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畢竟, 在靳一斯所受的任何階段的教育中,動物與植物的分界, 從“動”與“植”兩個字上就可以看得出絕對不同,一個能動, 一個不能,就是這麽簡單,那麽,當他眼前出現一個疑似能動的植物時,他的第一反應也很標準――恩,那必須隻是一個“偽裝”成植物而並不是真正植物的東西。


    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用科學原理與科學道理解釋清楚,靳一斯是這樣認為的, 這種不合乎邏輯的偽裝品必然是有某種原因, 比如,是不是會與將他綁來這裏的某種原因重合――是為了測試什麽高科技新產品而搞出來的惡作劇?


    靳一斯的目光在這秘密花園的每一處角落掃視來掃視去,幾乎是恨不得能當場在哪裏識破一兩個攝像頭,但是他很快放棄這種明知沒有希望的事情, 以現代科技的發達, 那些什麽針孔攝像頭無比牛逼,就算是藏在了哪裏,他又怎麽可能以肉眼識穿?


    於是,靳一斯隻是冷著臉,再次追問道:“你們到底有什麽目的?我告訴你們,無緣無故的拘.禁,不論是誰, 都是非法的!”


    依舊無人回答,突然頭頂有聲響傳來,靳一斯抬頭去看,好像有什麽東西自那萬裏無雲的天空飛過,這是靳一斯第一次看到自己墜.落之處――恩,他一直認為他是那上空空降而至――飛過,第一反應便是激動地伸出雙臂大喊:“喂,救命!help!!!sos!!!”


    然後,他又飛快低下頭,寫下巨大的sos字樣。


    好像他的努力終於吸引了頭頂那些不知道是飛鳥還是飛機,又或是無人機之類的什麽飛行器的注定,頭頂天空一暗,有什麽東西真的降了下來,可是,靳一斯臉上的驚喜完全來不及多停留幾秒,他的臉色瞬間變了。


    頭頂天空越來越暗,就好像要來的家夥,體形已經龐大到了遮天蔽日,足以擋掉他頭頂所有光線的恐怖程度,這尼瑪到底是什麽?難不成是空客或者波音的客機???


    即使這樣無厘頭地古怪猜測,靳一斯也清醒地知道,如果真是客機,又怎麽不可能不借機跑道滑落?又怎麽會無緣無故搭理他一個人的求救,哪怕對方真的看到他,至多也不過是將他的存在傳達給什麽國際組織,又怎麽可能莫名其妙落下來?


    那麽,頭頂那個玩意兒……到底是什麽?


    在暗沉的光線裏,對方以靳一斯心中數學公式估算出來也覺得太過恐怖的速度在飛速地降落,待靳一斯眯起眼睛足以清楚地看清對方的一點點輪廓時,靳一斯的麵色才是真的變了:臥槽!這到底是什麽!!!


    哪怕隻能看清這個家夥的腹部,靳一斯也清晰辨認出了羽毛還有那收在身後的一雙鋒銳爪子!


    彷佛生怕靳一斯又覺得眼前是幻覺般,那飛速墜.落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東西還低頭冷冷瞥了一眼靳一斯,那金屬質感的禽類眼睛叫靳一斯隻覺得心中一寒……這到底是什麽?!


    地球上,最大的禽類伸展開雙翼也不過就是數米!


    而頭頂這個家夥……難道是地球新湧現的什麽新物種?!


    還有周圍這些閃瞎人眼的新奇植物……難道他靳一斯這麽命好,公司剛剛上市喝了個酒一覺醒來就到了什麽生物博士的新生命投放新樂園?就像斯皮爾伯克那影片中的島嶼一樣,有種各種稀奇古怪的植物、鳥類被創造而投放在此?!


    靳一斯蒼白了麵孔,心中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好像覺得靳一斯的震驚還不夠一般,頭頂那隻巨大的飛禽――它的身形遮天蔽日絕不誇張,幾乎堪堪與一架客機相提並論――發出了一場尖銳而興奮的鳴叫,好像是因為發現了底下弱小的獵物而驕傲得意一般!


