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正等人隻在人族一眾大能的示意下,按兵不動,隻看妖族如何將眼前這全無防備的小世界徹底吞噬。


    縱是上官正想示警,此時整支大軍皆在大修士神識牢牢掌握之下,想示警亦是不可能,亦是隻能看著妖族行動。


    可一瞬間,斬梧盟修士俱是不約而同倒抽一口涼氣,隻見虛空界壁之下,妖族浩蕩大軍倏忽一分為二,顯露出被那些身形龐大的妖族遮蔽得嚴嚴實實的黑壓壓一片,如果不是其間偶爾的輕微動彈,幾乎要叫人以為這是一片黑色的汪洋大海,這分明就是在整個前線戰陣亦赫赫有名的億蝠大軍!


    可這樣數量的億蝠大軍,放眼過去,竟是一眼都看不到盡頭,不知有多少億!所有人族修士皆是不寒而栗,這支大軍顯然是萬妖軍藏匿而未曾在人妖兩族前線顯露出來的部分,如若這支大軍被投放到前線,以此時斬梧盟前線的力量……便是斬梧盟那些眼高於頂的大修士亦是心中一凜。


    萬妖軍彷佛未曾將斬梧盟的震駭放在眼中,億蝠軍本就以數量巨大、移動迅速、撕咬殺傷力驚人而聞名,如若要與凡間那些動物比較,最為恰當的類比對象……怕唯有那等凶名在外的行軍蟻方可與之相提並論。


    億蝠軍所過之處,隻有白骨森森。


    可眼前這隻億蝠軍……上官正的眉頭不由自主皺起,那漆黑如墨的一片顯然與普通的億蝠軍還有不同,到底是哪裏不同,上官正一時也難以答上來,但是,前線戰將的敏銳靈覺在警告著他,眼前這支數十億蝠大軍,絕不可以尋常億蝠軍視之,否則必定要吃大虧。


    上官正思慮之時,他身後已經下屬發出驚叫:“上官將軍!”“將軍快看!”


    隻見萬妖軍中,億蝠軍按兵不動,依舊如死海般沉寂不動,旁邊卻是斜斜飛出一小支隊伍,乃是雙翅強壯可掀起若刀長風的風翼獅,而更為古怪的是,這些風翼獅身上,坐著一隻隻玉雪可愛的孩童,這些孩童身著一色的雪白長袍,如果不是麵孔上都頂著三隻分列開來的赤紅眼眸、若白雪上點綴紅玉,還有長袍下隱約可見的茸茸長尾,看起來如此可愛,與人族孩童亦無甚分別。


    可是,這是前線戰陣上亦不多見的靈目猴,因為靈目猴向來妖能稟異,聰慧到妖異,時常擔任妖族祭司之職,被萬妖軍牢牢護住,能捕獲一隻靈目猴在前線都是了不得的戰績,但是,這一次,萬妖軍竟派出了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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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目猴個個神情肅穆,端坐於風翼獅身上,牢牢注目著不遠處的世界,下一瞬間,他們彷佛收到了冥冥中什麽指令一般,竟是突然人立而起,雪色長袍突然如風舞飛花般漫天卷動,隱隱地,天地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不斷震蕩。


    風翼獅在靈目猴驅使下震動長翼,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道妖異而玄奧的軌跡,隨著周遭靈氣的隱隱震蕩,上官正身後修士緊張地竊竊私語:“他們到底在做什麽,我的六感隻覺得十分危險!”“這些靈目猴是不是又在弄什麽新的靈妖器?!”


    上官正麵色難看:“怕不隻是靈妖器,而是靈妖大陣。”


    靈妖大陣……?這分明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東西,可是,在場的斬梧盟修士卻在刹那明白了上官正的意思。


    如靈妖器一般,這是萬妖軍出現的、人族修士從來沒有想像過的東西。


    第一次在前線戰陣上看到妖族揮舞法器時,沒有人能知道那些死在妖族法器下的修士睜大著眼睛不能瞑目的絕望與驚愕。


    妖族素來更依賴於己身的血脈神通,何曾有過法器?可是,偏偏就在人妖兩族大戰的前線出現了,非但出現,這些法器還常有新花樣出現,令斬梧盟在前線十分被動,可以說,這被妖族叫作“靈妖器”之物出現,將人族對妖族的一大優勢給削到了最低。


    而現在,看到那些靈目猴長袍漫卷中不時拋出的靈物、妖器……若是忽略風翼獅妖與靈目猴的模樣,這一切,與人族的陣法大師何其相似!


    隻不過,與靈妖器類似,妖族無法單獨使用妖力來驅動法器,還需要借用靈氣之力,這靈妖陣亦是一般,不隻需要妖氣,還需要靈力參與,靈妖陣……當真名符其實。


    而斬梧盟那些大修士身旁,同時在列的岑澤與海澄大師皆是印證了這一點,妖族,確實是在布陣。


    何其可怕,妖族的晉階本來就比人族要更明確,人族修士修行還需要不斷摸索探尋,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的晉階之途,甚至不時還會遭遇瓶頸、需要突破,可是妖族呢,他們隻需要循著血脈天賦,不斷純淨血脈,不斷追溯血脈中的天賦,便能一直強大下去,固然妖族遭遇血脈瓶頸會比人族更難突破,可是,總體而言,在遭遇瓶頸之前,妖族的晉階比人族來得要更明確,兩族大戰,人族更能倚仗的是自己的造物,陣法符籙法器,這皆是妖族少有之物,可如果妖族……如萬妖軍這般在蟄伏萬載之後將這一切也習得了呢?


