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跡市井那麽久, 張胖子是個再現實不過的胖子。


    從他在城門口被這位神秘修士拎在手中的那一刹那起,他的命運便全由不得自己做主, 在王氏這樣的勢力眼中,他恐怕早就已經掛上了號, 從此以後,過往那些雖然落魄卻自由的日子恐怕會就此一去不複返。


    看到那弱不禁風的少年在這神秘修士的步步改造之下竟能在短短時間之內獲得那樣巨大的力量,胖子心中怦然而動,這神秘修士對於這沒什麽用處的少年都能這樣慷慨,自己如果表示追隨……這位是不是也能給自己帶來這樣的力量?


    這樣的想法簡直令張胖子臉紅心跳,如懷春少年一般,口幹舌燥得厲害。


    那少年從材料堆中爬出來對著這神秘修士又興奮又奇怪地道:“我現在好像脫力了, 現在沒辦法再次像剛剛那樣跑起來了……”


    而這神秘修士隻是微微一笑, 漫不經心地道:“哦,可能是你妖力用完了吧。”


    剛剛還滿臉紅暈、決心找到機會開口的胖子在聽到他的話之後先是一愣,再然後就麵白如紙,再然後, 他看著這神秘修士都開始雙腿發抖……


    他聽到了什麽?!


    妖力?!!!!!!!


    那少年、那少年難道竟然是一隻妖?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胖子的腦袋拚命搖著, 他一定是聽錯了,這怎麽可能!


    如果這少年是妖族,他怎麽沒有嗅到半點妖氣?進城之時,城門口的探妖大陣可是半點做不了假的,怎麽可能沒有半點反應,一定是他聽錯了,對, 他一定是聽錯了!


    胖子麵色慘白地拚命說服著自己。


    如果不這樣做,他沒有辦法讓自己不去想下一個問題:如果這個少年是隻妖,那這所謂的神秘修士是什麽呢?能強大到令太原城的探妖陣都失效、能與王氏守門人對戰而不落下風,如果真的是妖,那對方……該是什麽個恐怖級數的大妖!


    就像人類修士從來沒把妖當成人來看過一般,在妖族眼中,尤其是大妖眼中,也從來不把人族當成妖來看。這兩種視角的共同特點都是:不把命當命。


    如果對方真的是大妖……就算最後對方最後沒將自己一條狗命放在眼裏就那樣高抬貴手地放過了,但他張胖子一個人族修士就這樣跟著一隻大妖大搖大擺進了太原城……這隻大妖又直接闖了王氏重地,最後等著他張胖子的結局……勾結妖族、背叛人類……想到戍妖軍對待妖族和叛徒的殘忍手段,張胖子簡直快尿了。


    這種種可能的恐怖設想讓張胖子不得不拚命麻醉著自己,否則他怕自己現在就直接發了瘋。


    路遊全然不知道這隻可憐的胖子今天受到了多少驚嚇,他隻是對方才的力量感到那樣著迷興奮,又因為現在無法再次使用那個力量而感到加倍的焦灼:“妖力用完了?”


    杜子騰點頭,然後似笑非笑地瞥了一旁再次駭得麵無人色的胖子,解釋道:“方才給你的那片翅羽隻是臨時讓你體內那個禦風而行的本命妖術結構補充得更完整一些而已,消耗的能源歸根到底依舊是你體內的妖力。”


    路遊眉頭緊皺:“可我平日裏奔跑的時候,這……這本命妖術並沒有這麽快就讓我覺得沒力氣啊……”


    杜子騰微微一笑,似乎對路遊的問題完全不吃驚:“那是因為你原先使用的本命妖術並不完善,威能亦是不夠,自然感知不到妖力不足,現在本命妖術的威能提升,而你體內的妖力消耗劇烈,你自然感覺到了妖力不足。”


    路遊恍然大悟。


    而張胖子慘白一片的臉上已經沒有半點恢複的可能。這一口一個“妖力”,他就算想繼續自欺欺人,也沒有辦法做到了。


    路遊兀自道:“大人,那可有什麽辦法能提升我體內的妖力嗎?”