    對於靳一斯而言,這聲巨大的鳴叫卻瘋狂得好像他被人把耳朵摁在搖滾音樂會的音響上,還是兩個耳朵一齊被摁到兩個音響上,那種貫穿耳膜而來的巨大鼓噪叫他隻覺得眼前一花,好似連心髒都停跳了一瞬間而後又瘋狂躍動起來,他眼前一黑,竟直直暈眩了一刹。


    待靳一斯從這殺傷力的鳴叫中回過神來,頭頂出現了叫他此生都難以忘記的一幕,隻見,那隻巨大的飛禽一邊盯著他一邊興奮地伸出鋒銳利爪,靳一斯甚至來不及反應、來不及因為恐懼而躲避,他周圍,在倏忽之間,好似有什麽突然魔幻了場景,齊齊伸出無數藤蔓、葉子、花朵,好像是五彩繽紛的植物開了一場血腥party,滿天羽毛揚起、鮮血與內髒與齊飛、白骨與肉塊分離,那些植物間的競爭還十分激烈,就像它們從天上地下密密麻麻不留下一寸縫隙的分布一般,對於這隻巨大禽鳥的瓜分,竟然也沒有多留下一點多餘的血肉濺到靳一斯所在的這片空地上。


    不過刹眼之間,這些植物又回到了原處,頭頂依舊一片湛藍晴空,靳一斯卻覺得眼前一切都有些恍惚而充滿了巨大的不真實感,是不是他眼前一切都是假的?剛剛他隻是看了一場魔幻劇?


    可是,那些植物的根莖藤蔓間牢牢裹著的鮮血淋漓,還有隱隱的血肉咀嚼聲傳來,叫靳一斯生生打了一個寒戰,他耳朵中有溫熱的什麽蜿蜒而下,他伸手去摸,滿手鮮血,那是被那隻禽鳥震出的耳膜破損傷,直到現在才有鮮血流出來,而剛才那隻鳥,竟然連塊屍體都沒留下來。


    恍惚間,再看到周圍那些熱熱鬧鬧五光十色的植物,靳一斯真的打了一個寒戰,他……到底是在什麽樣的地方?


    他覺得頭頂的陽光那樣刺眼,周圍的植物又那樣辣眼,耳朵裏傳來嗡嗡震鳴的後遺症,頭暈目眩之後,他一頭栽在地上,不知是不是潛意識裏拚命說服自己這就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奇幻大夢,起來還能跟同事當成談資炫耀一二,靳一斯真的就此暈厥過去,沒有爬起來。


    也是在同一刹那,靳一斯頭頂驀然間風雲變幻,原本的晴空萬裏在刹那間雷霆電閃,比小孩子的臉變得還要快到詭異,而那些凶殘到連猛禽都變成枝葉肉食的植物在這雷霆之中,卻不知為何,一個個好像都可疑地瑟縮了一下,然後一個個如鵪鶉般老老實實,又好像在隱約興奮著什麽,枝葉無風自動,發出微微的婆娑之聲,令這始終靜寂若死的空間裏終於多了一點生氣。


    而後,那電閃雷鳴過後,巨大的烏雲裏終於降下雨水。


    如果靳一斯還醒著,他一定會覺得眼前這個魔幻大劇必須是什麽拙劣的編劇給寫的,這麽大的烏雲,就算要下雨,不至於像個小噴壺一樣隻下一道吧?!!!


    事實上,那籠罩頭頂天空的巨大烏雲確實隻下了,呃,一束雨。


    就那樣直直地澆灌在靳一斯身旁一米之處,這雨水奇異地帶著金色質感,好像不是什麽簡單的雨水,竟有種閃閃發亮、晶瑩剔透的感覺,周遭的植物們在一刹那好像不約而同表達出渴望卻又畏懼之意,竟於同一瞬間好似人類屏住呼吸一般,專注而安靜地看著這一注雨水。


    而靳一斯身下的土地看起來也不能很好地吸收這奇妙的雨水,在靳一斯身旁很快積成小小一窪,就像個金色的迷你池水,就映在靳一斯英俊的臉蛋邊上,十分可愛。


    這迷你的金色池底好像有什麽黑洞存在,池水不過存在了一刹那,就以飛快的速度在下降,一眨眼間,快到靳一斯睜開眼睛之前,這池水就已經徹底消失了痕跡,一滴也不剩下,隻在土地上留下一點點略帶濕意的、凹陷下去的痕跡,好像是在說明著曾經存在。


    靳一斯再次睜眼的時候,其實間隔並不太久,他一隻手撐在旁邊的土地裏,失神地看著眼前五光十色的植物們,依舊如他昏迷前一般,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他,好像,依舊還在這古怪的魔幻夢境裏。


    靳一斯的身體劇烈顫動起來,他強迫自己反複地深深呼吸,如此這般反複數次,他才平靜下來,這一次,當他再看向這片植物時,眼神中已經有了截然不同的堅定含義。


    他曾經拒絕承認,但是,他畢竟那麽聰明,不可能長久地自欺欺人,在這一刹那,他已經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真的可能,已經不在地球,甚至他說不上自己到底是在宇宙的哪個角落。


    當接受這一點之時,眼前這些莫名其妙的植物、剛剛那古怪的禽鳥,就都有了可能的合理解釋,合理?靳一斯憤怒罵出了三字經,怎麽合理?!他不過就是在慶功party上多喝了幾杯,就落到這不知道是什麽地方的地界,要怎麽合理?!


