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內雲銷雨霽,彩徹區明。


    求道者們坐了一天一夜的馬車,來到軍燼城宗門。一路上,又顛了一屁股包。


    長城上的拚殺,馬車上的顛簸。當“軍燼城”三個字出現在視野中時,他們已脫一層皮。


    一座牌坊氣勢宏大,但看上去已經很陳舊了,似乎隨時都要倒塌。上麵書寫的三個字,倒還顯得頗有古韻。


    木牌幹裂多年,也不見修。這萬年修道宗門就這般小氣,門麵都不顧了?


    上百求道者坐在牌坊前的草甸上唉聲歎氣。


    箐笙和艾筱躲在宗門內,好奇的看向那些前來求道的年輕人。


    “你猜這回有多少人,會成為我們的師弟師妹?”箐笙問。


    艾筱還未答。這時,高高的山前牌坊上,出現了一個人。


    人群一陣騷動。


    那人一身鬆鬆垮垮的鮮紅袍子,發髻沒有綰起。懷中抱著一隻白色的小狐狸,手指懶洋洋的一下一下撫摸著。遠看上去就像牌坊上立著一團火焰。


    他慵懶的掃了一眼下麵黑壓壓的人群,打了一個嗬欠。他似乎很討厭浪費時間,開場第一句便徑直道:“我是外院聶恒止,你們聽著,我念先訓。”


    一句畢,便引嘩然。誰也想不到出來的第一人,竟然什麽也懶得說,便直接開始。


    但至少他的出現,讓人又打起精神。


    “這次居然是聶師兄主持開山,”箐笙哭喪著臉,再問艾筱:“那你猜這回,我們還有沒有師弟師妹了?”


    眾人噤聲,整衣扶冠,席地跪坐下來。而更多人,紛紛深吸一口氣,麵色凝重,一個個看著那牌坊之上卻如臨大敵一般。


    聶恒止是軍燼城宗門裏的一隻大妖怪,性情乖戾,反複無常。他向來很討厭這樣的正式場合。


    他手持一本薄薄的仙籍,上麵密密麻麻的字讓他忍不住皺眉。


    而此刻,他沒有注意到有許多前來求道的修行者,這時都有了一個奇怪的動作。


    聶恒止懷中的小狐狸則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盯著下麵的人群。


    “夫道者,覆天載地,廓四方,柝八極,高不可際,深不可測,包裹天地,稟授無形……媽的。”聶恒止念了一句不到,便忍不住咒罵出來:“這什麽狗屁不通的東西。”


    下麵的修行者一愣,你見過哪個門生當眾念自家先訓,罵出了髒話?還罵得這樣直接。


    聶恒止確定了自己果然沒這閑情去念那本讓他看著就眼暈的玩意。所以他決定不虐自己了。隨手一扔,那本自家先訓便從牌坊上掉下飛散,在半空就被他燒成了灰。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了動作,有些人的雙手還停在耳邊,竟也呆呆的望著那紅衣大妖。


    箐笙和旁邊幾位教書先生也同樣瞪大眼睛,半晌沒回過神來。


    一個先生突然拍著大腿,鬼哭狼嚎的叫道:“我的天,你個混球知道幹了什麽!那是上代師尊親手抄錄的珍藏,你知道嗎……你……你你……”


    幾位師叔已氣得吐血。


    聶恒止掏了掏耳朵。


    箐笙眼睜睜的看著一陣妖風把旁邊的幾位先生吹走。她扒著艾筱,抹了頭上一把冷汗。


    聶恒止懶洋洋的道:“好了,繼續。”


    眾求道者一開山便遇見此景,目瞪口呆。這樣輕描淡寫的燒先訓,罵師門,還打飛先生。這確定是軍燼城的弟子?這麽大逆不道的事情真的發生在眼前?


    聶恒止掃了下麵一眼,這才發現有些人定格的動作,竟是往耳朵裏塞棉花。


    “這是什麽?”他皺眉。


    那人忽然才驚醒過來,然而他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趕緊放了手:“我……”


    在這裏就不得不提上一次開門的情形。十年前,輪到軍燼城的別院主持開界。


    別院的弟子徐豈,是一朵奇葩。原本兩刻鍾的“先訓”講著講著就跑偏了。他就先訓是否有益於大家悟道一事開始講起,接著衍生到人間尿布的發展史,再一直講到人與豬之間是否有愛情,講了個滔滔不絕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薄薄的幾百字,他講了整整五個時辰不帶一個標點。等打斷他時,許多人已經精神衰弱,瀕臨崩潰。


    這件事也就廣為流傳。


    這不,一聽上一次的經曆,許多人還以為這是軍燼城奇特的傳統。都趕緊備足了棉花耳塞等物,所以初聽聶恒止念先訓時,一個個都如臨大敵。


    眼見聶恒止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們手中之物,許多人都心涼了半截。悄悄將耳朵上塞的東西藏了起來。


    然而聶恒止沉默了半晌,然而古怪的是,他的嘴角漸漸勾起,最後竟然笑了。他笑得十分古怪,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有人忐忑的看著他,有人茫然的看著他,他懷裏的小狐狸也睜著圓眼睛仰頭看他。


    或許是聶恒止妖道高深的緣故,就連他的笑容都帶著妖怪特有的鬼魅。


    他幹脆在高高的牌坊上坐下來,單手擱膝,俯視著下麵,玩味的道:“誰帶了這玩意兒的,都站起來讓我看看。”


    眾人心中一涼,一時不敢答話。


    就算那幾個被聶恒止親眼瞧到幾人,都戰戰兢兢的直哆嗦,卻不敢起身。


    聶恒止笑意平和,又道:“放心,我聶恒止對人一向寬容。若是你們如實承認了,總歸還算敢作敢當,我便既往不咎。若是做了卻不敢承認的,被我瞧見,可就不便宜了。”


    他那雙笑眯眯的眼睛深邃似海,不知為什麽,在那雙火紅眼睛的注視下,無數人卻感受到莫大的威壓。就像那雙眼睛能輕易看遍所有人,看透他們每一個細小的貓膩一樣。


    讓人忍不住懼怕又想順從。壓迫與誘惑同時揉捏在一雙眼睛裏。


    什麽是妖魔,便是他什麽都還沒做,但無意間的妖氣就讓你不敢動彈。那些尋常修行者如何承受得住。


    多數人忍不住額冒冷汗。


    漸漸的有人站了起來。有人一身冷汗,有人滿麵紅暈。等他們渾渾噩噩站起,再清醒過來時,才發現十幾人。


    他們麵麵相覷,一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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