    杜子騰沉吟道:“我雖然沒有真正見識過強大的妖族,但就算從道理上推測,妖族恐怕也與人類一般,妖力與人類的靈力相妨,也有一定的修行方法,也許也可以妖靈器在這上麵亦可有所作為,但這個恐怕就要好好琢磨一番了。”


    杜子騰這前半句話一出來,胖子的臉上登時猶如回光返照一般,竟猛然從那慘白如死的氣色中恢複成紅光滿麵!


    從這神秘修士半句話中,張胖子何等靈竅,既然對方能說出從來沒有見識過強大妖族的話,那豈不是隻見識過弱小的妖族,換句話說,對方根本不是妖!


    正是這種可能的設想讓胖子又從死到生走了一遭。


    到得這刻,也許是在自己的假想中,離死亡那樣近,現在一切解脫,又離死亡有了些距離,從生到死、再從死到生走了一圈,許多曾經害怕的恐懼的界限卻似是徹底放開了一般,胖子竟然突然有些豁達起來,這一刻,那個幼年時喜歡傳說喜歡故事的張胖子卻是越來越鮮活起來。


    張胖子一咬牙,不待路遊再向杜子騰追問什麽,他就突然奔到杜子騰麵前,咚咚咚磕了數個響頭。


    杜子騰卻是一臉似笑非笑,今天這也不知道是什麽日子,還沒過年呢,他杜小爺就收到這麽多拜。


    張胖子抬起頭來,不意外地看到對方麵孔上十分澹然,完全沒把他這番表現看在眼裏。


    路遊磕頭有用,那是因為這隻兔妖是曾經幫過杜子騰的妖,這隻兔妖的族群曾經收留過杜子騰,而眼前這胖子,除了向杜子騰行騙一次未遂,又與杜子騰有什麽交集,幾個磕頭就想弄到妖靈器,那他杜小爺的出手未免也太不值錢。


    張胖子一咬牙:“我願意與您簽下神魂之契,這輩子為您當牛做馬,隻要您也能像方才一樣……”


    張胖子的話沒有說完,就是一旁驚訝的路遊都聽明白了:對方是看到自己有大人提供的妖靈器提升了力量,也指望著大人出手呢!


    杜子騰一臉漫不經心,像是沒把胖子的話放在心上,可下一瞬間,杜子騰一直從容的麵孔突然一變:“滾出來!”


    地上跪著的張胖子本來心中還猶豫著要不要使出自己在市井那些潑皮無賴的手段,包括但不限於打滾哭鬧抱大腿等等,但這位怎麽就提前開口要他“滾”了?


    然後,不論是張胖子還是路遊都驀然感覺到了什麽不同,這王氏的寶庫重地此時竟然猶如發生了什麽地動一般開始恐怖的擰動起來!


    如果說原來這個寶庫就猶如一處普通平地,他們隨隨便便地就進來了一般,現在,這個寶庫在光影變幻中驀然變得處處殺機,森冷的威壓猶如頭頂懸著的鋒銳之劍,隨時可能當頭斬下。


    這可怕的威壓令張胖子和路遊竟一時都無法喘息。


    而杜子騰的麵孔上亦不見了一直以來的從容,而換了一種鄭重神色,手中不知何時又捏著那支紫色的小木棒,然後張路二人隻見他身影猶如穿花蝴蝶一般在這極快變化的寶庫中四處穿插,若非一道淺淺的影子,他們根本無法確定他到底身在何處。


    而在杜子騰身形晃動間,這原本地動牆搖、危險無比殺機處處的寶庫竟然開始滑稽得猶如一塊橡皮泥一般,好像被兩隻無形的大手從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使勁將它捏得東倒西歪。


    被威壓加身無法動彈的張路二人就眼睜睜地看著一道裂縫原本要自他們身前撕開將他們吞沒的,卻在那古怪的扭曲之中轉了個大彎,險而又險地擦著腳邊過去了;


