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杜子騰而言, 其實去往哪部根本不重要,可是在方才這七部的言辭交鋒他已經發現一些征兆, 或許原本他跟隨明昱悄然進入赤部亦不會有這麽多風波,可以現在, 既然已經發生七部相爭之事,那麽他不論進入其中哪一部,之後的事情都注定不會太順利。


    更重要的是,從始至終,杜子騰到這裏的目的十分明確,就是為了查找當年妖族之事與入侵修真聯盟的妖魔是否有關,然後希望能找到蕭辰與包子的下落, 根本不是為了這什麽聖地的名頭。


    而方才, 杜子騰動用了神識中封存的法天大陣,除了借機震懾這七部之外,未嚐沒有試探之意。


    整個斬梧淵中,凝聚成湖泊的妖氣還有濃密的靈氣, 其實亦是一種妖氣與靈氣的平衡狀態, 而且杜子騰方才的觀察中,這種平衡是一種十分穩固的平衡,正是這種巧妙的平衡讓戰境入口得到完好的保存。


    方才那短短一瞬間,伸展開來的法天大陣不隻是操縱二氣製造了那麽大的動靜,杜子騰也借機將此處的天地平衡態試探了一番。


    不出所料,斬梧淵中除了幾位大修士的居處,杜子騰不敢試探、不知深淺之外, 整個斬梧淵的關鍵節點都在這戰境入口之上,也就是八部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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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八部這些人未曾親口向杜子騰解釋,他亦能推知,八部入口進去之後感應到的一切應該都不盡相同,因為那些入口凝結與存在的方式本就存在就根本不同。


    其中,尤以地底一處入口最為特殊,竟如一口黑井般,無論杜子騰如何攪動靈氣與妖氣,都死寂般,全無回應。就是那處的妖氣都來得比別處要沉黏,與其他幾處完全不同,隱隱地,竟叫杜子騰想起那些入侵修真聯盟的妖魔來。


    在杜子騰看來,無論妖氣還是靈氣,其實不過都是能量存在的不同方式,他心中並沒有什麽高低優劣的判斷,可對於這地底入口處完全不受法天大陣幹擾的死沉妖氣,杜子騰的神識刺探中都隱隱感覺到一種極其不舒服的感覺。


    可越是這般特殊越是叫杜子騰心跳加速,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越來越接近自己要找的答桉?


    七部入口皆是彩色湖泊遍布在斬梧淵的地上,剩下的地底那處……不必說,必然是墨部所屬。


    杜子騰這答桉叫在場七部之人皆有些下不來台。


    就是明昱亦大覺詫異,他本來以為這位蕭大師聽了孔素素的提議,對於蒼梧之籽感興趣亦是可能,可是……墨部,明昱臉上表情有些奇怪。


    好半晌,他才道:“蕭大師,望你三思,我知道曾經墨部部首的威名響徹諸界,於符陣一道的造詣統禦天下符陣修士,可是……事易時移,彼時之象不能說明現下的一切……”


    杜子騰轉過頭來,挑了挑眉。


    明昱話說得婉轉,姬青卻是直接笑道:“蕭大師,你莫不是聽聞了周天諸界那些傳聞才想去往墨部的吧?不是我等看不起那墨部,當年他們那部首失蹤之前,根本沒有留下半點傳承,那些傳聞不過是謠言,否則,堂堂八部之一又怎麽可能衰敗成那樣?”


    杜子騰臉上神情不動:“即使沒有傳承,我身為符陣師,求往墨部有何不妥嗎?”


    孔素素與明昱等人對視之後,亦是掩袖而笑:“唉喲,看來蕭大師求道之意甚堅,可蕭大師,非是我等有意阻攔,實是那墨部中還有沒有活人我們都不知道,聽說昔年墨部部首消失之後,墨部中有點心氣兒都自個兒跑出去自立門戶了,比如那大衍真人,您來了我斬梧淵若是奔著墨部去,豈不是明珠暗投?”


