。


    她知曉她爹為她的名聲考慮,最近也煩心著她的婚事,不想見她和容渟走得太近。


    但是她心裏一直不安。


    薑家大爺的事雖解決了,不會再讓他的一時糊塗的決定將整個家族拖下深淵,可薑嬈夢裏夢見過的那些場景,卻始終是盤桓在她心上的一根刺,不等到新帝登基、塵埃落定的時候,她覺得,她可能要一直為這事憂心忡忡。


    還是去看看她的金大腿吧。


    他要是能好好的,她這隻和他一條船上的小螞蚱,也就能好好的了。


    和家人分離的痛苦,她不想再經曆一遍了。


    ……


    懷青正出門灑藥渣,遠遠看到有馬車往這邊駛近,駐足看了一眼。


    馬車上走下來了一個戴著一頂巨大錐帽的男子。


    個頭矮而纖細,錐帽上的烏紗遮擋住了他的臉。


    他走近了,開口時,卻是女人聲線,“是我。”


    懷青嚇了一跳,“四姑娘?”


    薑嬈點了點頭。


    私訪外男會讓名聲一敗塗地,但薑有福做的久了,薑嬈越發不喜被名節拘束,明明她潔身自好,卻因為是個女孩就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很是讓人心煩。


    還是男子身份方便一些。


    她看清了懷青手裏的東西,輕輕地蹙了一下眉,“這藥……”


    “主子病了。”


    懷青臉色上帶著一抹愧意,“是奴才的疏忽,剛剛搬來那日主子反常的早早就睡了,第二日就起了燒,這一連幾日都沒好。”


    薑嬈:我果然被我爹給騙了。


    她倒是稍微留意了一下懷青話裏的日子。


    容渟遷府那日,正巧就是柳氏信裏說她晚上遇襲的那一日。


    他睡得早還生著病,信中那個手段殘忍凶戾的青年人,就更不可能是他了。


    懷青說:“主子生著病,怕這病染給別人,這幾日府上是不見客的,勞煩姑娘來一趟了。”


    薑嬈在看到柳氏信的時候,即使告訴自己今日的容渟和未來的他已經不再是同一個人,但她看著信上寫的那些,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夢裏他殺人如麻的場景,多少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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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聽懷青說完這話,心頭卻莫名一鬆。


    容渟是真的不一樣了。


    夢裏他不是沒病過。


    染病的時候,本就惡劣的性子更是直接爛穿了芯子,把她栓得更緊,興許是察覺到她想躲避的念頭,抓著她手腕的手,一刻不放,不許她離開半步,陰涼像一把掙脫不得的鎖。


    哪及如今半分好?


    “我無妨的。”薑嬈對懷青說道,“你一日日伺候著,不也沒染上病嗎?走吧,帶我進去吧。”


    她怕懷青阻止他,加了一句,“不要勸我呀。”


    懷青卻鬆了一口氣。


    方才那些話都是九殿下教的,可九殿下也說了,若是四姑娘來,是一定要想辦法給他留下來的。


    還好四姑娘人美心善,沒等他說些什麽,自己就主動留下來了。


    薑嬈一路往裏走,視線時不時地往周圍的草木上打量。


    “這裏怎麽這麽冷清?”


    她還以為王儲的府邸,總得布置得奢華氣派一些。


    懷青跟在薑嬈後頭,答道:“皇後娘娘說了,主子尚未到該開府的年紀,月俸與用度,依舊要與宮裏一樣,等到明年會好一些。”