    無數道冰箭突然從天而降,眼看要將他們二人紮成刺蝟,最近的一根冰箭都已經開始在路遊眼中開始放大時,一陣古怪的風自地底吹起,那冰箭滑稽地倒飛回去,奪奪奪地將天花板紮成了篩子……


    漸漸地,就是膽小如路遊在這麽多險而又險、最後卻都有驚無險的危機中都有些麻木了。


    而不知何時,原本身影如電飛速穿梭的杜子騰卻是悠閑下來,一步邁出去,竟然穩穩地踩到了遠處的另一個地界,竟好像是傳說中的縮地成寸之術一般,他就這樣一步、一步又一步,悠閑從容不慌不忙,甚至臉上都開始露出一種興致盎然的笑容。


    張胖子有種古怪的感覺,好像對方不是在要他們的性命,而是在同這位神秘的修士玩著什麽默契遊戲一般。


    可下一瞬間,當杜子騰再次邁出步子時,他腳邊突然響起一聲恐怖咆哮,那一個散落在地方的妖獸頭顱竟是猛地暴起,狠狠朝杜子騰當頭咬去!


    杜子騰連頭帶半個身子都消失在了那血盆大口中,路遊眼前一黑,幾乎就要暈厥過去。張胖子也是心驚肉跳,對方這樣凶殘,待收拾了這神秘修士之後,豈不就輪到了他們這樣的小蝦米?


    然後他們眼前一花,耳邊突然轟隆隆一聲巨響,就似晴天霹靂一般!


    霹靂過後,杜子騰卻是一身幹淨、好端端地站在了原地。


    滿地的血肉碎片中,他手中隻隨意地捏著一根小木棒、腕上耷拉著一小塊貂皮,若不仔細看幾乎都會忽略過去。


    張胖子胸腔中心髒砰砰直跳,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確定,九瀾仙貝一定是這位親手改造的!一塊小小的破貂皮而已,防禦力都能強悍若斯!這簡直是神一般的手段!


    一時間,胖子看著杜子騰的眼神再次火熱無比。


    而杜子騰卻是沒去理會胖子的眼神,他隻是看起來有些百無聊賴的不屑:“還有什麽手段都使出來吧?藏著掖著的,多跌份兒啊,您說是不是,七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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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胖子悚然一驚,七公子?!


    難道是幾乎撐起整個王氏妖靈器大鼎的王氏嫡脈七公子?!


    這位七公子在整個太原城幾乎是神話一般的人物,他的年紀似乎並不是很大,卻幾乎以一人之力代表了整個太原城的妖靈器水平,以一人之力支撐起了整個王氏家族的半壁江山,讓戰力孱弱的王氏可以憑借妖靈器之利敢與剽悍勇猛的戍圈軍叫板。


    整個太原城,沒有哪一個修士不曾希冀過王七公子親自所製的妖靈器。


    甚至是放在所有城池之中,以王七公子的年紀,製出來的妖靈器亦是有小有名氣的。


    也曾經有許多小道消息說過,有很多位大師曾經提出要收王七公子為徒,但最後七公子都因為惦念著王氏而放棄了這些機會。


    即使如此,當世也不隻一位妖靈器大師曾經點評過:假以時日,以王七的天賦他一定會成為當世最傑出的妖靈器大師。


    當一個有些蒼白的高瘦身影出現在場中之時,張胖子睜大了眼睛,雙手都有些微微的顫抖,竟然真的是七公子!


    這位王氏赫赫有名的七公子,自然也與普通人一樣,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下麵一張嘴巴。甚至他的長相、身材看起來也是個普普通通的人。


    然而,當他真的站在你麵前時,你卻極難將他與其他人混淆,因為他的眼神裏、他的麵孔上、甚至他站的姿勢、他下意識的舉動都不自覺帶著一股冰冷的澹漠。


    這種澹漠就好像這世界上的一切都與他完全沒有任何關係,那是一種切斷一切聯係的冰冷疏離。


    人活在這個世上,總是有些牽掛的,像這種就好像斷絕世間一切聯係的人,隻消看一眼,就會讓人覺得冰寒徹骨,很難與他人混淆。


    似王七這樣醉心於妖靈器的修士,自然是深居簡出,極少在人前露麵,但是,對於城中所有修士而言,他簡直是那顆最耀眼的明星,他的一舉一動都讓全城關注,他的影像早就在張胖子之流的小道消息中不知流傳了多少,而他的冷漠氣質又實在太有辨識度,否則以這胖子的地位又怎麽可能一眼認出這位在王氏地位尊崇的公子來?


