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將軍知道,鬆蔚之所以不肯原諒他,除了他要娶公主之外,還因為那一巴掌。


    他要怎麽跟她解釋她才能明白,當時打她是別無辦法,她當眾衝撞了公主,離得遠些的皇上皇後太後都看見了,若是不想她被降罪,他隻能先發製人。事到如今,她卻還在怪他。


    將軍在美人榻上輾轉反側,這美人榻一般是女子所用,雖然柔軟舒適,但卻太窄,他身高體壯,勉強擠在上麵睡的樣子著實可笑,連翻身都不能。除了少年時將軍出身貧寒之外,此後他平步青雲,官運亨通,從沒受過這樣的苦。


    是的,對將軍而言,現在這樣已經是受苦了。但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和鬆蔚還沒成親的時候,他敢一個人跑進山裏耗時三天三夜,隻為打一隻熊,然後將熊掌送給鬆蔚的爹爹。他也曾經為了給她買她喜歡卻又舍不得買的胭脂水粉去鎮上扛包,要辛苦好久才能賺到一點錢。他還曾在無數鐵騎踏過時從前方趕回來拯救她的性命。危難時期不離不棄,夜深人靜時繾綣低語,海誓山盟,一生一世。


    但現在的他不再是他了,鬆蔚早就知道,她愛的那個少年在飛黃騰達之後就變了。這世上,便是夫妻,也隻能共患難而不能同享受。


    總有一個人會變心。


    變心的不是鬆蔚,是將軍。他不再像是多年前一樣一文不值,莫欺少年窮,他成功成為了這個國家手握重權的大將軍,但是他再也不是鬆蔚愛著的少年。


    她看開了,所以才選擇不回來。


    將軍在美人榻上躺了一會兒,盯著那帳子後麵出神。其實他看得並不真切,隻朦朦朧朧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那是曾經和他相擁過無數次,無數個夜裏,許下種種誓言的結發妻子。


    他似乎想到了過去,有些感慨,又有些憂傷,還有些心虛。事實上他知道,自己對公主不能說不動心——那樣高貴的金枝玉葉,有著無與倫比的身份,萬千寵愛,傾國傾城的美貌,更甚者還是二八年華的佳人,卻喜歡一個快三十歲的男子,熱情勇敢,勇往直前——說不心動肯定是假的。


    可心動是一回事,將軍仍然清楚自己愛的人是誰。這世上他唯有兩樣東西不可舍去,一是權力,二是鬆蔚。


    這段時間因為皇帝賜婚的事情非常忙,他也沒來得及和鬆蔚解釋當初那一巴掌的緣由,因為他覺得鬆蔚如此冰雪聰明,肯定能理解。但事實證明,她便是再賢惠溫柔,也仍然是個女人。在麵對愛情的時候,女人通常都是執迷不悟的。她們沉溺其中,所以根本不會去想事情背後可否會有其他原因。


    她為什麽就不信呢?在這世上他最愛的永遠隻有她。她要做的隻是乖乖地做他的妻子,剩下的一切他都可以為她辦到,除此之外,她不需要擔心任何事。他們都不再是當年連相會都要悄悄地小情人了,如今他們光明正大,萬人稱羨。


    將軍在美人榻上動了動,還是沒忍住,站起身,躡手躡腳地朝床榻摸過去。鬆蔚是他的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他是她的夫君,是世上唯一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碰觸她的人。但是——將軍不知為何,卻有些不敢靠近,連腳步都放得極輕,像是生怕驚醒那個已經躺下好一會兒的人了。


    慢慢地湊到床邊,伸手試圖撩開帳子,卻聽見裏頭傳來冷冰冰的聲音:“將軍若是敢越雷池一步,便休怪我不客氣。”


    隨後他還聽到鋒利的匕首出鞘聲。將軍有些惱羞成怒,卻又聽得出床上的美人冷若冰霜,到底還是不想和清歡鬧翻,便又往後退了一步,回到了美人榻上。


    帳子裏便不再有聲音傳來。半晌,將軍雙手環胸躺著,看向窗外,皎潔的月光灑落下來,照在他的臉上,恍惚間讓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們第一次私會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尚未及笄,卻已經是出名的美人,她的爹爹因為女兒生得如此標致一直很驕傲,眼光很高,自然看不上將軍這個一事無成又出身貧寒還父母雙亡的毛頭小子。所以他們隻能偷偷見麵,後來若非將軍死命攢錢給足了彩禮錢,怕是鬆蔚早嫁了旁人。