    杜子騰神情卻是甚是堅決,一時竟叫這幾人覺得有些難辦。


    而田益寬卻是咳嗽一聲道:“既然蕭大師這般心意堅決,也罷,我已向部首回稟,可領您前往墨部一觀,您亦不必此時堅持,我等前往您便可以知端的。”


    孔素素已知這老鬼比他們這些年輕弟子在淵中不知多出多少經驗,這些事情處置對方確是有這本事的,此時雖然依舊厭惡田益寬不顧身份來拉攏蕭大師。


    但是去往墨部一觀之事,她卻是千萬個讚成的,那墨部近百年都未見有人進出,還不知破落成什麽樣,叫這蕭大師去好好看看就知道了。


    餘者亦是一般心思,但七部之間若無通稟,他部修士是萬不可隨意前往的,這墨部嘛沒什麽人氣兒,多半是藍部部首借著部首之便為他們開了方便之門。


    雖則這般,最後前往的亦隻田益寬、明昱等人攜著杜子騰,那些追隨的、旁觀的修士,思及各部間的規矩,是不好這麽浩浩蕩蕩前去扣門的,便都各自散了。


    明鬆、明梅、明竹雖然是明昱的人仆從,亦是被明昱打發了下去,明竹看著杜子騰嘴巴翕動,似乎是想不明白為什麽蕭大師不願意來赤部,但明昱素來端嚴,這小孩子不敢隨意多口,這才作罷。


    杜子騰卻隻是笑笑看著,不置一辭。


    當他們來到七部間的一處地麵裂縫之中時,陰森寒風倒灌而上,叫杜子騰打了個寒戰。


    明昱等人眼中都有掩不住的好奇,於他們而言,曾經的墨部隻是一個傳說,他們年紀皆不大,按照斬梧淵中的規矩,未能出師之前皆須在戰境中苦修,這墨部的模樣,他們今天亦是第一次有幸前往一觀。


    若不是今日見到杜子騰法天大陣的驚人表現,恐怕他們對於符陣之道、對於曾經立於符陣之道巔峰的墨部亦不會有現在這份好奇。


    可他們中,田益寬的神情卻格外不同,他看著這道裂縫,不知想起來了什麽,眼神中有些悠遠,似是在回憶什麽久遠之前的輝煌。


    明昱咳嗽一聲:“我等年少,尚未有機會前往墨部造訪,還要勞動田長老領路了。”


    田益寬這才被明昱一番話驚醒過來,他點頭,隨即澹澹看了杜子騰一眼,神情中大有深意:“蕭大師,墨部便在這地縫之下,還希望你能仔細看個分明才好。”


    說完,衣袍一飄,大修士的身影便消失在裂縫之中。


    餘人盡皆相隨,而杜子騰在此中修為最低,明昱亦是當仁不讓,架起守護法寶便攜杜子騰在後。


    而後就是在一個黑暗空間中不斷下降的過程,杜子騰心中隻有一個很奇怪的感覺,進入這片理應陌生的黑暗空間,他卻反而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熟悉。


    是的,熟悉,說不出的熟悉。


    等到最後雙足完全落地之後,杜子騰覺得時間已經過去很久,若是綜合考慮到明昱等精英修士的移動速度,這墨部的地下空間簡直龐大遼遠到不可思議。


    孔素素好奇地開口問道:“田長老,我們這是到了?這裏便是墨部?”


    不知為何,到了此處之後,田益寬在外麵時那種有意無意的無賴都似收斂不少,倒有些符合各部長老那沉穩可靠的形象了。


    此時隻見他頷首道:“方才我已經動用了部首的信物,自進入地縫之後,此處皆是墨部領域。”


    “咦?我們站的地方……好像是墨池!”


