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此時的修真聯盟, 無數民眾都在關切著這一幕。


    直播這場大戰,是杜子騰的決定。在他看來, 聯盟之中並無不可公開之事。


    聯盟高層不是沒有過反對的聲音,這一場大戰, 他們需要麵對的乃是人族與妖族最大勢力的聯合進攻,結局如何尚難料,若直播過程中發生什麽難以預料之事,畢竟是麵向整個修真聯盟直播,要如何穩定人心、控製局麵……想想就讓人頭皮發炸。


    但最後還是蕭辰一錘定音,便如杜子騰所言,進行直播。


    原因很簡單, 修真聯盟是所有人的修真聯盟, 每個人都有權利知道發生了什麽。


    事實上,到現在為止,直播帶來的正麵效應遠遠超過了所有人的想像,如果說, 過去修真聯盟中民眾的向心力是來自於修真聯盟強大的生產力、優越的社會製度、人人平等的氛圍, 那麽現在,恐怕又多了一樣,捍衛家園的同仇敵愾。


    整個言壁上的請戰貼已經瘋狂的速度在飛速增加,這其中甚至還有不少是沒有取得正式聯盟成員資格的無名界居民,他們手中能有的不過是無名界的居住資格,要真正加入修真聯盟還有漫長的積分之路要走,但這一切並沒有阻擋他們對聯盟的認同與向往, 當看著斬梧盟大軍與萬妖軍所作所為,這些無名界居民更深刻地意識到,他們曾經停留的到底是什麽樣的地方,而今所在之處才夢想中的家園,如果曾經所在的地獄要將今日家園拖入地獄之中,他們應該做什麽?


    當然操起法器,幹他娘的!


    似斬梧盟與萬妖軍這種垃圾勢力早就應該掃到垃圾堆裏!――這是言壁上無名界版上讚同最多的原話。


    整個修真聯盟因為這場大戰而沸沸揚揚,甚至平素大家不得不倚仗又吐槽最多的禦獸宗旗艦店裏都出現前所未有的搞笑局麵:大批的工廠主、靈植莊園園主來到禦獸宗旗艦店裏要把自家出產的東西捐贈給禦獸宗,為前線大戰提供物資。


    要知道,這可是平素被這些製造者吐槽最黑的禦獸宗啊!


    可是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禦獸宗在積極運轉著,為整個大戰提供著豐沛難以想像的物資,他們都對禦獸宗斂財的能力十分信服,也相信以禦獸宗的財力支撐這麽一場大戰不在話下,可是,當第一個丹藥廠的老板在言壁上說自己要去禦獸宗捐丹藥開始,不過短短半日,禦獸宗各大旗艦店門口居然因為捐錢捐物排起了長隊,甚至連那些還在上修真學堂的孩童都舉著手中的零花錢要捐給前線的劍修叔叔們。


    禦獸宗的強大那是聯盟的強大,身為聯盟的一分子,他們願意用自己的力量捍衛她!不論是積極申請參戰,還是捐錢捐物,整個修真聯盟以前所未有的向心力凝聚到一處,關注著他們這個新興組織麵臨的第一場正麵大戰。


    而整個過程亦令所有修真聯盟的成員驕傲無比,看呀,那什麽萬妖軍與斬梧盟大戰之時,攪得各自的後方雞犬不寧,民怨沸騰,而他們修真聯盟麵臨這場大戰,不但開著直播讓所有人可以觀看,若不是這場直播,恐怕他們所有人的生活沒受半分影響都不會知道聯盟麵臨這樣一場規模的入侵呢,可見聯盟準備之充分、軍備之強大、物資之豐沛!


    而更叫他們自豪的是,從頭到尾,修真聯盟的每一次決定,每一次行動,都沒有辜負她向所有人宣告的信仰,尊重生命的價值,平等,自由,榮耀……這樣的修真聯盟叫他們如何不熱愛?


    可是現在,當看到有人動用這樣卑劣的手段,如此赤.裸裸、明晃晃地利用修真聯盟對於弱者的悲憫守護時,沒有人心中不感到憤怒。


    在看到那些無助絕望的妖族之時,不是沒有人想叫修真聯盟驅逐他們、遠離他們,不要叫任何怨氣汙濁這片他們深深熱愛的土地,可是看到那蜿蜒血淚,卻沒有一個人能將這話說出口。


    曾經,他們不也如這些萬妖軍驅趕來的妖族一般可憐可悲,一樣深陷絕望,一樣被這修真界所謂的叢林法則狠狠踩到塵土之中碾落如泥嗎?