    不知為何,岑澤突然想起自己在斬梧盟中曾經收到的一條飛天界戰報,那個時候妖族剛剛開始反叛,飛天界便是初初起始的戰場,那個時候,飛天界有戰報隱約提及,似乎妖族之中有陣法布局,希望盟中能派位陣法師去看看,彼時,岑澤不過嗤笑前線戰修推卸責任、什麽借口都想了出來,現在回想……如果那個時候,妖族決定反叛之時就已經做好了修習陣法的準備呢?


    可是,與斬梧盟十數**戰之中,萬妖軍卻一直按捺著未曾動用大陣,直到今日!


    這背後深沉的動機更令人思之恐極。


    這個時候,斬梧盟中不少高層甚至都隱約開始感謝起修真聯盟來了,如果不是與修真聯盟交手,萬妖軍中到底還有多少張底牌,如若這些底牌盡出,除了一位大乘修士,他們斬梧盟還能支撐嗎?


    萬妖軍似乎並不知道人族大修士那些亂七八糟的彎彎繞繞,隨著靈目猴與風翼獅隱含某些韻律的身形變幻,半空中,靈力與妖氣交織出十分恐怖的風暴,這所謂的靈妖陣,隱隱可以看到洶湧的靈光與妖芒交相輝映,泄露出驚人的氣息!


    下一瞬間,便是岑澤與海澄這樣人族中符陣大師的翹楚,都是情不自禁變了神色:“……主力炮擊陣!”


    沒有人比海澄對主力炮擊陣有更痛徹的領悟,在曉林洞中,為了對付妖族,他曾經極力說服曉林洞投入海量資源研發此陣,卻屢屢受挫,而現在,在收到那王氏族地全體叛逃往修真聯盟時,他早已經明白一切始末,當初,那王氏的小子將這所謂主力炮擊陣獻上之事,恐怕背後就有那修真聯盟的影子!


    更不用提後來蕭騰身份泄露,知曉對方亦是修真聯盟成員,海澄如何不明白這背後一切乃是一個巨大的陰謀,隻是曉林洞已倒,連原本支持曉林洞的玉霄都已經被宣布為妖族奸細,而他海澄更是一腳踩進這陰謀深坑中到現在都未能爬起來、明明能力相當地位卻比岑澤要低半階,這一切在他那裏便諱莫如深,不再提及。


    可現在,他看到了什麽,感覺到周遭瘋狂洶湧的妖氣靈力——這根本不是任何一個對麵妖族、甚至對麵所有妖族加起來都不可能調動的能量級別,那洶湧的能量隱隱聚集到一點,天地間亮起妖異而刺眼的瘋狂光芒……對於這樣的征兆,海澄再熟悉不過,他千萬次試驗之中,總有些“誤打誤撞”、“接近成功”的幾次,他甚至可以閉上眼睛勾勒出此時的波動……縱然此時妖氣靈力混雜,氣息全然不同,可那股波動的韻律,他哪怕封閉神識亦絕不會錯認!


    一時間,海澄心中那種巨大的驚恐惶惑難與人言說,被一個符道後輩戲耍於指掌之間也就罷了,對方乃是墨部傳承者,甚至能打開墨池……昔年他拜倒在墨部檻外,雖對外號稱受教於那位前無古人的符陣部首,可自己卻心中明白,他從來沒有得到過那位的衣缽傳承,在這一點上,隻要涉及到那一位的眼光,海澄心中再也沒有半分不服。


    但是現在這算什麽?


    那主力炮擊陣他千萬次苦苦研究都能未得其精髓,現在卻在一群異族手中得到了再現……?不,不隻是再現,對方是妖族,不能完全照搬這主力炮擊陣,而是依據實際妖族實際情形進行了改良,可以同時調用妖氣靈力……如果不是對主力炮擊陣進行過徹底的解析,又怎麽可能改良?如果不是對主力炮擊陣全然理解掌握,又怎麽可能掌握?一群妖族竟然掌握了他堂堂人族符陣大師亦不能弄明白的大陣?天下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


    岑澤能混到如今地位,確切說,是斬梧盟中符陣第一人的地位,哪怕海澄自認為與他在符陣上造詣相當,卻也說明,至少在某些方麵,岑澤一定是勝過海澄的。哪怕海澄自認為他隻是一時倒黴被那主力炮擊陣的陷阱陷害而到這般田地,可岑澤卻不這麽認為,在他看來,從海澄上了曉林洞的船開始,就是一步臭棋。


    也正因為視野的微妙差距,同樣是識別出了妖族的改良版本主力炮擊陣,岑澤做出了與海澄的荒謬感截然不同的判斷:妖族一樣能動用這所謂的主力炮擊陣……這中間必然有著巨大的關聯。


    隻是,看向界壁之後的太平盛世,岑澤目光冰冷,不知當這洶湧能量傾瀉在界壁之上,將這一切和平繁榮撕裂粉碎之時,作為發明這所謂主力炮擊陣的諸界無雙的當世奇才,那位蕭大師……會作何感想?


    是,他岑澤亦自認為無法打開墨池、無法得到墨部傳承,他亦曾有過嫉恨,隻是,此時他卻隻是慶幸,慶幸他不必去體會自己地盤盡皆毀於自己發明的大陣的那種錐心泣血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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