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引發後方大騷動的男人, 杜子騰那一臉懵逼終於讓這戰陣中一些好心修士看不下去,忍不住出來說了幾句。


    “您當真是那位蕭大師?”


    杜子騰哭笑不得:“難道姓蕭的符陣師很搶手?還有人冒充不成?”


    那問話的好心修士尷尬一笑, 知道定是在那應事處中已有太多人這般發問才會令蕭大師這般反感,連忙解釋道:“我等久仰您的大名, 隻是萬萬沒有想到您……這般年輕。前線戰陣中亦未接到傳訊說您要來,才這般冒昧再三確認,還請勿怪。”


    杜子騰心中了然,這個修士要說的不是自己年輕,而是覺得自己修為太低吧?


    隻是,身為真.符陣大師,杜子騰實在懶得解釋, 符陣道的道境與修為實在是兩碼事, 哪怕就是他現在修為是合道大能,道境如果與現在一樣,那他在符陣道上能做到的也與現在一般,他對於修為的追求便沒有那麽迫切, 而且, 在他看來,以他的年紀,現在的金丹修為乃是水到渠成,實在不必為了刻意追求修為在道境上留下什麽瑕疵,那才是得不償失。


    杜子騰關注的卻是另一個問題,從他進入那應事處引起混亂,到現在, 還有許多大修士或明或暗關注著他,這些現象都表明,他杜子騰,在這人妖兩族交戰的前線,以“蕭騰”這個名字……好像是真的很有名?!


    杜子騰便將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在下不才,先前一直在偏僻小界苦修,進入斬梧淵亦不到一載,自問不值得這許多前輩如此誇獎,實在太讓在下汗顏……”


    那修士聞言怔了半晌,見杜子騰神情間真誠,不似故意謙遜,心中一時也真的拿不準是不是搞錯人了,畢竟對方的年紀、修為皆可推知,確是修行不算太久……


    然後,他想了想,摸出了一枚符:“這樣東西,您可有印象?”


    杜子騰定睛一看,隨即笑道:“這是當初我托守一軒幾位師兄共同經營的破妖符……”


    可他笑容漸漸黯澹,他對守一軒其實頗多好感,否則當日不會在與斬梧淵有聯絡之時,還會把這門生意拿出來與守一軒合作。


    可苗大安在他眼前身死道消,弘宇聽聞叛出師門歸降妖族,至於其餘熟知之人更是不知下落……他明明知道其中不完全是妖族作為,必有蹊蹺,可以他目下在周天諸界,實在是時日短暫,身陷漩渦,自身難保,實是難以追查下去。


    可杜子騰知道,現在做不到,不代表他會就此遺忘守一軒的那些人與事,終有一日,他會辦到的。


    他臉上那黯然漸漸消退,神情又恢複了一貫的從容,隻在心底多列了一件必須要辦之事。


    那修士卻是不知杜子騰這番心事,隻眉開眼笑道:“這便是了!看來蕭大師你還不知這符在前線之中有多少修士日日用著,便是守一軒沒了,這符繪製之法亦流傳出來,前線之中救人無數,堪稱功德無量!”


    杜子騰這才明白,原來這麽大的陣仗,居然隻是因為自己當時為了尋人所需的名利,一時興起而弄出的這兩道符,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


    到得此時,不隻是這個熱心的修士,周遭有幾位大修士亦是出聲:“斬梧淵可算辦了件好事!終於把你給派來了!”


    “這破妖符可否再多改進!威能可否再提升幾成?!”


    “我聽聞你已然可將偵妖符與破妖符合二為一,不必神識鎖定妖族亦可傷之?既有此法,可否在前線推廣開來?”


    ……


    杜子騰:……


    這般七言八語中夾雜著各式不同又鋪天蓋地的大修士威能,杜子騰腳步都不由得倒退一步。


    大抵是這些修士形同威逼群攻的架勢令那位一直在旁冷漠的黃部部首不悅,這位嘯雲真人冷哼一聲,猶如炸雷平地而響,然而冷厲的目光一掃當場:“這是我斬梧淵的弟子!”