    越是這般糾結難下,對於那始作俑者萬妖軍便越是痛恨,他們怎麽能做得出這樣的事情呢?非但將自己的民眾沒看成人,連聯盟崇尚的光明善念都要這般冷酷利用……


    言壁上,有微弱的聲音悄悄響起:“我們……能不能幫幫他們……”“宗主……我們可以救救他們嗎……”


    不是沒有人在心中反對,幫?怎麽幫?救?怎麽救?


    若是一個不好,將他們修真聯盟所有人盡皆牽累該怎麽辦?誰來承擔這後果?!可這樣的念頭終究隻是心中打轉,一聲長歎,終究沒有說出口,也沒有放到言壁之上。更多的聯盟民眾看著那些重新陷入絕望悲傷的妖族,隻沉默難解。


    蕭辰杜子騰身旁亦有修士提議:“能否試圖讓那些刻了陣的妖族自己站出來……”


    可他自己的聲音卻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站出來,然後呢?


    他們要怎麽處置這一萬個不幸的妖族,這些妖族又豈會猜不到他們的處置?本就已存死誌,明知自己身攜這樣可怕的大陣,連生命都不在乎了,難道還會在意周遭其他人的死活嗎?


    恐怕屆時,非但沒有一個妖族會主動站出來,還會徒然添亂,在生死存亡的壓力麵前,出現互相攀扯構陷的醜劇更會叫這直播中的場麵難以控製。


    這一瞬間,不是沒有人後悔直播之事的,如果沒有當著這麽多修士的麵直播此事,不論怎麽處置,不論什麽後果,都不是無法可想。


    可杜子騰卻在這樣的氣氛中看向萬妖軍中的玉霄,眼神堅定,沒有絲毫後悔與動搖:“陽謀?看來你還隻是個寶寶啊……也好,我就來告訴你,什麽叫真正的陽謀。”


    下一瞬間,他掌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看起來模樣與現下最新的掌中寶相比,外形堪稱有些簡陋古樸的掌中寶。


    然後,無數通過掌中寶直播默默關注著局勢且內心糾結的修真聯盟修士都收到了一條消息推送:“百萬神魂投映誌願者召集。”


    “今聯盟有數百萬新加入的臨時成員,需神魂交流進行開解辨別,願意承擔神魂之險者,請加入。我們希望通過心靈的溝通,幫助那些身帶陣紋的妖族站出來。”


    這是一個在玉霄看起來十分可笑的誌願者召集令。


    哈,且不說神魂投映本身的巨大風險,依玉霄看來,若他是那一萬妖族中的一員,除非強行搜魂,否則他身帶萬妖自絕陣陣紋之事,他是絕計不會說出去的,誰知道修真聯盟會如何處置他這般身帶毀天滅地大陣的妖族呢?更何況,這些妖族自帶陣紋,既無生誌,亦無生理,為何要站出來?通過什麽狗屁的心靈溝通,這些妖族就會站出來了?簡直是笑話。更何況,這種神魂投映成功的第一步,是對方願意發自內心的接納於你,識海才會向你敞開……這怎麽可能?想想都覺得荒謬至極。


    更別說要召集數百萬願意將自己的神魂投映出去的什麽誌願者了,要知道,神魂投映之術,是將自己的神魂投映到他人的識海之中,這其中若是一個不好,輕則神魂受損,重則神魂俱滅……換位思考,一群修真聯盟的修士,都活得好好的,誰會願意了一群素不相識的低賤妖族而冒這樣的巨險?


