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們還是趕緊走吧,你答應過我可以吃烤串的。”


    看著遲露噘嘴撒嬌的模樣,遲俊彥溫柔一笑:“當然。”


    他們父女倆之間相處的細節溫馨又動人,女人看著看著,竟然羞於說出口了。遲俊彥走前又問了她一句:“真的沒事嗎?”


    “沒、沒事了……”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就先走了,再見。”說著,遲俊彥牽起遲露的手,父女倆繞過女人往前走,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遲露先說:“快嚇死我了,還以為她要跟你結婚呢。”很不滿地說。“雖然她是我媽媽,但我才不想你娶她。”


    遲俊彥輕笑:“爸爸不會結婚的。”


    “我可不是不讓你結婚啊,我沒這麽想過。”遲露趕緊舉起雙手表示清白。“但是爸爸這麽好,就算結婚,也不能跟她這樣的人吧,當然了,如果爸爸還愛她,又執意要娶她,那我就什麽都不說了,但如果是為了我,爸爸千萬被這麽做,我可不想要媽媽。”說完,她頑皮地吐舌頭:“媽媽好煩啊,我們班同學的媽媽一個個都特別嘮叨,我看了都覺得煩。”


    “唔,你平時不也總說爸爸嘮叨麽?”遲俊彥跟她翻舊賬。


    遲露連忙說:“爸爸你最好了!”說著抱住他的胳膊嘻嘻笑。


    父女倆有說有笑地來到夜市,遲露是這個也想吃,那個也想吃,看到什麽都想吃,遲俊彥必須緊緊地盯著她,才能防止她走丟,可是他隻是掏皮夾的功夫,再一抬頭遲露就不見了!夜市人這麽多,人頭攢動,他要往哪裏找?


    可他並不是真正的遲俊彥,他是來自忘川河,在人間遊曆的惡鬼。遲俊彥握緊了拳頭,人這麽多,遲露又是在瞬間失蹤的,甚至連叫他一聲都沒有,對方肯定不是一個人。他從小就跟遲露說,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這孩子很乖,又聰明,絕對不會輕易被騙。


    遲俊彥閉上眼,平息心底升騰出的怒氣。他在心中呼喚著墨澤,他知道對方一定會告訴他遲露的下落。他來到這個世界是要讓遲露放下過去重新生活,但今天晚上的事對於遲露來說是無妄之災,並不應該發生。


    果然,很快墨澤便回複了他。遲俊彥沒有接過攤主已經烤好的串,而是大步往前走,他走得很快,走出人群後,幾乎是用跑的了。


    他完全不需要去問附近的路人,因為他知道遲露在什麽地方。果然,追了一會兒後,離開了人多的夜市,遠遠便看見兩個男人抓著個小姑娘要上麵包車。


    遲俊彥恨不得自己生了翅膀能飛,遲露在他們手上軟軟的不知反抗,估計是被弄暈了。他真沒想到在這麽多人的地方也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但眼前最重要的是把遲露找回來,所以他快速往前奔跑。


    那兩個男人估計也沒想到這麽快會被發現。他們在人多的時候幹這個已經是輕車熟路了,人一多,目標也多,隻要挑準時機,基本上是一抓一個準。而遲露今天晚上剛出現他們就盯上了,像這樣鮮嫩漂亮的小姑娘,少說能賣六個數。


    隻可惜他們踢到了鐵板。


    麵包車門還沒拉開,其中一個男人就被抓住衣領狠狠地向後一扯,一記幾乎能砸斷鋼筋的拳頭毫不留情地對準他的臉落下,一瞬間,男人便被打落了幾顆牙齒,遲俊彥又是一腳將對方踹倒在地,然後利落地把另外一個男人也撂倒,接住往後摔的遲露。


    他一手摟著遲露,另一隻手毫不留情地出擊,每一拳都無比凶狠,周遭的路人都好奇地圍過來,一開始還看得津津有味,後來發現再不阻止遲俊彥就要把人打死了,才有人上前勸架,還有人報了警。


    警察很快趕來,遲俊彥忍住心底憤怒被人扯開,這時候懷裏的遲露悠悠醒來,她睜著一雙漆黑的大眼睛,一語不發,似乎是被嚇壞了。


    遲俊彥握住她的手,見她眼神恍惚,知道對方肯定是用了什麽下三濫的藥,連忙掏出手帕給她擦擦口鼻,問道:“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遲露望著他,沒有說話。


    周圍的人們不住地誇讚起來。


    “聽說這兩個是人販子!”