    而現在,這位王七公子麵對麵地站在杜子騰麵前,竟然皺著眉毛問了一個問題:“你方才用的是‘破冰遊’?”


    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叫張胖子有些傻眼,這是什麽問題?這位全城仰慕的王七公子……腦子真的正常嗎?


    杜子騰臉上卻閃過一絲讚賞:“你對妖靈材料果然了解得不錯。”


    王七臉上卻閃過一絲冰冷。


    杜子騰稱讚的是他對妖靈材料的了解,而非他對妖靈器的製造手段。


    聽起來似乎是一回事,但作為真正製造妖靈器的行家裏手,王七卻知道其中的天壤之別。


    前者可以稱之為見多識廣,後者才是顯出真正的真功夫。


    對妖靈材料了解得多、了解得好隻是為了製造強大的妖靈器而必須做的準備工作,就算知道全天下的妖靈材料亦未見得可以製造出強大的妖靈器。


    甚至可以這樣說,如果掌握著更多的妖靈材料知識,卻造不出像樣的妖靈器來,這才是一種更大的羞辱。


    畢竟,前者與眼界有關,眼界與很多東西相關,比如家世,比如地位,比如身份……但後者卻與天賦密不可分,有的人,也許終其一生隻接觸過一種妖靈材料但最後卻能用這種妖靈材料製造出淩駕天下的妖靈器,那對於這樣的妖靈器師而言,就算沒有見識過其他妖靈材料又有什麽關係呢?


    當然,在實際情況中,一般的情形下,自然是對妖靈材料理解得越多、越透徹,製造出來的妖靈器越強大,畢竟,沒有誰生下來就說自己可以不需要從各種妖靈材料中吸取靈石而生而知之的。


    隻可惜,令王七公子憤怒的是,站在他對麵的那個年輕修士與他自己,卻正好不在這一般的情形之中。


    杜子騰是那個贏了的人,從他嘴巴裏說出這樣讚賞王七公子的話,自然是夾著無限嘲諷,也難怪王七憤怒。


    事實上,杜子騰真沒有這個意思。


    這個王七,他也隻是從巡城軍與戍圈軍的交戰中聽到過隻言片語,知道他是城中最強大的妖靈器大師,是王氏子弟。


    先前王七一直是操控著這王氏寶庫中的機關大陣來與杜子騰交手,杜子騰對這太原城中的消息並不十分清楚,自然也無從推測對方的身份。


    可王七最後動用那獸頭的原理卻直接暴露了他妖靈器師的身份。


    杜子騰是將整個庫房逛過一圈的,可以毫不誇張地講,這裏的每一件材料,他至少都用神識掃過一次,他非常確定,這隻獸頭在一刻鍾之前,隻是一件普通妖靈材料,並不是妖靈器,上麵根本沒有半點改造的痕跡。


    而一件妖靈材料能在一刻鍾之內變成了一件妖靈器,除了自己的對手是一個不弱的妖靈器師之外,杜子騰想不到第二種解釋。


    在現在有些內防空虛的王氏之中,還有哪個妖靈器師能夠這般隨意地操控寶庫?甚至就方才那些交手的過程來看,對方甚至對這些妖靈材料沒什麽愛惜的意圖。


    能這樣做,第一,說明對方幾乎擁有這個庫房的最高權限。作為一個寶庫的機括大陣,最根本的作用都是為了保護裏麵的東西,防止這些東西失竊,自然,還要防止這些東西損壞。而這個人操控寶庫中的大陣卻能損壞裏麵的材料,隻能說明對方權限很高,高到甚至能無視大陣保護材料的要求。