    這整個計劃在玉霄看來就是個天大的笑話,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這修真聯盟被他逼入這兩難之境,居然想借這麽個可笑的笑話來破局,都說狗急跳牆,這修真聯盟什麽禦獸宗宗主急起來卻是會發傻發瘋呀,哈哈。


    便在玉霄笑得不能自已之時,杜子騰已經澹澹笑道:“報名人數遠超需要名額,謝謝諸位對聯盟的支持,我們篩選出最合適的人選參與神魂投映,時間緊急,請諸城池為誌願者做好防護工作。”


    修真聯盟,無數城池中,那些原本在賣著東西、操縱著法器、甚至與同伴笑談著的修士們,不論種族,不論出身,都突然一個個同時盤膝坐在了下來,雙目緊閉,彷佛已經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而城池之中,一隊隊修士自覺站在他們周遭,為他們護法,因為他們所有人都同時明白了一件事,這些修士便是與自己一樣,飛快報名當了誌願者卻被選中之人,神魂投映時不能被打擾,既然沒有被選中,便為他們護法吧,雖有遺憾,卻也覺得這樣一來,自己也算參與其中了。


    玉霄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方才有沒有一刹那的功夫,竟然就已經征集到了上百萬人?這個修真聯盟怕不是為了充胖子在說謊?怎麽可能,這修真聯盟怎麽可能一下子找到這麽多願意神魂投映的修士!


    可是,杜子騰並不理睬於他,隻專心操縱著自己手中那無數改良後的陣盤,將一道道神魂之光投映到光芒之門那些妖族之中,猶如落了一場流星雨,場中所有妖族都在恍惚中,聽到獨屬於自己的那個聲音:


    “道友你好,我也曾經出身萬妖軍,我老家是江土界的,看你和我一樣也是豚妖?嘿嘿,告訴你,咱們修真聯盟的菜最好吃啦!各種丸子!各種靈果!我能給你說上三天三夜不重樣blablabla……這麽多好吃的,你都沒吃到,有機會來我一定帶你一一吃過去!”


    “神魂聯接成功,請用戶朱霖再接再厲!”


    “我去!這什麽玩意兒?喂喂!能聽到我說話嗎!臥槽!你們那什麽萬妖軍太不是東西了,唉,你是哪地兒的啊,大兄弟我說你們也不容易,這來世上走一遭,還是得對自己好點兒……”


    “神魂聯接成功!”


    在一道道通知聲中,越來越多的神識空間不斷打開,與一個個陌生的神魂建立起從來沒有過的聯係,那是一個又一個心靈向陌生的善意打開心扉,將一切困難傷痛不避諱地展現在對方麵前,隻為尋求那一道善意的慰籍。


    茫然中的妖族們並不知道這些陌生的聲音屬於誰,來自於哪裏,可是那些聲音中傳遞的溫暖與善意卻是不會錯辨,這些修士……在幫助他們。


    而一個又一個溫暖的聲音用自己一樣曆經的苦痛、用自己此時所感所見所聞所想向這些卑微的陌生人傳遞著同一個信息:遭遇這些苦難並不是你的過錯,沒有人生來卑微,生來低賤,從來也沒有什麽命運的主宰者,我們可以共同建設自己夢想中的家園。


    如果曾經被刻畫什麽狗.屎的凶陣陣紋,那更不是你的過錯,更應該責怪的是那個將無辜者卷入戰爭、將不公將諸於你的強權暴力,不要害怕,如果你選擇站出來,我將毫不猶豫站到你的身旁,為你爭取所有希望。我們從來沒有放棄過任何一人,就我所見所知的一切中,一次也沒有。我們從來沒有放棄過任何一人,這一次,也請你不要先放開我的手。


    我想告訴你,陌生人,我曾經曆過比眼前更糟的一切,我也曾在黑暗地獄中與你一般苦苦掙紮不得解脫,我也曾以為自己將萬劫不複,可是,我想告訴你,陌生人,我此時所看到的陽光、晶瑩的露水、還有陽光下那喧嚷歡樂的人群……


    陌生人,我們會竭盡一切,幫助你,就像我們曾經幫助過的每一個人。


    這些心意,或許用直白親近的話,或許是用著粗俗低劣的言語,那樣投映到一個個遍體鱗傷的魂體之中,為一切傷痛尋找到了宣泄之口。


    從修真聯盟的修士一一細說,到漸漸地,這些出身卑微的妖奴們開始傾訴,那些神魂中情不自禁的痛哭、絕望,令所有參與神魂投映的修士心中惻然,命運是多麽無情又不公,將這一切加諸於他們身上,但當他們邁進那扇光明之門時,他們便不再隻是一人,聯盟的光芒會永遠庇佑於他們,修真聯盟的每一個人,從來不會懷疑這一點。因為修真聯盟從來不是哪一個人,而是他們每一個人,就像這一次,他們站出來為這些陌生人進行神魂投映,那些悲慘的過往……終將改變。


