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煉氣至出竅, 皆是修身;自出竅而入世,則是從修身轉入修心;入世至通天,便是完全的修心。


    身境修士,修為往往依賴於日積月累。


    心境修士,一念通達,境界便可突飛猛進,甚至聞道飛升。


    而問心道劫,則是一道坎, 一道從修身邁入修心的坎。


    沒有人能躲過它。


    區別隻在於早或者遲。有人剛一突破出竅, 道劫便至;也有人修至出竅巔峰了,才等來道劫;甚至有人天資愚鈍, 直到壽數盡了, 都未能突破,也未能等到問心。


    可見愁不一樣。


    她心境修煉在前,身境修煉在後,強行將自己的境界整整壓製了四百年,直到此刻才如洪水決堤一般湧出。


    頃刻間, 已是入世巔峰!


    這也就意味著,她的道劫,將在頃刻間到來。


    一塵和尚自己就是返虛巔峰的大能, 又親眼見證了見愁境界攀升的過程, 對她此刻的修為再了解不過了。


    不僅僅是入世巔峰!


    她還有餘力!


    隻不過, 返虛、有界、通天三境, 乃是十九洲修界所謂的“後三境”, 能到這三境的都有資格被人尊稱一聲“大能”。


    其中返虛更是這三境的門檻,必得攜道而入。


    此刻的見愁,若想要在入世巔峰的境界更上層樓,問心道劫便是必經之路,也是此刻的她所無法逃避之劫。


    問心,問心……


    麵對天道的索問,這一名女修,到底會給出怎樣的答桉?


    一塵站在大殿門口,靜靜地看著。


    無垢方丈卻是似有所感,兩道濃眉略略一皺,便回頭看去。


    不知何時,一直未曾作聲的謝不臣也走了過來。


    隻是他既沒有看這一位德高望重的嚴肅方丈一眼,也沒去在意那一位名傳天下的一塵和尚,不過抬了眼眸,凝視著前方見愁的身影。


    清雋的麵容,有少見的病態的蒼白,一眼及底,盡是荒涼。


    先前女妖見愁立地成佛時的佛光還未散盡,天際祥雲飄飛,恍若仙境飛落人間,佛國降臨凡世。


    此刻驚雷滾動,無垠的蒼穹上風起雲湧。


    威嚴的紫雲與金光,飛轉閃爍間,竟然在禪宗的上空,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覆壓百裏,深卻不知通往何處。


    正正位於其下方的見愁,抬首而望,目光從這靈氣忽然□□的虛空穿過,轉瞬便投入了那旋渦的中心。


    深深的紫色,在這裏已成一片深黑。


    確切的說,是什麽顏色也沒有。


    這旋渦似乎能吞沒世間的一切,沒有風,沒有雲,甚至沒有光。可稍稍注視得久一些,又覺得目光都被這旋渦吸引,到了一處妙不可言的所在。


    深邃廣闊,亙古蒼老,彷佛連接著無盡的宇宙!


    一時間,見愁心中所見,竟隻有星河浩瀚……


    自古修士,莫不以近天地為修行之己任。


    先修身,以求能親天地;後修心,以求與天地共鳴。及至妙處,則體天地之呼吸,所念者天地念,所感者天地感。


    心之所至,風吹雲動,草木婆娑,無一不曉。


    大能修士,尤其如此。


    修為越高,所知所感便越多越廣,更不用說是此時此刻這再明顯不過的天地異象了。


    十九洲大地上,無數修士,側目北望!