    可是,靳一斯更清楚而冷酷地認識到,如果他不肯接受這個現實,隻是一味地欺騙自己眼前不過是一個什麽惡作劇、是一個什麽科學怪人的後花園、甚至不過隻是一場幻覺遊戲……那麽,他的這種逃避,真的會讓他離瘋,隻有一步之遙了。


    再痛苦的現實,唯有接受它,才能戰勝它。


    靳一斯幾乎是用了此生最大的毅力,才強迫自己做到了第一步。


    他很快將注意力從這點瘋狂的認知上轉移開來,多想無益,無論如何,也要先走出這片可怕的植物才能想下一步,是的,靳一斯終於知道他自蘇醒之後,一直處在多麽可怕的境地之中,這些可怕的植物能輕易將那隻巨大禽鳥撕成碎片、分而食之,那麽,他這個始終處於它們包圍之中而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豈不是一隻一直被它們圈養起來的肉食?


    這種隨時會被分屍的感覺並不愉快。


    但靳一斯並不允許自己沉溺於可能的擔憂與恐懼之中,他更專注地開始思索他腳下這片空地,這些凶殘的植物密密麻麻地生長,卻偏偏空出他腳下這片土地,靳一斯想像這絕不會是無緣無故的。


    在意識到那些植物的戰鬥力之後,對於腳下的這片空地,靳一斯看待它的角度已經完全不同,要麽,是那些凶殘的家夥故意留出來引誘食物的誘餌圈,就像剛剛發生的那樣,要麽,就是……那些家夥有所顧忌?


    靳一斯這樣想著,用一種細致而全然不同,就像在尋找一行行代碼間可疑存在的bug一般犀利的目光,一寸寸開始審視起這片空地,希冀能找到什麽答桉。


    而線索也很快出現,就在靳一斯手邊,他有點克製不住臉上的驚訝與茫然,他百分百確定,這個小小的坑方才一定沒有的!


    靳一斯認真看著自己右手邊這個小小的坑,想到剛剛一手撐在坑邊上還隱約的潮濕與溫潤的感覺,真心百思不解,然後,他又用一種堪比x射線的犀利目光將這個極有可能是新線索的新坑反反複複仔仔細細地逡巡了一次又一次,真的給他又找到了一點線索!!!


    就是這個坑中央,那個隱隱約約的一點小小的、針尖模樣的……綠意。


    靳一斯幾乎是整張臉都貼到了這一寸小小的土地之上,眼睛快成鬥雞眼般地盯著這一點點經意,眼睛酸脹得幾乎以為是自己眼前出現了幻覺,甚至辨不清這點綠意到底是真的,還是眼前浮現一點綠色幻覺點。


    但很快,反複確認之後,靳一斯還是驚奇地發現,咦,這還……真是有什麽小東西在萌發!!!


    他並不知道,在他反反複複折騰著、尋找著那個淺坑、並且真的從地裏找到那小小綠點的時候,整個花園裏的珍稀異植們,不論剛才表現得有多麽牛逼逆天、血腥冷酷,這一瞬間,都恨不得抱成一團瑟瑟發抖,看著那個弱小的人類像在看著什麽難以置信的凶殘存在。


    找到這麽一點依稀存在的艱難綠意,似乎也於事無補,靳一斯翻身躺在深坑旁邊的土地上,喘了一口氣,不行,他渴得有點頭暈眼花,餓得肚子咕咕直叫,他在低血糖裏強迫自己翻了個身,再度艱難地將注意力聚焦到那小小的綠意之上,畢竟,突然出現的淺坑,寸草不生的土地中央突然出現的新萌發的東西,怎麽看都怎麽可疑,也許這就是事情的轉機!


    可是,太久的饑餓與疲勞還是讓靳一斯的支撐顯得太過勉強,他似乎連支撐身體俯視著那針尖大小綠意的體力都快告罄,雙手一軟,差點下巴就要磕到土裏,好在他終於還是勉強穩住了身形。


    此時頭暈眼花的靳一斯並沒有聽到周圍傳來的巨大抽氣聲,那一瞬間,好似無數植物都高高提起了小心髒,差點恐懼到嚇尿好嗎?!


