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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完, 輕輕打了個哈欠,歪著腦袋倚著床沿,心裏覺得, 她真是個太會體貼人的好姑娘。


    嬤嬤說了, 男人總是好麵子的,這種事情不能明著說。


    那時她雖羞於聽嬤嬤的話裏那些細節,但心裏也記住了一些東西。


    薑嬈倒也是真的累了, 這一整天起得比雞還早,又是開臉又是梳妝, 幾斤沉的鳳冠戴在腦袋上幾個時辰, 雖免去了鬧洞房的一番折騰,到了酉時, 平常日子裏早就睡去了,哪會像此刻這樣,強撐著精神與他說話。


    她那一臉迷糊困倦的樣子, 仿佛容渟答應了她, 她立馬就可以倒頭睡去了。


    容渟聞言, 抬眼看向了她。


    他身上的婚服紅得耀眼, 屋子外麵的夜色很深。


    紅燭一截一截地往下燒著, 火舌跳動, 照得容渟幽豔麵容時明時暗。


    他執著酒壺往葫蘆裏斟酒的動作並未停住,即使沒有低頭看著盛具,手仍然在酒快要斟滿的時候停了下來, 目光始終牢牢在她身上。


    被燭火映照得有些紅的瞳仁,看似不動聲色,其中暗流湧動。


    “還不行。”他淡聲道。


    薑嬈詫異,困倦的眼睛睜得大了一些, 瞬間有些緊張起來,容渟已經拿著酒回到了她麵前,與她換盞交杯。


    合巹禮成。


    容渟眼角微彎,笑了起來,長指輕輕蹭了兩下薑嬈的臉頰,並沒有薑嬈想的那樣不讓她睡,語氣反倒十分的寵溺與縱容,“累了便早點歇下。隻是要先淨麵。”


    原來是這樣才說不行。


    薑嬈抬起手來摸了下自己的臉頰,妝麵還在,她手指落下來都能看到指腹上帶著點胭脂的紅,輕輕點了點頭。


    容渟取來濕帕子一點點將她臉上的妝擦掉,新嫁娘的妝麵太厚,倒是遮掩了薑嬈原本的樣貌。


    薑嬈垂著眼,看著半跪在她眼前的男人,他的動作太過溫柔細致,配合著他小心翼翼的眼神,讓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像什麽易碎的珍寶。


    這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想法令薑嬈忽然一笑出聲。


    他好像對她過於百依百順了。


    即使她知道他願意娶她,心裏也還是會擔心他隻是為了彌補她給他的恩情,可看到他這樣,倒是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容渟放下手中沾濕的帕子,抬眸看著她,“笑什麽?”


    “我在想……”薑嬈看向他的眼睛,杏眼裏滿滿的全是笑意,“你待我真好。”


    容渟也是緩緩一笑,對她說道:“這世上不會有第二人,像我待你這般好。”


    所以她隻能是他的。


    薑嬈說累了想早點歇下,容渟便當真放過了她,他手指伸出去,替薑嬈一層層解開嫁衣,目光依然深邃,但動作中卻不帶任何引人綺思的暗示,正經而規矩。


    薑嬈看他這麽聽話,一時分不清到底是他真的太過聽話,還是……真如嬤嬤所說,身子受了損耗。


    不論哪種倒是都無妨,她正好也想好好看一看,他對她到底是什麽態度,可別真的隻是報恩,若是那樣……婚後她還得想著法兒地勾得他多喜歡她一點的。


    明日,去皇帝麵前敬茶以後,還要去找個大夫來給他把把脈。


    她躺在新床上胡思亂想,容渟在內室沐浴。


    他這場沐浴用了很久,等他出來,薑嬈已經蜷在被子裏,閉著眼睛,臉朝向內睡過去了。


    顯然是等著等著突然睡過去的,腦袋都沒有枕在枕頭上,如瀑的青絲壓在身體底下,旁邊滾著幾個花生棗子,薑嬈睡得不沉,呼吸聲軟而輕。


    直到床榻一矮,她忽的睜開眼睛。


    “我……”她轉過身來,看著坐到床榻邊來的那道身影呐呐,“我沒想睡的。”


