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完了,就該繼續往前走了。


    見愁滿意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眼下即便是看著這伸手不見五指,壓抑得嚇人的黑風洞,竟然也心情很好。


    小貂就趴在見愁的頸窩邊上,生怕自己被黑風吹到。


    因為見愁身上的衣袍早已經破破爛爛,跟沒有沒什麽區別,原本兜在她袖中的帝江骨玉也掉了出來,小貂早就歡歡喜喜地將帝江骨玉抱在了自己的懷裏,時不時地舔上一口。


    “呲溜!”


    口水滑過的聲音。


    帝江骨玉一大一小的眼睛閉著,嘴巴微微張開,呼呼地睡著大叫,半點也沒被驚醒。


    估摸著,在殺紅小界睡了太久了。


    也許,平時它最習慣的事情就是睡大覺吧?


    反正小貂挺開心的。


    舌頭一卷,它頓時嚎叫了起來:“嗷嗚嗚嗚!”


    肉湯味兒!


    對小貂而言,帝江骨玉在自己懷裏的日子,簡直是一個美夢。


    如果可以,它希望自家主人永遠不穿衣服,永遠在這黑風洞中修煉下去!


    永遠!


    永!


    遠!


    嗷嗚嗚嗚!


    一路朝前走的見愁,自然不知道小貂在興奮個什麽勁兒,甚至她都忘記自己袖中還藏著帝江骨玉的事情,隻張開五指,一指劃去。


    麵前來的風刃,皆應聲而斷。


    四百尺之後,見愁的速度一下就快了起來,沒一會兒,竟然就已經走出去八十尺。


    隻是在走動的過程中,見愁也發現了問題。


    砍不斷了。


    她領悟的風刃,在四百八十尺處,隻能在此刻飛來的風刃上留下一個小小的缺口!


    越往裏,風刃越強。


    也就是說,她想要保持這個速度行走下去,還要重新坐下來體悟新的風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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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見愁而言,這是一個全新的挑戰。


    隻是,又有何難?


    她從不是會畏懼困難的人。


    一次一次的失敗,不過喚起她骨子深處更深的倔強!


    縱使,每一次停下來感悟,都要花上十好幾天,甚至更久;縱使,每次重新出發,都隻不過能朝著前麵行走數十尺;縱使,她需要不斷麵對更強的風刃,不斷根據新出現的風刃的軌跡和結構,調整自己已經領悟出來的道印……


    縱使這一切的一切,又如何?


    她還在往前!


    五百尺!


    洞壁上還有八人留字。


    原本的前三消失不見了,約莫已經退出黑風洞。


    於是,這一次的前三變成了——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身上八重衣。衣飛過洞灑山郊,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洞中群風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麵為淫賊,公然脫我血肉去。心痛皮疼呼不得,倚壁捂蛋自歎息!護蛋難,護蛋難……編不下去了!黑風洞你爺爺我日了你八輩祖宗!!!”


    “兄台,你到底遭遇了什麽?”


    “黑風洞沒有八輩祖宗吧……唉,在下身上已沒一塊好肉,真不知還能撐多久。可莫名地想要為右二兄撐下去,就想知道——道友,你別光嚎,蛋到底咋樣了?”


    ……


    無法直視。


    “灑家雖有金剛不壞之身,到五百尺,竟也壞了。”


    “壞了?憾矣。景陽宮,如花公子。”


    一陣惡寒!


    “一路領悟,流氓的春天徹底到來了!那個牛逼哄哄的人還在我後麵!老子要發達了,當上名門大派的內門弟子,娶美貌強大的女修做道侶,從此以後成為整個中域、整個十九洲最強的流氓!哈哈哈,爽翻了爽翻了!”


    “……再悟龍吟道印。龍門,周承江。”


    同情周承江……


    下一句:“龍門,龍吟道印!”


    在這一句提綱挈領、驚世駭俗的六個字後,跟了一枚畫上去的道印,後麵又是一片一片的解釋,道盡這一枚道印的隱秘!


    “龍吟道印,聲如龍吟,可震人魂魄……”


    “隻憾此道印強於風吼,弱於帝江歌,實屬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曲正風又來了!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真是敢說。


    曲正風見識之廣博,仗著在這黑風洞中無人知道,肆意點評別家術法,可謂氣焰囂張。


    真不知他日若有人知道他身份,或者龍門周承江再回此地,看見跟在後麵這些留字,會是怎樣一番心情?


