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騰不知這隻兔子何以這般多愁善感, 卻也相處了這麽長時日,亦感於對方的情誼, 他麵上笑道:“不是,而是我希望你去為我、為你的族人做一些事情。”


    杜子騰頓了頓, 目光遙遙看向那片草海,又看向了那隻已經褪去光芒的銀蛟頭顱,想到那曾經生機勃勃的草原和現在全無生氣的獵場,心中不知為何,充滿了一種深深的遺憾。


    那個不知是幻境還是真實的世界中,哪怕是危機重重、甚至一隻兔妖都差點能要他的命,可是, 卻是那樣生機勃勃、充滿魅力。


    萬物競生, 各綻鋒芒,那才是真正的妖族模樣吧。


    法天大陣之下,那樣的世界再不可見,如果再過上幾十年, 恐怕會徹底消失, 那該是何樣的遺憾!


    杜子騰臉上神情更鄭重了些:“路遊,你恐怕從來沒有正視過你體內巨大的潛力,我給你的法子隻是一個初始,更長、更遠的道路需要你自己一步步去走,若你能走下去,便會知道天高地遠,世界廣闊、力量之道沒有盡頭, 才能不辜負當初你離家一場。”


    杜子騰的話讓路遊聽得怔在當場,當初他願意跟著杜子騰一起離開,隻是因為不甘心困在那個逼仄陰暗的地底洞穴中,想同兄長一起出去看看外麵的天地。


    杜子騰話語中描述的一切,他不能完全理解,卻是不知為何,胸膛中隱隱沸騰,有種難以言說的激動。


    看到這隻兔妖閃亮的眼眸,杜子騰微微一笑,哪怕是隻膽怯的兔子,但他願意邁出安全的地底之家,選擇他是絕不會有錯的。


    杜子騰不再多說,他隻凝視那銀蛟頭顱,在那個亦真亦幻的百城界中闖蕩一場,他真正見識過妖圈中那些妖族真正強大的模樣,又知道如路遊這般孱弱的妖族缺陷在何處,初初提供一些改進之法不過是令他們略微能有些喘息之力,最後到底能直到哪一步,也要看他們自己了。


    看著路遊噙著不舍一步一回頭的離去,杜子騰搖頭一笑,轉回身來,麵孔上笑容一斂,如結了層寒霜般殺氣凜冽,令那些團團圍住張胖子的“大人物們”心間一抖,不得不收斂。


    杜子騰的聲音十分漠然:“你們想必對於這個東西都是十分了解的。”他手中輕巧地拋了拋那枚太原令。


    這十來人的眼珠皆是不由自主隨著那玉牌上下而動,縱然變了些模樣,那氣息卻是絕不會錯辨的,定是太原令碑,這東西……可是太原城城主府,亦是城主掌控城池的法器,竟然被此人這般隨意收在手中,好似渾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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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子騰卻是懶得理會他們這些小心思:“此物之下,太原城一切皆逃不過我掌心,他是奉我的令行事,”杜子騰一指張胖子,淩厲眼神掃過當場:“若教我知道你們使什麽齷齪手段,嘿,這石碑和法天大陣硬撼或許不足,但要在太原城中捏死隻螞蟻還是很容易的。”


    這澹然的語氣令眾人不寒而栗,心頭轉著的那些念頭一時間俱都壓了下去。


    杜子騰隻召過張胖子入陣。


    張胖子這幾日的經曆簡直似是天上地下走了好幾遭,命運的起伏變幻比他一生都要多姿多彩。


    他此時都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卻知道杜子騰乃是對他的命運幹係最大之人,急急奔到杜子騰身邊道:“大人,您讓我在城中散布功法,有什麽需要我做的?”


    現在的張胖子已經是對杜子騰心服口服,像那隻兔妖般向杜子騰表示投誠亦是自然而然。


    既然願向杜子騰效力,張胖子自己揣摩著,大人把功法這種要害之物交予自己,必是有什麽事情讓自己去辦,先明白大人的意圖,才能好好辦事。


    杜子騰卻是搖頭:“不必辦什麽事,你隻管挑了那些對妖圈敵意小的、心意真誠的人發了功法就是。”


    張胖子一愕。


    杜子騰卻是斂了眉目,肅然對張胖子道:“你可知道,你手中所握之物左右著太原城今後數百年氣運?手持重器,唯胸懷坦蕩心底無私方可不偏不倚,牢牢握持。須知你一念之間,於整座城池數萬生靈的命運便是天壤之別!”