    這群看起來很牛逼、實際也很牛逼的植物差點抱頭痛哭,嚇死寶寶們了,嚶嚶嚶~~~


    靳一斯的背後傳來一點微微的癢意,靳一斯並沒有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上麵,他隻是深深呼吸,勉力支持著,但是宿醉掏空的身體+一直以來沒有進食的擔驚受怕,又哪裏是那麽好撐的,他眼前陣陣發黑,然後,身後那點癢癢的感覺,就好像變成了什麽明顯的戳。


    這一刹那,靳一斯覺得自己簡直是進入了什麽恐怖片的片場,他幾乎是與此時體力截然不符的迅捷猛然回頭,然後,就看到了那一根尷尬支在半空的枝條,對方好像方才隻是輕輕戳了一下他,試圖引起他的注意,在看到給他帶來的驚恐與過度反應之後,靳一斯居然從一根枝條上讀出了“無奈”?


    媽的,不行,這地方有毒,再tmd待下去,他懷疑自己要發瘋,他居然都能從枝條上解讀情緒了!


    可是,冷靜下來,靳一斯又不得不承認,這些植物也許早就超越了地球上對於植物的定義與認識,不能以常理揣測,就是有什麽清晰的情緒表達,似乎……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


    而被眾位同伴委以重任的藤蔓生得十分無害,與地球上普通的藤本植物看起來沒有太大區別,深綠的藤看起來水分充足,綠色的茸茸葉片似乎還在折射微光,營養很好、非常友善的樣子,至少與它身後不遠處那個看起來就很邪惡、還在不停扭曲纏.繞的血色藤蔓形成了鮮明對比(血藤:?!)


    而叫靳一斯真正震驚的是這根藤蔓隨後的舉動,它竟然悉悉索索從身後摸出了一枚晶瑩剔透的綠色果子,纏.繞著就那麽遞到了靳一斯麵前不遠處,隻是好像因為出於某種顧忌而不敢上前。


    這枚果子與靳一斯見過的任何水果都不一樣,大概隻有巴掌大小,圓得太過標準,如果不是一頭還連著藤蔓,簡直像是工業流水線上用模子比劃著生產出來的,裏麵看起來就像藏了一窪湖泊般,晶瑩剔透,沒有絲毫雜質,看著就讓饑.渴的靳一斯忍不住吞了口並不存在的唾沫。


    他遲疑地看著藤蔓,又指了指果子問道:“這……是給我的?”


    藤蔓可愛地點了點葉子,好像在說“是啊”。


    靳一斯遲疑地上前,伸出手接過了這枚果子,然後,更魔幻一幕出現了,這枚綠意昂然、好像枚精致寶石的果子碰到他手心的一刹那,不等靳一斯伸另外一隻手去把它摘下來,那與藤蔓相連的蒂就自己斷開,整枚果子完完整整地落到靳一斯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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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一斯:……


    要是地球上的水果們都這麽乖巧,該省去農民伯伯們多少功夫啊!


    然後,靳一斯麵無表情地咬了下去――反正這些植物已經凶殘得可以隨時肢解了他,被毒死,大概也比被肢解強!


    下一刹那,他簡直要淚流滿麵:臥槽,好好吃!!!!


    並不是非常甜,但是,水分很充足,有一種久違的清新香氣在口齒間盈開,靳一斯自認為並不是一個特別貪圖口腹之j的人,也有著和其他男同事一樣的飲食愛好,喜歡肉食,對於瓜果蔬菜一類的,可有可無,但這個瞬間,不知道是他太餓,還是他太渴,竟然覺得這枚果子,臥槽,真心很好吃,好吃到有種他想掏錢問那個藤蔓再買個十斤八斤的衝動!


    晶瑩的果肉連皮都沒有剩下的全部被靳一斯吃掉了,這枚奇怪的果子也有著與靳一斯認知中的水果截然不同的特點,那些水果在靳一斯看來,都隻能是塞塞牙縫,素得緊,不管飽,可是這枚水果,明明水分居多,卻奇怪地飽腹感十分強烈,就像吃了頓火鍋、烤肉一樣滿足。


    飽腹之後,靳一斯覺得自己周身都暖洋洋地,充滿了一種謎之身心飽足的錯覺,而後,他就以更充沛地精力投入了研究那點小小綠意的大業!