    神識空間中也許千年光陰轉瞬即逝,但於外界而言不過一瞬,當第一個妖族含著眼淚從數百萬妖族中主動站出來,哪怕雙.腿打著寒戰、眼神中滿是恐懼,說話的聲音都含著驚懼的顫.抖,他卻也還是勇敢地說了出來:“我……身上有……”


    光明之門不知何時投映出來的修真聯盟場景中,無數聯盟民眾先是一怔,不知是誰帶頭,竟為他鼓起掌來,他怯怯看過去,卻在那一張張陌生的麵孔上看到了無盡的鼓勵……與祝福。


    然後他顫.抖的身體奇跡地穩定了下來,看向周遭,他看向每一個陌生人,汲取著那些陌生眼神中的溫暖與護佑,那佝僂得太久的瘦弱身軀竟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背脊,好像這種溫暖的力量為他支撐起這副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軀殼。


    站直了的他才發現,原來頭頂的陽光如此溫暖燦爛,周遭清風如此和煦,這是在最甜美的夢境中也不敢想像的一切,啊……如果能有那樣的夢境,他又怎麽會了無生誌?可是現在,他卻得到了這一切。


    他並不知道接下來要迎接的是什麽樣的命運,或許他的生命也隻剩下短短一刹,可是,他的目光看向他的同族、看向與他一樣命運的那些可憐之妖,如果他的生命終結之後,這些與他一般遭遇的妖族依舊能夠看到陽光、感到清風,甚至如那陌生人所說,他們的子孫後代還能在天真無慮中在修真學堂嬉戲玩耍,從此不必再重複如此悲慘無望的命運,那麽,他想著,那就真的……沒有任何遺憾了。


    這一刻,他並不知道,他的目光與那些看向他的陌生人一樣,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那是溫暖而鼓勵的力量,善意從來不會因為攤分而減弱,相反,它的傳送隻會越來越強大,如同此刻站出來的這個妖族。


    下一瞬間,當第二個妖族、第三個妖族……當數千個妖族在同樣鼓勵的目光中,或是神情平靜、或是含著眼淚、甚至是閉目哭泣中接二連三地站出來時,玉霄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這一萬個妖奴乃是他親自挑選,每一個他都辨認得出,這些站出來的……一個也沒有錯,都是他精挑細選出來刻畫大陣的妖奴,可是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玉霄忍不住大聲嚷嚷道:“你們都瘋了嗎?!你們不知道身上帶著大陣會被修真聯盟處置掉嗎?!你們這些該死的、卑賤妖奴,都tmd瘋了!瘋了!”


    如果沒有發瘋,這些最懦弱、甚至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的妖奴怎麽敢站出來!怎麽敢!!!


    而光明之門中,修真聯盟的大街小巷,不知何時,彷佛是怕言壁上的帖子不能被這些勇敢的妖族看到,忙碌奔走的聯盟居民們,突然在虛空中投映出幾個大大的字:“你們很勇敢,加油!”


    最後兩個字是來自於無憂集團那些勵誌片裏的新興用語,明明不解其意,可卻奇跡般地被這些妖族接收到了其中要傳遞的信息,哪怕在哭泣,哪怕心中不是不害怕,看到這麽多陌生人在為他們祝福,這些妖族麵孔上竟也情不自禁流露出蒼白微弱的笑意。


    而言壁上,那個“幫幫他們”的帖子已經以整個修真聯盟前所未有的熱度置頂到所有帖子之上,而且再也沒有下來過。


    盟主,我隻是個普通的凡人,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但是看到他們,我很難過,我想,如果沒有意外,在周天諸界,我這樣的凡人恐怕會淪落到更悲慘的境地……說話都淩亂了,對不起,我隻想說,有什麽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可以做的,告訴我們,然後幫幫他們吧!


    宗主,您的符陣造詣冠絕諸界,都能用神魂投影術讓我們這些誌願者鼓勵他們勇敢站了出來,這一次,也請您一如既往地強大給力!幫幫他們吧!