    此言一出,當場皆寂。


    剛剛對斬梧淵言語有些不恭敬的修士在這樣合道巔峰的威壓之下亦不得不收聲。


    思及而今周天諸界之勢,許多修士也不得不噤聲,他們在這戰陣之中雖未參與太多諸界勢力之事,可他們也有門派家族,不可能沒有耳聞。


    斬梧淵如今氣焰滔天,大有縱攬整個周天諸界之勢,雖不說能完全做到,可確是其勢難當,他們縱然自己修為強大不必相懼,可他們亦有後輩親友,不懼怕,可如果沒有必要,也不想無故開罪。


    更何況,對方的另一重言之下意雖未說明,卻也已經表露,這樣年輕又傑出的符陣大師,斬梧淵都這般派遣到了前線,抗妖之意毋庸置疑,確是不該言語上冒犯。


    杜子騰這是第一次發現,背靠一棵大樹還是有點好處的,雖然這位嘯雲真人大概不是因為自己之故出頭,多半是為了維護斬梧淵的名頭,但杜子騰還是承了這份情,連忙道謝,然後這嘯雲真人又再次閉目盤坐,直如不聞。


    大修士的冷漠一路行來,杜子騰已經習慣,倒不覺如何。


    盧森卻是出來道:“諸位,斬梧盟此次請嘯雲真人連同蕭騰前來,亦是考慮到前線戰局吃緊,有支援之意。如今妖孽猖獗,我人族務必戮力同心共同抗敵,還請互敬互重,勿要相疑。”


    這番話,含義頗豐。


    可以簡單理解成斬梧盟在表達立場,也可以理解成斬梧盟在敲打這些沒將斬梧淵弟子看在眼中的大能,還可以理解成……斬梧盟在發出邀請,端看各人怎麽理解了。


    杜子騰眼神微妙地掃了盧森一眼,難怪,這一次行動本來已經有嘯雲真人這樣武力強橫的大修士卻還要派出這麽一個修為不顯的盧森。


    場中諸位大修士能從戰局中屹立到現在,自然也各有各的考量,隻是涉及到真正的舉動卻也是要等到桌麵之下了,不可能在此時表露。


    但盧森話已經說這裏,表麵上那重支援戰局的含義,前線修士無論如何是要接下的。


    當即就有大修士起身含笑道:“如此,我等前線修士謝過斬梧盟好意。嘯雲道友既入戰陣,自然亦與我等一道,待前線吃緊之時再往不遲,倒是蕭大師……方才我等心係戰局,難免焦躁了些,可這符之事,確是刻不容緩。”


    旁邊另一位大修士續道:“不錯,這破妖符確是在前線作用巨大,還請這位小道友不吝費心改進一二,若能於這前線之中多殺幾個妖族就是多救幾位修士,這便是前線第一大功了!”


    這樣的要求,杜子騰既然踏足前線就沒有辦法拒絕,自然是當場應諾。


    隻是,他對於人族、妖族交戰的事,感官十分複雜,不能一概以簡單的是非對錯來論,這符……他恐怕還得好好思量才能下筆。


    至少從內心深處,他並不想弄出一道威力逆天、扭轉戰局的戰爭利器來,倒是那種有防護作用的,可以多加考慮。


    歸根到底,在杜子騰看來,妖族與人族之戰,涉及種族之爭,可他杜子騰又不是生長在周天諸界,對於諸界人族實在沒有那麽強烈的歸屬感,而如果拋卻人族立場,隻從道義的層麵看,到底誰對誰錯亦難定論,他在周天諸界許多經曆之中,妖族飽受欺淩壓迫,人族沒有錯嗎?可妖族崛起反抗,又製造多少無辜殺戮?