    所有植物都齊刷刷地看向那根傻.逼藤蔓,藤蔓:……


    靳一斯並沒有覺得他再去研究那點綠意有什麽不對的,畢竟,他先前也一樣快要餓到虛脫也沒見得這些藤蔓相助,一切的轉機,都是從這個淺淺的土坑、還有坑裏那點細小得彷佛並不存在的綠意帶來的。


    隨即靳一斯“咦”了一聲,這個明顯帶著疑惑的聲音叫所有無聲嘲諷藤蔓的植物都好奇地將注意力轉移了過來,如果此時靳一斯向周遭看去,就會發現這些在遠離空地之處伸高了葉片的家夥們,看起來也與地球上那些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去看熱鬧的家夥沒什麽兩樣。


    真的不是靳一斯的錯覺,那點小小的綠意,真的更大了一點了!


    如果說剛剛隻是針尖大小,現在,就有小米大小了。


    而到了這個時候,靳一斯把臉蛋都貼到土地上也終於可以確認,這裏,確實萌發了一個小家夥!


    肯定也是某種植物!


    而且,以靳一斯那點稀少到可憐的植物學常識也可以立時推斷,相比與周遭那些凶殘的植物,這個小家夥……應該是草本。


    按照植物進化的規律而言,草本,恐怕應該是在植物鏈的最底端了吧?反正地球上大部分的草本都是一年一生,被各種食草動物吃來吃去的,最可憐不過。


    一時間,靳一斯看著這個弱小到隻有小小一點的小家夥充滿了憐愛,甚至伸出小拇指輕輕、輕輕、輕輕地觸了一下這才剛剛冒頭、長出土坑的小草,哇!手感很嫩啊!!!


    這一刹那,周遭所有植物齊齊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震驚到呆住。


    被憐愛的小草:…………………………


    在靳一斯滿足的目光變成疑惑而看向周遭之後,所有植物一副我們什麽也沒有看到的、生無可戀的虛脫模樣掛在原地。


    靳一斯:?


    但也是在同一瞬間,靳一斯原本不太理解那些喜歡種多肉、甚至把大半身家投放到多肉上的同事,現在他卻突然理解了,如果他也種上這麽一個小可愛,看它萌芽、每天再能擼上一擼的話,好像莫名有種滿足感啊!


    每天擼上一擼?


    當這群逆天植物中的某一棵探知到靳一斯的內心念頭而將這個大逆不道的念頭清晰傳遞給周遭這些不善的同伴時,一股驚恐+崇拜的眼神刹那間就傳遍了整個小花園。


    靳一斯並不知道他不過一時心頭湧起的念頭在整個小花園中引起了什麽震蕩,吃飯喝足還有小草可以擼(小草:……)的日子居然一下子讓情緒大起大落的他竟然奇異地平靜下來。


    他仰躺在小草邊上,抬頭看向一片晴空,居然少見地有了一種全然的放鬆與愜意,好似一直以來的記憶裏,漫長的青少年時期被各種學習充斥著,哪怕表現得再如何遊刃有餘,將同輩遠遠摔在身後,隨著進入的學府等級越來越高、同齡人聚集得越來越優秀,他也並沒有給自己太多的輕鬆時光。


    畢業之後更是為了一場狂譫的大夢而奔忙不停,江湖多事,又哪裏有什麽時間像現在這樣躺平下來、放空大腦?


    如果像自己那些有著各種愛好的同學一樣,不論是喜歡多肉、還是喜歡擼貓的,其實一生那樣短暫,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戛然而止,不如多投些時日在自己喜愛的事情上……就像自己,如果知道有一天自己會突然離開地球,他還會那樣不顧一切瘋狂地將所有時間都投注在事業上嗎?不,他其實,很想回去拍拍老頭的肩膀,要他不要擔憂自己,也想回去在老娘懷裏,把青春期以後不好意思撒的嬌都撒回來。


    草本植物一年一生,人的一生不也是這樣嗎?在偶然中倏忽萌發,也許又會因為什麽意外,比如不知從哪裏來的大腳一踩,把你的命運踩向另一個完全未知的方向……隻可惜,他似乎領悟得有些遲了。


    然後,靳一斯爬起來,再次伸出小指戳了戳那棵小小的、才將將露個頭的小草:“謝謝~”


    然後又好像為了貫徹自己剛剛領悟的人生哲理,務必要每時每刻、珍惜周圍所有一切,靳一斯想了想又補充地朝小草說了一句:“你很可愛~mua! (*s3t)”


