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短短一會兒功夫, 十七皇子心緒已經走過了一個來回。


    綁走薑嬈,便能牽製容渟。


    當初容渟肯為了洗清寧安伯府的冤情什麽都不顧,如今也一定可以為了這位與他新婚的夫人, 放棄查他外祖父。


    聽聞薑行舟被逐出寧安伯府後, 日子漸漸過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再加上這人本事不足,沒了祖蔭蒙蔽, 在官場上仕途處處受阻,若他是個過慣了苦日子的還好, 偏偏曾經坐擁著煊赫名聲, 嚐過了富貴功名,又如何忍受得了如今的處境淒涼, 一定會對他的四弟心懷怨恨。


    讓薑行川來當替罪羊,最合適不過。


    他外公的心思一向縝密,不會犯他母後犯過的錯, 不會落下什麽把柄。


    今日上巳節容渟與薑嬈出來赴臨水宴, 他觀察了一眼, 薑嬈身邊隻跟著兩個丫鬟, 等到待會兒下山, 想辦法把容渟從她身邊支開, 她就落了單……


    這是千載難尋的好機會。


    十七皇子定了心思,轉身離開了溪水邊。


    隨從領命,目光往遠處的薑嬈身上掃了一眼, “屬下告退。”


    ……


    金陵裏的貴女慣是喜歡附庸風雅,上巳節這種拋頭露麵、能被別的公子和貴女瞧見的時候,更是喜歡出風頭,她們聚集在落水溪邊, 觀著河中遊鯉,吟詩作對。


    有些找優越感的,吟完詩、作完對,自覺比不過旁的才華橫溢的姑娘,便拿著公認的最沒才華的扈棠說事,嘲諷奚落地往扈棠身上落個白眼。


    扈棠原本在這些姑娘裏麵就是格格不入的,懶得參與她們吟詩作對的活動,見她們吟一些沒意思的酸詩爛句還不夠,還要扯上她奚落,受了無妄之災,又不是個會忍氣吞聲的性子,拍了拍薑嬈的肩讓薑嬈在原地等她,自己回馬車上取了□□下來,見那幾個惹惱了她的貴女往哪兒去,她就到哪裏去。


    □□一伸,她們朝著哪條魚吟詩作對,她就叉走哪條,短短一會兒功夫,將岸邊明澈的溪水攪得泥沙俱起,渾濁的要命,她才悠悠然捏著魚尾,提著五條魚,晃悠著離開,直將身後貴女氣得跳腳。


    扈棠將魚分給了自己的丫鬟小廝,自己找了處幹淨的水窪掬了捧水,洗淨五指,蹦蹦跳跳地回來找薑嬈,她察覺到了那些落到她身上的怨恨目光,不僅不害怕反而隱隱有些得意。


    薑嬈道,“你又胡鬧。”


    “叫她們自己沒個學問還要拿我出來比較。”扈棠哼了一聲,“也不知道她們從哪搜刮來的酸腐句子,要給魚寫詩,一個鮮字,一個肥字,不就得了?非扯上一堆無病呻吟的。若是這世道讓女子舞刀弄劍,誰都不會是我的對手。”


    薑嬈支明芍去找了個香囊回來,遞到了扈棠的手裏,低著頭掰著扈棠的手指,讓扈棠握著,“你先別急著做你的天下第一,先好好抓著這香囊,好好祛一祛你手裏的魚腥味,不然讓你娘親知道了你今日做了什麽,定然又要罰你。”


    扈棠往下癟了癟嘴角,還朝著薑嬈嘀嘀咕咕,“我還以為等及笄了她就不會再管我了,誰知她還像曾經那樣管我。”


    薑嬈緩緩搖了搖頭,以她看扈棠這無法無天性子若是不管,恐怕往後被管教的日子還多著,她將香囊塞進扈棠手裏後,一時忘了鬆開了,扈棠自己講手抽了出去,有些不安地對薑嬈說道:“你這一直陪著我,不到你家殿下身邊去,不合適吧?”


