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一種詭異的“自我嫌棄”之中,見愁嘴角抽搐了半天,麵無表情地看著小貂。


    在這個過程中,小貂也一動不敢動。


    過了好半天,見愁才向著它招了招手:“過來。”


    小貂唬得一搖頭,“嗚嗚”叫了兩聲,下意識地後退。


    一步,兩步。


    見愁又喚了一聲:“過來。”


    這一次,小貂亡魂大冒!


    這特麽看上去就像是要懟自己啊!


    誰過去誰是二傻子!


    它毫不猶豫,拔腿就跑,簡直化作了一道閃電,立時就竄進了書房這一堆書架之中。


    見愁看得又好氣又好笑。


    牙縫裏摳出的東西都要跟自己發脾氣,一開始她還信了,現在才明白過來,這家夥扔在乾坤袋裏,妥妥就是破爛。


    還跑上了?


    “你跑什麽?我就想看看你嘴裏到底什麽構造罷了……”


    歎了口氣,見愁見它跑遠了,忍不住笑了一聲。


    若換了以前,她還真不一定抓得住它,現在麽……


    眼底微光閃過,見愁直接抬手握劍,霎時間屋內一股颶風卷起,她整個人立刻與吞風黑劍融為一體,化作狂暴肆虐的黑風墨潮,撲向了小貂!


    “轟!”


    整個書房裏,像是忽然有海浪卷起。


    前麵還跑得歡快的小貂,聽見聲音忍不住回頭一看,便見黑風墨潮堆積,磅礴降臨!


    “嗷!”


    小貂渾身毛都立了起來,怪叫了一聲,腳下一個打滑,起來之後卻跑得更快了!


    娘呀,妖怪啊!


    “砰!”


    前麵明明沒有什麽東西,可小貂卻一頭撞在什麽東西上。


    “嗚!”


    痛!


    小貂抬頭一看,先前還在它身後的見愁,竟然已經持著劍,雙手環抱,饒有興致地看著它。


    怎、怎麽回事?


    小貂蒙了。


    可也僅僅是一刹那,它可半點不想被見愁抓住!


    隻停了那一下,小貂想也不想,立刻調轉方向,重新開始了逃亡之路,再次猛力一蹬腿,朝著更狹窄的地方跑去。


    見愁見狀,頗為無奈。


    她一聳肩,身形再次消失,下一次出現,便又在小貂的麵前。


    ……


    如是來回往複。


    可憐小貂東跑西跑,一抬頭卻總是發現麵前就是見愁,跑個幾圈,徹底絕望,四條腿一軟,直接累得趴在地上吐舌頭。


    見愁閑庭信步一樣走了過來,黑劍在掌中轉了個圈,又被她緊握。


    站在小貂旁邊,拿腳推了推它小小的身子,她好笑道:“不跑啦?”


    “嗚嗚!”


    跑個屁!


    能跑得過你嗎?


    小貂翻了個白眼,心裏卻是苦哈哈地。


    怎麽才一段時間沒見,自己這一位便宜主人的速度,就變得這麽神鬼難測起來?


    沒毛病吧?


    見愁看它鬱悶地把頭貼在了地上,更是樂不可支:“跑兩圈就不跑了,我還當你多有骨氣呢。”


    “嗚嗚嗚!”


    哼!


    遲早本貂會有骨氣給你看的。


    隻不過……


    不是現在。


    小貂朝著地麵,悄悄翻了個白眼,隻準備繼續裝死。


    想來見愁也沒那麽冷酷無情,還要懲罰自己吧?


    念頭剛一閃過,它腦袋已經徹底靠在了地麵上,不過也就是這一瞬間,一股異樣的,很清新的味道,從地磚的縫隙之中透了出來。


    這是什麽?


    小貂一下聞到了,多嗅了兩下。


    見愁還站在那邊,想直接拽小貂起來,沒想到,一錯眼便發現它在地上嗅,不由有些愕然:“怎麽了?”