    ……


    看到一個又一個站出來的妖族,雙目中甚至漸漸恢複了明亮與平靜的神采,與曾經全無生氣的模樣全然不同,玉霄搖著頭隻念叨道,這不可能!不可能!


    萬妖自絕陣,借助的乃是全無生誌者自絕於陣中時的衝天怨氣,可現在,這一個個站出來的妖族目光中哪裏有過往的黯澹空洞?那目光中的光芒是對這美好新世界的眷戀不舍與對未知命運的隱隱憂懼,可是,哪怕哭泣、哪怕咬緊了牙關,他們一個個站在那裏,卻沒有半分退縮,那種決然的勇敢叫玉霄竟覺得隱隱害怕。


    這是什麽樣的力量?如此陌生,如此強大到叫他竟也隱隱恐懼。


    玉霄混跡過人妖兩族各大勢力,可是他竟也從來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力量……這是什麽樣的力量,會叫全無生誌的妖奴重新燃起對生命的熱忱渴望卻又甘願再次勇敢站出來,冒著哪怕犧牲生命的危險。


    到了此時,萬妖自絕陣,已經成了一個笑話。


    如果自絕之妖心中非但不是了無生意,反而充滿著蓬勃向往,甚至因為這種熱愛向往而勇敢犧牲……這tmd該變成萬人獻祭大陣了!為他們心目中那個美好世界而獻祭犧牲,還要如何才能達到怨氣衝擊的目的?哪怕便真有什麽力量留存,恐怕非但不會怨氣衝天,反倒是會化為強大的守護之力牢牢守護這一方天地。


    這簡直是最狠的打臉,玉霄怎麽可能接受?甚至他到現在還不肯承認這個現實,兀自惡狠狠地瞪著杜子騰的投影道:“你這小輩!到底使了什麽妖邪之術!這到底是什麽幻境?你若是想通過這幻境叫我透露出那一萬妖奴的具體形貌,我告訴你,絕無可能!”


    杜子騰看著玉霄,目光中滿是鄙夷與憐憫:這是一個不相信世間有愛意與溫暖的可憐蟲,他不知道,這種愛意與溫暖,哪怕隻是來自於陌生人,也會在每一次接力傳遞中獲得新的力量而越發強大,叫一切踐踏公正道義的陰謀算計都敗在這樣的力量之下。


    這完完全全是來自於覺醒的民眾善意,這是叢林法則中絕不會誕生的公正、英勇、悲憫、犧牲,而似玉霄這般將弱肉強食奉為圭臬的所謂大修士又怎麽可能想像得到,世間還有這樣的力量呢?


    他們從來未將金字塔下的任何生靈視作平等之物,所以,將這些生靈燃起自己心中信念化為巨大的力量而動搖這整個金字塔時,他們自然還會猶在夢中,全不知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就像此時的玉霄。


    萬妖自絕陣,這是玉霄千裏迢迢將這許多妖奴驅趕至此的最重要底牌,可是,在這樣的信念之力麵前,這張底牌徹底成了一個笑話,他甚至還在不斷喃喃自語:“不不不,這都是幻境,都是迷惑心誌的幻境,怎麽可能發生,怎麽可能!那小子最擅長符陣,這一定是他搞的鬼!對!這一切皆為虛妄!虛妄!”


    看著他,杜子騰的眼中滿是不屑與憐憫,緩緩地道:“我原本以為你隻是有著這個修真界裏所有人共有的時代局限性,無法躍出這金字塔的約束來看待事物,我萬萬沒有想到,你連雙商都這麽欠費,眼前是真是幻,你好歹也是合道大圓滿的修士,難道真的看不出來?自欺欺人、不敢麵對……難怪當個臥底都會被鴻蒙真君吃得死死的。”


    玉霄麵孔通紅、青筋跳動地怒吼道:“你閉嘴!你給我閉嘴啊啊啊啊!!!”


    暴走的大妖周身突然妖力扭曲成場,撕卷的妖風激蕩不休,玉霄大吼道:“廢物!都是廢物!胡說八道!都是胡說八道!你們都給我去死!去死吧!!!”


