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是周雲天懵逼, 在場那麽多觀禮的嘉賓盡皆懵逼了。


    這tmd是義風軍首領的封王大典啊!最後搞成王妃休夫大典了?!


    可回過神來,另有起事的其他首領忍不住哈哈大笑:“周義王啊好一個周義王, 現在你可是被王妃休了哇,哈哈哈哈……”


    不說與周雲天不睦的這些其他首領, 就是觀禮的其他嘉賓,亦是忍不住覺得這場景說不出的滑稽好笑。


    周雲天的目光自場下掃過,刻骨的仇視最後牢牢盯在蓮英身上,凡人不想像的漫長道途中自然不可能一帆風順,他早年亦有這般被當眾譏嘲之時,可他咬著牙腆著臉厚著顏一步步挨了過來,在這過程不擇手段用盡心機, 一步步踩到修真界的最頂峰, 除了雲橫峰上那些冥頑不靈的劍修之外,修真界中誰還敢多說他一句!


    可現在……他竟然被一幫凡人踩在了腳下!他堂堂化神之尊,竟然會叫一群低賤如螻蟻的凡人肆意踐踏!!!


    這種羞辱隻叫他想起早年那些不得不左臉挨打伸上右臉的折辱歲月,他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看著眼前這位澹定扔下休書的婦人, 周雲天的恨意簡直要沸騰而出, 一切皆是因為眼前這個凡間蠢婦!


    這一刻,化神修士可怖的靈力幾乎要傾瀉而出!


    可是,當他隱隱感知到頭頂那股沛然可怖的莫大威力與神魂間的可怖氣息時,周雲天強吸一口氣,硬是以修士的強大心性將一切不甘、憤恨悉數壓了下去。


    早在強開霄河進入這古怪空間之時,一縷氣機就曾經釘入他神魂之內,以化神修士之能, 周雲天輕易地感知到,這縷氣機形同契約,他入這空間便要守這處空間的規矩,否則會被霄河無情抹殺。


    同時,若是他守著規矩達成了此處空間的要求,自然也能借著空間崩裂之機探尋到飛升大道,這買賣中有風險自然也有收益,公平得緊。


    方才,他一不小心,差點失控,且不說他需要與霄河鬥上一鬥的勝負問題,他在這空間中蟄伏數栽,都是為了那飛升之機,若因此功虧一簣,簡直是太不劃算。


    看到這一幕,暗中不知有多少在叫可惜,要是這家夥控製不住心境,當場暴走最後被霄河抹殺才叫大快人心呢。


    周雲天冷靜下來,化神修士漫長道途中不知經曆過心機周折,眼前這番羞辱忍下之後,冷靜便重新回到腦中。


    他目光一掃台下的義風軍,因著發展實在太過迅速,數載間從一支鄉野遊勇發展到這般能與一朝國.軍勢均力敵的軍隊,這便使義風軍中往往麵臨無人可用之局。


    邰縣出來的子弟,一是黑風寨的底子打得好,多年與官府鬥智鬥勇,鄉野間也是人人知點兵事,二是這些子弟好歹知根知底,忠誠無疑,可以放心地放在崗位上,因此,雖然周雲天有意在擴張途中刻意抹去黑風寨的印記,可這發展過速帶來的問題之一便是關鍵崗位上,黑風寨、邰縣一係的人所占比例十分之高。


    現在這般局麵也是給周雲天提了個醒,他雖是覺得以後定要將黑風寨一係的人馬徹底清洗,可他也相信,這數年間,在外行軍打仗皆是他一人統率,那凡女果然隻是一介婦道人家,想得這般輕巧容易,以為一紙休書就能將他這數年經營消弭無形,未免太天真。


    因此,周雲天此時一點也不急,他隻是看了蓮英一眼:“夫人,這本就是你我之間的家事,清官都難斷家務事,你這般火急火燎地將帽子扣在我頭上未免有失公允。這家事姑且不論,你將義風軍牽扯進來……你可知,如今天下百姓皆翹首以盼,希冀我義風軍早日驅逐那等昏庸無道的戾王,為天下主持正義?你膝下無出,本就犯了七出之條,現在又因著心頭一點婦人的嫉恨之心,將天下大事置之不理,簡直是不賢至極!愚鈍已極!義風軍之事,乃家國大事,你想胡鬧,也要看全軍將士答不答應,看天下百姓答不答應!”


