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這種非同尋常的變化絕不可能事出無因, 柳夜闌理清思緒,先是問:“如今鄧公公可知太上皇行蹤?”


    皇後麵色一沉, 鄧太監卻是苦笑:“自陛下登基之後,太上皇……您是知道的, 號稱要遊覽名山大川,連侍衛都不肯多帶兩個,更不喜驚動地方,他的行蹤,恐怕隻有陛下能有消息,我等……卻是不知的。”


    而皇後卻低聲問道:“國師大人,陛下的身體……當真這般糟糕?”


    糟到了柳夜闌甚至已經想請太上皇回來主持政局的地步?


    柳夜闌沒有直接回答, 而是凝神細思, 他當初離宮之時,皇帝明明還一切安好,如果那個時候真的已經發生了什麽,他絕不可能一無所察, 一個萬壽節之夜, 竟是叫堂堂一國帝王身體發生這般驚變,其中必有痕跡。


    他隻朝皇後道:“娘娘執掌後宮,其一,為防不測,恐怕還需盡快請太上皇歸朝,朝中之事自有內閣諸位大人暫理,宮廷之內還請娘娘清肅穩定;其二, 萬壽節我離宮之後……陛下身遭事無巨細,還請娘娘務要清察,便是有不敬之處,陛下醒來之後,我定一力擔待。”


    皇後隻垂淚道:“若他能醒來,本宮定當力保國師無恙,您勿要多慮……隻要,隻要他能醒過來。”


    皇後這番心傷絕不是作偽,說來當今這位皇帝什麽都好,卻隻有一個缺點,膝下沒有可承帝位的子嗣。


    他早年忙於朝政,不甚近女色,與皇後統共育有二女,皆是皇後所出。待登基之後,雖則太上皇曾叮囑一二,不過思及他年歲尚輕,也許不過是兒孫緣分未到,便也未曾多加催促,可便是這位太上皇也萬萬沒有想到,在家國太平之時,這位帝王會在鼎盛之年出這般的意外。


    沒有承嗣便意味著若他真有個什麽意外,皇後便沒有半分倚仗,此時心傷惶惑再無虛假。


    場中這許多人一時間心中浮想聯翩,身在帝國權利的中央,任何風吹草動皆有可能變成明日席卷帝國的狂風暴雨,更何況眼前這變故已然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兆,誰能完全平靜。


    皇後昔年乃是太上皇為皇帝親選的太子妃,賢良溫婉自不必說,治理家事亦是一把好手,此時麵對柳夜闌提出的要求,她亦沒有半點猶豫,命令如流水般地借由她身周幾個女官傳達下去。


    皇帝病重無法理政,早朝自是取消,可幾位重臣卻是在鄧太監引領下來到寢殿,按柳夜闌建議那般,由皇後任命這幾人暫時代為執掌國事,除要他們臨危受命代理國事之後,皇後嚴令幾人將消息牢牢封鎖在內廷範圍之內。


    這幾個內閣重臣素得皇帝信重,再者,內閣之中自有秩序平衡,彼此牽製之下,短時間內不會出什麽大亂子。


    更重要的,卻是武官們的動向。


    值此帝王狀態異常之時,若是軍隊有任何異動,恐怕後果都將難以收拾。


    想到這裏,柳夜闌便忍不住想再向皇後叮囑一二,門外卻傳來一陣喧嘩,要知道,此地乃是皇帝寢宮,平素理政之地,守衛森嚴非同常地,更兼這等危機關頭,並非常時,在皇後命令之下,守衛更加重三分,什麽人敢輕易闖進來?


    不必柳夜闌多問,皇後的麵色便已經沉了下來。


    很快,她的女官便飛速回稟:“娘娘,是明妃娘娘……”


    皇後的麵色便更難看了:“諸位大人,實是失禮了,妾身這便去收拾一二。”


    她先前答應柳夜闌穩定宮廷秩序,話音沒落呢,這明妃便闖將進來,豈不是當眾打她這一國之母的臉麵?值此帝王危機之時,她越是需要立起來,怎麽能容忍這等挑釁之舉,退一萬步說,便是尋常時候,在尋常人家,有幾個當家主母能夠容忍上躥下跳的小妾?


    皇後還未及出得這寢宮大門,一襲桃紅挑金長衫的明媚美人卻是衝了進來:“陛下!陛下呢?他分明身體不適,你們怎麽敢將這等消息隱瞞!”


    那口氣,竟是在指責寢宮裏所有人意圖不軌了?


    皇後冷斥道:“明妃!誰許你擅闖宮禁!莫不是你覺得自己的宮規覺得太好了,想要溫習一二?”


    這番隱隱威脅叫那明媚嬌豔的美人兒怯怯低頭向皇後行了一禮:“見過皇後娘娘,妾不敢有違宮規,實是一心牽掛陛下這才有失禮數,還請娘娘恕罪。”


    皇後:“陛下這裏有我,你既已知錯,還不速速給我回去,閉門思過!”