    自發呆中反應過來原本想大發雷霆的小草被從來沒有過的甜言蜜語梗在原地,一時居然沒有反應過來 。


    在做了一個毫不臉紅的親親動作之後,靳一斯躺平在土地上,閉上了眼睛,畢竟,以人類的活動量來看,他今天大起大落,實在是有些累了,而且,自從意識到人生苦短之後,靳一斯忽然覺得,如今的每一刻都是賺到的,享受當下,恩,享受當下……


    他決定在這藍天白雲、植物環繞的輕鬆氛圍裏好好睡上一覺,不再去管未來會如何,而所有凶殘卻瑟瑟發抖的植物們:………………………………


    如果有人類的身軀,它們此時一定會含著眼淚甩著小手帕瘋狂地抽打靳一斯!


    但事實上,麵對這個在它們眼中如此凶殘可惡的凡人,所有的植物都隻是呆如木雞立在原地,戰戰兢兢地看著中央那小米粒大小的存在,不敢有絲毫動靜。


    靳一斯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長長伸了一個懶腰,毫不奇怪地發現,恩,他還是在這個古怪的小花園裏,然後他就去看邊上那棵才萌發的小草,哇,果然是草本植物,這麽一覺的功夫,又長大一點點啦!真是欣欣向榮!


    靳一斯有種老農看著自家地裏瓜果的古怪自豪(?),然後慣例地伸出爪爪想去戳一戳摸一摸,身後傳來悲憤的枝葉摩.擦聲,靳一斯飛速回頭,這一次,是一枚重重葉子包得像生菜一樣的紅色果子。


    靳一斯上前仔細打量了一下這次的枝葉,恩,不是藤蔓,是一根枝條,他驚奇地道:“喲,你們還輪班向我投喂啊!這怎麽好意思呢!”


    不好意思的靳一斯並沒有絲毫遲疑地把那枚果子從枝條上薅了下來,利落地把果子外麵的層層葉子給扒了,“哢嚓”“哢嚓”開始咀嚼起來,唔,這個也很好吃!和上次那個相比,是不一樣的好吃!很爽口、餘味回甘!


    吃掉對方盛情款待的果子之後,一樣充盈著飽腹感的靳一斯依舊一屁.股坐在了淺坑邊上,長籲短歎中伸出手去摸了摸小草,恩,還是一樣嫩.嫩的手感~


    小草:…………………………………………………………


    靳一斯卻是很開心地表揚道:“今天長得更可愛啦!”


    確實,長出了一葉嫩.嫩的小尖之後,小草已經隱約看到未來的輪廓,如果一定要形容,呃,就是那種路邊普普通通禾葉一樣的小草模樣,很嫩很綠,也就這樣了,但是,靳一斯覺得這根長在空地中央的小草確實是不一樣的,恩,就是特別地可愛,讓他這種沒有特別愛好的人居然也開始沉迷於擼草(小草:……)。


    小草呆萌(?)的反應讓靳一斯莫名覺得更可愛了,於是坐在小草邊上開始絮絮叨叨:“你們這裏到底是個什麽地界啊?奇奇怪怪的,植物也這麽凶殘,簡直不合常理嘛~從那隻鳥的模樣來看,你們這個地方的食物鏈明顯還有很長……還有你為什麽會長在這裏呢?你是什麽植物呢?應該不是簡單的小草吧,它們好像都愛護(?)你的樣子,嘖,居然都肯為了你輪流來交保護費呢(眾植物: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幾己了………)~不知道明天交上來的保護費會是什麽味道的呢~哎,話又說回來,你們的果子確實很好吃啊,難道是一個果子王國?……”


    如果不是擁有他心通,而凡人的意識中又並未加上太多的防護可以輕易讀取,小草都不相信一個凡人怎麽會有這麽多、叫它聽了都開始頭疼的問題!


    然而,神奇的凡人並不以它的意誌為轉移,同小草絮絮叨叨許久,哪怕小草一直很呆萌地沉默著沒有反應,靳一斯卻彷佛找到了一條交流的途徑般,將這種單方麵的交流發展了一種慣例。


    而靳一斯的理智很清楚地知道,他其實很害怕,不隻是害怕這個陌生的環境,而是在害怕如果脫離社交太久、沒有正常的交流,他會否有一天會直接因為崩潰而直接發瘋,不必這個世界擊潰他,他就已經自己把自己擊潰。


    靳一斯的做法簡單直接卻有效,跟小草聊天,給每一株植物取名字:“咦,小紅,今天是你來啊?”