    扈棠說完,往薑嬈身後不遠處看了一眼。


    容渟方才從那裏經過,似乎往這邊看了一眼。


    扈棠心思粗,有些遲鈍,還是覺察到了容渟對她纏著薑嬈似乎是有些不樂意的。


    她那回在齊王府待了半日久,回府後就被自己娘親關了禁閉,扈棠沒有雨薑嬈說過,但總隱約覺得,這事有容渟的手筆。


    薑嬈未出嫁前便是這樣了,若她哪日在薑嬈身邊待得久了,回府後就會被她娘親以各種理由,關幾日禁閉,一回也便罷了,回回如此,巧合到她有些無法相信,她娘親巴不得她多在薑嬈身邊待著,怎麽可能因為她纏薑嬈纏得厲害了就罰她。


    能因為她纏薑嬈纏得厲害心生不滿的,除了容渟以外,她也想不到別人了。


    薑嬈本來心裏有氣,方才意識到別人對她的羨慕與豔羨,有些許被取悅到,一時沒了氣。


    將自己容貌俊朗的夫君帶出去炫耀炫耀,聽上去似乎不錯。


    不過她不喜張揚慣了,即使心中隱隱生出喜悅,她也不願意太過聲張,再加上扈棠這與別人格格不入的樣子,若是她在,多少能幫她解解悶,也能讓扈棠多與旁人往來一些。


    方才扈棠還一心惦記著她的事,擔心十七皇子對她不利,她也得對她好一些才是。


    薑嬈搖了搖頭,“我先陪你一會兒,等待會兒這宴會終了,便能陪著他了。”


    扈棠嘿嘿笑了兩聲,她性子安穩不下來,視線總是亂晃,看到了幾步外的那道身影,微微仰了仰下巴,示意薑嬈看那兒,“謝溪在那兒呢。”


    薑嬈聞言看過去。


    謝溪正在溪邊站著,用手撥著水,襄王府嫡女的身份,讓她有資格出現在上遊。薑嬈盯著謝溪的動作看了一會兒,心思漸漸到了謝溪的身上,“國丈爺如今焦頭爛額,她的心情看上去倒是不錯。”


    “八成是與國丈關係不好。”扈棠說道。


    薑嬈心裏也是這樣以為,隻是徐國丈是謝溪的親外公,她也不敢武斷,正想上前與謝溪搭句話,那頭謝溪已經被丫鬟攙扶起來,回到了馬車上。


    薑嬈有些失望,扈棠語氣散漫,朝她說道:“你若還是想認識她,那我便有空沒空都去梨園那裏看看,如今梨園的班主見了我便笑,我想知道什麽他都會告訴我,總能找到機會。”


    薑嬈點了點頭。


    十七皇子的隨從去而複返,回到了十七皇子身邊,“屬下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說說看。”十七皇子寡沉著臉色,轉頭看向了自己的隨從。


    隨從壓低嗓子,以隻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量,說道:“宮中那邊的消息,說是一會兒會有急召,召齊王殿下入宮,不用我們安排,便能調虎離山。”


    “等到齊王離開以後,屬下會到齊王夫人的馬車上動些手腳,等他們修好馬車,下山的時辰勢必晚於旁人,等齊王夫人下山之時,國丈爺安排的人會等在那裏……”


    他做了個刀起刀落的手勢,目光陰狠毒辣,“殿下待會兒下山後便入宮去,切記不要表現得過於異樣,免得被人懷疑到您的頭上。”


    十七皇子眼裏露出一抹嘲諷,“這種事我心裏自然有數。”


    “隻將罪責引往薑家大爺那裏,未必能瞞得過我九哥。”


    十七皇子緩緩摩挲了兩下自己的指骨。


    比起恨意,他更怕自己這位九哥。


    若他年幼時是他那樣的處境,沒有母親的庇護,沒有父皇的關照,恐怕他根本活不下去,但容渟不僅活下來了,還活得很好……隻是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宮女生下的孩子,憑什麽過得比他好?


    他擰緊眉頭,咬了咬後槽牙,而後說道:“找人假扮流匪,在山底活動。”


    年前京畿一帶有流匪經過,即使被鎮壓了下去,仍有餘孽,到時真等到薑嬈失蹤,便說是流匪劫富濟貧,劫到了薑嬈頭上。


    如此雙管齊下,混淆視聽,他心裏的把握才大一些。


    “殿下英明。”隨從聞言,眼前一亮。


    十七皇子沉沉吐了一口氣,“這事拖不得,你立刻下山,著手安排下去。”


    他想起什麽,忽的又將隨從叫住,“隻弄壞了齊王府的馬車?”