    這些問題想也想不清楚,杜子騰便索性保持自己一貫中立的立場,他也曾經給予妖族傳承功法,此時給人族一些護身符,亦算無奈之舉,到得這種時候,杜子騰也隻能這般無奈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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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線之中,杜子騰算得上作用巨大,各位大修士禮遇有加,但諸位大修士不隻是修為戰力,背後還代表著各方勢力,杜子騰應下符之事後,剩下的各方角力、斬梧盟此次遣嘯雲前來的目的等等自然與他無關,他也不想卷進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恐怖漩渦之中,識趣地以研究符為由先退了出來。


    出了帥營之後,杜子騰才發現,孔素素一直隨行在他身邊,卻因為反常的太過沉默叫他方才忽略了去,此時不免有些奇怪地看向這被派來監視他的女修士,卻在對方的眼中看出一縷複雜至極的神色。


    不知是出於什麽樣的心理,孔素素竟然破天荒第一次對杜子騰真誠道:“能有這般天賦,天道對你可真是眷顧……”


    不是平日裏那些用虛情假意掩飾意圖的甜言蜜語,而是真真切切、掩不住的極度豔羨。


    不是嫉妒,隻是豔羨。


    能叫那麽多的大修士以那樣的態度相待,能叫門中的嘯雲真人都肯出頭相護……若不是在符陣之道逆天的天賦,縱是明昱在此,也絕不可能有這般的待遇吧?


    杜子騰挑眉,不知對方為何這般。


    孔素素彷佛亦不在意他有無在聽,隻在嘴角露出一抹自嘲似的笑容。


    這樣天賦驕人的家夥,又怎麽會理解天資平平、苦苦掙紮、算盡一切委身於人、小心翼翼把握一切機會、不敢拒絕又如履薄冰的苦楚?


    杜子騰卻覺得,眼前這女修士退卻所有虛偽的這個笑容,雖是自嘲苦澀,卻比她過往所有精心裝飾的笑容都要來得真誠漂亮。


    他於是也澹澹道:“我出身於一偏僻小界,不過五靈根,當初千難萬險才得以加入門派……又怎麽算得上天賦過人?能有今日,不過是相信‘人定勝天’而已。”


    孔素素一怔,看著那個腳步不停漸行漸遠的挺拔身影,心中翻湧的情緒複雜得大概隻有她自己知道。


    杜子騰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隻研究符,他還是抽空去了一次前線戰陣。一方麵是因為他畢竟是以此為借口而來,孔素素監視在側,他不能視而不見,另一方麵,自己布下的陣自己知道,他總覺得這戰陣破得太過容易,定是有問題。


    此時他的身份已經半公開,考慮因為偵妖符與破妖符,在戰陣之中,他在妖族中的名氣與人族中也差不太多,這危險係數不是一般的高,而帥營中的大修士不知道是出於什麽考慮,竟然應允了他的要求,還在這樣緊張的戰局中,派了修士護衛左右。


    杜子騰提的要求也很簡單,想看一看他當時布下的舊陣殘址。


    那處現在已經被妖族占領,如果要觀察,自然必須要貼近交戰之地,杜子騰沒有太過為難那些護衛的修士,隻撿了一處高地,以修士目力,觀望大致情形也已足夠。


    到了交戰之處,才真正知道這種戰局的可怕。


    每一個投放到戰陣中的修士,不論修為高低,不論擅長什麽,到了這裏,都是這龐大絞肉機中的一分子,或者被對方絞成肉沫,或者拚死將對方斬下,再沒有第三種可能。


    戰陣雙方亦有疲憊戰歇之時,雙方會各自撤回,抬回各族的屍首,人族這邊補充丹藥法器,妖族那邊亦差不多,短暫的歇憩之後又是漫長到看不到盡頭的輪回,一直到倒下不起的那刻。


    這一刻,杜子騰心中是空茫的,這樣的殺戮,這樣的戰局到底是為了什麽?


    看著那一張張辨不出容顏的疲憊臉龐,他卻沒有辦法將這問題說出口,在這些不惜身死道消也要竭盡全力的修士看來,也許在戰局中,拚卻一切也要捍衛的就是那再也回不去的舊時美好,又或是後方不容他們退卻一步的家園。


    旁邊護衛的修士亦低聲道,戰局之中除了諸界自願前來的修士,最多的便是附近周遭的子弟。


    杜子騰心頭沉重,已經決定那符之事不能再拖,可隨即,他目光一沉,那被破的大陣果然有問題!


    不待他凝神細看,一個嘶啞的聲音突然遲疑地喚道:“……蕭大師?!”


    聽這口氣是認得的,他來前線除了帥營可沒有通知任何人,帥營亦有意保密……難不成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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