    薑嬈聽明白了,就是不想給唄。


    原以為開府出宮,會讓容渟過得好一些。


    可現在看來,卻與在壽淮宮中也沒什麽兩樣。


    不過有了府邸,可置幕僚,可養兵卒,不會再像之前那樣,處處受製於人,慢慢的,總會變好一些。


    行過抄手回廊,院子的牆角裏積了雨水,裏麵落上了樹葉,在風吹過的時候,輕輕地打了個轉。


    幹淨古樸得像是老僧的禪院。


    薑嬈視線繞了一周,最終在掃到窗欞時一停。


    容渟在窗後不知看了她多久,麵龐上是微微含笑的。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她穿著戴著的都是男子的東西,且這次她是忍著疼束了胸,而非往肚子裏填布絮,裝他認識的小胖子薑有福,他卻想認得是她一樣,那雙狹長上挑的眼因為滿滿的笑意,有了一絲彎垂的弧度。


    “年年。”


    果然是認出她來了。


    “你怎麽認出我來的?”薑嬈咕咕噥噥地摘下錐帽,露出了臉來。


    她站在陽光底下,這回雖是男裝,臉上卻沒有任何的妝容,臉頰上帶著自然的淡淡粉色。


    嬌嬌俏俏的小姑娘穿了一身青藍色的男裝,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的。


    可容渟覺得好看的。


    叫他有些不可控製地去想她穿他衣衫的模樣。


    “腳步聲。”


    他說。


    薑嬈見他臉上有些紅暈,不由想到了他的病,伸手去探他額頭,“你是感了風寒,還是染了別的什麽病?怎麽遲遲都不見好?”


    容渟假意咳嗽了一聲,  “不是什麽要緊的病,是搬來那日太冷,受寒了。”


    柳氏之後一直在找人查他是誰,後來薑四爺也在查,他有躲過去的本事,但懶得應付,幹脆直接稱病,不見外人。


    他又重提了“搬來那日”,薑嬈就又想到了柳氏遇襲的事,雖然她知道這事一定與容渟無關了,可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


    “我伯母之前被關在附近,有天晚上,宅子裏進了不謀財不謀色隻害命的賊人,她差點就沒命了。”


    “是嗎?”


    容渟目光中一閃而逝針芒,卻很快回轉如常,歪著頭,一副很認真在聽的模樣。


    薑嬈將柳氏那封信上的幾行形容,不差幾個字的提了一遍。


    她看向容渟,看著他這蒼白病弱的模樣,忽的有些擔心,“你也要留心一些,千萬別被他盯上了。”


    懷青聽了薑嬈的話心裏就有些犯哆嗦,但一想到司應的下場,他就沒那麽怕了。


    有主子在他就不害怕了。


    但他的主子眸光顫了一下。琥珀色的瞳仁像是湖泊裏的水,被投入的石子攪碎。像是終於忍不住心裏的害怕,臉上的神色都變了,“好可怕。”


    懷青:“……”


    他又害怕了。


    她說的是不是太嚇人了?薑嬈又道: “興許那是我伯娘的仇家,你也不要太害怕,我會留下護衛保護你的。”


    容渟垂著眼瞼,很聽話的,點點頭,“嗯”了一聲。


    薑嬈很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手,總想揉一揉他腦袋。


    今日她總忍不住把他和夢裏那人比較。


    那夢,魘住了她太久,都快讓她有了心結。


    一開始他想要她的命,不知為何突然就不殺了,改在留在身邊折磨。


    可她也別想打聽到她家人的消息,甚至聽不見外麵任何的動靜,活得壓抑難受,臉上從來沒一點笑。


    偶而男人善心大發,才會說一些外麵的故事給她聽。


    他對待她,就像是養了一隻鳥。


    見小鳥兒不開心鬱悶得快死了,大發慈悲地逗一逗,哄開心了讓它繼續活著,以供他玩樂解悶。


    但他講的那些故事是真的……呆板無趣。


    講故事的人又自始至終都是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神色。


    她不想聽,又不能逃,能活著就不錯了,哪還會挑剔這挑剔那的。老老實實在一旁聽著,偶爾強撐出笑來捧捧他的場,才能看到他的臉上露出些許滿意的神色。


    可現在這個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又聽話又乖的少年。


    和夢裏陰鷙古怪的男人沒有半點相似。


    她好像能徹底把兩人分開看了。


    那是夢。


    眼前的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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