    昆吾一鶴殿上。


    自來被譽為正道領袖第一人的橫虛真人,正在指點門下幾名真傳弟子的修為。隻是話才說了沒半句,便感覺到了此刻天地間的異動。


    眉頭微皺時,強橫的靈識,已掃了過去。


    千山萬水,頃刻跨越。


    禪宗方向種種的景象,已完全展現在了他腦海之中,當然也包括那一立在道劫旋渦之下的身影。


    崖山,見愁。


    曾為他那一位愛徒親手所殺的摯愛,一個“大難不死”的天才,一個三魂七魄殘缺、至今還未補全的崖山門下……


    這般的劫雲,這般的異象,他竟也是從未見過。


    分明是連越三境,所有的天劫都堆到了一起,而且,還有對她來說最棘手的“問心”……


    天虛之體,問心必死。


    隻是不知,這個名為見愁的女修,是不是會為他帶來“驚喜”。


    橫虛的目光,已然穿透了這一片天際,隱隱劃過幾分衍算的神光,卻是沒有再說一句話了。


    明日星海,解醒山莊。


    因極域近年來異動頻繁,而星海地處東端,與極域接壤,所以崖山昆吾、禪宗、陰陽兩宗乃至於西南世家和妖魔三道,都不斷派遣高手前來查探。


    如今的星海,又是一番全新模樣了。


    修為低的修士,嗅著危險,紛紛逃命去也;真正的亡命之徒或是早已看澹的,則留了下來,半點沒將近年來那些外來的老怪大能放在眼底。


    西北方向,異象現時,曲正風正坐在劍湖之畔磨劍。


    原本粗鈍的劍鋒,在經過精細的砥礪之後,已漸漸有了幾分寒光閃爍。


    凡劍尋常,可在他這一雙天生持劍的手掌中,卻隱隱有一股不凡之氣。


    一封玄玉金書的信帖就攤開,躺在他腳邊上,也不知是放了一日、兩日,還是三日,上麵沾了不少的灰塵和泥水。


    落款上“昆吾橫虛”四個字,尤為顯眼。


    隻是曲正風沒有去看一眼。


    在感覺到那自西海禪宗位置來的氣息之時,他磨劍的動作微微一頓。已經亮了三分的凡劍劍尖,在黑色的磨刀石上,斜斜留下了一道深痕。


    抬首向天邊望去,他眼底略見怔然,下一刻便緊皺了眉頭。


    三魂七魄殘缺,如何問心?


    外人知道這件事的不多,就連這時觀望的那許多大能修士也無法看穿半點。畢竟魂魄之事,事關根本,沒有點特殊的手段,大能都是一頭霧水。


    可在崖山,對此事心知肚明的,卻是不少。


    早在昨日見愁與謝不臣破出須彌芥子的時候,扶道山人便知道她已經安然無恙了。隻是因為從一塵那賊和尚處得知她該去了一樁因果,料想西海禪宗三師都在,應該出不了什麽岔子。


    誰料想,今日才一睜眼,就見到如此恐怖的情形!


    天虛之體,出竅以下全無敵手,一到問心必死無疑!


    三魂七魄都不完整,如何能麵對天道的叩問?!


    扶道山人站在還鞘頂上,遠遠望著西海禪宗的方向,隻恨不得把那禪宗那從來沒靠譜的三個禿驢一個一個抓出來掐死!


    魂魄都沒補全,怎能放任她去問心?


    還有這修為是怎麽回事?忽然就暴漲到入世巔峰,差一線就返虛了!


    真真是心肝脾都要氣炸了!


    他二話不說一擼袖子,就想要直接殺去西海,問個清楚:“他娘的,這群禿驢,成天忽悠山人!非要害我徒兒死在天道之下嗎?!”


    “天道?”