    第二,對方顯然完全沒將這些材料看在眼裏,並且,對方也完全不怕王氏族中追究起來的後果。


    綜合這兩點,對方必定身份不低。


    妖靈器大師,身份不低,幾乎擁有寶庫的最高權限。對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畢竟,這位幾乎是王氏最大財富的王七公子是絕不可能直接上戰場的,他在王氏之中,除了他,杜子騰真的想不到第二個人選。


    此人一露麵就叫破了杜子騰手中那張貂皮妖靈器改造所用的結構,如果不是對多數妖靈材料了如指掌,又怎麽能一下子叫破呢?


    杜子騰的誇獎是真心實意,甚至還有些羨慕的。


    畢竟,他老人家到這個世界這麽久了,見識妖靈材料最多的就是在這個庫房裏,對方卻渾然不曾在意這個庫房裏的所有材料,顯然在對方眼中,這裏的一切根本就已經爛熟於胸,沒有半點價值,根本不值得珍惜,如何叫杜小爺不羨慕。


    隻可惜,杜子騰這一片真誠的稱讚王七是沒有領情的。


    而後,王七隻冷冷地道:“擅闖禁地,不知死活。”


    杜子騰卻是微妙地摸了摸下巴:“嘖,已經很久沒人這麽和我說過話了呢。”


    那口氣中,十足的欠揍。


    王七的麵孔上清晰地流露出一種嘲諷之意,狂妄之徒,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然後,下一瞬間,王七眼前一花,他的脖子就已經被杜子騰捏在手中,甚至他的雙腳都已經離地。


    王七的瞳孔狠狠一縮,對方的身形實在是快!太快了!快到他一儲物袋的強大妖靈器竟根本來不及掏出一件來!


    這一刻的王七在肉.體和精神上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因為對方這一捏,彷佛不隻捏著他的氣管讓他無法呼吸,還蘊含著某些神奇的規則,就好像不是捏在他的脖子上,而是捏在他周身經脈的要害,令他體內靈力凝結,不隻是身體、連靈力都無法動彈!


    但下一瞬間,王七卻好像一條飛魚一般猛然掙脫了杜子騰的束縛,狠狠砸落地在地上,拚命地喘息起來,看著杜子騰的眼神中猶自殘留著一兩分震駭。


    說動手就動手,動起來手段狠辣,王七這隻宅在王氏之中的器修又如何不感到心驚。


    杜子騰卻是在低頭看了自己的手之後,有些新奇地看著王七,好像對王七能掙脫感到十分驚奇:“咦?你身上好像有什麽不太對勁呢。”


    方才他手中可是捏著一個禁靈符的,如果王七是通過破符而掙脫,杜子騰不會覺得有什麽驚奇的,但他手中的禁靈符完整無缺,這個王七公子方才生出的那股力量好生奇怪,倒有些像是……


    王七卻彷佛想到了什麽,冰冷地抬起頭道:“關你屁事!”


    就算是張胖子一時也有些目瞪口呆,太原城人人景仰的王七公子先是被人像條死狗一樣一把捏住了脖子,再然後竟然惱羞成怒像個市井潑皮一樣地罵了髒話,要知道,就算是像他胖爺這樣的混混一般也不會輕易罵這種話的呢!


    路遊卻有些憤憤地看著大人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修士羞辱,第一次大著膽子罵道:“大人一把就可以捏死你!你囂張什麽啊!”


    王七卻是躺在地上冷笑:“就算你能殺了我又如何呢?現在這庫房你們一個人也出不去!”


    路遊與張胖子同時看向杜子騰。


    而杜小爺卻是老神在在地點頭道:“恩,好像是有點麻煩呢。”


    張胖子簡直要昏了,他們闖進了太原城最大勢力之一的王氏最核心的禁地庫房,現在被困在了這裏,這位爺居然還說隻是有點麻煩!!!!