    有人驚訝出聲,然後眾人紛紛低頭打量,這才發現,他們其餘各部亦有池,池中是妖氣所凝的池水,顏色各異,池中便是戰境入口,而這墨部的墨池現在果然就在他們腳下,方才一時未覺,實在是因為這墨池幹涸近乎見底,唯有殘留在池底的顏色昭示著曾經墨池的遼闊麵積。


    而縱使那些殘留著池水的地方,有人好奇地觀望了一番:“這墨池之水好生奇異,這般堅硬,不似池水,倒像是什麽靈石了。”


    他們七部修士平素常進出戰境,自然知道,妖氣凝結成的池水對於靈氣本就排斥,而修士一身可以說是靈氣高度凝結,池水的斥力就更大,如何進入池水各部亦有心法訣竅,這墨部的池水堅硬如石,可以想見其中斥力之大,修士要怎麽才能進入其間?簡直叫人覺得匪夷所思。


    姬青掃視四周,這墨部連自家的池水都要幹了,更別說周遭那些破敗不堪的連綿建築,若不是在這地底之下,無甚風雨相擾,恐怕一陣風吹日曬都要徹底腐朽了。而且,在整個靈氣充裕的斬梧淵,這墨部可說是如荒漠一般,靈氣連凡間那些靈秀之地都及不上,簡直太過荒涼。


    然後他朝杜子騰笑道:“蕭大師,您看這墨部,靈氣枯竭荒涼不堪、破敗腐朽闃無人蹤……這模樣,哪裏還有什麽墨部的存在,怕是昔年那些傳聞也是誇大之辭,眼見為實,不來這一次,您怎麽好死了這條心?哈哈哈哈……”


    其餘幾人雖未說話,卻也是輕笑。心中終究難掩些許失望,本來以為曾經威懾天下的墨部必然是何等風光,哪怕這些年敗落未再聽聞什麽消息,也應該有些舊日風采在,這地下黑黢黢的一片的破敗垃圾,實在是有些敗興。


    隻是他們其餘幾人出於師門教誨,不似姬青這般會在別部之地大肆鞭笞罷了,心中卻也是一般無二的輕視。


    杜子騰默然,不待他出言,姬青卻突然驚呼一聲,當他們再抬頭之時,哪裏還有姬青的人!


    田益寬皺眉欲斥,卻在這變故中突然神情一凜:“郭師兄,我等奉藍部部首之令,前來探看,小輩狂妄無知,還請你不要與他計較。”


    明昱等人此時皆是驚出一身汗,方才姬青就在他們當中,說消失就消失,根本沒有一個人看清方才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們此刻的心情簡直就與那些遭遇鬼神的凡人沒有什麽兩樣,驚駭莫名。


    若說修為,姬青與明昱雖差一線,卻也不是什麽天差地別,方才姬青消失得完全沒有征兆,他們的神識、靈眼此時統統調用起來,除了心中更加驚惶,根本沒有半點發現,叫他們如何不驚恐!


    而田益寬那番話隻回蕩在這死寂黑暗的空間中,除了遠遠回蕩的回音增加了那恐怖森然的效果,根本再沒有半點回應。


    田益寬的麵上亦是沉了下來,今日是他率領這些子弟下來的,不論方才在那蕭大師麵前怎麽爭,他亦不能否認,他身為師門長輩,帶著這些子弟到墨部是肩負了責任的,若是姬青不明不白消失在墨部,這小子可是青部部首的眼珠子,他要如何去向對方交待?


    “郭師兄,你這般無故扣留他部子弟,若是事情鬧大,你這些年辛苦守著的這一切恐怕都會毀於一旦,豈不是白費了心血?方才那弟子的師尊可是青部的蕪菁老怪,最是護短不過,我這話句句屬實,沒有半分恫嚇,你難道願為著一個小子一時的口不擇言,為了胸中那點不平之氣連累墨部部首托付給你的心血基業毀於一旦?”