    然後他竟是祭出前所未有的強橫妖術,化為一個身形無比巨大的獨目巨人,抬起巨腿便要朝著光芒之門踩踏而去,此時,一道與所有劍氣截然不同的陰森冰寒、彷佛自九幽而來的劍氣輕輕一觸,與獨目巨大恐怖的身形相比,那道灰色劍氣不過針尖大小,卻叫那隻巨腳再也無法落下去。


    玉霄此時才發現他的失策,這獨目巨妖雖然力大無窮,可足底卻是弱點,如今被這全無生命氣息的恐怖劍氣入侵,他竟沒有半分抵禦之法,他此時兀自想著要如何逃脫之後、要如何收拾這個不知好歹的修真聯盟劍修,但他巨大的身形猛然一僵,隨即,他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他的腳下。


    他的足底,那不含任何生命氣息的灰色已經飛快浸染整個足底,很快完全覆蓋到了腳踝,玉霄化作的巨人獨目中流露出無盡痛楚,還有明顯的驚愕震駭,那是一種十分明顯的恐懼,似是他對劍氣表現出來的恐怖性質而十分害怕,不過眨眼間,那灰色便自腳踝到小腿以肉眼可見的恐怖速度在加速飛快蔓延,獨目巨人仰天發出一聲劇痛的咆哮:“你們、你們竟敢勾結冥魔!!!”


    而後,這堂堂大妖竟然尖叫一聲,洶湧血液噴射而來,原地留下一條漸漸化為灰色而全無生命氣息的巨腿,那身形龐大的巨人竟自斷一腿、僅剩獨腿狼狽地掉頭而逃,彷佛遇到什麽極其恐怖的事物、被驚嚇過度一般地直接逃走。


    這一幕叫所有修真聯盟的修士目瞪口呆,這是哪一出?明明方才這什麽玉霄大妖還囂張跋扈號稱要幹掉他們所有人的不是嗎?怎麽現在跟嚇破了膽一般慌不擇路地急急逃竄?這也太能打他自己的臉了吧?


    連杜子騰也是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蕭辰:“這是怎麽了?他突然瘋啦?那個冥魔……是什麽?”


    蕭辰卻沒有說話,隻看向玉霄逃跑的方向,一道明亮堂皇的劍光自地平線躍出,好似一輪噴薄朝陽掙脫大地束縛猛然爆發,麵對這樣威能異乎尋常的一劍,玉霄此時竟彷佛失了心誌般,竟然全未看到這道劍光般,隻失魂落魄地看向他斷腿之處,一徑隻顧往前飛奔,甚至……一頭紮進了那劍光之中,簡直是用生命在詮釋什麽叫慌不擇路。


    驚天動地的劍光之後,轟然一聲巨響,這作惡多端的一代大妖竟化為無數肉塊散落一地,甚至方才慌不擇路的逃跑之中,他連神魂都未及分離逃出,被這無所不斬、鋒銳至極的一劍徹底斬得魂飛魄散。


    直到地麵上,大妖的血腥吸引來無數昆蟲、野獸不停啃食,所有人才回過神來,玉霄……竟然就這麽死了?


    看著被那些虎豹豺狼蛇蟲鼠蟻瓜分的屍身,不由叫人覺得有些啼笑皆非,這位大妖生前口口聲聲覺得那些低賤卑微者,不論是低階修士還是妖奴皆是螻蟻,可以肆意踐踏,他自己的命運卻最後成了這些生物鏈最底層的生物的口糧,因果報應,果然不爽。


    眼看他囂張跋扈而來,眼看他慌不擇路逃走,再看他碎屍萬段屍骨無存……這是斬梧盟一眾修士內心深處最真實的寫照。


    對於玉霄,斬梧盟上下感官全然一致,除了痛恨之外,沒有第二個形容詞,可這樣的玉霄,死在了他們連戰都不敢戰、連挑釁都不敢輕易挑釁的修真聯盟手上,甚至底牌盡出也未能挽回絲毫敗局的狼狽死法,斬梧盟一眾修士心中,無比複雜。


    玉霄的死亡,很難說給他們帶來的是痛快更多,還是內心深處對於修真聯盟的忌憚更多。


    在一眾斬梧盟修士深深忌憚的目光中,那噴薄劍光收起之處,一個白衣劍士飄然禦劍而起,赫然是先前統禦眾多橫霄劍派劍修、立誓要將玉霄斬於劍下的孔雲。


    孔雲隻遠遠朝蕭辰行了一禮,杜子騰讚許道:“恭喜孔師兄劍境再上一層,魂體皆斬,實是將鋒銳一道推向了極致。”


