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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贏了?”


    除了打贏了、一切都好起來以外, 薑嬈再沒想過、也不願去想其他可能,下意識問出來的,隻這一句。


    “奴婢能打聽到的, 隻有這些。”念著薑嬈著急知道淮州那邊的動靜, 明芍也是一臉急色,“那些宮女太監,都急著收拾著行李打算回宮, 一個個都不知曉。”


    她知道這話說出來薑嬈可能不愛聽,但又不得不說, “姑娘, 奴婢瞧著,這委實不像是打了勝仗的樣子……”


    薑嬈心裏壓著的石頭剛移開, 又從高空給拋落了回去,心口窩難受得發疼。


    北風徐徐吹著,明芍說著話的同時, 她也在聽外麵的動靜。


    落入耳中的, 除了風聲雪聲, 還有樹上的雀鳴, 很安靜。


    若是打了勝仗, 多少得讓她聽到人們歡呼雀躍的聲音, 哪會這麽安靜?


    “話不必說得這麽早,興許皇上著急回宮,是為了別的事。”


    她收到的那些信和之前她打聽到的消息, 淮州的局勢,是一回比一回樂觀的。


    “皇上既然要回宮,我們也不必待在這裏了。”薑嬈說道,“我們也回去吧, 托人打點打點,看能不能知道皇上這回突然回宮,是為何事。”


    離開行宮以後,薑嬈隻在寧安伯府待了兩日,在行宮時皇帝離開得急,金陵城裏的消息跑得卻不快,將至年關,各家各戶沉浸在過年的氛圍,戰火燒不到頭上,無人顧及淮州,關於淮州,一點動靜都沒有。


    廖秋白那邊,薑嬈也托人去問了,也沒個消息,薑嬈心裏想知道怎麽回事,入宮在雲貴妃那裏住著,托嬤嬤出去打點了幾回,總算是請動了昭武帝麵前的內侍太監李仁與她在秀甲樓前,假裝偶遇地見上一麵。


    即然得假裝成偶遇,薑嬈便沒有早早去那兒等著,等著時辰差不多才出現,等見著了李仁,她才福了禮,“公公吉祥。”


    李仁左右顧望了兩眼,回頭看著薑嬈,他眼睛很小,裏麵凝聚著一股光,像是能把人的心事都看穿一樣。


    在宮裏煉了這麽多年的老人精,也確實有幾分看穿人心的本事,未等到薑嬈開口,便率先說道:“姑娘請了奴才這麽多回,是想知道淮州那邊的事?”


    雖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


    他歎了一聲自顧自地往下說:“姑娘何必著急來問呢?遲早都會知道。”


    李仁的這句遲早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這歎氣聲裏,帶著種同情,對她的同情,薑嬈聽得出來,心裏不由得緊張起來,李仁又歎了一口氣,壓低聲音對她說:“這事知道的人不多,奴才隻告訴姑娘您一個,您切莫往外聲張。”


    薑嬈忙點點頭。


    “淮州的仗,是我們大昭勝了。”


    “但奚將軍與九殿下雙雙墜崖,兩人下落不明,至今不見人影。”


    薑嬈臉上喜色還未升起,便聽李仁又說了這樣一句,手心一片冰涼,見李仁要走,她忙追上去問,“失蹤有幾日了?”


    李仁緩下步伐來搖了搖頭,“奴才知道的也就這些,淮州那邊,皇上已派人去尋,不等到將兩人都找回來,這消息暫時不會傳出去,朝中隻有十幾人知道。將領出事,皇子出事,非同小可。”


    他又對薑嬈囑咐了一遍,“姑娘莫要告訴旁人。”


    ……


    錦繡宮。


    嘉和皇後勸慰著十七皇子,“手握兵符的將領與皇子不見蹤影,非同小可,皇上不想擾亂民心,不願聲張,你倒也不必擔心這點,等日子長了再找不到人,即使皇上再不願,也非得將消息傳出去不可。”


    即使昭武帝未向外宣揚,嘉和皇後仍然通過自己安排在淮州的眼線,知道了容渟與奚子墨雙雙失蹤的消息。


    “那奚將軍怎麽辦?”十七皇子愁眉苦臉,“若是奚將軍也找不回來,他手裏的兵權,豈不是要落到旁人手上?”