    張胖子心中一凜,但卻是心思清明:“大人放心,我必不負您所托。”


    張胖子雖不知道為什麽這些功法關係著太原城的命運,也不論大人是因為什麽緣故要叫太原城中的修士習得這些功法,但隻要大人的吩咐,希望他大公無私地散布功法,他都會照做。


    更何況,大人方才對那些“大人物們”的話語間,已是最大程度保障了自己的安全,沒有後顧之憂,他自來孤家寡人一個,又沒有什麽牽掛,沒什麽可遲疑的。


    張胖子一個混混能這般坦然應諾,杜子騰臉上也緩和了許多:“語術算計皆是小道,偶可為之,但於你現在而言,倒不如收了心思,先圖大道――將你這一身修為先撿起來。”


    張胖子老臉一紅,卻是垂著頭老老實實聽杜子騰分說起這些功法的要求與適用範圍來,他知道這是再難得不過的機會,能得到大人的指點,字字句句都牢牢記在心上。


    安排好了張胖子,杜子騰眉宇間卻見一抹疲色,這密集的時日之內,他全不停歇地處理了許多事情,城外勾起鬥爭、進入城內又遇上王氏中一係列事情、甚至還隔空與法天大陣幾輪交手,到現在布置好太原城中格局,每一樣都頗心思,現在大局初定,他自然有些疲憊。


    一旁那王氏的族長卻是麵上幾番猶疑,似是想過來與杜子騰說些什麽。


    杜子騰可懶得理會這些心思,在他看來,這百城界中,真正值得提防的,是那法天大陣背後的布陣者,一個大陣,左右一界數億生靈的生氣命運,自號“法天”,雖是狂妄,可卻也真的不差太多了。


    這王氏族長充其量不過是百城界這棋盤上一粒略大些的棋子,不值些什麽。


    那王氏族長見杜子騰滿臉漠然,不由有些悻悻,反而出聲喚王七:“小七,既大陣已隔斷,你身體可無礙?”眼神卻是朝杜子騰這邊若有似無地瞥了一眼。


    杜子騰要笑出聲來,這是要用王七身上的秘密來勾自己做交易了?


    杜子騰尚未出聲,王七卻已經回身,他此時周身漠然退卻不少,方才杜子騰對於路、張二人的交待並沒有避開他。


    既然能自己摸索出妖靈器之道,王七就絕不是個蠢人,隻是他自幼成長環境的封閉與不友好令他養成這樣的性子。


    此時對於王氏族長的出聲,他隻是澹然道:“無事,大人已經為我解厄。”


    那王氏族長原本放在杜子騰身上的注意力卻在震驚間重回王七身上,他竟崩不出地出聲驚道:“這怎麽可能!你可是……”


    然後他很快收聲,隻周遭那些太原城的修士睃來的眼神中皆掩不住好奇,卻又失望他竟然沒講出來。


    王七卻根本未加理會,兀自道:“族中養育一場,我無以為報,這是我百餘年來於妖靈為器一道上的感悟。”


    他手一揚,一枚玉簡朝那王氏族長飛去。


    對方兀自沉浸在極大的震驚中,別人不知道王七的來曆,他卻是知道的,甚至對於王七的命運,他雖然看著是王氏族長,卻根本亦沒有置喙的資格,現在這王七竟然說有人為他解開了枷鎖,這怎麽可能?!


    和這樣的震驚比起來,王七後來說的話,這族長竟是沒能聽進去,直到那枚玉簡飛來,他才下意識地伸手接了,隨即才反應過來王七的意思!


    王七這分明就是恩怨兩清、要脫離宗族!


    在周遭太原城修士驚愕又幸災樂禍的眼神中,這王氏族長卻是難以置信,憤怒地道:“王七,你敢……”


    杜子騰卻是冷冷一哼。


    這王氏族長登時收聲,心中卻是又急又氣,他們整支族人留在這破敗又資源匱乏之地,大半都是因為王七的緣故!


    好不容易看著這看守的小家夥一天天長大,甚至成了妖靈器師這樣的搖錢樹,他怎麽甘心看著對方脫困。更何況對方身上還擔著他們整宗族人的幹係!


    這族長深吸了口氣,換了副聲音道:“我知道你在族裏受了不少委屈,現在既然這位……大人已經為你解開了,你便回到族中又如何?畢竟都是族人,這裏也是你長大之地,縱待你不那麽周全,畢竟讓你平平安安長大到現在,你就不顧念一些舊日情分?”


    王七卻是沉默不語。


    這族長見懷柔有用,又道:“更何況,小七,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這一切,我族中皆……”


    杜子騰卻是不知為何,突然上前一步冰冷地道:“王族長,妖圈已經禁獵,你還是老老實實先操心王氏今後的生計為妙!”


    然後手一揮,那隔絕大陣直接將一切竊竊私語隔在了外麵,竟是完全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


    王七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杜子騰,這全然與這位大人一貫的風格不符,難道是族長哪裏開罪了大人?


    杜子騰卻是不想解釋,這王氏族長方才隱隱約約的言下之意竟是間接證實了杜子騰的猜測,知道得這麽多,王七放在這裏顯然不是巧合,這王氏宗族……恐怕並不簡單。


    在杜子騰蹙眉思慮間,他思慮的主角卻是突然鄭重地開口懇求道:“大人,您帶上我一起走吧!”


    杜子騰驚訝地挑眉。


    王七卻是一笑:“我知道您要離開,所以,帶上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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