    小貂不再裝死,竟然從地上爬了起來,繞著那一小塊地方轉圈,兩隻濕漉漉的眼睛亮極了。


    它明顯激動了起來,轉頭朝著見愁叫喚。


    “嗷嗚嗚嗚!”


    便宜主人,有好東西,下麵有好東西!


    肉肉的小爪子一伸,小貂使勁兒給見愁指自己腳底下。


    下麵?


    見愁看了一怔,本還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可腦海之中卻電光石火一般閃過了方才梅瓶下壓著的那一句話……


    地藏轉生池水……


    雖不知小貂到底是什麽來曆,可它對“寶貝”的直覺,見愁是絲毫不懷疑的,否則,哪裏來這一地價值連城的異寶?


    難道?!


    見愁皺了眉頭,剛要俯身下去查看。


    “簌簌,簌簌!”


    “叩叩,叩叩。”


    兩種不同的響動,幾乎同時在此刻傳出!


    見愁動作一下止住,有些詫異。


    “簌簌”之聲較小,來自她袖中,隱約有一縷幽藍的光芒閃爍。


    見愁立刻就感覺出來了。


    這是大頭鬼小頭鬼給自己留下的紙符,回頭再來枉死城,可以借此與她聯係,找到她的位置。


    “叩叩”之聲則較遠,來自宅院門外。


    是有人在外叩門。


    知道她住處的也就老周與陳廷硯,老周不用說,跟自己沒什麽關係,此刻必定是陳廷硯在外頭。


    這……


    不來則已,一來就要全來啊!


    見愁一時都沒反應過來,跟小貂相互看著,大眼對著小眼。


    “叩叩叩。”


    敲門聲再次傳來。


    “見愁,在嗎?我來看你了。”


    還在發愣的見愁頓時一個激靈,瞅了一眼地上滿地的狼藉,五花八門各種奇珍異寶,直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一腳伸出去,疾而輕地點了小貂一腳,見愁壓低了聲音:“還不快收起來!”


    “嗷!”


    小貂終於反應過來,“嗖”地一聲,化作離弦之箭,衝了過去。


    那一瞬間,它猛一張嘴,足足三丈。


    小小的身子,大大的嘴巴,詭異誇張到了極點!


    似要吞吃天地!


    “嗷吼!”


    小貂一聲吼叫,“叮鈴哐當”,所有散落在地麵上的寶貝,竟然全數飛起,朝著它口中飛來,一下消失在了它密密的齒縫之中。


    嘴巴一閉,地麵上已經幹幹淨淨。


    小貂重新化作了小巧的一隻。


    見愁抄手便將它和骨玉一起抓了回來,向靈獸袋中一塞,徹底不見了影蹤。


    “砰!”


    做完這一切之後,見愁一抬頭,那緊閉的書房大門便被人撞開了。


    “見愁,沒事吧?!”


    一臉緊張的陳廷硯出現在門外,手持一柄折扇,離地半尺漂浮,一時竟也有滿身凜冽之氣。


    隻是,在看清屋內情況的時候,他有些錯愕。


    怎麽什麽都沒有?


    凶獸呢?


    剛才明明聽見奇怪的吼叫來著……


    屋內一切陳設,就跟陳廷硯大半個月之前看到的一樣,書架上甚至還有薄薄的一層灰,看得出見愁根本沒有來得及收拾。


    此刻見愁就站在屋內,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眼神看著他,似乎是在詫異他怎麽就進來了。


    這一下,陳廷硯倒是尷尬了起來。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隻好站在門口,以手掩唇,咳嗽了一聲,開口道:“呃……我、我剛才路過你宅院的時候聽見裏麵好像有動靜,想你應該起來了,沒想到剛才叩門的時候,忽然聽見奇怪的聲音,擔心你安危,所以情急之下,破門而入……這個……”


    見愁還是用那種目光看著他。


    但這並不是覺得陳廷硯無禮,而是一種“好險”的驚魂之感。


    便是陳廷硯似乎對自己毫無妨害,見愁也不敢叫他看見了奇怪的小貂,誰知道極域有沒有小貂這樣的異獸呢?