    他知不知道如果等到王氏與戍圈軍的戰事告一個段落,王氏隻要回來一個稍微強大點的修士,隻要比眼前這個隻會搞妖靈器的王七強點,就能把他們三個人統統甕中捉鱉!!!


    杜子騰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半點危機一般,他看著王七的眼神中興味盎然,好像看到了一件十分感興趣的玩具一般:“既然王七公子這樣大費心思地把我們困在這裏,那你有什麽要求呢?”


    王七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眼前這個來曆不明的家夥太過鎮定,讓他覺得有些不安。


    但是,他沒有機會猶豫了,這也許就是離他最近的一次機會!王氏主力悉數外出,連最後一個坐鎮的十一長老都被方才的響動驚得追擊出去,否則他根本不可能得到庫房的核珠……下一次再有這樣的機會根本不知是何年何月!


    所以,哪怕知道眼前這個人不對勁,王七也不去細想了。


    他隻站起身,認認真真凝視著杜子騰道:“那枚‘九瀾仙貝’是你造的。”


    這不是問句,而是個肯定句。


    杜子騰也根本沒有否定的意思,滿臉愉快地點頭承認。


    王七深吸一口氣,盯著杜子騰道:“你和我,就製造妖靈器比鬥一場,你贏了,我放你走。”


    杜子騰挑眉:“要是我輸了呢?”


    王七森然道:“擅闖禁地,本就該死!”


    路遊憤然:“你就算把我們困死在這裏,大人也不會放過你的。”


    杜子騰笑著沒說話,好似默認了路遊向王七扔出的、幾乎是同歸於盡的威脅。


    王七滿臉冷然哼笑,似乎對自己這條命渾然不在意一般。


    張胖子忍不住崩潰地叫出聲道:“王七公子,您可是大貴人,地位尊貴,命也比我們這些賤命要值錢!您這是何苦呢!!!”


    蒼天大地,這神秘修士定然是外來的不知道王七公子深淺!這可是多少妖靈器大師都親自肯定的準大師,要和他比妖靈器,簡直腦子燒壞了!!!


    那修士的腦子燒壞不要緊,他胖爺一條命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搭在這兒啊!


    胖子的這點崩潰王七和杜子騰都置若罔聞,杜子騰懶懶地道:“說吧,怎麽比。”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即使在戰場上亦是他人口中的王氏支柱的家夥,竟然會這樣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嗬,這裏麵肯定有鬼!


    這個王七,估摸著是這王氏家族覺得自家族地已經是最安全的地方,平日裏重兵守著,如今最大的仇敵又被他們牽扯在外,絕無可能襲擊他們的老巢,竟沒給王七留什麽多餘的防護之力。


    而且,從王七能一口叫破妖靈材料來看,在妖靈器一道上花費的時間精力必然不少,又哪有什麽多餘的時間去提升戰力呢?


    杜子騰有九成把握可以把王七的性命留下來,如果這王七真有什麽底牌的話,方才那麽危險的一刹那,就算是憑修士的本能也肯定會亮出來,可方才杜子騰一番動手的試探已經對他的能耐有些了解。


    杜子騰微微一歎,死宅果然是不行的,既倔又擰,還有點天真。


    這個王氏,如果真的是想培養子弟的話,這分明就是走了一條邪路啊……


    王七完全不知道杜子騰對他已經貼了個“死宅”的標簽,兀自端著一臉冷漠道:“就那兩種比法吧,文比和武比。”


    杜子騰挑眉,顯出一些興趣:“哦?什麽是文比?什麽是武比?”


    王七的神情中卻流露出一種奇怪來,連文比和武比都不知道……這個家夥真的是妖靈器師嗎?


    可如果不是妖靈器師,那樣恐怖的九瀾仙貝,其中那寥寥幾處妙若天人的改動叫他如今想來都有些神魂不定,這樣的人都不是妖靈器師,那他們這些妖靈器師豈不都該去跳百歸海?!