    “沒想到那個殘廢死也要拉上個墊背的。”嘉和皇後臉色陰沉著說,“可並不是隻有奚子墨能替我們拿好闕枝山脈以南的兵權,你外公能找到代替他的人,等到皇上要派將領南下時,找朝中的大臣舉薦上去便是。賠上了一個奚子墨,取掉了眼中釘,倒也算是有所得。”


    她掩麵笑了起來,“他為國捐軀,聖上定會覺得本宮教導有方,對你也會更加抬愛。”


    十七皇子低著頭,“死未見屍,兒臣心裏總是不安。”


    “那時他四肢健全,哪如如今這般,是個殘缺的廢人?鄴城那遭,算他走運,碰上了經過那裏的薑行舟一家,不然,黃泉路上早該有他的影子。你與其擔心這些無用之事,不如多去你外公那裏,看看你外公如何將奚子墨的兵權拿回我們的手裏,學一學他的謀略。”


    十七皇子勉強放下心來,點了點頭,見嘉和皇後心情好,一時有些舍不得走,小孩一樣湊到嘉和皇後身邊,“母後。”


    嘉和皇後確實心情不錯,對十七皇子多了點平日裏不常見的縱容,並沒有急著將十七皇子趕回書院,頗有耐性地看著十七皇子。


    “我來之前,在秀甲樓那兒,看到父皇身邊的李公公和與九哥定親的那位在一塊兒攀談了些什麽,不知他們是否說到了淮州的事。”


    “你怎麽總注意著她?”嘉和皇後的語氣散漫而隨意,並不把薑嬈放在心上,“就算她知道了,能有什麽用?還能去淮州的山裏把人給翻出來不成?”


    “可鄴城那回是她把九哥救了回來,還有上回,她不都讓父皇當著別人的麵訓斥母後了?”


    嘉和皇後被他提醒,想起來行宮中的那場午宴,臉色變得難看了許多,她皺起了眉,“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她十分不耐煩地說道:“這節骨眼上,可不能讓一個小姑娘壞了事。”


    ……


    一個月後,昭武帝派出去尋找奚子墨與容渟的人仍然一無所獲,昭武帝終於將消息公之於眾。


    原先由奚子墨帶兵管轄的嶺南一帶,在昭武帝找著合適人選前,由奚子墨的副將暫時管控。


    又是新的一年。


    容渟失蹤的消息傳出來的那日,皇後跪倒在地,痛哭了整整一日。


    哭完便生了一場大病,幾日才好。


    雲貴妃想到皇後那假惺惺的樣子心裏便是一陣泛嘔,與薑嬈獨處時,忍不住罵起了昭武帝,“皇後那眼淚假的要命,興許病也是假的,皇上居然還信?”


    “就算皇上心裏有他的主意,這戲也做過頭了。”


    不管雲貴妃說什麽,薑嬈始終抱著暖爐,安安靜靜地坐在榻上,低眉斂目,什麽話都沒說。


    安靜過頭了。


    雲貴妃看了薑嬈一眼,見她把皇後皇上一同罵上了她還什麽都不說,她不再罵了,坐到薑嬈身側,攬住了薑嬈,“年年,是毫無音訊,並非找不回來了,不是說隻找到了奚將軍的屍骨,沒找到九殿下嗎。”


    薑嬈仍然沒有應聲。


    雲貴妃將她往懷裏攬得緊了緊。


    她盼著小外甥女想要的婚事順順利利,嘉和皇後那副小人得誌,裝出來的慈母模樣又讓她惡心,可她方才說的話,自己都不信。


    連奚子墨那種常年在外行軍打仗的人都沒能活下來,容渟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雲貴妃嗓音啞澀起來,終是吐露了心聲,“節哀。”


    “你可莫要想不開。”


    “我不會想不開。”


    薑嬈這時從雲貴妃懷中鑽了出來。


    “如今淮州那邊,戰火沒了,疫病也被壓了下去。”


    她都沒哭,眼眶也沒紅,隻是語氣也很淡,像是看不到雲貴妃那種吃驚表情那樣,自顧自地掰著手指算道:“若是明日啟程,連夜趕路,大概十日能到淮州,找人進山尋人,將一整座山翻一遍,若是能找到幫忙的人多,大概得四五日功夫,還得多帶些銀兩,有些險峻的地方,不多花點銀子,恐怕沒人想去,銀錢一定要帶足。若是翻一遍找不著,還得翻第二遍。”


    她嘟嘟噥噥算了半天,眼睛一下亮了起來,笑著對雲貴妃說:“小姨,我算得有沒有錯?我算了這麽多賬,肯定不會錯的。”


    低著頭的時候眼裏沒有淚,笑起來的時候眼裏卻含上了淚,雲貴妃擰眉看著她,心裏竟有些怕,拉著薑嬈的手,“你不會真的要去吧?”