    成親後他們過了一段很幸福快樂的日子,隻有彼此,沒有任何煩心事。鬆蔚每天要做的就是一日三餐,然後等待夫君打獵回家。將軍回家後會有熱氣騰騰又美味可口的飯菜吃,每十天他都會進城一次,將自己獵來的東西賣掉,回家的路上給娘子買鞋胭脂水粉或是吃食,還經常給鬆蔚扯些好看的布料做衣裳。


    那段日子比起現在的山珍海味綾羅綢緞,可要快樂幾百倍。現在將軍不用再辛苦打獵維持家計了,鬆蔚也不用親自下廚或是做衣服——但她一點都不幸福,她早就不幸福了。


    從征兵的告示貼出來,將軍開始動心那會兒,鬆蔚就很清楚,她在慢慢失去他的丈夫。即使日後他很快青雲直上,將她接到身邊,即使他們曾經無數次的擁抱親吻許下諾言——一切都已經晚了,他在慢慢地改變。


    將軍以為女人最是難以放下愛情,殊不知恰好相反,很多時候,越是對愛情執著專一的女人,在放棄的時候便越是鐵石心腸。因為她們已經度過了世間最劇烈的痛,不再去愛,不過是將身體裏的毒瘤挖出來,也許當時痛不欲生,但很快就會好轉,再也不會痛了。


    將軍看了窗外一會兒,又忍不住去打量床上。清歡睡覺很輕也很安靜,容不得一點聲音,他就這樣癡癡地望著帳子很久很久嗎,吹熄了燈之後,將軍是什麽都看不到的,但他仍然望著床的方向,彷佛期盼著下一秒妻子就會跟他說:快上來吧,在下麵怎麽睡呢?


    以前他們還住在鄉下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少年夫妻,哪有不拌嘴的時候,尤其將軍的脾氣又暴,於是每次吵架他都會被她趕出臥房,被趕出去後將軍就蹲在窗子下麵等,也不去其他房間睡。他不會等很久,因為頂多半個時辰,鬆蔚便會心疼他,讓他回屋,然後他們就會和好,再也不吵架了。


    他就這樣期盼著,期盼著,也不知期盼了多久,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第二日早上一睜眼,發覺自己還睡在美人榻上,此刻正渾身酸痛。抬頭看了一下時辰,將軍每日都要晨練所以起的早,而繡床之上的佳人仍然睡得非常香甜,還沒有從夢鄉中醒來。


    將軍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昨天晚上,她並沒有心疼他,也沒有像是過去那樣下來看他。他身上的毯子掉在了地上,屋裏還沒有下人進來。鬆蔚不僅是沒有心疼他,甚至連給他蓋被子都沒有過。


    她從來沒有這樣對他。她總是擔心他心疼他,為他打點後一切。將軍有片刻的失神,他開始恐慌,甚至不安,惶惶的眼神若是他自己看到了肯定不敢置信——那是對失去最重要的東西時的悲傷。


    其實他早已預感到,但他不敢相信,所以他隻是沉默地從美人榻上起來,穿上鞋襪,慢慢地走近大床,然後輕輕挑開繡簾。


    床上的女子睡得很是安穩,烏黑的青絲披散在身後,兩隻玉手放在胸前,平靜而安詳。


    看得出來她很平和。


    但將軍卻覺得寒冷。


    最終他什麽也沒說,沉默地轉身離去了。


    他走之後,清歡才睜開眼睛。


    將軍每日都有事要做,不能留在家裏,清歡也不愛出門,便待在自己的院子裏繡繡花看看書什麽的,每個世界的文化都不一樣,每個世界都有書看,所以即使足不出戶,清歡也不會寂寞。


    但是她不出去,不代表沒有人上門來找她。


    公主帶著一幫丫鬟婆子過來,見到清歡先是彎腰施禮,然後嬌聲道:“怎地不見將軍?”


    “將軍出府去了。”清歡澹澹地看她一眼,重新又將注意力轉回到麵前的書本上。鬆蔚身邊的婢女都是老人了,從十年前就伺候在鬆蔚身邊,沒見過什麽大人物,如今公主一來都有些怯場,見到公主身邊的嬤嬤婢女,也都大氣不敢喘的樣子,也怨不得背地裏被人叫做一群土包子。


    從鄉下來的夫人和鄉下來的下人們,哪裏能和金枝玉葉比呢,自然是一群土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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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早就出府了?昨兒夜裏我失眠了一宿,總想著將軍是否吃好睡好,今兒一早心裏實在是惦記,才朝姐姐院子裏來,還請姐姐莫要怪罪。”說著,公主猛地掩口,似乎有些後悔,“我竟胡說了,姐姐別怪我口無遮攔。我在宮中的時候便是如此,皇兄母後說了我許多次,我都改不掉。”


    清歡瞥了她一眼,覺得她實在是想多,明裏暗裏說些看似溫柔實則刻薄的話有什麽意思,她根本懶得跟她爭好不好。


    她隻是代替鬆蔚回到這具身體裏,她什麽都不用做,將軍會把自己作死的。她隻要看戲就好,何必在意這些。


    於是她象征性地哼了一聲。


    公主瞪大了眼,這是什麽反應?鬆蔚不是個性子烈的女人嗎?上次在宮中,她隻是刺激刺激她,她便受不住了,這次怎的好像不在乎了?