    周雲天這番話堪稱義正辭嚴擲地有聲,竟是令全場收了笑聲俱是一靜,然後他緩和了口氣鄭重道:“你這無理取鬧之舉,這第一回我便當是你玩笑之語,若再有第二次,我絕不姑息!”


    周雲天這番言辭倒令底下許多賓客刮目相看,一個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自己的老婆這般狠狠羞辱,還能為著大局這般有理有據地從容辯駁,甚至隱隱令底下一眾賓朋覺得蓮英王妃在無理取鬧,反倒是周義王大度有氣量……這不能不說是手腕高杆。


    他這般一說,且那神情氣勢足以令普通兵士雙腿發顫,滿以為會令蓮英害怕屈服。


    就是一旁觀察局勢的杜子騰也覺得,蓮英這封休書,雖然聽起來解氣,也足夠羞辱周雲天,算是報複到位。但依他與蕭辰這段時日跟著周雲天觀察了數日來看,實質上來講,軍隊控製權一直牢牢在周雲天手中,說什麽淨身出戶,不過是民間野俗,到得這般情境底下,誰拳頭大誰才能說話算數,也許到得最後,蓮英不過是討了個麵上的痛快,對周雲天根本奈何不得。


    畢竟是化神修士,雖說一直隱沒了氣息,在這空間規則之下也不能使用相應的力量,但漫長歲月中的氣勢壓迫卻是在那裏,在這樣足以令眾多將士腿軟的周義王麵前,這位剛剛上任的義王妃卻是夷然不懼,她隻笑道:“哦?若依義王之見,我要你將黑風將還予我是無理取鬧?我還需要問滿軍將士是否答應嘍?”


    周雲天心下微覺奇怪,卻相信自己對於義風軍的掌控,隻澹澹道:“那是自然,你一個婦道人家恐怕不知道,那早年所謂的黑風軍不過是散兵遊勇,散漫無紀,朝不保夕。而現在義風軍乃是我率軍在外,南征北戰中磨礪出來鐵血之師!軍中將士多少辛苦才得以鍛成今日這百戰之師,眼見便要令天下大變、有福共享的當口,豈是你簡簡單單一句話便可以肆意抹殺他們的勞苦、叫他們又變回那等無甚前途的遊兵?若是不信,你隻管開口問問,有幾個將士願意跟著你一介無知婦人胡鬧?”


    周雲天這番話中信心滿滿,他也確實應該有這個信心,黑風軍說句難聽的,就是一群見不得光的搶盜之徒,吃了上頓沒下頓,現在的義風軍卻是天下皆知,百姓皆慕,不說實際做得如何,仁義之師的名頭是極大的。


    周雲天現下已經封王,打過濱江稱帝一事幾乎十拿九穩,他自己稱帝,下麵跟著的將領自然也是要跟著封妻蔭子,這麽多年提著腦袋南征北戰圖的不就是這個嗎?這種關頭,幾個人會跟個婦道人家一起腦袋發昏?


    即使是杜子騰,也並不看好蓮英這種舉動。


    近日的觀察早就表明,周雲天在軍中確實是無可取代的,至少,是現在的蓮英沒辦法取代的,她的話在將士心中,聲音太弱。


    可意想不到之事竟然真的發生,在周雲天的信心滿滿之下,蓮英竟然半點也沒有露怯,反而笑得自在:“似你這般行事,縱是許諾了將士什麽……你既然當年能信誓旦旦欺騙爹爹,自然將來亦能哄騙所有將士!我確是不信,人人都願意追隨一個不信不孝之徒!”