    被取名為“小紫”的紫玄通微木轉向了凡人之意的“小紅”每一片腥紅的葉子都在發抖:……氣到要爆炸,想要抽幹這個凡人的每一滴鮮血有沒有!!!


    接過“小紅”給的那顆長著詭異獠牙的果子,靳一斯疑惑地道:“我說,小紅,你確定你這顆果子能吃?”


    “小紅”再次要原地爆炸,如果能夠神識相通,它一定要向這個凡人咆哮:媽了個雞的,你知不知道八百年前為了搶老子一顆果子,白狻猊和大通天王打得山崩地裂血流成河啊啊啊啊啊!


    可惜,愚鈍的凡人注定不能理解一棵藤蔓豐富的內心,在“小紅”的崩潰中,靳一斯已經哢嚓哢嚓地把果子吃了下去,然後下一瞬間,靳一斯的麵色很奇怪,很奇怪,很奇怪,然後他看著滿場植物外加那棵嫩.嫩的小草,很艱難地道:“我說,你們,這裏,有沒有,廁所……?”


    他心通,或者,讀心術,或者,神識入侵,這些類似的術法聽起來總是很玄乎、很牛叉,但其實說穿了,不過是一種意識的交流,意識的交流自然可以輕易跨越語言的障礙,但另一些時候,比如,對於對方語言中並不存在的概念,恩……再牛逼的術法,也注定必然是無解的。


    就像,廁所,這個詞。


    在靳一斯重複了一次而發現所有植物都沒有反應的時候,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氣,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肚!子!疼!有沒有排泄的地兒?!!!!”


    所有植物都驚呆了!


    要知道,不論是它們這些牛逼的植物,以及以它們的牛逼程度所結識的所有生靈,大家早就辟穀了!怎麽還有排泄一說!再說了,它們這段時間給這凡人提供的瓜果可都沒有雜質的!怎麽可能會肚子疼!而且,他怎麽能在這裏肚子疼!這裏!這裏啊!!!


    所有植物都不敢去看那棵小草,連神識都不敢投過去,想必這周天諸界漫天妖魔也絕沒有哪一隻敢在它麵前這麽理直氣壯地提這種“肚子疼”的要求……


    所有植物的目光都不由憤怒地投向“小紅”:你到底給那凡人吃了什麽?!


    “小紅”、“小紅”也委屈地快要哇地哭出來了啊有沒有!它隻是剛剛一時激憤沒能控製好果子,誰知道凡人嬌弱到了如此令人發指的程度啊啊啊啊!


    然而,凡間有一句諺語,叫:人有三急。


    並沒有太多時間給這些植物磨磨蹭蹭,靳一斯已經快要憋不住了。


    待靳一斯麵色終於舒緩地從坑裏爬出來的時候,也不由有些羞愧地對眾多小紅小紫小綠小藍道:“呃,你們有沒有打算修一個……廁所啊?”


    他並沒有忘記方才“千鈞一發”,各種草本藤本木本植物是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勢在旁邊挖了一個小深坑差點把他給埋裏麵,而且,更不用提各種植物是如何密密遮蓋,生怕他把那棵小草給熏到的嚴防死守。


    靳一斯並不覺得需要用廁所這件事有什麽好羞愧的,隻是覺得給大家添了麻煩有點不好意思而已。


    不過,也因為這件事,靳一斯更加清楚地意識到,這棵小草……好像地位真的非常不一般啊!不是那種原本他想像中的“愛護”,倒像是種……“尊敬”與“敬畏”。


    這其中有種極其微妙卻截然不同的意味。


    而靳一斯並不知道,他的“肚子疼”給小草留下了多麽巨大的心理陰影,以至於在若幹年轉世之後還有著極其頑固的怨念。


    自從發現靳一斯會“肚子疼”之後,植物們對於靳一斯似乎看得更緊了,連帶給他提供的各種果子都似乎更加地精細了,靳一斯無語凝噎,最後不得不掏出了殺手鐧――生物課關於營養吸收與排泄的常識。


    然後,所有植物都不由發出陣陣驚歎:哇啊!原來凡人們居然是這樣過活的!居然是靠著什麽胃啊腸啊的吸收營養來過活!吸收不了的殘渣居然還要這樣那樣排泄出來!