    於是她試探道:“姐姐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因為我說錯話了?”


    “既然知道自己說錯話,還不趕緊走?”清歡白了她一眼。“怎麽,還想我送你不成?”


    聞言,她身邊的下人們都倒抽了一口氣,不敢相信夫人竟然敢這樣跟公主說話。那可是公主啊!即使嫁人了!即使是平妻!那也是公主!皇親國戚!金枝玉葉!能這樣對待嗎?


    但清歡就是說了,又能如何?


    公主也是頭一次遇到有人敢這樣跟自己說話,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你、你……”


    “我什麽?剛才不是一口一個姐姐叫的正歡麽?”清歡把書合上。“姐姐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希望你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好走不送,大門在哪兒你應該知道吧?”


    說完,沒等到公主反應過來,清歡眯起眼睛問道:“我記得公主身邊有個圓臉的小婢女,挺機靈的,上次在公主就跟在公主身邊,怎地這會兒不在?”


    圓臉小婢女?公主立刻反應過來,是昨兒個那個被她氣得杖斃了的婢女,沒想到鬆蔚的眼光這麽毒,她立刻道:“姐姐說笑了,我身邊的婢女都是嫁入將軍府時,皇嫂給我挑的,並非我身邊用的老人。性子不知如何,昨兒不小心打碎了將軍最愛的青瓷花瓶,我便讓人將她送回宮裏好好調|教,免得日後再惹出禍端。”


    聽著這番冠冕堂皇的話,清歡讚賞地點點頭,感歎道:“沒想到公主竟是如此寬厚之人。”話鋒一轉。“那昨天夜裏公主手下的侍衛到後院挖坑埋什麽東西呢?”


    她好奇地問著,一雙眸子甚至睜大了,閃爍著動人的光芒。明明已經二十七歲了,可仍舊有一股小女孩才有的天真。公主看著這樣的鬆蔚,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齒。早在宮中她便聽說將軍夫人生得無雙美貌,不下於自己,那會兒她還不屑一顧,隻當對方是個山野村婦,便是美,又能美到哪裏去?渾身的庸俗氣質怕是遮也遮不住。


    然而後來見麵公主卻有些心有不甘。因為除了出身和年齡之外,她竟沒有任何地方勝得過對方!


    想來這也是將軍與她如此恩愛的原因。溫柔賢惠又美麗,哪個男人不喜歡?隻是性子太烈,竟容不得絲毫背叛。


    本來皇帝的聖旨是讓將軍停妻再娶,公主為了討個好名頭,也為了自己的名聲,主動對皇帝提出要做平妻——這在皇家本是十分丟人的事,但耐不住皇上太後都十分寵愛她,所以最後還是答應了。


    公主的如意算盤打的叮當響,就鬆蔚這性格這脾氣,哪裏是自己的對手?將軍和她成親十二年,被說是通房小妾了,便連個親近點的婢女都沒有!這樣的人,知道什麽才叫爭鬥嗎?


    而公主從小跟在太後身邊養大,早見識過女人之間的爭鬥如何凶狠毒辣,她堅信鬆蔚絕不是自己的對手。她能夠完美的得到將軍的愛,並讓將軍對她棄如敝屣。


    隻是這女人的運氣未免好得要命,雖然將軍打了她一巴掌,但仍然十分看重她。後來自盡竟也沒死成!


    要是死了就好了!公主如是想著。隻是嘴上卻幹笑道:“姐姐在說什麽,怕是姐姐看錯了吧?”


    清歡聳聳肩,也不跟她爭辯:“那就當我是看錯了吧。哦,對了,公主,我建議你最好讓人把後院那東西挖出來,因為將軍剛準備將後院重新翻修,到時候萬一從地底下挖出個什麽東西來就不好看了,你說呢?”


    公主的臉色頓時青一陣白一陣:“將軍要翻修後院?我怎地不知?”