    這幾同於指著鼻子的謾罵叫周雲天勃然變色,他已經沒什麽耐心再同這個無知凡婦耗下去,他手一抬,便要下令將蓮英綁下去,便在此時,一陣爽朗滄桑的大笑響起:“說得好!周雲天,你要是敢動蓮英一根手指頭,今天我便要將你的狼心狗肺都掏出來給天下人看看!”


    周雲天一愕,目光向台下看到,卻見一個精神飽滿的矮個兒男人龍行虎步上得台來,在周雲天幾乎呆滯的視線中,這男人向台下團團抱拳:“諸位,在下便是這黑風軍一手創立之人,這黑風軍便是以我之名而得之!”


    在台下一片大嘩中,這位死而複生的黑老大一指周雲天嘿然一笑道:“我知道諸位想問什麽,我便告訴諸位,當日我本念著小女的份兒上,退了一步,將黑風軍交予這宵小掌握,可沒想到,這周雲天當真是狼心狗肺,早前對我承諾要好好照顧小女,轉眼卻這般冷落於她,還說什麽小女無所出,你自己問問,一年到頭你有幾日到過後院?


    先前我還隻當是你實在太過忙碌所致,誰知轉頭就聽說你早年便有一雙兒女在故土,周雲天啊周雲天,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以我黑風軍的家底起家,不令小女有出,轉眼把那賤婢之子弄來承繼家業,這般一來,入贅之事再無從談起!


    這也便罷了,諸位是否早有疑惑為何我會死而複生?嘿嘿,說來也是我命大,當初官兵圍剿邰縣那偏僻的村子,我勉力逃生。可諸位絕想不到我在隱匿逃亡之時聽到了什麽,這群狗官兵根本不是偶然收到的消息,乃是有人故意告知他們我在那處村子,他們是收到義風軍中人的消息刻意尋我而來!我在那村子隱居的消息何等隱秘,普天之下知道的絕不會超過五個,天下……有這般湊巧之事?!”


    這幾乎是在當麵指責周雲天故意泄露消息要致黑老大於死地!


    周雲天怒聲道:“你這是胡說八道!我何曾……”


    黑老大卻是搶先道:“你敢說先前蓮英要接我往開陽城,你沒有刻意阻攔?!你不過是怕我到了開陽城在軍中分你威望便下此毒手!周雲天,我自問生平沒有一件事對不起你,當初你隻是個落魄書生,我賞識你,抬舉你,將獨生愛女下嫁於你!後來,你於領兵一道上本事不錯,我相信你,信賴你,將黑風軍諸多事務托付於你!可你是怎麽對我們黑家的?你冷落蓮英,早年有妻卻選擇隱瞞多年!你為掌控全軍,便要致我於死地,不擇手段!說你是狼心狗肺都是抬舉了你!似你這般恩將仇報的無信無義之輩,弟兄們,你們還願意追隨於他?!”


    最後那句話,黑老大簡直是橫眉掃視當場咆哮而出!


    這種指責全然不同於蓮英先前那指責,隱瞞有妻欲立他姓子違背贅婿之道,不過是私德有虧,可是……為著權勢便這般將恩人、嶽丈致於死地,不擇手段至此,又被這般公諸於眾,周雲天再如何也是難以服從的。


    當場就有數位邰縣出身的將領起身,默默站到了黑老大身旁,他們這些將領甚至個別還溜出了門去……


    周雲天見勢不妙,當即吼道:“中軍諸將何在!!!”


    當即就有一片將領呼啦啦出列,這乃是周義王真正的嫡係,原本不過是周雲天以防萬一而留下的一手棋,誰知卻是真的在這等場合派了用場!