    薑嬈沒有看她,隻是看向了窗外,眼裏的神采很淡,沉在自己的世界裏,像是聽不進去別人勸。


    實際也確實如此。


    雲貴妃拽著薑嬈的胳膊,叫薑嬈轉回頭來看著她,“翻一遍找不到,就翻第二遍,那若是一遍兩遍都找不著,你是不是要永遠留在淮州?”


    薑嬈沉默了起來。


    “你瘋了嗎?”


    薑嬈一下淡淡笑了,“我沒瘋啊。”


    她越笑雲貴妃越是心驚,笑得簡直比哭還難看,她這樣還不如當著她的麵大哭一場,緊緊攥著薑嬈的胳膊。


    “小姨你別攔我,我自己不找上一遍,心裏不安生。”薑嬈還是笑著,語氣也還是淡淡的,“我該去備馬車了。”


    她輕輕拂開了雲貴妃的手,“不管有沒有出事,他現在都還在淮州。不管是人,還是別的什麽。”


    她那膽小的性子叫她甚至不敢把“屍骨”二字說出口,語氣卻很堅定,“我找到了他就會回來,我想把他帶回來。”


    雲貴妃看她這樣,竟是一句勸說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有的人瞧上去性子軟,乖巧聽話,卻不是沒有主心骨,真碰到她自己拿定主意的事,脾氣韌得很,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雲貴妃不再勸了。


    薑行舟與薑秦氏也沒有勸。


    薑行舟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沒能早些點頭答應他們的婚事。


    即使先成了婚,容渟出事後女兒會守寡,他又不在乎別人的看法與眼光,了卻女兒的夙願便行。


    總比這會兒婚事未成,讓女兒一直惦著念著,生生成了心裏麵一道碰不得的疤痕要好。


    這種心上的疤,想起一回,便會疼上一回。


    他縱容著薑嬈往淮州去,不僅如此,還讓薑謹行一並跟著了。


    他怕女兒和戲裏唱的那些橋段一樣,若是找不到人,最後想不開了想殉情,如今寧安伯府裏裏外外都得他來管著,他與薑秦氏脫不開身,養兒千日用兒一時,不如叫薑謹行跟著,等著女兒想不開的時候,也好讓她看一眼弟弟,想想家人。


    薑嬈並不知道自己父親心裏打得是什麽主意,隻是在看到薑謹行跟上來時,愣了一下。


    她剛剛陪著明芍點好了所帶的銀兩與物資,讓明芍去交給了鏢局領頭押鏢的那位,看到薑謹行一身青衣,背著個小包袱不慌不忙走過來,有些訝異,“你怎麽也來了?”


    薑謹行沒說話,明芍和鏢局的對接好,這時回來,看到了薑謹行的身影,她有心哄悶悶不樂的薑嬈開心,笑著對薑嬈說道:“小少爺八成是來保護姑娘的。”


    薑嬈心情不好,明芍想著法兒地哄薑嬈開心。


    比起小時候頭和身子都圓潤,走起路來像是一個球在地上滾的模樣,開始長個頭之後迅速瘦了下來,不管是身材還是臉蛋,出落得俊朗了許多。


    尤其在沒開口說話,閉著嘴,安靜站那兒的時候,橫看豎看都是個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隻是一開口就沒那麽討人喜歡了。


    他先是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明芍,似乎是不滿於明芍剛才的話,叨叨念念了兩遍,“淮州風景不錯,我去那兒看看景色”,一邊翻身上馬,有些嫌棄地看著薑嬈,“趕緊上馬車,別耽誤我趕路。”


    薑嬈坐上馬車,行駛出去後,掀開窗上簾帷,往外看了一眼,見薑謹行騎著馬跟在她的馬車後頭,搖了搖頭。


    分明就是來護著她的,卻說是要南下去看風景。


    他這一日日長大,好像是到了一個格外糾結的年紀,沒小時候來得坦誠,越來越口是心非了。


    ……


    兩日後到了棲柳鎮,晝夜不分地趕了兩天又一夜的路,眼瞅著不管是丫鬟還是馬車夫都有些吃不消,薑嬈便打算在棲柳鎮上歇一夜,等明日再繼續趕路。


    到棲柳鎮後,要換水路,薑嬈吩咐了薑平連同另幾個小廝去渡口那裏租幾條船,自己被明芍與護衛陪著,去訂晚上歇腳的客棧。


    明芍跟在薑嬈身後,看著薑嬈的背影,原先幾年在外麵行走,鮮少見薑嬈戴錐帽,如今也不知道是及笄之後開始重視規矩了,還是定了親有所忌諱,不用她說,


    隻是,走得好快。


    明芍快步追上去,“姑娘,您不累嗎?”