    “公主進門前將軍同我商量的,現在公主住的院子太小了,所以把後院打通重新翻修,這樣的話,可以多埋點東西嘛。”


    公主抿了抿唇瓣道:“姐姐可真是幽默,怪不得將軍如此喜愛姐姐,真是令妹妹羨慕呀,若是有朝一日將軍也同對姐姐這樣對我就好了。”


    這時她身邊一個看起來很嚴厲的嬤嬤發話了:“公主這說的什麽話!您是金枝玉葉!是當今聖上的妹子,太後娘娘寵愛的小女兒!本就應做正妻,何必給這婦人麵子!再說了,如今您是平妻,可不矮這婦人一頭!府裏要翻修,卻不告訴您知道,這將軍府是不是不把公主的顏麵和皇家的顏麵放在眼裏了?”她越說越是義憤填膺,口沫橫飛,“老奴這就進宮去跟皇上太後評評理,讓他們為公主討個公道!”


    說著轉身欲走。清歡身邊的婢女都嚇得麵如土色,這要是鬧到宮裏,哪裏還有她們家夫人的活路啊!可是想攔又不敢去攔,因為夫人仍然老神在在的看著書,一點都不在乎,夫人沒發話,她們又哪裏敢動?


    見清歡不叫人攔,公主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婢女上前去拉住嬤嬤胳膊,勸道:“嬤嬤這說的是什麽話,夫人難道是個蠻不講理的不成?公主也是將軍府的主人,和夫人一同伺候將軍,這府裏有什麽事,公主自然也是能過問的,夫人想必隻是暫時忘記交出一部分權力給公主,並非故意不給!”


    嬤嬤便仰著頭喊道:“公主過門已經四日,怎地不見她交權?!我看她就是想占著權力不撒手!我便是拚了這條命,也不讓公主在這兒受氣!我的公主啊,咱們還是回宮算了!宮裏還有皇上太後疼您呢!總好過在這將軍府任人欺辱!”


    聽她鬼哭狼嚎的,清歡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說:“要哭給我滾出去哭!”


    她聲音冷厲,麵無表情,散發出的氣勢竟讓嬤嬤瞬間噤若寒蟬,她一露怯,再說什麽也都無關緊要了。清歡冷眼看向公主,道:“帶著你的人給我滾出去,日後若是趕踏進我院子一步,休怪我對你不客氣!”說著一拍桌子,桌子瞬間碎成數片。


    公主等人被嚇了一跳,竟真被震住了,不敢再胡言亂語,又不肯示弱,沒什麽氣魄的冷哼一聲,也算是徹底把臉皮撕破——本來就是,之前鬆蔚還活著的時候,她們在宮裏相遇就是互看兩相厭,現在裝什麽好姐妹,公主也不怕那張臉皮掉下來。


    等到公主都走了好一會兒了,婢女們才反應過來,一個個忐忑不安地看著清歡,覺得夫人真是太膽大包天了,那可是公主啊!怎麽能這樣跟公主說話呢?


    清歡不在乎她們害怕還是不害怕,吩咐她們,日後若是有人不請自來,拿著棒子站在門口,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除了什麽事都由她擔著!


    話雖這麽說,午膳的時候清歡剛動筷子,將軍就怒氣衝衝地進來,見麵第一句話就是:“鬆蔚!你又將公主怎麽了?!”


    清歡放下筷子,心道晦氣,問:“什麽怎麽了,我能將公主怎麽樣?將軍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來指責我的麽?今兒我可沒出院子,公主怎麽了我如何知道?將軍風塵仆仆趕回來就是來對我興師問罪的?”


    她不像以往忍氣吞聲,即使委屈也不說話,反而先質問起他來,這讓將軍愣了一下,隨即道:“我都同你說了多少次,不要惹公主生氣,你怎麽總是記不住?”


    “我沒惹她生氣,她太自作多情了。”清歡看了將軍一眼。“將軍明知這不是我的錯,卻要用責罵我來讓公主開心,是不是做的有些過了?這樣吧。”


    她點點頭,命人將鑰匙取來,“這是府中庫房的鑰匙,賬房的也在這裏,公主想要的就是這個,將軍拿去哄公主便可。”


    聞言將軍微怔:“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我是什麽意思?將軍回來必定是先去公主院子裏,她身邊的嬤嬤應該會告訴你今日發生了什麽,那作為平妻,公主自然有資格和我一同掌管內宅諸事。將軍來這兒對我大吼大叫,想必也是為了這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和解釋就不用說了,你拿走吧。”


    將軍來此的確是為了這個。雖然公主口口聲聲說是他的女人,但說到底仍然是皇室眾人,很多時候,他必須委屈鬆蔚來滿足公主的要求,但是——輕而易舉達到目的後將軍反而不敢相信了,為何鬆蔚她一點都不在乎?她不是應該傷心哭泣甚至與他吵鬧嗎?現在她卻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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