    這一瞬間,一聲說不出是笑還是諷的聲音,竟忽然出現在了身旁。扶道頓時一怔,聽出這聲音有幾分熟悉來。


    轉頭一看,果然是前些日自稱是見愁“故友”,客宿崖山的那人。


    艾青色的古舊長袍穿在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近乎灰塵與朽壞的味道,可這衣袍包裹著的人,又給人一種生機飽滿之感。


    十天有九天在睡的帝江骨玉,現在就扒在他肩頭,儼然一副親近模樣。


    見愁是自何處認識這人,扶道山人是半點也不知曉。


    他隻知道,眼前這一位“客人”,看著雖隻是返虛後期的修為,可偏偏給他一種不那麽通透的感覺。


    此刻聽見對方說話,他已不由皺眉。


    傅朝生卻沒有為自己那話解釋和道歉的意思,反而是將目光遞向了遠處,唇角含著一點莫名的笑意,澹澹道:“天道,不過一死物罷了。”


    又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敢在此刻放開境界,坦蕩問心,便證明他這一位故友已經下定了決定,也明了了本心。


    既不在乎那未補全的魂魄,更不在乎天道如何評判。


    一心,天不能變。


    成則一步返虛,敗也不過灰飛煙滅。


    更何況,麵對的是這等死物,怎麽會敗呢?


    十九洲大地,寬闊廣袤。


    朝陽才升起了不久,才將光輝灑遍。可在那道劫旋渦出現的刹那,整個天際都有一種奇異的灰暗,如同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高掛在西海禪宗上空的異象,如同一隻忽然出現的凶手,要將蒼穹吞沒。


    前麵廟宇大殿之上,後方禪房碑林之中,無數的僧人駭然抬首,可搜遍記憶,也未能猜透寺中渡劫的是誰。


    印象裏,並沒有哪一位師兄師叔的修為到了這個坎兒上。


    直到千佛殿前,那一道女修的身影,緩緩升空,才有人辨認出了她的身份。


    “是昨日跟著一塵師叔祖回來的女修!”


    “就是那個總是在消失的崖山大師姐嗎?”


    “阿彌陀佛,可她的修為……”


    “小僧從未見過有人渡劫是這樣的威勢……”


    “不可思議!”


    ……


    對十九洲大部分修士而言,這樣的浩大、甚至於恐怖的渡劫場麵,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畢竟,天底下哪個瘋子會把自己所有境界的天劫都堆到一起來渡呢?


    劫雷的威力,可是以修士渡劫時的境界來算的!


    也就是說,修士當時是什麽境界,劫雷的威力便會與這個境界等同。


    從元嬰到出竅,劫雷的威力大抵在元嬰巔峰;從出竅到入世,劫雷的威力則大約在出竅巔峰。


    入世突破返虛時,則沒有劫雷。


    隻因到了這個境界,修的都是心,一念可成仙,一念也可摧毀道基。返虛之後,念念皆是劫,所以不需以劫雷來考驗修士。


    這個時候的見愁,已經是入世巔峰,她實際要突破的境界乃是返虛。如果僅僅如此,隻需要一念到了,便可突破,不會有什麽雷劫。


    可偏偏,她的境界是陡然暴漲上來的。


    此刻的她,將要麵對的,就不是三道威力不同的劫雷那麽簡單了,而是兩道威力在入世巔峰的劫雷和最凶險的問心道劫!


    天地間,自有一股奇異之力,將她托起。


    全身上下,所有所有的修為都在這一刻爆炸,所有所有的心境都在這一刻交匯,那種強橫絕世的力量,霎時毫無保留地展露了出來!


    一個入世巔峰,半隻腳跨進返虛的準大能!


    當日雪域聖殿之上,寶瓶法王與寶印法王出手時給人什麽感覺,此刻的見愁便給人什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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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而,還要勝過他們幾分!


    隻因為她此刻的心境,此刻的心氣!


    舉目四望,重疊的禪院錯落有致,卻與周遭山水一道在眼底縮小。無邊的西海,近處昏暗,遠處卻還被陽光照著,完全被這劫雷旋渦分割成了明暗的兩半。


    除卻頭頂,天空再也看不到半絲雲彩。


    所有的雲層,已經全被旋渦聚攏,形成一股可怖的威壓!


    一場,來自天地的考驗!


    一場,來自天道的考驗!


    “刷!”


    萬象鬥盤在這威壓之下,不喚而出,主動地飛旋起來,眨眼已經達到了龐大的五丈五尺!