    更不用說,剛才地麵上還有那麽多的東西。


    還好自己跟小貂反應都夠快,不然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


    如今看陳廷硯尷尬,見愁就鬆了一口氣,主動勾了幾分鎮定的微笑,上前兩步道:“四公子誤會了,我方才乃是在修煉一門比較奇特的功法,所以聲音奇怪,並沒有什麽危險。”


    “哦,哦,這樣啊。”


    陳廷硯用扇柄蹭了蹭自己的額頭,依舊尷尬。


    修煉功法,這真是再正常不過了,十大鬼族之中古怪的修煉方法實在是太多了,發出各種奇怪聲音的更是數不勝數。


    見愁這裏不過是一聲獸吼,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


    雖然……


    一名女修跟會發出獸吼的功法,似乎有那麽一點不搭。


    這麽想著,陳廷硯下意識地就關注了一下見愁的修為,一看之下,倒有些驚訝:“你的修為,精進好快!”


    話題一下跳轉,見愁有些沒反應過來。


    不過隨後又徹底放下了心,她低頭看了自己一眼,也笑道:“承蒙四公子記掛,不僅傷勢好全了,修為還有進益,也算是因禍得福了。我原本想擇日造訪四公子住處致謝,不想四公子今日先來了。屋內還未打擾,四公子若不嫌棄,還請進來坐。”


    “坐就不用了。”


    陳廷硯心裏驚奇,覺得見愁這修為進境算是看得見地漲。


    不過一想她原本那微塵一樣大小的一粒魂珠,也就釋然了。


    修為是進益了,可尋常化珠境修士的魂珠都有近兩寸直徑,見愁這小嬰兒手指尖大小的一粒,也就比米粒大那麽兩圈,實在是還不夠看。


    原本就小,所以即便隻漲一點,看上去也像是翻了幾倍,自然唬人。


    實際上,此刻的見愁依然難以與其餘任何一個化珠境的修士相比。


    對見愁怎麽能修煉成這樣,陳廷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他今天來,自然不是為了跟見愁探討這些問題。


    麵上掛了灑然微笑,陳廷硯開口道:“鼎爭金令飛來,已經過去有大半個月,還記得我跟你說鼎爭的規則嗎?”


    “這一次爭奪入場資格,是在十八層地上樓,每城都有八個名額。”


    “今天有個比較強的家夥出場,是十大鬼族第一的鬼王族,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十八層地上樓,枉死城中最高的樓。


    據說地府七十二城每一城之中都有一座十八層地上樓,寓意著十八層地獄,幾乎都是城中最高的建築。


    金令飛來公布了鼎爭的具體規則,見愁卻沒來得及去看,此刻也並不了解。


    但是對於陳廷硯說的,她卻能明白。


    鼎爭一共三輪。


    首輪爭奪入場機會,十大鬼族和八方閻殿各自推舉一定的人數直接進入下一輪,其他想要參加的人則根據金令公布的規則,爭取名額。


    今年是在十八層地上樓舉行?


    見愁一下來了興致,點頭道:“我如今無事,倒是可以去開開眼界。隻是不知今年具體規則如何?”