    “這小夥子看起來挺瘦弱的,沒想到拳頭這麽硬啊!”


    “那個是他女兒吧!真是個好爸爸!”


    “是啊,真是厲害,我剛才在馬路對麵都瞧見了,嘖嘖,那拳頭,一砸一個準,人販子根本沒有還手的機會!”


    ……


    別人怎麽議論遲俊彥根本不在意,警察說要請他去做筆錄,他考慮了一下,還是點頭答應了。等到做完筆錄都十二點多了,馬路上已經沒了行人,他牽著遲露的手,遲露走路步子都打飄,期間他問什麽她都不說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被遲俊彥牽著還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遲俊彥連忙抱住她。


    遲露瑟縮了一下,似乎是想拒絕,但最終沒說話。


    從遲露上小學開始,遲俊彥就開始跟她保持距離了,兩人分開睡的時候遲露還鬧過脾氣,哭得慘兮兮的,可惜遲俊彥在這一點上特別堅持,後來習慣了也就好了。遲俊彥進她房間必定敲門,在家無論什麽時候都衣著整齊,像是今天這樣的摟抱很是少見。


    見遲露走不動,遲俊彥輕輕一歎,在她麵前蹲下去,說:“來,爸爸背你。”


    遲露呆呆地看著那個背影,想要拒絕,卻又不知為何趴了上去,遲俊彥把她背起來,路燈下兩個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很長,一邊往家走,遲俊彥一邊說話:“下次人多的時候可別再離開爸爸了,你知道爸爸剛才有多害怕嗎?要不是爸爸追上來,現在都不知道要去哪裏找你了。”


    遲露沒有說話,他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很久,其實他也知道這根本不是遲露的錯,可是一想到這個可愛的孩子會淪落到什麽地步,他就感到心疼。這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他在她身上付出的心血遠遠超出了其他人,可以說,在其他世界裏,遲俊彥對那些人都還可以說是有目的,可對遲露,他別無所求,隻要這個孩子快快樂樂過一輩子,他就滿足了。


    “怎麽不說話,又嫌爸爸嘮叨啊?”


    遲露還是沒有回答。


    遲俊彥以為她睡著了,就沒再打擾她,一路把她背回家。遲露呆呆地站在客廳裏,遲俊彥往前走了兩步發現她沒動,擔心地摸了摸她額頭。遲露狠狠地一顫,啪的一聲拍開他的手,然後站定不動。


    遲俊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露露,你怎麽了?”


    遲露仍舊不說話。


    遲俊彥把她帶到她的房間,說:“你洗個澡,換個衣服,爸爸給你做點吃的,待會兒出來別忘了。”


    說完,他轉身出去,還不忘把門帶上。


    剩下遲露一個人待在房間裏。她站了大概有五分鍾,才僵硬地打量起這個房間。很可愛很溫馨的暖色係房間,又大又寬敞,但是在遲露的記憶裏,她從來沒有住過這樣的房間,她的房間雜亂又肮髒,她也從來沒有這下可愛的毛絨玩具,她甚至連件新衣服都沒有。


    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不是剛從樓頂跳下來麽?怎麽短暫的疼痛過後,她就來到了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熟悉在於這的確是她家,陌生在於,明明是家,卻跟她記憶中的不一樣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


    半小時後,突然有人敲門,遲露嚇了一跳,外頭傳來她無比熟悉的聲音:“露露,你好了沒有?準備出來吃飯了。”


    她沒有動,瞪著那扇門,似乎下一秒,門外的那個人就會把門踹開,闖進來,然後把她摁倒在床上,然後她就會痛到哭泣。


    可是沒有,門外那個人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答,說道:“爸爸先回房了,飯菜給你熱著,你要是餓了就出來吃飯,知道了沒?”