    連夜趕路,幾乎將所有人的力氣都抽幹了,她們況且如此,何況從來一點活都不沾的姑娘。


    “有一點累。”


    薑嬈倒是誠實。


    她雖然這樣說著,目光追尋著街道兩側的牌匾,尋著客棧的位置,腳步根本沒停。


    累與乏,比不得心裏更要緊的事情。


    一連走了四五家客棧,家家人都滿了,薑嬈心裏盤算了一下,如今年關剛過,興許客棧是叫著急賺錢、走商路的先訂了去,倒也有可能,要是最後真的一間也訂不著,不如今晚直接乘船離去。


    隻是要苦一苦跟她一道來的這些人。


    薑嬈知道體恤下人,將欠他們的在心裏記清了,等這趟從淮州回去,該提拔的提拔,該打賞的打賞。


    即使旁人不那麽覺得,她心裏覺得自己能找到容渟,然後回金陵去的。


    她多少也能猜到別人的看法,不止別人,甚至連同她爹她娘和她小姨,都覺得她去這一趟可能是白費功夫,最後什麽都找不回來,隻有她自己不這麽覺得。


    夢裏他兩條腿孱弱萎縮像是耄耋老人,都能爬到人人懼怕的位置,如今他腿傷好了,又沒了那種招人恨的殘暴性情,境遇隻會更好才對。


    肯定是能找到的。


    即便有些自欺欺人她也隻能這樣想,不這樣想,心裏太疼了,疼得她受不了。


    走到第八家客棧時正趕上有客人離開,薑嬈眼疾手快將空的房間全包了下來,可算是找到了落腳的地方,她的心裏終於鬆了一口氣,派人跟著客棧裏的店小二,去這裏最好的酒樓花大價錢買了不少好菜回來,犒賞跟她一道到淮州的人,自己沒什麽用膳的心情,先到了房間裏休息。


    薑謹行餘光裏看見薑嬈先回了房間,揣了兩個他自己從金陵裏帶出來私藏的豆沙包,蹬蹬蹬踩著樓梯跟了上去,扔了個給薑嬈,盤腿直接在榻前坐下,“你這比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好些,但也不能不吃飯啊。”


    “再不多吃點東西,沒到淮州你的身子就垮了,又不是真的仙女,喝點露水就能活。”


    小孩兒的嘴一日比一日欠,擠眉弄眼一臉嫌棄,倒是正好治住了薑嬈。


    薑嬈確實怕像薑謹行說的那樣,沒到淮州身子就垮了,低頭看著那個豆沙包,撕一小塊,吃一小口。


    薑謹行看了她半天,聲音忽然軟乎了不少,“阿姐別擔心。”


    “姐夫肯定沒事。”


    他眼睛亮閃閃的,有些崇拜地說:“我就沒見過和他功夫一樣漂亮的,我的武師傅都比不上。”


    薑嬈覺得自己有些古怪。


    旁人都說容渟出事了,她心裏固執覺得他們都是錯的。


    可當她弟弟信誓旦旦來告訴她,容渟沒事,她心裏竟然一陣不安?


    薑嬈一下掉了眼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薑謹行平時太過不正經,說出來的話沒個對的,她才這樣。


    薑謹行看她這樣,無力地往後一倒。


    完了完了,本來不麻煩的,這下被他一句話說得,和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一樣麻煩了。


    “真沒事。”


    他越說薑嬈哭得越凶了。


    薑謹行:“……”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他最終閉上了嘴,咬著薑嬈沒吃完的豆沙包,倒退著走出了薑嬈的房間,去找客棧老板將自己的房間改到了薑嬈旁邊那間。


    客棧老板爽快答應了,叫小二幫忙把他的行李抬了上去。


    薑謹行換好房間後便回身上樓,沒留意到在他轉身後,客棧老板和小二眼神變得陰險,商量事情一般,無聲地互相看了一眼。


    ……


    薑嬈認床的習慣沒改,晚上還是有些難以入睡,輾轉翻了好幾回身。


    往常這時候,明芍聽到她翻身的聲音,定是要和她說幾句話的,今日卻沒有。


    她睡不著漸漸也不想睡了,悄悄起身,自己點亮了蠟燭,開始看淮州闕枝山那邊的地勢圖。


    點亮了燭火後,她看了眼鋪了張席子睡在屋子裏的明芍,薑嬈有些無奈,心裏隻道是這幾天趕路,真的把她這丫鬟給累壞了。


    她自己看著地勢圖,將那些溝溝壑壑記在了心裏,等著聞到了煙味,起先還以為是她不常點蠟燭,把別的東西給點燃了,等著煙味漸濃,窗外滲進來了濃煙滾滾,薑嬈猛然覺察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她放下羊皮地圖,晃了晃明芍,明芍始終閉著眼,身子沉得叫不醒。