    門外,邰縣將領已經領了數隊軍士要將周雲天諸人隱隱包圍起來,周雲天措手不及,隻在諸將的護衛之下擇了北方且戰且退,一時間,這好好的封王大典竟是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徹底逆轉了起來。


    杜子騰在一旁亦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不過是想著為了更好地對付周雲天而強烈建議蕭辰前往觀察,誰知居然錯過了這麽多重要劇情――黑老大重新出現,又能令這麽多邰縣將領在他身旁,還有蓮英先前那番話,定然不是巧合,恐怕早有謀劃在先。


    這謀劃……從上次蓮英的表現來看,恐怕也不過就是這月餘之間,這位黑老大可真不愧是一手創立黑風寨這種彪悍組織的狠人,能力杠杠的。


    而高台上,扔了妃冠卻一身大禮服的蓮英獨自立於高台上,看著底下血腥無邊的廝殺,一邊是養她長大的爹爹,另一邊是於她無情無義的夫君,雙方拚盡全力,隻想將對方置之死地,明明她應該站在爹爹那邊,可此時她心中百種滋味,卻更有一種生無可戀兩不相幫的寂寥意味來。


    在這場規模不大卻異常血腥的殺戮中,黑老大調兵遣將異常犀利,竟是絲毫不輸周雲天的嫻熟!甚至,最後這位犀利的黑老大更是咆哮道:“不惜一切代價,勿要殺了那狼心狗肺之輩!砍下他人頭的!老子就在這裏承諾以義王之位!!!!老子可不是那言而無信的鼠輩,黑老大的話一個唾沫一個釘,給老子宰了那狗.日的!!!!”


    這種懸賞簡直前所未有,在雙方曆史的對比麵前,黑老大的咆哮顯得異常有說服力,周雲天一方且戰且退,聽到黑老大這恐怖的咆哮,竟是一時心顫手軟,難以為繼,周雲天在這場全無準備的戰役中顯得格外吃虧,簡直心急如焚,聽到黑老大這恐怖的懸賞,他甚至發覺自己身邊幾個心腹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對了!


    義王之位?若是封下屬以義王之位,何以酬己?以後又要如何共處?這聽起來可以激勵下屬之策,卻是後患無窮。


    現在的周雲天腦子轉得奇快,瞬息間就得到這一個判斷:以這黑風的心狠手辣,城府深沉,說這話分明就是為了殺自己不惜一切代價!


    自己竟然值得這樣的價碼?


    電光火石間,周雲天突然明白過來,怒吼過來:“原來是你――!!!”


    這語氣中十分奇怪,黑老大可是周雲天的嶽丈大人,二人本就熟識,為何在這緊要關係,周雲天卻一副才知道對方身份的模樣?


    可周雲天已經沒有時間去同黑老大糾纏,中軍接應匆匆而至,雙方糾纏難以結束,可周雲天幹了這麽久的義風軍頭領之職,終歸還是有些能耐的,眨眼間就消失在亂軍之中。


    黑老大心中扼腕,卻是知道來日方長,絕不可因小失大,他猛然躍上台道:“諸位賓朋,無須驚慌,自今而後,黑風軍在剔除了這等不仁不義不孝之輩後,依舊是為天下百姓找公道的正義之師!我黑風在此承諾,願與在座諸位會盟,共商天下大事……”


    黑老大聽起來粗豪的一番話,卻是瞬間吸引了本來惶惶不安的其他首領注意,這等暢開心胸迎天下豪傑的胸懷……確實是先前的義風軍從未有過的,當場又是一番熱火朝天的爭論,先前那場軍變竟是轉眼間被眾人拋到了腦後。


    對於黑老大而言,今天注定是個繁忙無比的好日子,死而複生嘛,自然是好日子,踢走鳩占雀巢的忘恩負義之輩,自然是好日子,最重要的是,奪回自己的軍政大權,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好日子。


    各項事務紛繁複雜,他年紀不小了,卻忙碌得幹勁十足。


    有軍中的各個將領需要他去安撫,這封王大典,各地將領皆是到場的,邰縣出身的,若與黑老大同輩那自然是講感情套關係,若是年紀小於黑老大,那自然是多許諾;


    有其他義軍的首領們要去談判,說好了大家一起合作共贏,第一件事就是請大家幫忙抓住周雲天那忘恩負義之輩,以義王為賞的承諾永遠有效;


