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舟平靜的道:“聽說你在入宗門前沒有記憶?”


    箐笙點頭。


    “那你剛剛又在祈求什麽回家呢?”


    箐笙警惕性,瞬間提高十二分:“就是因為沒記憶,所以才想找回家嘛。人之常情是不是?”


    “那你又如何知道,你們那的風俗?”


    箐笙掙紮著:“此前師父帶我出去遊曆過幾次,所以知道凡人們大多講究落葉歸根。”


    我的娘,幸好自己嘴巴緊,對著佛祖也沒說敢完全透露底細。否則眼下,可不就完蛋了?看來拜佛也不如拜自己。


    無舟掃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無舟沒有繼續糾結那個話題,而是道:“你既然是個凡人,那這些年玄微師叔都教了你些什麽呢?”


    “嗯……看書。”


    “看什麽書?”


    “人間的各類傳記經史。”


    無舟挑眉:“玄微師叔沒有教你修行?”


    “沒有。”箐笙道:“師父說我無法修行,所以也很少講你們修道界的事。”


    “原來如此。”無舟思索半晌:“如果你喜歡讀書,那不妨去天一閣看看。”


    箐笙一愣:“宗門內有三座書樓,統稱南三閣,分別是天淵閣、天溯閣和天一閣。但天一閣……不是尋常弟子進不去麽?”


    無舟從懷裏取出自己的牌子,扔給她:“現在可以了。”


    天一閣,南三閣中最神秘的書樓。


    箐笙摸著牌子,怔住:“天一閣,不是傳聞中神秘典籍的藏書地麽?曾經我向天一閣申請了好幾次,都被退回來了。說是非內院弟子,不讓進。”


    無舟不疾不徐:“既然你是玄微師叔的弟子,這麽多年來他隻教你看書,那我便成全你。”


    箐笙覺得這份天降大禮,來得太不可思議。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麽?他們倆的交集,真的是來得太詭異了。


    她不得不萬分戒備:“為什麽呢?”


    無舟放下手中的書卷:“你在問,讓你看書的原因?”


    箐笙狐疑。


    無舟問:“你知道’祭祀’一詞,出自哪裏嗎?”


    箐笙更困惑:“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祭祀神靈和祖先,最初是儒教的習俗。你剛剛叩拜的手勢,是出自道宗。”


    箐笙起先有些困惑,但漸漸的她反應過來:“你是說,黃曆上的祭祀吉日,其實是指儒教?所以我今天用儒教的吉日和道門的禮儀,在向佛祖請願?”


    又是一道晴天霹靂,難怪今天諸神不應,她這是一炮三響,拉仇恨的節奏啊。


    見她呆若木雞,無舟合上書,將天一閣的事做了一個回答:“人笨就得多讀書,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


    當樊素從前院回來的時候,發現箐笙正獨自坐在榕樹前,神情落魄。


    “小師妹?你怎麽在這?”


    “素師姐,”箐笙緩緩抬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之前說的,往右走是佛龕吧。”


    “是呀。”


    “那為什麽我會拜錯呢?”


    樊素抬起自己的右手:“是右邊呀。哦,我想起了,剛剛我們是麵對麵站的,我的右邊就是你的左邊嘛。”


    箐笙瞬間有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


    “你這是怎麽了?難道你是拜了這古榕樹?”素師姐笑到。


    若真是隻拜了棵榕樹,她何至於如此生無可戀。


    “那要是拜錯了,咱們再拜一次?”素師姐道:“你瞧,酥油燈我都給你求來了。”


    她現在哪有心情再拜,她從地上爬起來:“算了,今天不是拜佛的日子。況且,今天的神靈,我已經拜過了。”


    “嗯?你拜了什麽神?”


    箐笙默默地走著:“閻王爺。”


    軍燼城內有數座峰巒,其中在骨山和心門山之間有一座山穀,稱為人中穀。穀內溫暖如春,濃翠蔽日。


    穀中有一間丹廬,常年升騰青煙。


    一個中年道人,坐在木凳上,正在碾藥。惠夷槽裏的圓咕嚕來回碾動,很有規律。藥碎而芳香四溢。


    他的身邊有很多簸箕,晾曬著各類藥材。堆得到處都是,都快沒有落腳的地方。


    這時,中年道人碾藥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沒有回頭,又抓了一把放進藥碾裏:“來啦?”


    無舟從院外走進來,行禮道:“見過廣成師叔。弟子來晚了。”


    軍燼城有幾位師尊,身居高位。其中一位便是艾筱的師父廣成道人。


    “閉關十年,通熟各座護山大陣,還不算太晚。”中年道人繼續推碾:“比你師父強些。”


    無舟走到廣成道人身旁,找了個凳子坐下。他旁邊是一簍大黃草。他便取些來,開始去根刮皮。


    “你的手怎麽了?”廣成道人看向他的右手。


    無舟答:“受了點傷。”


    廣成道人看了他半晌,然後放下藥碾。起身回屋尋了一匣藥膏來。


    “骨頭都斷了,這還叫一點?你這傷沒三五個月好不了。”廣成道人將藥匣扔給他:“這都多少天了,怎麽不早點來。”


    無舟收了藥匣,但對於受傷他似乎沒有太在意:“這幾天忙了一點別的事,就給忘了。”


    見他不溫不火的樣子,廣成道人又開始碾藥:“這樣的傷,恐怕不是跟那狐狸打出來的吧。說吧,怎麽回事?”


    “師叔既然親自醫治了玄微師叔的那個弟子,應該猜到了才對。”


    廣成道人停下手:“這麽說,那女娃當真進了無仙洞?”


    無舟道:“這幾日,我將無仙洞的封印又加固了一番。隻不過再有下次,恐怕她身上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廣成道人說:“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就在出關之前。”


    “掌門師兄這些年告訴你的事,是越來越多了。”廣成道人歎道:“你的手,也是被那井裏的東西傷的吧?”


    “嗯。”


    廣成道人說:“那女娃肉體凡胎,再又下次,恐怕也就沒命了。”


    無舟說:“當年那家人送了兩個孩子來宗門。一個被玄微師叔收作弟子,另一個拜入您的門下。現在十年庇護期限已過,師叔不打算做些什麽?”


    廣成道人看著他:“這恐怕就不是掌門師兄的意思了。那幾家的事,牽涉重大。一旦不慎,禍及六界。在沒有摸清底細之前,咱們就不能輕舉妄動。”


    無舟道:“師父的確說的不多。但既然,其中一個是廣成師叔的弟子,師叔可有什麽想告訴我的?”


    廣成道人果斷的說:“沒有。”


    無舟沉默許久:“師叔可否將你這弟子借我一段時日。”


    廣成道人問:“你想幹什麽?”


    無舟答:“解剖。”


    廣成道人一臉黑:“滾。”


    “那算了。”無舟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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