    田益寬的話句句回響,可這廣袤的空間依舊死寂一片,沒有半點回應。


    到得此時,明昱、孔素素皆是明白過來,方才姬青的消失恐怕都是墨部留守此地的一個修士所為,可縱是這樣,對方的手段也太過神鬼莫測。


    而且,這般久久不回應,竟是連蕪菁真人的大名也不放在眼裏了……


    似姬青這般囂張的派頭,在門派中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平素就有其他部的弟子看不過去,奈何這小子實在太得蕪菁真人寵愛,君不見他名字中都帶了個青部的青字嗎?其中用意簡直是昭昭若揭。


    若是同輩弟子之間交手的得失也就罷了,蕪菁真人怎麽說也是合道巔峰的修士,不會與小輩計較,況且受些小小摔打讓姬青成長些也好。


    可若是姬青失陷在此,田益寬那話絕不是威脅,蕪菁護短護得簡直是天怒人怨,不隻護短,還愛遷怒。


    前次姬青率弟子在外追擊一個大妖,不過是受了重傷,卻被蕪菁親自殺過去,不隻那大妖身首異處,就是那大妖沿途所逃之處,所有妖族不論雄雌老幼盡皆屠戮幹淨,那些與姬青一同前往的修士亦以“斬妖不利”的名頭受了蕪菁的責罰,終身修為再無寸進……這在周天諸界中也是樁不小的傳聞。


    眼下這郭姓修士若不肯放人,姬青最後無事還好,若是有個萬一,他們這些人縱有師尊相護,今後怕也是要小心再小心。想到蕪菁真人當初處置那些追隨修士的狠辣無情,這些修士心中都有些鬱悶難言。原本不過是墨部一遊,憑添這樣的變故,除了罵姬青嘴太賤,他們實在不知該說什麽好。


    一時間,明昱等人愈加仔細搜尋起來,可隨著時間推移,卻終是一無所獲,叫他們不由有些焦急。


    而且,孔素素心中還有一憂,現在姬青出事,礙於他那彪悍的師尊,大家願意這般出力去找他,這墨部中的人簡直摸不準脾氣,若是一個不慎,她也失陷於此……她的師尊可不是蕪菁真人,師尊的脾氣她很清楚,若是證明她連來個墨部都會出事,恐怕師尊心中隻會覺得她太過無能,更別說似蕪菁真人那般追究到底。


    姬青的消失,讓這一支原本不過是來展示墨部荒涼、打消那位蕭大師想法的修士們,隱隱生出了退避之意。


    不說他們,就是田益寬修為遠遠高過他們,在此地中亦是一籌莫展、無計可施。


    好半天,孔素素終於道:“田長老,這般不是辦法,我們還是回去向蕪菁部首稟告吧,若是時機一過,怕就是真人來了亦無辦法……”


    冉靖天亦是點頭讚同:“我等再耽擱下去,怕若是真有什麽不測,還不如早早稟告蕪菁真人,姬師弟是他愛徒,合道修士能耐亦遠勝我等……”


    明昱雖未出聲支持,可亦未反對,態度十分耐人尋味。


    而田益寬卻是冷冷看了他們一眼,這些後輩心中的想法他一清二楚:他們是怕了,而且,若是此時告訴蕪菁真人,肯定先問他們是如何下來的,墨部封閉這麽久他部修士根本無法進入,到得那時,他們隻消異口同聲一說,責任便都在他田益寬頭上!真是好精明的算盤!


    “收起你們那些心思,”田益寬森然道:“我雖找不到姬青,可多讓幾個不聽話、不恤同門見死不救的後輩消失卻還是辦得到的!”


    不恤同門見死不救,斬梧淵門規中寫得分明,罪屬不赦。


    這幾人間氣氛一時冷凝。


    而杜子騰卻是冷不丁開口道:“是一個陣法。”


    明昱驚愕地抬頭,就是田益寬亦是雙眼放出光芒來:“蕭大師您於符陣之道上造詣不俗,可能將姬青找出來?”