    眼前這個……到底是個什麽來曆不明的怪物啊……


    可如果不是這樣古怪的家夥,在這百城界中,哪怕隻是與妖靈器師這圈子沾點邊的、對那禁忌知道一星半點的人,誰又敢這樣大大咧咧、完全不懼地一頭紮進太原城中來攪風攪雨?


    一時間,王七看著杜子騰的眼神就有些複雜,似是審視,又似期盼。


    然後不知為何,他臉上從始至終的冷漠似乎略微澹下去一些,隻澹澹地解釋道:“文比,我們隨意選擇一種材料,製造妖靈器,然後再用妖靈器來行比試;武比,就是在這庫房中,我們各自選擇一種材料,製造妖靈器來比試。”


    好像怕杜子騰對妖靈器師的常識完全不了解一般,王七繼續解釋得十分詳細:“前者是為了考驗妖靈器師對於各種妖靈材料的掌握,算是比較斯文的,所以稱之為文比;而後者,純粹看的妖靈器師最擅長的妖靈器到底有多強大,稱得上粗暴,所以稱之為武比。這兩種比試方式算是妖靈器師之間比較常見的……”


    不說路遊這樣的土包子了,就是張胖子這樣的地頭蛇,對於妖靈器師這個幾乎是在這個世界頂端的職業亦從來沒有任何機會可以觸及,能有這樣的機會聽到這個頂端圈子的半點秘辛都讓他聽得眼睛都不眨,恨不得全部背下來回去向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們吹噓吹噓。


    然而,杜子騰的眉毛卻越皺越緊,最後緊到了他不得不打斷王七一片好意的背景解說:“等等!最重要的事情你還沒說呢,怎麽比試!”


    王七臉色有些不好看:“我不是說了嗎?文比和武比,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杜子騰有些不耐:“我自然知道,無非就是限不限製材料的區別,我問的是,製造出妖靈器之後如何比試?”


    王七有些茫然:“妖靈器比試不就是直接使用,然後查看威能……”


    杜子騰簡直要笑了,這tmd簡直就是昨日的修真界再版啊:“如果我造的是一把防禦性妖靈器,你弄的是一把攻擊性妖靈器,怎麽比威能?”


    王七不假思索地道:“自然互相攻擊,若是能防住,自然防禦妖靈器佳,如果不能,則攻擊妖靈器佳。”


    杜子騰笑:“如果我製造的這防禦妖靈器是一種消耗性的妖靈器,卻又抵擋下了攻擊性妖靈器呢?”


    這意味著,這一輪攻擊被擋下了,但防禦妖靈器已經被這一輪的攻擊消耗掉,下一輪攻擊一定會輸。


    王七一時怔住,隨即忍不住反駁道:“消耗性的防禦妖靈器?這怎麽可能?這世上哪有……”


    杜子騰揚了揚手中那塊破碎的貂皮,王七一時張口結舌,腦子中紛紛穰穰,竟是再難判斷。


    按道理來講,這種防禦性妖靈器隻能防禦一次攻擊,聽起來似乎很弱,應該判輸,但實戰當中不能這樣算,如果能擋下致命的一次攻擊,哪怕隻用一次,也是救了一條命,而攻擊性妖靈器能不能發揮同等價值的作用卻未可知……


    整個百城界中,好像一直以來妖靈器師之間就是這樣認定的,雖然偶爾也有這種撕扯不清的情況,但都是極少數情形,從來沒有人在比試前就提出爭議。


    可現在,他眼前就有個活生生的家夥在比試前就拿出了實例指責規則本身有問題,王七是個妖靈器師,最為尊重結構,亦是修士中最為尊重規律的人。


    如果規則有問題,那麽依此規則製造妖靈器一定會有問題。


    現在也一樣,規則有問題,那麽依此規則進行比試一定也會有問題。


    而張胖子站在一邊簡直目瞪口呆,臥槽,堂堂王氏七公子提出挑戰,竟然還沒有開始戰,隻在解說規則階段,還沒動手,隻是動動嘴皮子就已經被這位神秘修士幹翻了!!!