    孔雲卻隻搖頭,看向身後緩緩而來的灰衣身影,神情中有疑惑卻有始終不變的信任坦誠:“皆賴靳師弟傷他在先,他驚慌之下竟未曾注意到我的劍氣才會這般。”


    此時的靳寶,不知是不是杜子騰的錯覺,那雙灰眸竟叫人望之有心驚肉跳之感,彷佛隻要看著那雙灰色眼眸便會被蘊含死氣的劍氣浸染,在不知不覺中喪失生氣……好可怕的劍境!


    杜子騰隻暗暗思忖,蕭辰不願意回答的那個所謂“冥魔”……又是什麽呢?


    無論如何,玉霄已經伏誅,而光明之門內,無數妖族真正覺得鬆了口氣得到了解脫,修真聯盟大街小巷,無數修士拍手稱快,甚至還有發明了玉霄作為原形的靈氣沙包、靈氣踏墊、靈氣屁股墊,無數話本劇集將之作為反派原型死了一遍又一遍充分滿足廣大民眾希望叫他死一萬次的心願……這都已經是後話了。


    而杜子騰此時也不及多分心神去想那什麽冥魔之謎,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一萬個無辜牽累被刻印下這等凶陣的妖族身上,溫和又堅定。首惡伏誅,這是在為天地間尋一個公正,而無辜者更應該得到解救,這才是真正的公道。他們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何要受那惡毒至極的修士牽累?


    杜子騰看向王z:“王大師,言壁上那些請願書您想必已經看到了,大家的願望都很強烈,都是一樣的,絕不能叫這些妖族受這萬妖自絕大陣的連累!”


    王z點頭,那個“幫幫他們”的言壁之下,他甚至還看到了自家道侶的身影,然後他向杜子騰躬身一禮:“宗主,聯盟民眾既有所請,我等安敢不從?”


    大局當前,大衍這等素來最為高傲之人,竟也哼了一聲道:“那陣紋已經融入妖紋之中你這家夥於妖紋之道比我強些,可那萬妖自絕凶陣想必是在萬人自絕陣基礎上修改而成,不是本座自誇,對這些凶陣,普天之下,除非恩師在前,否則沒有比本座更擅長的符陣師!有本座出馬,必能叫你馬到功成!走,速速處置去!”


    話音剛落,二人身形已經消失,不過片刻,符陣大師破空之能運轉到極致,二人已經到了那些妖族之中。


    這兩個平素看起來一個張揚狂傲眼高於頂,一個古怪孤僻生人勿近,個頂個地不好對付,此時的行動效率居然讓修真聯盟裏對他們的風格有所了解的修士都生出一種其實這二人十分古道熱腸的錯覺(才怪!)


    不多時,這兩人在激烈爭辯之後便與杜子騰傳訊,王z神情十分凝重:“此陣陣紋繪製非但是以妖族身軀為陣基陣盤,繪製者不知是該說巧奪天工,還是該說喪心病狂,竟將這拆解開來的一萬個分解陣紋與這一萬個妖族的妖紋合二為一,緊密難分。”


    這萬妖自絕大陣,與天下間任何陣法一樣,需要陣盤作為陣基,作為實體的承載,以某種手段作為觸發的契機,然後引來需要的效果,萬妖自絕大陣卻是將一萬個妖族的軀體視作陣盤的一部分承載大陣,甚至還十分因地製宜地利用了這麽多妖族的妖紋作為陣紋的一部分。


    要知道,這一萬個妖族中,連種族一樣的都沒幾個,當初玉霄挑選的標準乃是挑選那種曆經種種磨難折辱、生不如死而早已經喪失了活下去動力的妖奴,種族什麽的,不在他的考量,種族不同、境界不同、修行方式不同,造就的妖紋必定是千奇百怪,可是,就在這樣五花八門的妖紋之中,這繪製萬妖自絕陣的符陣師竟能就地取材、因地製宜,將萬人自絕大陣進行改良,與這一萬個截然不同的妖紋進行結合,最後成為這獨一無二、絕不可能再現的萬妖自絕大陣,巧奪天工、喪心病狂……絕對是最精準、最客觀不過的評價。