    薑嬈的語氣裏帶了點愧疚。


    嬤嬤除了教她一些令人害羞的東西,也教了她出嫁後的從夫之道。


    做妻子的,要伺候丈夫。


    但方才去倒合巹酒的人是他,給她淨麵的人也是他。


    她便想著等他沐浴好後,替他拿中衣進去,沒曾想,他在裏麵待了那麽久,他已經自己收拾好出來了。


    薑嬈手撐著床榻坐起身來,往下移動了兩下身子離得他更近了一些。


    她靠他這麽近,才發現他身上一身寒意。


    按理說一個剛沐浴出來的人身上帶著的得是熱氣,他的身子卻往外透著涼。


    “你方才……沐浴用的是冷水?”


    薑嬈的手伸出去,抓著他穿著白色中衣的胳膊,有些難以置信地問。


    容渟胳膊上的肌肉有一瞬間變得硬邦邦的,他目光並不往她身上看,低著頭,聲線低低“嗯”了一聲。


    “不是叫了熱水進來嗎?為何還要用冷的?”薑嬈渾然不知,將身子偎得他更近,她的身體柔軟而溫暖,貼過去時毫無分寸,守不住合適的距離。


    軟玉溫香,容渟聲線微繃,啞著嗓子說了聲“不冷”。


    他摁著她的小腦袋,抱起她來,將她扔向了床榻裏麵,歎氣一樣語氣沉沉地說道:“既是說了想要早點歇下,莫要再撩撥我了。”


    薑嬈縮在他懷裏,被他長手長腳地攬著,聽著他胸膛裏強健有力的心跳聲,心思卻活泛開了。


    別再撩撥他了?他能被撩撥得動?


    那似乎……和嬤嬤說的不太一樣。


    如果不是嬤嬤說的那樣,那他這就隻能是……太聽她話了?


    蠟燭已經被吹滅了,薑嬈的眼睛卻在夜色裏撲閃撲閃地眨了起來,不停地看著躺在床榻外側的他模模糊糊的身體輪廓。


    如果不是嬤嬤說的那樣,她倒是不介意他對她做些什麽的。


    總歸嫁都嫁了。


    但讓她問他能還是不能,她還真有些說不出口。


    薑嬈聽著容渟的呼吸聲,覺得他似乎也沒有睡著,腦袋動了動,蹭到他耳邊小聲喊,“夫君?”


    身下床榻一動,黑暗中她的手被人拉住,躺在她外側的身影,壓到了眼前。


    她看不清他的麵孔,隻能聽到他的聲音,那聲線磁沉帶著點笑意,“叫我什麽?”


    薑嬈乖乖又喊了一聲夫君,聽到容渟笑了起來,胸膛都在震動。


    薑嬈本來沒有害羞,他一笑她倒是覺察到了什麽,變得清醒了許多。


    她一清醒,忽又想起了什麽,問道:“方才你在外麵應酬,怎會回來得這麽晚?”


    她聞著他沐浴後身上的酒氣便淡到聞不見了,


    容渟笑意淡了下去,翻身到她身側躺著,撩著捋她的頭發玩著,將廖秋白告訴他的那些,一五一十的都同薑嬈說了。


    薑嬈聽聞了這事,比起方才更清醒了,“那你打算何時去幽州?”


    她的語氣裏麵,不見遺憾,還帶著分期待與雀躍。


    薑嬈盯了襄王妃太久,為的就是找出徐國丈的把柄。


    但她始終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東西,心裏的失望積攢得太多,聽到要找到徐國丈訓練死士的地方在何處了,杏眼變得熠熠生輝。


    容渟黑暗中也能視物,見她這會兒眼睛變得比方才看到他時還要明亮,十分無奈地輕笑一聲,“年年這麽想讓我走?”


    他低了低腦袋枕在她頸窩,小動物一樣蹭了蹭,有些失落般發問,“便一點都沒有舍不得我嗎?”