    靳一斯放開“小紫”那根被他借來在地上畫人體解剖圖的枝條:“恩,更複雜更細微的地方還有許多,其實裏麵每一個步驟拆開來都可以單獨上一門課了,物理化學微生物,就是腸道裏麵的細菌都出了許多最近的研究成果發表在頂級期刊上,有研究甚至證明人的口味偏好是由腸道菌決定的呢……”


    說到這裏,原本興致勃勃的靳一斯發現自己居然在對一群植物講腸道菌,不由惆悵地歎了一口氣,到了這個世界裏,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腸道菌的存在,然後他揉了揉肚子,也許他腸道裏的,就是這個世界上僅存的最後腸道菌了,允悲。


    看到靳一斯揉肚子的動作,所有植物不由如臨大敵,靳一斯一臉莫名其妙:?


    然後不知道是不是靳一斯的錯覺,自從他“肚子疼”那一天之後,那株被他關愛嗬護的小草似乎長得更加迅速茁壯(?)了,這讓靳一斯百思不解,想來想去,也覺得大概隻能是因為有機肥的澆灌對於異世界的植物生長也有幫助?


    靳一斯並不知道,他這番可怕的聯想讓擁有他心通術法的幾株植物恨不得自己並不存在於此地,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那些排泄物早就被我們撕碎空間扔到空間縫隙中,你哪來這麽大的臉啊啊啊啊啊啊!沒有看到那位生氣長這麽快就是被你這個凡人氣的嗎?!!!


    在這許多植物看到小草飛快生長、擔憂它道基不穩、想勸又不敢、最後隻能對靳一斯怒目而視時,身在漩渦中央的靳一斯渾然不覺,他看起來隻是依舊每天沉浸在美食與擼草(小草:!)中不能自拔。


    其間,靳一斯不是沒有試圖穿過這些植物離開,可是,這些看起來樂於給他提供食物的家夥們,卻在讓他離開這件事上異常地固執冷漠,不論靳一斯如何折騰,都絕不肯給他讓開一條通路,無奈的靳一斯隻能短期內放棄這個計劃,畢竟,這些異星植物已經向他展現過凶殘一麵,目前,以戰鬥?


    ??而言,他在它們麵前隻是戰五渣,隻能先行蟄伏,繼續密切關注一切可能的轉機。


    因為長勢異常而被靳一斯密切關注的小草卻古怪地,再怎麽長,也隻有一片葉子,這讓期待第二片葉子以幫助更好地判斷小草種類的靳一斯不由有些失望,不過,他摸了摸嫩.嫩的葉子之後安慰道:“隻有一片也是一樣可愛的~”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最可愛!”


    所有植物一臉生無可戀:你不要以為你會灌迷魂湯就能抵消那一場褻瀆的大罪過了!


    小草似乎這一片葉子就已經是極限,當靳一斯低頭看著自己記錄的小草高度已經連續許多次沒有變化時,靳一斯大概可以確定,也許,這就是小家夥的……最終形態了?


    一片葉子孤伶伶的,就好像地裏生長沒多久的禾苗,卻綠茸茸的、生機勃勃,而以為自己可以繼續擼草的靳一斯沒有想到,小家夥的“最終形態”很快叫他大吃一驚。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頭頂突然一暗,靳一斯猛然抬頭,隻以為又有什麽恐怖的生物出現,卻發現,頭頂第一次出現了密布烏雲!那是何其恐怖的電閃雷鳴,靳一斯看向周遭那些密密麻麻高高生長的植物,驀然臉色很難看,站在這些高高的植物下,很難說他會不會被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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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一斯的擔憂立馬成真,那些雷霆,那些雷霆,靳一斯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古怪的雷電,居然是筆直朝他落下來!


    靳一斯滿頭冷汗,他的第一反應,卻是朝著遠離小草的方向撲倒在地,徹底趴在地麵上,試圖降低自己的高度,盡量降低電擊帶來傷害,他周圍傳來令人頭皮發炸的密集的劈裏啪啦聲,靳一斯的心髒都快跳出口腔,一切好像很快,又好像過了很長時間,等靳一斯再抬起頭時,這原本空空蕩蕩的空地上,卻朝他投下一道筆直的身影。


    靳一斯驚訝地抬頭看去,不知何時,有人走到了他的旁邊,冷冷地俯視著他。


    這是靳一斯第一次在這個古怪而詭異的地界遇到有人,他不由震驚地起身,卻發現,對方很高,靳一斯居然需要仰望才能看到對方,然後,還有一張叫所有男性都不由羨慕到嫉妒的麵孔,英俊到妖異,這世界上不可能有這樣完美的麵容,明明高傲冷漠拒人千裏卻依舊令人不由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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