    隨從止步,點了點頭。


    十七皇子咬了咬牙,一副糾結模樣,最終還是狠下心來,攥緊了拳頭說道:“去將扈將軍女兒的馬車一並毀掉,不能給她乘別人的馬車離開的機會。”


    至於扈棠,他是對她有一兩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但欲成大事,就不能心慈手軟,不能被情愛牽絆。


    若非母後她誤會她真的得到了父皇的恩寵,又怎麽會在武試時犯那般拙劣的錯。


    ……


    容渟被急召召入宮中,薑嬈便打算與扈棠一道下山,等到快要下山的時候,扈棠卻突然不見了。


    薑嬈在馬車周圍等著扈棠,扈棠的身影還沒出現,倒是明芍,先皺著眉頭,一臉淒楚地走過來,“姑娘,馬車壞了。”


    薑嬈怔然一下,隨明芍到馬車旁看了一眼。


    馬車夫正蹲在馬車邊修理,薑嬈看了一會兒,看不出什麽門道,皺著眉頭問他,“上山時不是還好好的?”


    馬車夫額頭直冒汗,“小人也不知道,為何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斷了車轅,這路上也沒撞到什麽,夫人寬限小人兩盞茶的時辰,小人能將這馬車修好。”


    薑嬈沒有為難他,點了點頭,隻是有些不放心地問道:“先前齊王殿下乘的那輛馬車,沒什麽問題吧?”


    馬車夫忙點頭,“若有問題,這會兒早就聽到消息了。”


    薑嬈放下心來,扈棠風風火火地過來,看著薑嬈的馬車夫也在修理馬車,她臉上怒火高漲,“我的馬車也壞了。”


    薑嬈回頭看向她,“方才你去哪兒了,我突然找不著你了。”


    扈棠攤開手心,示意薑嬈看她手腕,“這裏係著的鈴鐺,不知何時不見了,我怕回去以後,我娘親責怪,找鈴鐺去了。那時你與你家殿下說著話,我便沒過去打攪。”


    “怪我誤了下山的時辰。”扈棠一臉惱怒,“我就不該去找我的鈴鐺。”


    薑嬈怔在原地,低低喃了一句,“你我的馬車都壞了?”


    她隱約覺得哪裏不對,扈棠快言快語地接了句,“好在很快就能修好,不然在這荒郊野嶺待一天,真是要命,我要是回去晚了,我娘親又得叫大夫了。”


    薑嬈淡淡勾了下唇角,臉上卻並沒有多少的笑意。


    許是這會兒暮色沉了,周圍天陰著,加上遇上了兩人的馬車都壞了這樣的人,她心裏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扈棠的馬車先被修好,她執意要等著薑嬈,薑嬈卻讓她先走了。


    扈棠雖然不守規矩,隻是皮實而已,但扈家的家規一點都不含糊,她倒不願見扈棠為了陪她,回去以後受罰。


    等到她的馬車修好,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白日裏的陽光漸漸消弭,被夜色掩蓋,天幕上的星子不必再與太陽爭輝,變得明亮了許多。


    薑嬈登上馬車之後,腦袋歪湊在窗欞邊,看著外頭交疊變幻的景色。


    來時窗外鵝黃翠綠迭代,滿是生機與活力,到了晚上,樹下的黑黢黢的陰影,卻讓她心裏無端生出幾分懼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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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有些希望容渟此刻在她身邊了。


    他若是在這裏,她也就不會怕了。


    方才宮中急召過來的時候,她還放不下自己的架子,不想讓容渟看出來她已經沒氣了,都沒和他說幾句話。


    薑嬈咬了咬唇,心裏已經生出了淡淡的悔恨。


    早知道,她就該在那時候,陪他一道下山的。


    馬車輕緩地搖晃著,一路下了山,眼看著再行出去一裏路,就要到燈火明亮的去處,薑嬈漸漸放鬆下來,心想著方才是天色太暗,使得她過於疑神疑鬼了。


    薑嬈的心思善變得很,方才還後悔著,這會兒又覺得幸虧她沒怎麽搭理容渟。


    不然未免顯得她太好哄了一些。


    可就在她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馬車一個急刹,停了下來。


    空氣中冷劍相接的碰撞聲瞬間撕裂了車廂裏的寧靜,丫鬟的尖叫聲隨之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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