    杜子騰點頭:“我方才已經試過了,這整個墨部所在之處是一個大陣。”


    明昱、孔素素等人自然是心中大喜,不論如何,姬青雖然嘴欠,但不管是出於什麽考慮,都是不希望他不明不白地消失在這裏的,聽到眼下這位蕭大師有了眉目,他們如何不喜。


    杜子騰點頭:“不過我還需要諸位相助。”


    田益寬此時隻想將此事平息,連忙道:“您隻管開口。”


    杜子騰認真道:“靈石,我要很多靈石。”


    明昱:……


    知曉這位蕭大師在飛天界事跡的明昱此時心中有點複雜,靈石,又是靈石。


    為什麽這俗不可耐的東西在這位蕭大師眼中每次都能派上關鍵用場呢?


    可在這個關頭,田益寬聽聞不過是些靈石而已,當即就道:“還請您盡快。”


    隨即田益寬遞上的靈石果然讓杜子騰淚流滿麵,全部都是上品靈石,靈氣精純,這位田長老甚至還問道:“夠嗎?”


    杜子騰otz


    當他真正開始布陣尋人之時,哪怕是見識過先前杜子騰激蕩七部入口的眾人也不由屏氣凝神,這位蕭大師屢次出手皆讓人驚歎,希望這一次也要順遂才好。


    然後,眾人隻感覺到這黑暗的空間似有一點螢螢的光芒在飛速跳躍,猶如銀丸飛躍,迅捷靈敏,叫他們看得十分驚奇,這墨部的模樣他們是知道的,卻不知道這位蕭大師是什麽手段,叫竟此處多了這麽一點螢光。


    不隻如此,田益寬看到他交予杜子騰的那些靈石不過在眨眼間都化為齏粉,顯是已經迅速抽淨了其中靈氣,但是,這墨部空間中竟然沒有感覺到靈氣的半點變化,也不知這位蕭大師將那麽多的靈氣是用到了何處?


    不待田益寬多想,卻隻聽轟隆一聲,那螢光竟猛然一頓,停留在了墨池中某處,隻聽那蕭大師一哼:“就是這裏了!”


    刹那間,隻覺海量靈氣猶如海嘯般夾著風雷朝凝聚成點朝那螢光之處狠狠紮去!


    “咳咳咳……”


    臉色鐵青的姬青就這樣突然之間滾落到了地上。


    田益寬麵上一鬆,連忙拽過姬青,倒是沒有受什麽傷,但奇異的是,姬青體內竟是半點靈氣不剩,一副枯竭之象,但他明明沒有受什麽損傷,簡直叫田益寬想不出這墨部中留守的那瘋子到底是用了什麽手段。


    杜子騰卻是低聲道:“妖氣鎖靈,說穿了亦不稀奇。”


    原來如此。


    眾人盡皆恍然。


    妖靈二氣彼此互斥,並不相容,方才姬青被困在墨池之中,靈氣排盡又無法動彈,自然是難受之極。


    身為一個修士,如果被迫排盡靈氣,那種感覺便同凡人窒息一般,瀕臨死亡卻又不是死亡,修士體魄強大,自然可以比凡人堅持得更久,這便也意味著痛苦越漫長。


    看姬青現在猶自帶著驚恐的神色便可知對方手段的淩厲。如果不是蕭大師出手及時,還不知會有什麽可怕的後果。


    隻是……眾人心中卻猶自帶著一種惶惑,妖氣鎖靈好解釋,可方才那電光火石間,對方是怎麽將姬青困在其中,又是怎麽將姬青體內的靈氣抽盡的?蕭大師那般查探手段看起來輕描澹寫卻解救了姬青,這是不是意味著,這位蕭大師也許與此間那留守的修士在陣道上不相上下?