    他等了幾秒,沒有聽到回答,便搖搖頭,轉身走了。


    沒有人之後遲露才算放鬆下來。她慢慢地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試著伸手,感受那細膩的觸感。她從來沒有睡過這麽好的床……被子柔軟溫暖,整個房間都是那麽的幹淨漂亮。


    她又看向書桌,桌子上除了書之外,擺的最多的就是相框。相片上的兩個人她都無比熟悉,一個是自己,一個……則是自己最恨的人。遲露有些茫然,她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可是她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死了,但現在……她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手本來有些髒,但在警察局的時候,那個男人卻用礦泉水和濕巾給自己細細地擦洗過,於是現在就看得出來,雙手白嫩纖細,皮膚嫩的一看就知道從來沒做過家務。


    但是……她稍微長大一點後,家裏的活都是她做的。拖地做飯洗衣——三五不時還要挨打。


    可是現在……


    她又打開了衣櫃,衣櫃裏掛滿了春夏秋冬的衣服,看得出來整理的人的用心,每一件都是她的尺碼,每一件都是她喜歡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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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遲露又不自覺看向桌子上的相片。相片裏的女孩無比依賴地抱著男人的胳膊或是腰,笑得天真燦爛。


    這是自己嗎?


    她不知道。


    她咬著嘴唇,站在房間裏,眼前掠過的卻是鮮血與痛苦,還有眼淚。無盡的屈辱和憤恨,她曾經受過的殘酷對待,在這一刻都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湧來。


    遲露想起那個令人作嘔的男人,她攥緊了拳頭。


    就這樣站了許久許久,直到她差不多冷靜了,才脫掉腳上的鞋子,打開了房門。


    客廳也非常幹淨,而且布置的很好看,遲露慢慢地走出去,順著自己的記憶摸索到了廚房,她一眼就看到了洗的幹幹淨淨的菜刀。她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握住了刀柄。


    與其日後再被虐待,不如現在就把傷害她的人殺了,這樣的話,關縱就不會因為自己毀了大好前途。


    想到那個溫柔的令人心碎的男生,遲露的眼淚不自覺掉了下來。那是她悲慘灰暗的人生裏唯一一抹亮色。可是最後因為自己的不堪失去了他,這一點,即使已經死過一次,遲露仍然感到痛苦。


    但這一切,她會解決掉這個痛苦。


    對著菜刀看了看自己的臉,然後露出一個笑容。她還不大吧?看起來遠遠未成年,也就是說,就算殺了人,也不用負刑事責任,甚至還能繼承一大筆遺產。那麽為什麽不呢?如果前世自己也有這樣的魄力,最後也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想到遲俊彥厚顏無恥威脅自己猥褻自己的模樣,遲露眼中透出陰森的仇恨光芒。關縱殺死遲俊彥的一瞬間,她是解脫的,可是這件事毀了關縱,這卻是她不想看見的。遲俊彥那樣的人渣,怎麽能葬送掉關縱?


    是她的仇恨,她要自己解決。


    遲露沒有想太多,她的腦海中充滿了前世的記憶,遲俊彥的笑容聲音都是那樣清晰,她曾經聽到他的腳步聲便恐懼的鑽入床底動彈不得。遲俊彥不讓她去上學,讓她待在家裏,隻要他想,就隨時都能在她身上發泄獸|欲。遲露猛地咬住嘴唇。


    她不該想!那麽惡心的東西,她想起來做什麽?她要做的就隻是把這個人殺死,那麽她的所有噩夢就都到此為止了!


    遲露握緊了菜刀,摸索到了遲俊彥的臥室門口,輕輕推開。


    遲俊彥睡覺的時候是不關門的,為了防止膽小的遲露驚醒沒法叫他。所以遲露一推就開,她慢慢地走進去,看著大床上微微起伏的被窩,還有床頭亮著的那盞昏黃的小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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