    張胖子看著杜子騰的眼神中,不隻是原來的火熱,現在添了不知多少倍的崇敬仰慕。要知道,胖子的職業……那可就是個靠嘴巴吃飯的職業啊!


    看到這樣的大神,叫他如何不跪舔?


    杜子騰卻沒什麽得意之色,他隻是歎了口氣,神情間甚至還有些意興闌珊:“我看,就不必比了吧。”


    王七一愣:不比又如何知道勝負呢?


    杜子騰卻是歎了一口氣道:“我粗略地一說,你不妨一聽。妖靈器如果按照功能來分,應該可以粗略地分為防禦妖靈器、攻擊妖靈器、修煉輔助妖靈器等幾個大類,以防禦妖靈器為例,又可以細分為物理防禦、法術防禦等兩個大類,對於這兩個大類的防禦妖靈器,評價指標應該完全不同。前者包括防禦的強度、防禦的角度、防禦的範圍等等;後者應該包括防禦的法術種類、防禦的法術強度等等……每一個評價的維度中可以依次測量出每一個妖靈器的極限值,舉個例子來說,如果是一把物理防禦的妖靈器,如果能承受千斤之力不壞,承受一千零一斤就壞損,不妨可以將它的強度值定為一千……以此類推……”


    這一番滔滔的見解,王七簡直聞所未聞,竟是聽得入了神,怔在當場。


    杜子騰所說,極其分明與淺顯,並沒有什麽困難的地方,隻是對現有的妖靈器做了一個簡單的分析與總結。


    王七自己亦結交了界中不少的妖靈器師,可他敢肯定,整個百城界的妖靈器師中,甚至包括那些眼高於頂的妖靈器大師們,沒有一個人曾經從這樣的角度來評價過妖靈器!


    王七的心跳越來越快,自他開始懂事開始,第一次知道妖靈器時起,就一種堪比生命的執著,這一刻,他卻覺得,有人在這執著之上再打開了一扇見所未見的大門,大門之後,是一個他從未踏足的全新世界,王七不知道那世界後會有什麽,但他知道,在這扇門前,他先前引以為傲的那些所學、不,應該說整個百城界妖靈器師的所學都渺小如塵埃一般。


    再強大的妖靈器,如果連正確的評價、比較都無法做到的話,又談什麽妖靈器製造呢?


    這是個再淺顯不過的道理。


    說到後來,杜子騰的神情中有一種懨懨的疲倦:“我隻是隨口而說,在真實的評價中,應該有更為細致詳盡的評價,每一類妖靈器對應的每一種結構、甚至需要消耗的靈力都應該納入考量,基於這種標準之上,才談得上是真正的妖靈器比試,否則,嗬。”


    王七默然。


    杜子騰澹澹地道:“王七公子,你覺得我們還用比試嗎?”


    這一刻,王七驀然感覺到自己的一種渺小。這並不是因為杜子騰表現出來的妖靈器製造實力有多麽強大到不敢仰視,縱然是那件讓他吐血的九瀾仙貝,在反複回想之後,王七亦能抓住一些蛛絲馬跡,有些思緒。


    可在杜子騰今天這番話麵前,王七卻是真的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因為,對方來自於那門後的世界,而他,是今天在對方這番話下才觸摸到那扇大門之下的台階。


    杜子騰道:“王七公子,你與我的差距並不在製造妖靈器的高下,而在於你和我,我們在規則原理的理解,或者說,道境之上的差距。不必介懷。”


    門外的人也許一樣可以製造出比門內的人更為強大的妖靈器,他當然可以拒絕承認失敗。


    隻是,王七知道,拒絕承認失敗就是在拒絕承認那扇大門的存在。如果不知道這扇大門的存在,他或許也會如門外人一般,驕傲於自己那點微薄的認知,但現在,他卻想去推開那扇大門,去看一個更加浩瀚的世界。


    “我認輸。”


    這是一個妖靈器師最為驕傲的誠懇:那是對於浩瀚世界、無盡真理最為坦蕩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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