    說著,見愁已經從屋內走了出來。


    陳廷硯自然知道她是答應了自己的邀約,心想自己又邁出了成功的一步,麵上忍不住有些激動起來。


    “沒有太大的變化。金令百日,前麵九十九日都在選入場之人,十大鬼族與八方閻殿決定了名額,其他人各自爭取。”


    他與見愁一道往外走。


    “今年十八層地上樓第十層上,放了八枚鼎戒,每次隻出現一枚。一枚被人取走,才會出現新的一枚。誰能登上前麵十層,拿到鼎戒,就擁有了資格,一起進入第二輪。”


    說完,陳廷硯還遞了一枚玉簡給見愁,笑道:“今年鼎爭的規則早已經公布出來了,那天你受傷急需修養,我也沒來得及給你,這一下你看看。”


    天下這一類事情都差不多。


    隻不過,有的規則要當時才知道,比如左三千小會;有的規則,卻已經早早被確立了下來,可以早做準備,比如極域鼎爭。


    見愁沒有拒絕,接了過來,仔細看了起來。


    前麵的確如陳廷硯所說——


    第一輪除卻八方閻殿、十大鬼族之外,其他人通過十八層地上樓來爭奪;


    第二輪則是見愁先前已經知道的文試,像是科舉,各自解答問題,答對其中八成問題的才能進入到第三輪。


    隻是……


    第三輪竟然是在十八層地獄之中進行!


    過了第二輪的鬼修,需要從最接近地麵的第一層開始,逐步往下,一層一層深入地獄,直到深入到第十八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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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留在第十八層中的鬼修,便是最後的“鼎元”!


    在看到規則的瞬間,見愁忍不住訝異了起來:“這……”


    十八層地獄,乃是所有身陷輪回之中的眾生受罰之所,其中關押的都是認定的“作惡多於行善”之人。


    人間孤島自來有“十八層地獄十萬惡鬼”之說,不用想都該知道,這到底是個怎樣險惡的存在。


    將鼎爭放在這裏……


    便是經曆過了許多風浪的見愁,也不由得感覺到了一種森然的冷意。


    “而且……若是最終留在十八層之中的有兩人呢?”


    見愁又盯了盯那“鼎元”二字,生出這樣的疑惑來。


    此刻她與陳廷硯兩人已經走到了大街上,眼看著就瞧見了不遠處的地上樓。


    高高的十八層地上樓,像是一道聳立的圓柱,八角飛簷高高翹起,漆色深黑,下方早已經是人頭攢動,人聲鼎沸。


    不斷有人從遠處來,快速地走入樓中,一臉興奮。


    陳廷硯自然也注意到了今日這熱鬧的場景,聽了見愁疑問,他回頭一看她,笑容有些莫名,反問道:“怎麽會有兩個人?”


    怎麽會沒有兩個人?


    兩個人一起進入了,是完全有可能的。


    見愁剛要開口問詢,可一觸及陳廷硯那莫可名狀的眼神,心頭忽然一跳,一下就說不出話來了。


    鼎爭。


    這裏不是講究無論如何也不傷性命的左三千小會,而是極域鼎爭。


    此間鬼修,雖有善惡之分,可行事作風,更類邪魔外道,既然鼎元隻有一人,若真有兩人進入,必定是個殘殺之局……


    見愁麵上神色變幻。


    陳廷硯看在眼中,知道她已經看完了此次鼎爭的規則,隻補了一句,道:“鼎爭,向來都是死活不論的。”


    而這一條一直以來都是默認,並不算入每次的規則之中。


    心底一歎,見愁搖頭一笑:“所以果真隻有一個鼎元,是我見識淺薄了。”


    “別說你,就是我當初都嚇了好一陣。”


    陳廷硯略有些誇張地攤了攤手,算是安慰見愁。


    見愁卻是在腦海之中回憶起了自己那些在左三千小會上認識的夥伴。


    陸香冷,薑問潮,夏侯赦,左流,小金,如花公子……


    台上雖針鋒相對,待得出來,卻能患難與共。


    中域左三千雖隻浩浩十九洲大地中的一塊,卻平白有一種世外桃源般的氣質,自與別處不同。


    她偶遇的北域裴潛,心機深重,處事果決狠辣,不是善茬兒;


    她聽聞的東南蠻荒,茹毛飲血,殺戮成風,外道橫行;


    她認知的明日星海,九流匯聚,路有白骨,河流紅血;


    ……


    凡此種種,皆與左三千不沾半分幹係。


    如今意外所至之極域,無疑類似東南蠻荒、明日星海。


    鼎爭……


    一場殺戮盛宴嗎?