    搖頭。


    見愁複雜地望了這道印一眼,對尋常人而言,看見就看見了。


    於她而言……


    這是在“偷”與“不偷”的懸崖邊緣徘徊。


    那些字,一旦刻入她腦海,便再也難以磨滅。


    見愁這一次沒有留字,繼續往前。


    過五百尺,風刃變成了焚風,火刃。


    這一次,見愁領悟了新道印:纏風火刃。


    六百尺,留字有七人,沒有曲正風;


    七百尺,留字有四人,沒有曲正風;


    八百尺,留字有四人,沒有曲正風!


    見愁不斷地停下,不斷地前行。


    她不知道在停下修煉與重新出發的交替中,時間到底過去了多少。


    她隻知道,按著智林叟所言,過了九百尺,這一層的焚風和火刃,就要變成冰刀霜劍了!


    九百尺!


    終於到了!


    見愁剛剛停下來,就看見了洞壁上的誇張的留字。


    “奶奶的,都快成燒雞了!過九百尺就是冰刃,這他娘冰火兩重天,要爽上天啊!不跟你流氓黑風洞玩了!老子去也!”


    “冰火兩重天,口技矣,餘甚擅長,可惜不得遇君。君歸去,本公子亦去也。”


    “右邊腦殼有病!本流氓又領悟了新道印,哇哈哈,果真是天才少年,從此以後縱橫十九洲,殺遍天下帥逼!”


    “至此力竭,九百尺不負師門,周某亦去。”


    ……


    過這九百尺,竟然隻剩下那個小流氓了?


    還天才少年呢。


    見愁忍不住笑了一聲,卻一下停住,曲正風呢?


    元嬰巔峰的修為進入黑風洞,沒道理太早就離開。


    還是說……


    他急著趕路,並未留字呢?


    見愁心裏萌生出一種奇怪的預感來,朝著斜斜朝下的黑風洞望去。


    九百尺之前,風是焚風,風刃乃是火刃,整個給黑風洞似乎都通向無數的熔岩,酷熱難當;可在過了九百尺之後,那種火紅的顏色,卻像是忽然被凍住了,顯得晶瑩透亮起來,顏色也由紅而白,而呈現出一種冷凝的藍。


    過了火焰炙烤,便是冰天雪地。


    這裏,是黑風洞第三層。


    見愁咬了咬牙,一步踏入!


    在第九百五十尺處,見愁領悟了第三枚道印:冰刀霜劍!


    同樣,在這第五十尺處,她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一行留字——


    “娘呀,流氓的冬天到了!使盡渾身解數也難以領悟,真是見了鬼了。爬不動了!該死的黑風洞,你爺爺我一定會回來的!”


    最後一個“的”字,最後的一筆,竟然在洞壁上劃出了長長的一道深痕,一直朝著洞外延伸出去,很久才消失不見!


    這看著……


    像是實在是被黑風洞之中的風刃給逼到極致,用利刃插在洞壁上,竭力拖著,不希望自己被風吹走一樣。


    可是,看著一道可怖的深痕,見愁就知道,他反抗失敗了。


    為什麽不能繼續領悟了?


    見愁不清楚。


    她隻知道,她是成功的。


    如果不算曲正風,她應該算是如今留過字的人之中,走得最遠的一個!


    再一步邁離九百五十尺的時候,一種奇妙的感覺,等待著見愁。


    她有一種預感——


    “啪嗒,啪嗒。”


    是見愁沉穩的腳步。


    她屏氣凝神,一麵走,一麵用已經兩寸長的指芒將迎麵刮來的風刃斷去,雖然慢,卻很持久。


    一尺,兩尺……


    距離一千尺,越來越近。


    見愁遠遠地看著,目光彷佛要穿透這一片濃重的黑暗,到達更前方!


    九百九十九尺。


    最後一步!


    一千尺!


    身體上發出的靈光,將身前不遠處照亮,此時此刻的黑風洞已經隻有七尺高,頂多僅能容納兩人同行,顯得狹窄又逼仄。


    然而……


    也正是因為如此,那落在洞壁上的字跡,也就越發觸目驚心起來。


    “崖山,曲正風!”


    孤高的五個字,刻在這近乎無人能到達的一千尺深處!


    恣意的五個字,飛揚的比劃裏,充斥著一種高高在上的睥睨!


    若無人來此,便無人知他名姓。


    若無人來此,也無人有資格留字與他並列!


    “……”


    看著這五個字,見愁沉默了。


    過了許久,她才低低地笑了一聲:“又有何難?”


    笑聲落地,見愁抬手並指,隻在洞壁上落下輕描澹寫的四個字——


    崖山,見愁!


    四個字與五個字並列,透著一種奇異的娟秀味道。


    還有一種……


    舉重若輕的狂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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