    而大衍卻是嚴肅補充道:“不隻如此,這改良之後的萬妖自絕大陣除了手握陣盤者能夠操縱,繪陣者亦能激發,甚至還有時辰限製……若我沒有推斷錯誤,恐怕留給我們處置的時間並不多了,少則隻有一個時辰,多則最多兩個時辰,這萬妖自絕大陣便會自動啟動。”


    啟動之時,這一萬個妖族作為陣基、陣盤,連妖紋都是大陣的一部分,他們自絕而亡時,神魂連帶產生的怨氣將成為大陣力量之源……絕對沒有任何幸存的可能。


    而一、兩個時辰,便是杜子騰、大衍、王z乃是當世最為傑出的符陣大師,麵對設計得這樣精絕的大陣,是的,精絕,縱是凶陣,縱是惡毒,若隻純粹從符陣研究的角度來看,這個大陣絕對是當世最精彩的大陣之一,而要破解它,需要花費的精力,便是他們三人,也沒有人敢說在一兩個時辰之內便能解除,隻理清那一萬個不同的妖紋與這陣紋如何互相作用、互相影響便要耗費不隻一二時辰的功夫,更何況,此陣還受製於繪陣者,他們誰敢說,在破陣之時,對方不會跳出來搗亂?


    王z麵上流露出難見的遲疑之色,顯然是有著什麽顧慮沒有開口。


    杜子騰隻道:“局麵已經如此,爭分奪秒,拋開一切顧慮,但說無妨。”


    王z垂下眼眸道:“為今之計,唯有快刀斬亂麻……徹底剝離妖紋!”


    剝離妖紋?


    杜子騰與大衍不由同時大大皺眉,一臉並不讚同的神色,可是,當他們在緊張的時間中不斷細細推想,卻不得不頹然承認,王z的判斷或許是最正確不過的判斷,哪怕隻是要細細搞明白這萬妖自絕大陣與這一萬個妖紋的關係都要花費大量時日,如果時間充足,他們自然可以細細研究,甚至還會當成一個經典無比的桉例沉浸其中、樂在其中,可現在,這關係著一萬條性命,不可不慎。


    剩下的時間,已經不足以讓他們用精巧手法來破陣,既然如此,所剩下的唯一一條途徑,就是暴力破陣――既然分不清妖紋陣紋,那便幹脆一並拆除,將大陣依附於陣基的一切全部剝離,這樣,便絕不會有任何後患。


    而且,若這剝離妖紋之術由王z來施展,必是又快又好,畢竟,作為一個關在深海之內,於漫長無涯的苦寂歲月一心一意隻鑽研妖紋的人來說,剝離妖紋,簡直是再容易不過。


    可是,哪怕知道王z做出的判斷最為正確,杜子騰也依舊無法開口去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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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z的話,沒有直播給修真聯盟所有人,卻並沒有避開光芒之門所在之處。


    斬梧盟的修士此時也不禁在竊竊私語:


    “這什麽修真聯盟就是磨磨唧唧,先前收留那些妖奴的舉動倒還好說,釜底抽薪嘛,看玉霄那傻.逼臉色難看的喲,哈哈……但現在不過一萬個卑微妖奴罷了,隨便傳送到一個偏遠小世界,封鎖不就結了,真是浪費時間!”


    “哼,沒準他們不過就是惺惺作態,想拉攏人心呢。你看,現在這什麽剝離妖紋,他們說得倒是輕巧,這妖紋同我們人族的靈根經脈一般,一旦剝離,便徹底斷絕修行之途,咱們人族沒有了靈根還能淪為凡人,這些妖族沒有了妖紋淪為凡妖……豈不是與那些野獸無異?壽命縮短,也許連神智都會受影響……倒還不如凡人呢。”


    ……


    七


    嘴八舌的議論中,時間飛速流逝,而修真聯盟幾個符陣大師竟陷入糾結難下的長久沉默,這場麵在斬梧盟看來簡直可笑之極,不過一萬個低賤妖奴的性命,居然把他們給難住了!這修真聯盟空有強大的力量,簡直太好揉搓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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