    薑嬈即使看不清他的臉,她都能大概想象到他這會兒的神情,癢得往後縮了縮脖頸,他的大手有一隻扣在她腦後,讓她想往後躲也躲不開,哪裏都去不了。


    她抿了抿唇,隱隱覺察出了他這撒嬌動作底下隱含的霸道,輕聲說道:“日子是慢慢過的,又不是隻有新婚這幾日要好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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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自然是舍不得他的,可若是耽誤了時辰,打草驚蛇,讓徐國丈察覺到他們這邊的意圖,她怕得不償失。


    容渟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著她的頭發,氣音淡淡地說道:“不管幽州那邊找得到,還是找不到,徐家頹勢已定。”


    世間權勢,不過千萬條線織成的大網,擺弄其中幾條,足夠他讓徐家墮入深淵。


    他早就有自己的打算。


    薑嬈安下心來。


    她相信他的話。就像不管有沒有她幫忙,他最後都能將權勢握到他的手中一樣。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能改寫他人命運的本事,她隻是借著知道後事的先機,讓他治好雙腿,少受些苦,早點得到他該有的一切罷了。


    “總之你不用為了照顧我,耽誤你自己的事就好。”


    薑嬈最後囑咐了一聲,閉起了眼睛將要睡著,這回他卻不聽話了,非纏著她說出他要是走了她舍不得,才願意放她睡去,薑嬈被他蹭的沒有辦法,乖乖說了他想聽的,等到了睡著,還夢見有毛茸茸的小動物往她身上蹭。


    她睡著以後,容渟仍是醒著。


    他一向少眠,靜靜看著她,目光中裝了許多東西。


    白日裏的鑼鼓聲小了,夜色幽深而安靜,他看著躺在身旁的她漸漸出神。


    遇到她仿佛並非這幾年而已,而是已經過去了無比漫長的幾十年。


    而他求一個像今天這樣的時刻,也求了好多年,等了好多年。


    他不知心中這種直覺從何而來,隻是看著懷裏的小姑娘睡夢中還往他身旁湊,眸色愈發濃沉。


    即使她已經到他這邊來了,不管是按世俗禮法,還是按他自己的心思,她都已經是他的,也隻能是他的,他卻莫名陷入了極度的惶然與悲愴。


    沒有狂喜,隻是悲惶。


    若她不能像此刻這樣毫無戒心地依靠過來,他又會如何?


    他的手伸出去,順著薑嬈偎過來的動作將她的手拉過來,放進了自己的衣襟內。


    這是這世上他唯一想觸碰的人,不管她會不會向他靠過來,他都不會放手。


    她喜歡良善他便良善,她喜歡皎潔他便皎潔,連新婚夜他都可以聽她的,什麽都不做,即使方才替她解衣時他已經將她身姿覽盡激了一身火氣幾桶冷水都澆不盡,他仍然可以拘束著自己心裏的邪性,他真正是什麽樣的人,她永遠都不需要知道。


    ……


    翌日,薑嬈醒來得算不上太晚也算不上太早,剛一睜眼時還以為自己尚未出嫁,下意識要找丫鬟替她梳洗,眼睛一睜開就看到了橫在她麵前的一片胸膛。


    肌膚如玉,肌肉薄韌。


    這身板和她的太不一樣了,她看得手指微蜷,有種想摸一摸比較一下的衝動,真等到手指蜷了蜷才意識到她自己的手在哪兒。


    她兩隻手早就伸進了他衣擺裏麵去了。


    薑嬈完全記不得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嚇得一下將手縮了回來,手腕忽然被人擒住。


    薑嬈抬起頭來,看到容渟不知何時醒來,已經睜開了眼睛,一下失聲,頓了一下,呆呆望著眼前笑眸彎如桃花的人,“你何時醒的?”


    “方才。”


    容渟抓著她的手,繼續放在他胸膛上,他衣衫輕敞,墨發如織,一手支著臉,似笑非笑地睨著她,淡淡笑著喊了聲“年年”。


    “想摸便摸就是。”


    “如今我是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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