    明妃吃驚地抬起頭來,美眸掃過在場的柳夜闌及一眾大臣,低聲道:“娘娘,陛下身體不適,您卻發號施令,這……家國之中,還是陛下為大啊。”


    這言下之意,是隱隱指責皇後借皇帝病重之機攬權,後宮幹政乃是大忌,皇後直是氣了個仰倒,她瞪著明妃,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這明妃平素雖多得帝王兩分喜愛,但他不是沉迷女色之輩,對於妻子又一向信重,這兩分喜愛皇後也不過當她是阿貓阿狗懶得理會,萬萬沒有想到,皇帝病例卻叫這麽一個小東西威風了起來!什麽不敢說不該說的都敢往外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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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後怎麽可能忍得下去,直接叫來侍衛:“給我把她拖下去!”


    皇帝安危未知,鄧太監與柳國師均站在皇後身後,宮禁諸衛自是奉皇後馬首是瞻,立時便有人要去拿了那明妃,卻見她一挑柳眉斥道:“我看你們誰敢?!”


    皇後簡直對這像沒腦子似的明妃感到莫名其妙,她到底是多長了幾個膽子,居然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挑釁自己!


    “你真是膽大包天,竟敢違逆本宮之命!”


    隻見明妃雙手虛虛攏在微凸的小腹上,微微一笑,挑釁地看向皇後:“娘娘,婢妾身份低微,自不敢違抗娘娘之命,可是,我腹中龍兒卻是陛下後嗣,若有個萬一……如今陛下情形不明,可怎麽是好?”


    不隻是皇後,場中所有大臣均是大吃一驚。


    如今皇帝情形難測,膝下沒有嗣子,太上皇行蹤未現,眼前這妃子卻是有孕在身,不得不說,時機太過微妙。


    柳夜闌不知想到什麽,目光看向身旁馮太醫。


    皇後幽深難測的目光亦是掃向馮太醫,他額頭隱隱見汗,妃子有孕,太醫院例行為宮中貴人請平安脈怎麽可能全然不知?若是不知,便是失職;若是知而未報,那是瀆職……


    不論哪一樣,均難逃森森宮規。


    可皇後終究拿得起放得下,隻澹澹道:“哦?明妃你既是有了身孕,自當以腹中胎兒為重,怎地這般冒冒失失強闖宮禁,若有個萬一,陛下與我豈不難安?既如此,馮太醫,你且去看看她腹中情形如何?”


    皇後身後眾大臣互相對視一眼,皆想這位國母終是太上皇親選的,亦非等閑,三兩句話便將妻妾地位分說清楚:你明妃得意個什麽呢?再有子嗣,將來生下來也要叫我“母親”,是皇帝和我的孩兒,你不過就是個妾。在這般正妻的立場斥責明妃以腹中胎兒冒險,實是再正大光明也沒有。


    更微妙的是,那明妃口口聲聲皆是“龍兒”,皇後卻隻稱“胎兒”,即使能生下來,還不知道是男是女,不過一個稱呼,便叫場中幾個大臣浮動飄搖的心思刹那間再次倒向立身持正的皇後這邊。


    明妃對皇後三言兩語間四兩撥千金之舉似有所覺,卻隻微微一笑,坐在女官搬來的位子上,朝馮太醫伸出手,並不多言。


    而馮太醫在眾人凝灼的視線中把完脈後,擦了擦額頭汗水,目光猶疑地看向皇後。


    她卻隻是道:“怎麽?腹中胎兒如何?”


    馮太醫見皇後並無隱瞞消息之意,便道:“胎兒與母體皆是脈息穩健並無異狀……”然後他抬頭看向皇後,終是開口道:“……明妃娘娘已經有五月半的身孕。”


    眾大臣眼中驚訝之色再難掩飾,五個半月,看來這明妃也非等閑哪,在這宮廷中將身孕隱瞞這麽久,可見心機與手段!更進一步說,現下皇帝這情況,明妃的孩子大一日、便能早到這世間一日,更能改變一些事。


    那些原本已經被皇後摁下去的浮動心事不由又再次喧囂起來。


    而皇後麵色冰冷,卻隻吩咐周遭宮人:“月分不小便更要好生照看,來人,送娘娘回去……”她命令她手上幾個得用的宮女親自照看明妃,若是換個女人,被大婦的人包圍恐怕都要心驚膽戰,開始擔心自己與孩子的安危,明妃卻直如不覺,笑吟吟地朝皇後行禮一福:“多謝娘娘照拂,妾身必奉您之令好好看護龍兒。”


    此時,便是那些有了些心思的大臣看到眼前這得意洋洋的美人兒都不由皺眉,孩子還沒生下來便這般挑釁皇後,是不是太沒有腦子?孩子能不能生下來是一回事,生男生女又是一回事,便是男孩兒能不能長大,陛下是否真的一直昏迷下去,孩子有沒有機會……那更是另一回事。


    怎麽看在這個時候挑釁皇後都非明智之舉,這明妃是不是太過小人得意了些?還值得與之合作嗎?


    不得不說,這明豔而得意的美人站在沉穩有度的皇後對麵,對比實在太過鮮明。


    可柳夜闌眼中,眼前這情形卻是另一番模樣,一個能將身孕隱瞞五個半月的女人,卻突然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張牙舞爪……這種信心怎麽可能是憑空而來?


    柳夜闌凝視著對方嬌豔無匹的容顏,鼻端竟無故嗅到一股深沉的血腥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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