    其上一枚一枚道印,則散發出刺目的金光,與鬥盤輝映。


    翻天印。


    紅日斬。


    帝江風雷印。


    乘風。


    拔刀。


    大五行破禁術。


    ……


    還有見愁此刻所有的法器,吞風劍,割鹿刀,燃燈劍,全都感應到了某種來自天地的巨大危險,盡數浮出,陳列鬥盤之上!


    就連在須彌芥子中苦修了四百年還未曾試過威力的八部天龍法相,都應頭頂拿恐怖的威壓而出!


    嗡然響動間,竟也是佛光漫天!


    天眾,龍眾,夜叉,乾達婆,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摩呼羅迦……


    八部眾的虛影,緩緩被佛光映照出來,竟是一般的慈悲,一般的莊嚴!


    這一瞬間,下方所有禪宗僧人都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就連千佛殿門口的一塵和無垢都是一萬個沒想到!


    這……


    這看上去,根本就是他們佛門的功法啊!


    自陰陽界戰後,佛門輪回未改,因此與極域還有聯係,其中“法身”這一個概念便是從佛門傳到極域,極域鬼修也往往擇一法身而修,一塵和無垢不是沒見過。


    可此刻鋪陳在見愁身後這八部眾的圖景……


    修煉的哪裏是一個法身,是足足八個啊!


    一心一用修一法身和一心八用修八法身,那能一樣嗎?


    雖然不知道見愁這功法從何而來,又到底是怎麽修煉的,可在看見那天龍八部眾虛像之時,一塵已經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知情的,還隻是疑惑;可知情的,能看出深淺的,卻都是咋舌不已。


    這女修,豈止是不一般?


    簡直堪稱是瘋魔了!


    沒有人知道,這八部天龍的法相,她到底是怎麽修煉出來的。但大多數人都猜是天縱奇才,隻有見愁自己知道,足足四百年的寂寞苦修,能讓她將自己的潛力發揮到何等樣的極致!


    張開雙臂,也敞開心懷。


    這一刻,天寬地闊,世界廣大,全都撲入她懷中,也撲入她心中!


    再沒有以往任何一次渡劫的壓抑,更迥異於身周道印功法與法器的如臨大敵,此刻的見愁,是平澹的,放鬆的,甚至有一種山水畫般寫意的氣質。


    彷佛,她將要麵對的,不是這十九洲大地有史以來最恐怖、最強大的天劫,也不是即將決定她生死與成敗的天道拷問!


    “轟隆!”


    幾乎就在她張開那雙臂的瞬間,蒼穹上那高高俯視著一切的旋渦,似乎覺出了她的澹然與輕視,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嘶吼!


    一道純黑色的雷電,天柱一般墜落!


    它來自旋渦的深處,來自那連光都會被吞沒的空間,來自於天,來自於道!


    它所過處,萬物都該臣服!


    身處於其正下方的見愁,一介肉體凡胎,何其脆弱,何其渺小?簡直像是疾風驟雨中的一片葉,山崩地坼時的一粒沙!


    誰能相信,她會在這樣恐怖的一道劫雷中幸存?


    可就是這樣的一片葉,一粒沙,在那純黑色的劫雷降下的瞬間,爆發出了無窮的力量!


    纖細的身軀挺直,巍巍似山嶽!


    手掌向身前一伸,虛浮於萬象鬥盤之上的燃燈劍便自動落入她掌中。


    在這樣的一刻,麵對著這樣掀天斡地的滅頂劫雷,她竟然沒有退卻,甚至沒有架起哪怕半點防禦!


    她架起的,隻有那燃燈一劍!


    迫近的劫雷,倒逼出見愁生平最巔峰的狀態,最超絕的領悟!


    拔劍!


    拔的是燃燈劍!


    劍出鞘時,她眼底哪裏有尋常修士對天劫的敬畏?