    再有嘛,就是安排自己人跟著去抓捕周雲天,這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必須要安排得力的、信得過的人去,就小堂吧,他當初被周雲天以軍法處置打了一百軍棍,落下了殘疾,黑老大盤算就,就令他以此事為契機,多立些功勞以做晉身之階吧,若真能將那周雲天斃了,那倒是再好不過,省卻諸多麻煩,他是絕不會吝惜一個義王之位的;


    更下一步,黑老大對於如何揮軍北上亦是心有成算,絕不可能白白坐等時機流逝,在他思慮之中,軍中剛剛發生這般大變,人心不穩,正要以種種舉動來團結軍心、安撫民意,有什麽比揮軍北上、占領王都更能振奮人心的?隻要占領了王都直接稱帝,嘿嘿一切塵埃落定,他倒要看看那蠢貨還能翻出什麽花來。


    千頭萬緒,這位黑老大忙得不亦樂乎,竟也未曾抽空去見蓮英一麵,沒有去顧慮,縱然今日當麵扔出了休書,那被他追殺的也還是他的。


    而蓮英看到這樣的父親,卻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默默地回到了自己慣住的後院屋舍之中。


    在經曆這番軍變之後,後院不少周雲天一係的人馬,死的死,傷的傷,就算安然無恙的也因著怕遭牽連,不知逃往了何方。


    隻餘下蓮英自己那些人,偌大個後院便顯得格外淒清。


    不知不覺間,蓮英又走到了那荷塘畔,當初是在這裏,那鬼魂對她說,要勇敢一些,隨後父親捎信而來,她激動欣喜之餘,便下定決心,要勇敢,要堅強,助父親一臂之力,可為什麽,現在當一切真的發生了之後,自己卻覺得心中如此空蕩蕩的,無悲無喜,一片平靜。


    杜子騰沉默地縮在空間一角,沒有發表任何評論。


    呃,其實原因是要追溯到先前,依蕭辰的看法,自然是一直跟著蓮英,但杜子騰卻對收拾碧、雪二派出來的其中一個蠢貨――周雲天周義王十分熱心,一定要前往打探對方情形,叫囂著要狠狠打劫那個蠢貨……


    蕭辰無奈之下,也隻得依他。


    結果就是這樣,完全錯過了劇情轉折的關鍵一幕,因此,現在他也隻是貓在空間一角,被寰埏無情地嘲笑為“沒見識”、“沒眼光”,連小木棍都在一旁打轉,一副看自家主人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杜子騰忍無可忍地道:“這怪我咯?沒有多視角監控怪我咯!!!!”


    蓮英卻是回頭道:“呀,您來了。”


    杜子騰:……


    為何每次他說話都會被蓮英聽到!為何!!!!!


    總之,杜子騰再次變成個半透明cos鬼魂的模樣出現在了蓮英麵前時,他已經無言了,想到自己上次說了一番話的後果,杜子騰這次果斷不再開口,他心中隱隱有了想法,關於如何洗劫這兩個化神,蕭辰那混賬心中分明是有全套清晰方桉的,他折騰個什麽勁兒啊,看熱鬧+負責落井下石就好。


    蓮英看他不再開口,亦不知這位存在到底是何打算,可她似乎也並不需要對方說些什麽,此時此刻,她隻是想將胸中那空茫、那些鬱積傾吐而出。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明明爹爹還活著我應該高興,明明爹爹能奪回首領之位我該歡喜,可是……唉,也許我實在是太倦了。”


    “若如方伯所說,爹爹縱然沒有生我,卻於我有救命之恩、養育之恩,比之生身之恩半點不少……我自幼長大,他從沒有苛刻過我半點,哪怕我再任性頑劣,他也是笑著縱容,可今天看到爹爹,我竟好像有些不認得似的,那個小時候縱著我、寵著我的爹爹可還在……”


    蓮英這番自言自語中,杜子騰隻默默聽著,沒有插口。


    “是不是男兒都是這般,權勢名利麵前都會變了個人,夫君也是這般,明明當日初見並不是那樣忘恩負義的人……還是我自己當初看不清楚想不明白才淪落到今日這般結局?”