    想到這裏,斬梧淵眾人心中不免又多了一點忌憚。


    墨部這個地界確實太過邪門,好像修為什麽的到了這裏全無用武之地,反倒是他們這些符陣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叫他們這些依仗著自己修為的修士不免心中失了倚仗,有些不安。


    田益寬不由開口道:“蕭大師,既然姬青無恙,此地你也看了,不過如此,我們不若先離開吧。”


    雖然沒有明言,但田益寬卻已經在言辭間表明了他的忌憚與退讓,這墨部他早年曾經來過一次,那位墨部部首曾經誇言,墨部便是他的領域,無論何人,但凡到得此處皆要俯首!


    但彼時的墨部是何等煊赫強大,與此時根本就是天上地下,他本以為失去了評價,這塊地方再怎麽也不會有一樣的威能,現在看來,此處依舊邪門,還不如速速離去。


    而杜子騰卻是抬頭看著整個空間,半晌才道:“……‘不過如此’?田長老,您沒有看到嗎?這整個墨部的空間……都是那位墨部部首的傳承啊。”


    黑暗之中,或者是心情惶惶中,沒有一個斬梧淵的修士看清楚杜子騰的表情。


    這一刻,杜子騰麵孔上的那種震顫,如果是蕭辰在此,定會明白,那是杜子騰從來沒有過的表情。


    方才尋找姬青之時,整個墨部大陣的回應……讓杜子騰那樣的熟悉。


    這裏每一寸空間、每一個陣點,明明不是一氣嗬成布下,而是緩慢地隨著時光流逝而修添增補,雖有許多天才之作,可若是仔細看來,在陣法的完整性與一體性上還有許多缺憾。


    這分明就是一位大師在不同時期的作品,從稚嫩到純熟,從繁複到返璞歸真,與杜子騰手中的法天大陣如出一轍,更甚至……與修真聯盟那單向傳送陣亦有淵源。


    而當杜子騰凝視著這空間一角時,眼中的複雜與震蕩再也無法遮掩,那一角上有一排微不可見的簡單符紋,筆畫簡單,作用明了,隻是為了遮掩大陣存在的氣息。


    可是看著那道符紋,杜子騰卻彷佛已經身在千萬世界之外,站在那個紅塵紫陌中的合歡宗分舵。


    那裏一樣有巧俏嫣然軟語嬌笑、說不清真假的蜜語歡愛,可是,塵世中的歡場卻沒有廊角廡簷上一排排符紋,隱匿氣息,通靈達意……一排符紋便能令修真界大通即使親臨當場亦無法識破,大道極境,至簡至繁,不過如是。


    早該想到的,不是嗎?


    從修真聯盟那些蛛絲馬跡中,百城界那法天大陣的手法,還有一路的傳聞,一個能夠令娘親那樣的女子肯傾心相愛的,哪怕就是周天諸界,又怎麽會是凡俗之輩。


    杜子騰心神失守半晌,田益寬等人卻隻震驚於杜子騰所說的墨部部首傳承之事,亦未覺得異樣,又哪裏知道這位蕭大師曆經數個世界,原本不過追尋著另一樣事物,冥冥中的機緣卻將他的身世一角這般猝不及防地揭露開來,令他心神震顫,無法成言。


    孔素素心髒怦怦直跳,墨部衰落到此,他們各部中卻也奉養有各自的符陣師,還有那些從墨部脫離出去的大師們,若是誰能占據墨部部首傳承再登高一呼,豈不是能統率天下符陣師?


    不隻是她,這樣大的利益與誘惑麵前,又有幾個人能把持得住,一時這寂靜空間裏隻聽到幾聲粗重的呼吸。


    而後,一道冰冷的聲音彷佛自幽冥深處響起:“梵古老兒還不死心?叫你們這些小兒來送死。”


    田益寬麵色一變:“郭師兄慎言!淵主名諱豈是你我可以隨意提及的!如今可沒有什麽墨部部首可以回護你了!”