    見愁心中無端地冒出這樣一個念頭來,自己又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到底與她沒有太大的幹係,索性不再去想。


    兩人到得十八層地上樓下,便見人潮擁擠,就連行進都變得困難。


    前麵似乎設了個關卡,有人在那邊收取玄玉,之後才放人進入。


    大把大把的玄玉,像是破石頭一樣,直朝十八層地上樓入口處的大箱子裏流。


    陳廷硯一看前麵,還有人排著隊呢,頓時歎了口氣:“得,又要排隊了。今兒本來是天沒亮去找你,想早點來這裏看看,沒想到還是遲了……”


    鬼王一族新一輩中頗為出色的人物,已經能引得眾人奔走相告,紛紛來看。


    陳廷硯早有預料,卻依舊沒想到會有這麽熱鬧。


    他唉聲歎氣,捶胸頓足,看著前麵,隻有滿臉的鬱悶。


    見愁倒是一點也不著急,反而覺得新奇,像是要進戲園子看戲一樣。


    她瞧了那裝著玄玉的大箱子一眼,隻想起了先前陳廷硯說的,隻有十大鬼族與八方閻殿的一些人,才能經營與鼎爭有關的“生意”,這可不是筆大大的生意嗎?


    枉死城中,還有不少人向著十八層地上樓匯聚。


    不交玄玉固然不能入場,可即便是守在樓下聽聽最新的消息,那也是好的。


    此時天光已然大亮。


    山海市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像是從沒有出現過一樣,原本被遮擋的天空也露了出來,雖然依舊昏黃,卻給人一種高曠之感。


    錄籍處那牌樓在地上拉出了一條長長的、模糊的影子,守在前麵的小鬼差累了一夜,這會兒嗬欠連天。


    才領了身份玉牌的新鬼們,陸陸續續從錄籍處的大門裏走了出來。


    大頭鬼小頭鬼兩個則跟在張湯的身後,走在所有新鬼最後方,兩個人今天都累得夠嗆。


    “真是撞邪了,以前沒聽說有這麽多枉死鬼啊,怎麽輪到咱們接引司做這差事,枉死的鬼就多了起來?哎喲,累死我了!”


    小頭鬼舌頭都要吐出來了,一麵走一麵抱怨。


    大頭鬼則是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隻一個勁兒地點頭:“對,對。”


    唯有前麵的張湯,修為不低,走起路來晃都不見晃一下,照舊四平八穩。


    聽了小頭鬼的抱怨,他那微微皺著的眉頭,又擰得緊了一些。


    抬眼,目光前移,落在已經陸續離開的新鬼們身上。


    不同於先前隻有見愁一個,這一撥到枉死城錄籍的新鬼,足足有五十多人,其中大部分都穿著長衫,麵相溫雅,分明都是書生打扮,隻有七八人例外。


    因為曾在大夏為官,張湯對這些人的打扮也很熟悉,基本都是國子監的學生,其中幾個還認識張湯,剛看見他的時候詫異無比。


    這大半個月以來,前前後後被送入枉死城的大夏書生,沒有三百,也差不多遠了,且俱非“壽終正寢”,而是“逆天枉死”!


    張湯沉思著,慢慢地從牌樓下麵走過去。


    他想起了自己從這些人口中問道的一些事情。


    不久之前,大夏國子監中便出了不少的怪事。


    幾乎所有書本之上的文字都消失得一幹二淨。在監中治學的師生也隨之出現了古怪的情況,前不久才背過的書全忘,甚至有時候連簡單的一個字都不認得。


    往往他們一覺睡過去,就已經人事不省,魂歸九幽。


    所有人都不知道此事從何而起,唯獨有一人曾戰戰兢兢提起,說這些事都是在“國師”回來之後發生的。


    國師……


    對於這個稱呼,張湯可是一點也不陌生。


    他能到此地,可不就是是拜這一位“傅國師”所賜嗎?