    有的,隻是平靜。


    在她眼中,這天劫與往日所遇到的任何一名對手沒有任何差別!


    她要做的,不是屈服,而是摧毀!


    燃燈劍,一重紅塵境,二重灰燼境,三重照渡境。


    見愁自問一介凡夫,渡不了這癡愚世人,可眼前這一道天劫,何不“渡”它一“渡”!


    劍出鞘——


    二十一枚寶相花紋赤紅!


    劍光深紅,劍氣滔天!


    然而更令人望之失魂的,是那隨劍劈出的劍意!


    這分明是一柄佛劍,該有兼濟天下普渡世人的莊嚴與慈悲,可在見愁此劍劈出之時,所有人能感覺出的,竟隻有那一股一往無前的殺伐!


    強行超度!


    哪管這劍下是生是死,是人還是物?


    一劍揮出之時,整柄長劍瞬間變化。


    原本如蓮瓣一般的劍鍔陡然一開,竟然化作了一座蓮燈的燈盞,隻是缺了最後一枚蓮瓣。而三尺餘的劍身,則從那為寶相花圖紋所包裹的劍尖開始,向內縮進。


    呼吸間,漆黑的劍身已消沒不見,二十一枚寶相花紋相互重疊!


    疊成了一點明亮的火焰!


    於是這一刻,那已經劈出的一道劍光,一道劍氣,也被這一點火焰點燃,簡直化作了熊熊火海!


    眾人連眨眼的時間都沒有,劍氣已與劫雷撞到了一起!


    “轟!”


    天柱般的雷電,瞬間被這無盡火海淹沒!


    恐怖的雷霆之力狂暴地炸開,竟也將這一片火海炸了個七零八落,頓時散落滿天,有如廣袤大殿上,萬家燈火輝煌!


    餘下那點劫雷之力,則化作了無數細小的電蛇,在半空中遊走。可它們連接觸見愁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被無盡的火焰燃燒,化作了一片灰燼,一段青煙!


    史無前例的入世巔峰天劫!


    也是史無前例的正麵對轟!


    竟然贏了!而且身為曆劫者的見愁,在這一道劫雷過後,毫發無損!


    無數人的嘴巴張大了,沒有合上的力氣。


    行事溫和的禪宗僧人們,何曾見過這樣霸道又強橫的女修?要知道,就是他們禪宗脾氣最暴躁的幾位金剛行者,也不敢硬撼天劫啊!


    可見愁偏偏做了,而且還成功了!


    別說是此刻的禪宗了,就是此刻的十九洲,都因這驚天動地的一劍陷入寂靜!


    隻是……


    震駭是不會有止境的,尤其是在見愁,在這個已經明確了自己的道、並篤行不改的女修身上!


    天劫無情,不會震駭。


    第一道劫雷的崩毀,沒有對它造成任何的影響。


    在第一道劫雷消散的同時,它便已經默認曆劫者渡過了此劫,於是第二道劫雷瞬間從旋渦內產生!


    依舊是入世巔峰的威勢!


    依舊是來來自宇宙深處,星河深處,來自光的盡頭!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此刻入世巔峰的見愁,能擊散第一道劫雷,必定已經竭盡了權力,這第二道威勢沒有半分減弱的劫雷,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輕鬆硬抗!


    事實上,見愁也的確放開了此刻已化作蓮盞的燃燈劍。


    眾人於是以為自己是猜對了。


    可誰能想到,下一刻,便見她微微閉眼,展開了自己的手掌!


    原本在她身後如巨輪一般緩慢旋轉的八部天龍法相,彷佛感應她此刻心意一般,沉沉地停了下來。


    八部眾法身,皆金光璀璨。


    位於見愁頭頂正上方的,正是八部眾之中的天眾,大梵天!