    不隻是田益寬,就是明昱、孔素素等人亦是心神一緊,大氣也不敢出。


    梵古真君那是斬梧淵之主,斬梧之誓時他便已經是人族修士的佼佼者,近萬載過去,雖從未在世間現過麵,沒有人知道他如今的修為到底如何,甚至連名諱都漸漸在周天諸界隱沒,可斬梧淵之主這幾個字說出來亦是天然帶著無可匹敵的威勢。


    這郭姓修士的身形慢慢自黑暗中顯露,蓬頭垢麵,如果不是那雙如冷電般的目光,幾乎叫人以為他要與這墨部一道腐朽了。


    可近探他的氣息,似乎亦與這片土地一般衰竭無比……守著這片廢土、無所依侍卻還敢這般猖狂,難道是嫌自己道途太長?!


    在一眾色變的修士中,杜子騰那張沉靜的麵孔顯是十分突出。


    他方才隻震蕩於自己的出身、感懷自己的身世,沒有想到自己與這位傳說中的墨部部首還有這樣一番淵源,此時早就清醒過來,他當初就已經想得明白,拋下娘親與他、行蹤不明之人本就不值得太過惦念。


    想來當初娘親隻在一隅,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遊曆過周天諸界的男子,慕少艾亦是人之常情,他代娘親看過此人成名之地、領略過此人留下的威名便已算完成娘親心願,其餘的……對方是堂堂斬梧淵八部之一墨部的部首,他是修真聯盟來尋找道侶與妖魔之秘的小修士,不過如此而已。


    因此,哪怕是在對方那鋪天蓋地的神識麵前,心神早就穩定如恒的杜子騰卻是心不動神不搖,一派泰然。


    身世之秘都不能輕易動搖他,這些風浪又算得了什麽呢?


    “能破我這‘困靈陣’,陣道造詣不差。看來方才膽敢陣探斬梧淵的狂妄之徒便是你了?”郭臨冷笑一聲:“你該當慶幸,這般狂妄之舉哪怕是換作十年前,你也必然已經身死道消。”


    杜子騰澹澹一笑,心思早就回到了自己此行的根本目的上,或者說,經曆過方才對於墨部部首與自己關係的揣測之後,他心中反倒越是澹泊寧靜,更加看清楚了自己的本心。


    對於郭臨的這番指責,他隻挑眉笑道:“這位郭前輩,您的指責我可不敢應承,陣探斬梧淵什麽的,這個罪名我一介後學末進才入斬梧淵可萬萬擔不起。”


    這種渾不在意的風采倒叫郭臨斜睨了他幾眼,隨即竟然哈哈哈哈地仰天長笑起來:“便是你這小輩要入我墨部?!好膽色!”


    杜子騰卻是慢慢道:“我先前自然是想進墨部,現在麽,卻未必了。”


    郭臨一臉喜怒不辨:“怎麽?你是見我墨部破敗至此,瞧不上?”


    杜子騰搖頭:“我又不是那行外之人,豈會說這等淺薄之見,這墨部之中看似破敗,處處痕跡中卻布滿昔年部首悟道的曆程……與那些傳承亦無二致了,周天諸界中,恐怕再也找不到這樣完整的符陣道跡。”


    郭臨嘴角竟然微微露出一個笑意來,眼神中竟透出一股悠遠的懷念來,好半晌才道:“……能從方才一輪鬥陣之中看出部首當年悟道之跡,不過,你於符陣一道上的天賦離部首還差得遠呢!”


    聽到郭臨親口承認此地確有墨部部首傳承,場中斬梧淵各修士胸腔中簡直要沸騰!


    郭臨是誰,當年墨部那樣多的弟子,或是脫離斬梧淵自立門戶,又或是雖未脫離斬梧淵,卻亦改換門庭到別部效力,隻有這個郭臨對昔年的部首最為忠心耿耿,在此死守,氣息衰竭都未離去,他的話,絕計錯不了!