    如今,竟又有許多人送命……


    大夏將亂,妖禍縱橫嗎?


    眼簾慢慢垂下來,張湯依舊在沉思之中。


    後麵的小頭鬼隻覺得有點膽戰心驚,他手裏還掐著個法訣,正在借先前給見愁的那一枚紙符,確定見愁的位置。


    “那個,老、老張,聽說今天鬼王族的厲寒要去十八層地上樓,奪鼎爭名額,我跟大頭準備去找見愁大尊,一起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


    小頭鬼思慮再三,還是湊上來跟張湯說了。


    張湯有些心不在焉。


    小頭鬼說的前半截他也沒聽清,隻聽見了“見愁大尊”後麵那一截,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小頭鬼頓時一喜,還以為自己戳對了張湯的癢處。


    盛傳張湯得了八方閻殿秦廣王的賞識,早早就定了他直接進入第二輪的名額,那一陣崔玨雖似乎與他不大對盤,卻也奉命對他多有關照。


    要參加鼎爭的張湯,自然應該對鼎爭的事情感興趣。


    所以小頭鬼腦瓜子一轉,就想到了去看熱鬧的事情。


    張湯答應得這麽快,他心裏就得意了起來,自覺跟張湯關係有近了一步,這大腿也抱得更牢靠了一些。


    當下,小頭鬼繼續掐著那手訣,拽了大頭鬼,興奮起來:“這邊走這邊走,見愁大尊好像也在地上樓那邊呢。”


    兩個歡騰喜悅,一個沉冷如冰,一道向前行去。


    附近還有不少不知應該去哪裏的新鬼,都是才死了不久,剛來枉死城的。


    一路上雖有小頭鬼嘰嘰喳喳跟他們介紹了許多,可真到了這種陌生地界,所有人心裏都有一點惶恐,還好他們之間基本都相互認識,還能一起走著壯壯膽,不然隻怕在這城中都要嚇死過去。


    就連不認識的新鬼,都忍不住朝這一群書生之中擠,想要跟大家一起走。


    獨獨有一人例外。


    他身材頗高,披著黑色的鬥篷,當是名男子。


    整張臉都隱藏在兜帽後麵,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站在街邊,就像是一道濃墨刷成的影子,沒有什麽存在感,也沒有人注意到他。


    在眾人嘰嘰喳喳討論自己將來去處的時候,他隻看向了前方。


    張湯與那兩隻小鬼,已經漸漸遠去。


    隱在一片陰影之中的唇角,便輕輕地勾了起來。


    他想起自己方才聽到的話,循著他們去的方向,無聲地邁開了腳步,與周圍的人流匯聚在一起,同樣向前而去。


    十八層地上樓前。


    陳廷硯與見愁已經排了許久。


    見愁平心靜氣,陳廷硯卻是頻頻搖頭歎氣:“可惜我的族人早已經進去,不然叫他們幫個忙,也不至於這樣了。”


    “無妨,我們也不趕時間,再說了,那一位鬼王族的鬼修,不也還沒來嗎?”