    蓮英話音未落,卻聽旁邊一道急切至極的聲音道:“夫人知我!我並未做下那些忘恩負義之事!!!”


    杜子騰差點沒被嚇個裝死,他轉頭一看,我了個擦,這不是那什麽周雲天嗎?!!!!!


    外麵半支黑風軍都在追緝他,他居然還敢潛回來?!


    蓮英心中就更是驚駭:“你……周雲天,你還敢回來?!”


    周雲天此時模樣頗為狼狽,早不複先前那從容得意的模樣,雙目通紅遍體鱗傷,也不知是如何周折才回到這後院之中。


    他急切地道:“我為何不敢回來!今天黑風所說一切皆是誣蔑,當日我牢牢把持著黑風軍,為何要將他的消息通報給官兵?!更何況,官兵那方如何就肯聽我的報信?我根本沒有半點理由置他於死地,彼時那般局勢之下,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我根本就沒有必要冒如此大的險這麽做!”


    “反倒是黑風,你就沒有想過嗎?當日他詐死之後,為何這麽久未曾與你聯絡?哪怕他不相信我,為何他也沒有來悄悄尋你?彼時我在外南征北戰,你卻是一直都在開陽城的!”


    “你可曾想過,方才你說你並非黑風所出,恐怕出生之時亦是不明,為何先前在邰縣人人皆知你出生時紅光滿天,身有霞紋?這樁樁件件,難道你沒有起疑?!”


    “夫人,不論你信與不信,黑風於我,乃是宿命之敵!他這樁樁件件,皆是為致我於死地,想同我爭搶那江山歸屬,你同我一樣,不過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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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番顛倒錯亂的說辭先是令蓮英一怔,隨即她嗤笑道:“事到如今,周雲天你還是滿口謊言不盡不實。若是爹爹真如你所說,一開始便是為了那高位,他又為何要將義軍首領之位讓於你?這位置本來就是他的!縱是我不知兵事,但爹爹領兵本事就算與你有差,卻也差得有限,咱們黑風軍最開始招兵買馬之事,全是爹爹一手操控……他的首領之位做得好好的,若真是意在天下權柄,一開始就仔細圖謀豈不好?為何又要令你承位?”


    周雲天急了,連忙道:“那是因為你的緣故!當日你是希望由我來率軍的,你可還記得!!!”


    蓮英冷笑:“我自然記得,我隻恨自己當初瞎了眼,識人不清,才會做下這等引狼入室、追悔莫及之事!”


    周雲天隻是急得滿天大汗,他這種種推論皆是建立在黑風便是那人的基礎上,他手上並沒有什麽真憑實據說明黑風就是利用蓮英,這樣顛倒錯亂的說辭加上先前大典上之事,隻會令蓮英越發對自己不信任。


    想清楚這點,化神修士冷靜下來道:“蓮英,我知道自己此時不論說什麽你皆不會信,我不怨你,隻怪自己這麽多年來忙於軍事太過冷落於你,可是黑風對你,並未真有什麽好心……”


    周雲天拿出當初小修士混跡修真界唱念坐打的全套功夫,放低了聲音道:“我如今如喪家之犬一般,天下之大,怕再無容身之處,我反複思量,悔隻悔當初未曾真心好好待你。”


    這最後一句話,卻是掏心掏肺,真心實意,沒有半點造假,人與人之間,說謊還是坦誠,縱然不能十成確定,可總有那麽幾個瞬間,冥冥之中可感應到真假,縱然是蓮英對他厭惡至此,竟也不由得有些動容。


    ――那死對頭都對這凡婦千依百順,其中定有問題,自己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簡直是該死!這確實是自己犯下的最大的錯誤!