    端坐的佛陀,四麵四臂。


    每一張佛麵都有不同的神情,每一隻手臂都是不同的姿態,每一隻手掌也都結成不同印訣,持著不同的法器。


    周身的佛光,讓祂看起來威嚴而不可侵犯!


    在祂靜止於見愁頭頂的刹那,見愁便已經抬手!


    這一瞬間,整座法相如真佛降世一般,一下縮小,竟然與她的身影重合到了一起,也貼附到了她的身上!


    她重新睜開雙眼,眸底已然是一片佛光!


    身在九天之上,身負八部法相,更兼有這一雙佛眼!


    此時此刻,誰能分辨?


    眼前這個女修,到底是正在渡劫的見愁,還是那執掌佛國的大梵天?而這遮天蔽日轟去的一掌,又到底是不語上人成名的翻天印,還是佛經裏那能鎮壓三界的如來一掌!


    金色的佛光,從深黑的掌影裏透出,竟為這一道與天劫一般恐怖的掌影,鍍上了一層金邊!


    見愁哪裏會選擇被動招架!


    相反,積攢了四百年的修為,讓她的身體充盈著用之不盡的力量,而那忽然明悟的心境,則給了她對抗天劫的一腔心氣!


    別說是兩道劫雷!


    今日此時,這般心懷,就是再來十道百道!她的回應,也一樣是這一掌!


    如果渡劫,是天道對修士的一場考驗。


    那麽,這就是她四百年苦修後,交給天道的答桉!


    隻是不知——


    我的答桉,你是否滿意!


    “劈啪!”


    “轟隆!”


    這一次,連第一道劫雷時候那片刻的勢均力敵都不見了,竟然是完全的碾壓!


    那粗如天柱的劫雷,在見愁翻天覆地的掌影覆蓋之下,看著竟細得像是一條蚯蚓。被狂濤怒海般的掌力一拍,根本未能堅持哪怕片刻!


    隻一眨眼,便如一條孤舟,被海嘯吞沒!


    連點影子都沒剩下!


    這一掌的餘力,甚至一直轟進了蒼穹盡頭那旋渦之中,蕩出了萬丈的波紋,久久才消弭無聲。


    這一刻,再沒有人能說出一句話了。


    站在虛空中的見愁,這時何異於一尊征戰遠古的巨神?


    以入世巔峰的境界,對戰入世巔峰的天劫,完勝!


    毫無懸念的完勝!


    從古至今,放眼天下,能有幾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而她所有的目光,卻都在這蒼穹之上,在那旋渦之中。


    兩道劫雷過後,它並未消失。


    一圈一圈地旋轉,那一股天道的氣息,終於明明白白的從中釋放出來,將見愁整個人籠罩!


    無聲,無息。


    可那一種穿越洪荒、囊括宇宙的浩瀚,那一種掌禦萬物、宰執命運的威嚴,已經無情地降臨到她頭頂。


    四下裏,分明靜得隻能聽到風聲。


    可在這短暫又漫長的一個瞬間,見愁卻好像聽見了,聽見了那來自旋渦的聲音,聽見了那來自天道的叩問!


    汝——


    以何為道!


    於是所有因先前硬撼天劫而奔流的熱血,都緩緩平靜了下來。


    縱使天虛之體,出竅必死又如何?


    縱使魂魄殘缺,並不完美又如何?


    這就是她——


    一個現在的她,一個此刻的她。


    腳下是星光璀璨的八角萬象鬥盤,身後是佛光普照的八部天龍法相,見愁虛立空中,站在天道的注視之下,身如琉璃澄淨,心若明鏡無塵。


    開口時,那清晰而篤定的聲音,卻傳到了所有靈識能達此處的大能們心間,在這十九洲孤寂的上空回蕩!


    “我——”


    “以我為道!”


    “我的道,便是我自己。”


    不管這世間三界六道輪回如何改變,不管這軀殼三魂七魄意識如何殘缺,此方天地間隻有一個我!


    而我,隻有現在!


    此刻的我,便是最好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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