    在站著的時間裏,見愁也已經打聽清楚了今天這一位要緊角色的情況。


    厲寒,鬼王族的新一輩。


    十大鬼族各有排行,鬼王,日遊,夜遊,無常,牛頭五族排在前五,其中鬼王一族更是高居首位。


    今年十大鬼族每一族有五個名額,都給了一族之中的佼佼者。


    這一位厲寒,修煉有三十餘年,之前一次閉關長達十年,出關之後便已經有玉涅中期的修為,可以說是天賦奇佳。


    若非他修煉年限不夠,又執意要參加本屆鼎爭,隻怕再過幾年,必定是下屆鼎爭爭奪“鼎元”的有力之人。


    以此人如今的實力,在人才濟濟的鬼王一族,僅能排到第六。


    倒黴的第六。


    於是,此次鼎爭,這一位厲寒,並沒有獲得族中給的名額,隻能來十八層地上樓拿。


    消息一出,整個枉死城都熱鬧起來。


    所以,見愁與陳廷硯二人為了看上一場高手出手,在這裏等這麽久,實在不算什麽。


    見愁看得開,陳廷硯卻是心有不滿,嘀咕道:“哼,本公子也是玉涅期呢,我才進來幾年?即便是吞丹藥吞的,也比他厲害……真是,竟敢讓本公子排隊……”


    聞言,見愁微微汗顏。


    吞丹修煉不是稀奇事,但這麽反以為榮地拿出來說,她也是服了。


    陳廷硯,當真不是什麽普通人啊。


    心裏感慨了一聲,見愁便想勸他一勸,不過剛一張口,就有一道興高采烈的聲音傳了過來——


    “見愁大……不,見愁!見愁!”


    像是要喊她別的稱呼,又忽然醒悟過來,這裏大庭廣眾,不該這麽喊,於是連忙改口。


    這聲音格外耳熟,已經有一陣沒聽見了。


    見愁一下順著聲音抬眼看去,便見前麵小頭鬼。


    他當先擠進了人群,給見愁揮著手,跑到了她麵前,一臉興奮:“可算是找著你了,果然也是來看厲寒的吧?”


    見愁還沒出門的時候,就感應到了那紙符的響動,這會兒小頭鬼找上來,她雖有些驚訝,不過也隻是一刹那。


    “來看看熱鬧,你們呢?”


    “才送了一批新鬼來這裏,直從夜半忙到天亮,累死個鬼了!”


    小頭鬼正在跟見愁抱怨,又喜道:“我們是聽說有熱鬧可以看,本準備找你一起看呢,沒想到你也在這裏。”


    見愁一樂,雖知道這小窮鬼打的是什麽算盤,不過半點也不介意。


    她笑道:“那咱們倒是可以一起去裏麵看看熱鬧。”


    說著,她抬起了頭來,向著小頭鬼身後看去。


    站她身邊的陳廷硯,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忽然竄出的這小鬼,竟與見愁認識?說話還這樣隨意,約莫是熟識?


    我們?


    咱們?


    這還不隻一個?


    陳廷硯一下好奇了起來,也隨著見愁一起看了過去。


    這一看,便是一愣。


    小頭鬼腦袋尖,人機靈,從人潮裏擠過來半點不費力。


    大頭鬼就慘了,腦袋大,心思也不靈光,笨拙地跟在小頭鬼後麵,一起擠,擠出了一腦門子的汗,才好不容易到了近前來。


    可是,在大頭鬼身後不遠處,那原本圍攏的人潮,此刻竟然漸漸分開了,慢慢地讓出了一條道。


    一個身穿官服的男子,腳步沉沉,平穩地走了過來。


    麵容寡澹,活像是所有人都欠他一條命,刻板沉悶,一身冷肅。


    陳廷硯認出他來,想起當年在大夏,這刀筆吏參他老爹的那幾道折子,一時氣得心梗,不由得冷笑了一聲:“瞧瞧,這不是官威赫赫的張湯張廷尉嗎?好久不見,你還沒死呢!”


    那一瞬間,堪稱是劍拔弩張!


    見愁伴著大頭鬼小頭鬼三個都聽傻了:這、這什麽情況?


    唯獨張湯,還鎮定自若。


    他抬眼一瞧陳廷硯,也知道這一位昔日的“陳四爺”,可他並不在意。


    張湯向來隻跟他老子陳太傅那一級的人鬥,換了陳廷硯,本事雖有,卻還太嫩,不夠看。


    是以,他隻兩手朝寬袖裏一攏,澹澹道:“不牢掛心,張某死過一次,已不能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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