    薑嬈試了試她鼻息還在,連忙起身,開門找人。


    門從外麵被鎖上了。


    她喊了兩聲,沒人過來。


    薑嬈倏地明白過來,這是進了別人的圈套。


    外麵大火燒起來的火光越來越亮,薑嬈咬著下唇往四周看了一眼,屋裏除了壺裏有水,根本沒有可以救火的水。


    煙太嗆,她本能地用茶水浸濕了帕子,捂住了自己臉,看著緊閉的門扉,視線投向了窗欞。


    快步走過去推了兩下,也被從外麵鎖上了。


    薑嬈咳嗽了兩聲,沒多少思考的功夫,拿出來腰間那把匕首,照著窗欞中央的木頭砍了幾十刀,不見木頭斷裂,心裏正絕望,門被人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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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謹行氣喘籲籲的身影立在門前,捂著自己的胳膊,方才是他用身子撞開了門。


    他睡夢裏被煙嗆醒,比薑嬈知道起火要晚一些,但比薑嬈力氣大,撞碎了窗戶先跑了出來。


    一扇窗,一扇門,薑謹行就算長了這幾年個頭,也不如薑嬈個頭高,打著哆嗦的樣子顯然是疼極了。


    “這客棧就是個賊窩,方才我見院子裏有黑影溜出去了,既然房間都被鎖上了,估計院門也被鎖了。老板和店小二有問題,跟我們一起來的,吃了被他們領著去買的菜,都被迷昏了,就我們兩人清醒。”


    他忍著疼,和薑嬈一道背著明芍到了客棧院子,薑嬈拍了幾下明芍的臉依舊不見她醒,薑謹行去試了試院落的正文,果然被鎖了。


    薑謹行臉色漲紅,將這客棧老板和那店小二的十八代祖宗挖出來罵了個遍,罵罵咧咧地轉回身來,想幫著薑嬈背上明芍,一起□□出去。


    “先別罵了。”薑嬈阻止了想帶著明芍一起的薑謹行,“帶上她隻會行動不便,耽誤工夫。”


    “你先自個兒□□出去,趕緊找人回來救火,這會兒火勢不大,找到水不會有人受傷,我試試看,能不能叫醒其他人。”


    “叫不醒,我早試了。”薑謹行臉上的怒火隱而不發,渾身發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方才撞開窗戶與門扉實在太疼,“你別離我太遠,那道竄出去的黑影,分明是個有功夫的,你若是一人落單,我怕會出事。”


    之前都是她護著這個弟弟,這會兒聽著他這樣說話,薑嬈被煙熏得,眼窩有些酸澀,薑謹行觀了眼她的神色,皺著眉頭和個小老人一樣,愁態百生,他打了她胳膊一下,凶巴巴地說:“你別哭,快爬牆。”


    薑嬈:“……”


    這客棧的院牆太高,薑嬈將院子裏的木桶挪過來踩著,才爬得上去。


    心裏知道多浪費一會兒功夫都可能會要人命,騎到牆頭上以後,她緊盯著牆平衡了身子,根本沒想過要往下看一眼。


    她知道自己要是看了,肯定會怕的。


    一怕起來就得耽誤工夫。


    薑謹行也攀住了牆頭,看了眼薑嬈不敢睜眼,替薑嬈往下看了一眼,對她說道:“可以跳,剛好,有堆柴火在那兒。”


    他話音一落,薑嬈便往下跳了。


    怕還是怕的。


    但那些丫鬟小廝,還有來護鏢的,都是因她而來,要是因為她丟了命,不行。


    她耳邊風聲裏混入了馬蹄不知從哪個方向奔來的聲音,馬蹄聲聽起來踏得地麵都在震動。


    也許是有人來救火了。


    這念想短暫一閃,薑嬈心裏便踏實了不少,身子跌落到柴火堆裏,卻沒有聽到木柴折斷的聲音,反而隻是沉悶一聲。


    她的腳甚至都沒能接觸地麵。


    薑嬈下意識以為自己是被先跳下去的薑謹行接住了,又覺得以她弟弟的小身板,絕無可能。


    更何況弟弟讓她先跳。


    睜開眼前,忽然意識到接住她的這人身上有著她再熟悉不過的藥味,稍稍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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