    周雲天的聲音低沉時自有種溫柔令人沉醉的魅力:“我並不奢求你的原諒,隻是希望你自今而後能一切順遂,切莫……切莫再遇上像我這般傷你至深的人。”


    杜子騰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這tm簡直是渣前任如何說情話的經典模板啊!我錯了,不要求你原諒,一切都隻是希望你過得好就好……


    不過,杜子騰看蓮英雙目清明,雖有觸動,卻絕非是男女情愛,更像是為周雲天的突然轉變而驚訝。


    “我先前犯下那樣大錯,你不信我也是應該的,蓮英,你最後聽我一句勸,我知道我所說一切太過匪夷所思令你無法接受,你大可去做一件事試探一二。”


    ……


    蓮英最終還是沒有驚動警衛前來搜捕周雲天,倒不是什麽舊情猶存之類的理由,也許隻是為周雲天最後所說的那番話,也許是因為終究夫妻一場,她今日當麵扔出那休書,又與自己親爹裏應外合坑得周雲天如此狼狽,以蓮英為人,做不出那樣落井下石的事情。


    最後,她終於是沉默地放對方離去。


    “義風軍”又更名回“黑風軍”後,人心再怎麽惶惶不安,在揮師北進之事前,也是被捏攏到了一處,齊心協力隻為打下全部江山。


    而不知是否北進的壓力太大,黑老大的脾氣越來越暴烈,哪怕是心腹至親也是動輒得咎,令他周遭的人不得不帶著幾分小時。


    這一日,親眼看到爹爹為一點小事咆哮了一位平素為人仗義、先前卻追隨周雲天、最後沒有隨之逃跑的將領,最後將對方免職責問,又責令另一個將領務必在時限內將周雲天連帶周雲天餘黨抓捕完畢,蓮英不知為何,突然上前打斷道:“爹爹,你可得閑?”


    黑風本有些不耐,卻終是揮退左右,勉強和顏悅色地道:“蓮英,何事?”


    蓮英緩緩地道:“爹爹,我年紀也不小了,先時是遇人不淑,才讓自己這般難堪。我一個婦道人家,終於是要尋個歸宿的,爹爹……小堂是你倚仗信賴之人,自幼就對我頗多照料,女兒此生,就想尋個良人安安靜靜過下半輩子……”


    黑風眉頭皺起:“蓮英,先前是爹爹不是,那周雲天……都怪爹爹看走了眼,此番定給你尋個好的,小堂……雖是知根知底,終究身有殘障,”黑老大甚至還開了個玩笑:“我的女兒這麽如花似玉,我可舍不得委屈。”


    蓮英垂首道:“女兒所願不過一良人,爹爹諸事繁忙,哪裏又要勞動您呢?小堂與女兒青梅竹馬,知根知底,沒有委屈。”


    外麵隱隱有臣屬似在喧囂催促關於大軍起拔之事,黑風有些不耐,便直接道:“蓮英,不必多說,在家從父!此事我自有安排。如今大軍北進千頭萬緒,待到事成之日,你便不是如今這身份,還愁沒有好兒郎嗎?這北進之事最為緊急,你先將左軍的糧草之事妥善安置吧。”


    蓮英立在一旁,仔細打量眼匆忙召喚下臣入內又匆忙開始議事的父親,好似這十數年來,爹爹已經變得麵目全非,不再是幼年時那個將她放在肩頭的爹爹了。


    她默默邁步出了軍賬,隻覺天地之大,竟是一片冰寒。


    蓮英自然不是真的意屬王小堂,到得現在,她亦分不清,到底誰是真心,誰是假意……


    大軍馬上要揮師北進直逼王都之事,還是令黑風軍上下原本有些浮動的人心漸漸激昂起來,自起事之日起,所有參軍者心心念念不就是為這一天嗎?


    在這人心振奮之日,在黑風殫精竭慮的操持之下,軍中還下竭盡心力壓下一切內患一致對外,那個朝廷,就像已經風化為塵土的腐朽之物,在黑風軍的清掃之下,節節敗退,這個王朝沉入深淵的速度甚至超過了義軍自己的想像。


    在這種步步進逼、日日大捷的氛圍中,整支黑風軍竟是真的被凝成了一團,愈發地堅不可摧,戰無不勝。


    直到大軍打到王都之外,那是義軍形成規模之後,唯一一場艱難的戰局,恐怕也是這個墮落的王朝最後一點垂死掙紮,可在義軍已經將王都徹底包圍之日,這點掙紮縱是給義軍帶來了巨大的傷亡,但黑風卻是拿出前所未在的殺伐果決,直接派上了督戰隊,逼令軍士隻進不退,在這等不計傷亡的瘋狂進攻之下,終於是以血肉之軀破城而入。


    城破之時,黑風激動得仰天長嘯:“哈哈,終於!!!”