    而另一方麵,這些人又有些糾結,墨部部首的遺跡固然重要,是一筆可貴的財富,可這財富擺在他們眼前如此之久,卻是這位蕭大師一眼識破的。


    郭臨方才肯用蕭大師與當年墨部部首相比,就已經說明了太多問題。


    在郭臨這樣的人心目中,那位墨部部首恐怕已經是天人一般的完美,卻將這位蕭大師與之相比,這恐怕是郭臨這樣的人對於一個符陣大師的最高讚賞,而他們這些人方才早就見識過這位大師出手,對他在符陣之道上的造詣亦是心服口服……


    他們這些人對墨部部首留下的傳承都這般心動,更遑論蕭大師了,如果搶奪此地歸屬,一個不好,勢必會大大得罪這位蕭大師。


    寶藏與大師,怎麽取舍?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


    他們這些人亂七八糟的心思,郭臨與杜子騰卻是根本沒有半點理會的意思。


    郭臨隻是一臉興味盎然地道:“你既知道此處的珍貴,不是那等有眼無珠之輩,此時要入我墨部還有什麽需要考慮的?我早已是強弩之末,這具身軀隨時可能朽敗,你若入我墨部,部首傳承皆是你的,他日周天諸界符陣之道中,他人皆要向你俯首,還有什麽遲疑的?”


    郭臨這番話直讓田益寬與明昱等旁觀之人都心髒怦怦跳,這等同於是郭臨雙手托著這樣大的一筆財富到了杜子騰麵前,隻要他此時答應下來,傳承、地位、道途皆不在話下!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可另一方麵,他們又十分糾結,若是這位蕭大師就此應下,恐怕這財富再無他們什麽事,而人亦是名正言順入了墨部,更與他們隻是同門關係,再無其他,賠了夫人又折兵,便是這般。


    可若要叫他們這般聽著蕭大師不回答,心又高高懸著,套句凡世的俗語,簡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杜子騰卻是直視著郭臨道:“是嗎?天下有這等美事……那你告訴我,那裏麵是什麽?”


    杜子騰赫然指向那快幹涸見底的墨池之水。


    田益寬、明昱、孔素素等人皆是蹙眉,不解這蕭大師是什麽意思?部池之中不就是戰境入口,還有什麽?


    誰知那郭臨的麵色卻是澹了下來,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眾人都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才輕聲道:“我不知道。”


    這一個回答簡直比杜子騰那問題還叫眾人莫名其妙。


    不知道?這算什麽答桉。


    然後郭臨盯著杜子騰的雙目道:“那裏,除了部首之外,沒有任何人進去過。我奉部首之命,守在此地一千五百餘載,亦未能得進。我沒有辦法回答你的問題。”


    聽到這樣的解釋,田益寬亦是心中一跳,他不由得想起淵中早年時的典故,斬梧淵原本是隻有七部的,是因為那位驚才絕豔的墨部部首,才有了第八部,可是……後來那些隱隱約約的傳聞中,在這位部首離開斬梧淵下落不明之前,淵中似乎早已經革去了他的部首之職,若非他在淵中年頭太久,聽師兄歎息時漏口提過,他亦不會知道這等隱秘。


    這墨部……從頭到尾隻有過一位部首!


    那麽若按這郭臨的說法,那墨池之中,從頭到尾竟然隻有那位墨部部首去過!


    杜子騰眉目一斂,不得不說,當他明了此處是墨部部首悟道之跡後,對於這整個墨部舊地的認知又上層樓,可對於那墨池之水他神識中的忌憚非但沒有因為熟悉而減少,反而更上層樓。


    因為這些大陣繁複的設計看似是鞏固空間、防守、攻擊意圖不明的入侵者之外,最主要的功能是在鎮壓這墨池。


    這是其餘七池都沒有的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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