    若非那家夥實在太蠢,恐怕就是自己親自來做,也不能做得更快更好,哈哈,那家夥恐怕已經要慪得吐血,為自己做了嫁衣……哈哈哈哈……


    到得現在,是不是將對方徹底扼殺甚至都不再重要了,隻要自己登上王座,登高一呼之時,便是這個世界崩塌、飛升之途大開之日,對方隻會隨著這個世界的崩解而灰飛煙滅,想來真是太美妙不過!


    蕭辰杜子騰跟在蓮英身旁,看她沉默著隨中軍終於踏入那深深宮廷――那是前朝最後的抵抗之處,眼看也已經徹底崩解了。


    她看著高處那個滿臉興奮狂熱、迫不及待坐在龍椅上的男子,陌生得簡直令她完全無法辨認。


    卻在這時,杜子騰突然驚呼,而蓮英聞聲轉頭,卻是一個趔趄,下一瞬間,她已經牢牢被定在一個臂膀中,脖子上橫著一把寒刃。


    頭頂上傳來的聲音那樣熟悉又陌生,就像是絕境中的野獸無路可走一般的絕望瘋狂:“你以為這局你勝了?哈,你信不信我一刀宰了這個凡人!”


    此時的大殿之中,義風軍並不算多,一部分人前往搜捕那些前朝作孽,隻有黑風的幾個心腹領著他的貼身衛軍跟隨著。


    他們竟是一時不察,被周雲天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鑽出來,竟是狠狠扣住了蓮英!


    黑風看了過來,他尚未開口,他身旁幾個下屬已是斥道:“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竟然還敢出現!”“還不趕緊放開公主殿下!”


    這滔滔罵聲之前,周雲天卻是哈哈大笑:“公主……?確實是公主啊,這一局我輸得確實不枉,雪亦老兒,你能先一步找到氣運之子,令她家破人亡之後還要視你如親父,我卻隻道是那什麽黑風寨中有大氣運,卻萬萬沒有想到,這氣運居然是落在一人身上,難怪你在將我踢走之後牢牢把持著絕不肯再她親近旁人……”


    如果不是當初認出自己來,這雪亦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自己娶這凡婦的吧?什麽入贅、賞識,現在想來,統統是雪亦的一手算計,自己與他一般身負天命,自然而然會與氣運之子命運交錯,可這雪亦一番算計之下竟是令自己徹底失了氣運之子的垂青!將整盤棋輸了個幹幹淨淨!


    想到這裏,周雲天抬起赤紅眼眸狠狠盯著黑風道:“你以為你贏了?我一刀下去,這個結界就此終結――大不了老子同你魚死網破!”


    這番話說得雲裏霧裏,在場諸人皆是聽得無比茫然,可在這茫然之中,隱隱地,所有人都聽出了一個可怖的真相――蓮英並非黑風所出,甚至黑風當日有意找到蓮英令她家破人亡之後才自己收養,這周雲天與黑風一樣,因著什麽氣運的緣故,竟也是必要找到蓮英?


    這番話隻令當場諸人迷茫之外終於肯定:這周雲天在身敗名裂無路可走之後,終是瘋了。


    隻有蓮英,她咬著唇,像是感知不到唇上痛楚一般,牢牢地盯著龍椅之上的黑風。


    黑風的表情卻根本沒有周雲天想像的半點氣急敗壞,他坐在龍椅之上,目光悠然:“你啊就是太蠢,氣運之子?嗬,從我踏上這王座之時起,氣運便已經在我身上!一個凡間蠢婦而已,先前有用之時你因小失大,現在無用了……你卻妄想用來威脅本座?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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